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杨门之一代女将 作者:冰可乐苏 文案: 生杀战场也有柔情 女子‘秦雪’化名‘秦风’,女扮男装混入杨家将 他是万众瞩目的王子,他说:你若不回来,我就潜入大宋去寻你 他是飒爽英姿的将军,他说:那年阴山脚下,我想将你带回杨家 他是温文儒雅的病人,他说:解药是你的,在我心中,你比我更该活着 读文攻略:1.坑品保证 2.战场70%+官场30%=掏心掏肺的言情100% 3.卖个萌. o(≧▽≦)o 求收藏!求包养!求抱抱!求求你! 4.杨家将的背景!故事架空! 5.兵法战役,能人异者,奇谋诡谲! 6.另加“熏骨庄”番外版!我最喜欢的天下第一庄的前世今生!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风,杨顺,杨勋,耶律泉 ┃ 配角:杨泰,花解语,百里钰,毒师卜 ┃ 其它:有存稿,就是这么任性   ☆、【第零章】楔子 仓木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国红妆》木柯的传说过后,秦风继续领兵,创造一代女将的精彩传奇故事。请多多支持,冰可乐苏架空杨家将的新故事,《杨门之一代女将》!   楔子仓木之战   一、苍木戈壁   苍木的戈壁滩上,一只灰狼正盯着两个薄衫遮体伏地喘息之人,等待他们气息再弱些,准备一举擒下,可保半月的口粮。其中一个俊秀健硕的男子始终抬头与灰狼对视,眼中的不羁与果敢,让灰狼一直犹豫不决。   冷风拂过,灰狼脚下有了动静,不是向前,而是退后。只见,一直趴着的瘦弱男子慢慢抬头看向前方,身下的长剑也慢慢拔出,端端指向灰狼的眉心。眸中神色坚毅冷然,比一旁的男子看起来更加勇猛。   “大哥。”瘦弱男子使足了劲儿直起身子,眼睛虽然盯着灰狼,余光却射向身边男子,“百里钰给的食物可还有?”   健硕男子艰难起身,从腰间拿出半个雪梨,递给了瘦弱男子,“要它做什么?”   只见瘦弱男子将雪梨放在嘴上咬了一口后,扔给了灰狼,并未咀嚼,而是静立等待。一旁健硕男子惊得面色大变,方要喊出什么,便被瘦弱男子用一只手遮住了嘴巴,提醒道:“大哥看我的就行,不许再开口。”   不知道这样一个纤瘦之人是如何让身材魁梧的硬汉听命于他,总之,自他嘱咐后,健硕男子便不再开口,陪他朝灰狼看去。   灰狼犹豫间,盯着面前雪梨,鼻子凑前嗅了嗅,将雪梨慢慢刁起,一口吞下。不消片刻,灰狼猛地瞪大眼睛,一口黑血顺着暗色毛发慢慢淌出,停止颤抖的身子斜向一旁,震得四周尘土飞扬。   见灰狼倒地,瘦弱男子将雪梨吐出,两人紧绷的神经方有所缓解,双双跪倒地上。寒冬的天气,两人穿着如此单薄,已经冻的面色发青,身子颤抖。   “秦将军。”不多时,远处跑来十几个身着军服之人,手中托着两件厚重铠甲,恭敬跪在两人面前,“秦将军、杨将军,敌军已经朝南追去。”   两人由几个军士伺候着换上铠甲、棉衣,身子终于得了些温暖,脸上暗青慢慢褪下,浮出几层红润。   “好兄弟,你的计策果然奏效,如今敌人已被引到了其它地方,我们暂时脱险了。我杨泰代表杨家将多谢义弟救命之恩。”健硕男子拍了拍一旁瘦弱之人,方要行礼已被他急急拦下。   “秦风不敢,大哥莫要如此。”秦风虽然同杨泰说着话,眼睛却紧盯四周动静,见无遮挡之物,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务之急,是追赶敌军。”   “追赶?好不容易摆脱掉了,如何又要追赶?”   秦风引着众人向极远处的枯树林走去,脚下步子极快,方才被冻僵的双脚终于有了知觉,他看向随他一同疾步的杨泰,起声道:“大哥可信得过我?”   “那是自然。”   “那么,众位兄弟呢?”   “末将都听秦将军的。”一个百夫长打扮之人带头道。   秦风点点头,并未说话,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天波杨府,老令公杨业端坐正厅,凝神细听跪地禀报的传信官带来的前线最新境况。   “回禀将军,此仗大获全胜。”   一旁佘太君猛地站起,“大获全胜?”她面上虽有惊喜,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五百人迎击五千辽军,胜仗已经是不可多得,竟会大获全胜?”   “是。”报信官颇为自傲道:“大公子正领着众人凯旋回京,我军损失不到百人。”   杨业慢慢起身,思忖半晌方道:“可曾迎面直击?”   “两军交战,未有一次迎面直击,都由秦将军从一旁偷袭得逞,为此,秦将军和大公子差点冻死在苍木戈壁。”   “果然。”杨业似是想到一般,点头赞叹道:“秦风这孩子是个聪明人,虽然身子弱了些,头脑却低得过我们家这几个孩子,听说他跑去助泰儿领兵,我就知,这场仗一定不会输,却未想过,他竟这般有本事。”   佘太君点点头,盯着远处慢慢飘落的雪花,似是看到了那场让人拍案称奇的战役。   二、迂回伏击   说起半月前那场让人拍掌叫绝的以少胜多战,总让人茶余饭后忍不住地赞叹一番。几个参与此次伏击战役的士兵围在火堆前,啧啧称奇道:“秦将军就是大宋的神人,他突然而至,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助我们从敌军眼前成功脱逃,又从敌人背后,将他们一举歼灭,实在大快人心。”   几个军士心头痒痒,着急道:“快讲得仔细些。”   士兵抿嘴浅笑,盯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回忆着往事,仿佛又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天。   杨泰等五百军士被围困椴木崖下,悬崖峭壁层层耸立,五千敌军已离他们越来越近,探路官疾疾跑来,并未寻到出路,众人只觉今日将命丧此地,心中虽有不甘,却无怕意,身为杨家将的他们满腹忠魂,如今正是报效朝廷之际,又如何会怕?   一个年龄较小的士兵拿出胸前的一根木笛,紧紧握于掌心,口中自语道:“娘,儿子的魂魄一定会回去看您的。”   众人面露悲戚,心中想着各自牵挂的人。就在这时,十几根绳子从身旁矮崖上慢慢滑落,一个略带清秀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兄弟,你还是活着回去见你娘吧。”   众人猛地一惊,抬头看去,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身形瘦弱,却带着一股灵气,此时,半个身子已经从崖边露出。   “秦风兄弟。”杨泰惊喜道:“你怎么在此?”   “大哥可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若是我来到战场,又能救你一命,你便让我做将军。”秦风拉了拉面前的粗绳,一脸的得意。   “好,你小子有本事过来,自然有本事做将军。”杨泰自知时间紧迫,已经示意一旁士兵顺着绳子挨个攀爬。   “多谢秦兄弟。”百夫长闫狄高喊一声,惹秦风蹙眉瞪他,“闫狄,我现在是将军。”   闫狄一拍脑门儿,“是是,多谢秦将军。”   秦风满意点头,对依然在崖下的杨泰道:“大哥,留下五十人在底下等着。”说话间,他已经从面前的绳子上滑落到地面。   杨泰慌忙扶着有些没落稳的他,奇怪道:“如今只有一条出路,还能去什么地方?”   秦风挑眉一笑,并未回答,转身凑到闫狄耳边说了几句,闫狄眼中浮出惊喜,转而是坚定,看向他时,眼中存了些视死如归的神色。秦风拍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们都要回家去。所以,这件事情不能有半分差错。”   “是,末将遵命。”闫狄对秦风点点头,示意身边之人速度快些。   秦风看向满脸疑惑的杨泰道:“大哥可敢跟我走一趟?”   杨泰知他聪明,嘴角掀起一抹笑,“舍命陪君子。”   秦风开始解身上的盔甲和棉衣,抬头看向杨泰道:“大哥也脱下来。”   杨泰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吩咐将衣服脱下递给了他。只见秦风将其中一件衣物给了闫狄,吩咐道:“选几个脚力又好又快的人,抱着杨将军的衣服故意显露在一会儿到来的大军面前,顺着矮崖上的道路向苍木戈壁方向跑,未到戈壁时,引另一路军抱着我这身铠甲向反方向奔。之后行事,皆按我方才吩咐的,明白了吗?”   闫狄点点头,将两件铠甲接下。   秦风看向剩下的五十人,“你们将铠甲脱下,扔在四周,各个方向都要有。”   待众人执行完命令,他示意大家同他向大军前来的方向奔去,其中包括紧步随他的杨泰。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回声开始在山谷荡漾开来。秦风示意众人停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窄洞隐蔽,秦风再看四周,对众人道:“两人一组,一人在地上打滚,另一人往他身上撒灰土,然后再交换。”   他看向杨泰,“大哥,我们两个一组。”   只见洞口尘土飞扬,不肖半刻,各个都成了灰头土脸的黄人,此时,马蹄声已经清楚的传入耳中。众人忙是在秦风的吩咐下,挤成一团紧挨窄洞。几匹马瞬间而至,踏地时伴着黄沙飞落,与刚刚窄洞口的黄土慢慢交汇,一身土灰的众人被烟尘包裹,并不能辨认清楚。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闫狄领着众人的叫喊声,“敌军来了,快撤。”   踏马狂奔之人只顾得追赶矮崖上抱着铠甲的逃兵,完全没有在意一旁窄洞,待大军疾驰而过,烟尘还未完全散开,秦风领着众人朝相反方向奔去。   后方有垫路的军队,分布在各个路口,以防漏网之鱼逃脱。见一群土黄色的小人慢慢跑近时,才知是大宋的士兵,想要喊前方的军队回身时已经来不及。他们端着弯刀同五十人的小队厮杀,并不占什么优势,本以为,埋伏在各个路口,遇到的会是筋疲力尽之人,却未想到,是些保留了力气的骁勇之士,且埋伏路口的人数并不多,导致他们败得凄惨。   秦风吩咐众人等矮崖处的声音消失后,再去同矮崖上的部分士兵汇合,听从闫狄指挥,自己和杨泰则朝着苍木戈壁的方向奔去。   闫狄处,由他安排的几十个脚程快的士兵正抱着铠甲狂奔,早就等在另一侧的士兵见大军将至,跑向了反方向,两股小队分头行动,果真如秦风所料,将敌军引得兵分两路,大军还未完全追去,身后又传来吼声,正是闫狄所带的剩余军队。   敌军队尾之人折返回去,与宋军交手时才发现与军队失去了联系,且人数不占优势,不到片刻便全部阵亡。闫狄命众人按照秦风吩咐,沿着方才辽军赶来的方向前往苍木戈壁汇合,自己则带着几个人从辽军尾部追去。   果然,挑选的几个抱铠甲的士兵将敌军甩开,已经折返回来。闫狄同众人寻找到了刚刚在苍木戈壁杀死灰狼的两人,本以为是要撤军回京,谁知,秦风要众人相聚后追赶辽军。匪夷所思的想法,并未被杨泰阻止,众人自然也会陪着。   三、以少胜多   枯树林内,几百人藏身实在不妥,秦风向来喜欢少数作战,命闫狄领多数人林中等候,引着杨泰和一小众朝辽军策马的南方奔去。   “你确定他们会折回来?”杨泰同众人埋伏在道路两旁,借着起伏的山丘和一身的灰土泥泞做遮挡,由远观望并不显眼。   “此次领兵的是辽军大将萧井,此人疑心重,发觉前方一直无人后,一定会察觉上当,折返而回。”秦风示意对面山丘的人将身子低下,继续观察南边情况。   “这法子行吗?我们只有不到百人,他们即使兵分三路,依然有千余人之多,我们的胜算不大。”   杨泰已经随杨业征战数年,对兵法计谋颇为精通,却也一板一眼的听从兵书所言,以少胜多的战役自古就很少,以一敌十、以一战百需要精准的谋划和天时地利相助,如今在宋辽边境,又是寒冬腊月,似乎这些可胜的因素并不靠谱。   秦风点了点一旁士兵的肩膀,他听命撤身,向着极远处奔去。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跑步声,烟尘飘洒开来,暗影扑入眼帘。   “大哥。”秦风示意一旁杨泰将手中粗绳握紧,又冲着对面健硕之人点点头,那人手中握着绳子的另外一头。   大军压入,震动着地面发出轰鸣声,秦风高声一喊,虽在刻意伪装雄厚,依然有股女声尖锐的后音,“拉。”   话音刚起,一条粗绳从地面拔地而出,马背上狂奔的数人被突如其来的阻挡生生绊倒,其后数人也被牵连倒地。   停下马和步子的辽军不敢再向前,透过烟尘看到两旁小丘有人影闪躲,且朝着两个方向飞奔而去,一个向着椴木崖、一个向着仓木戈壁。   “听我命令。”高坐马背的萧井举起腰间弯刀,“全力追赶大宋贼人,不能放过一个。”   怒吼声阵阵传来,秦风继续狂奔,不时看向方才跑到道路前方的一个士兵。   此时,萧井身边的一个军士朗声道:“将军,前方有人。”   萧井透过飞扬的尘土朝着暗影看去,以为前方埋伏着敌军,很是气恼,对身后之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过去。”   秦风停下步子,看向已经策马奔向士兵的萧井,嘴角抹出一股笑意,就在粗绳的不远处,已经被秦风领来的百余人挖了陷坑,只要萧井追赶眼前之人,一定会落入圈套,而那坑中更是埋入了无数根磨得透亮的□□。   躲在枯树林内的人,手中兵器全都捐了出去,已无可防身的武器,众人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慌张,闫狄正在林中踱步,偶尔垫脚张望,期盼着众人早早回来。   小丘内的夹道上,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萧井面目狰狞地躺在□□上,身上被刺穿数个窟窿,早就没了呼吸。辽兵看到后马上乱了阵脚,左右环顾着不知如何是好。   秦风冲杨泰点点头,只见杨泰高举手臂,大声喊道:“冲啊。”   对面等待着的众人早已折回,附和着喊叫,“杀。”   虽然叫声阵阵,却未有一人向前移步。这叫声刺激着道路上的一众辽军,他们面面相觑、心惊胆战,终于忍受不住,丢下手中兵器原路跑回,模样实在狼狈。   尘土慢慢落下,四周又恢复宁静,跑向椴木崖处的几十人匆匆奔至仓木戈壁的方向,不多时,便与秦风汇合,方才立下大功诱敌入坑的士兵也快步赶来,众人面露喜色,仍有意犹未尽之意。   “实在太痛苦了,真想再来一场。”一个士兵高声喊道。   秦风浅笑看他,“哪有那么多胜仗给你打,有一次就该感恩没有死掉,可不能时时都不要命。”他抬步走向陷坑,盯着里面的二十几个人,轻轻叹了口气,“萧井戎马一生,在大辽做了二十几年的将军,死得这样凄惨,实在意外。”   “他手中不知有多少宋人的亡魂,这样死,也算便宜他了。”   杨泰立于秦风身后,看着他慢慢握紧的拳头,察觉出有些不对之处,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他转了笑脸走上前拍了拍秦风的肩膀,“好了,这些辽人抢夺大宋土地之时,就该想到会有如此下场,如今这样,正是罪有应得。不过。”他轻轻挑眉,看向秦风,“萧井的一生确实让人佩服,我这就命人将他好好安葬。”   秦风神色微冷,却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枯树林走去。   这场以少胜多的宋辽战被命名为‘仓木之战’,记入了《万宋史》,笔者用了极大篇幅描写当时壮观的激战场面和奇特的诱敌之术,引起了一股入军的新风潮,那年参军的男子达到了历史新高,为此,宋太宗亲自犒赏杨家众人,官职大的分得了农田,职位低的分得了银钱,杨家将更是声名远扬。   只是所招之人并无女子,坐在屋内的秦风将身上长衫慢慢脱下,又解开宽大的内衬,将裹胸的白布一圈一圈的拆下,露出了女子的模样。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抹出一个冷笑,淡淡一句,“女子参军又如何?秦楠,若是能为你报仇,要我伪装多久的男子都没有关系。”   她将裹胸的白布扔到一旁,跳入沐浴的温水中,扬起头颅感受全身的舒适,回忆起自己想方设法入军的那些日子。   ☆、【第一章】智入军营 女扮男装   【第一章】智入军营 女扮男装   喧闹的街道挤满了人群,一席青衫,白纱遮面的女子被围在众人之间。她虽一身女装,头发却利索的扎了起来,看着精神抖擞。女子摆出一副打架的姿势,立在招兵的官员面前。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一个小女子来捣乱。”小官挥了挥手,四个举着长矛之人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刺向女子前身。   女子一个翻身躲避过去,伸手抢过一位公子手中的竹笛,飞身到四个士兵面前,三五下便敲掉了他们手中的兵器,并未伤害他们。女子摆出吹笛子的姿势,模样得意,从露于外面的眉线中,可以看出倾国之姿。   “姑娘若是想要参军,怕是会毁了这一张脸。”一个俊秀男子从身后的草棚内走出,玄青长衫贴于身上,显出他消瘦的身姿,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笑意,他缓步而来,仔细打量着面前女子。   “三公子。”一个官家模样的人急急追来,将一碗浓药递到男子面前。男子抬手接下,苦笑一声后一饮而尽。   “原来是个病秧子。”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   “大胆。”一旁小官叱喝道:“这是杨家三郎,杨勋,小女子休得无礼。”   “杨家人?”女子凑近杨勋,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药草味,蹙眉纳闷。心下暗暗揣测,杨家之人各个骁勇,如何会有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这时,街市内的看客也开始在男子身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姑娘请回吧,军中不招女子。”杨勋并未在意旁人的耳语,笑对女子道。   女子瞪向一旁不敢大声议论的众人,朗声道:“病了又如何?你们这些人,没病还不敢上战场呢,还不如人家一个身上有病的。”   众人低头羞愧,依然盯着杨勋打量,偶尔抬手对二人指指点点。杨勋全不在意,示意早已站起的四个士兵回营,对一旁小官道:“不怪这位姑娘冒失,是我们并未言明,不招女子之事,自今日起,立起一个牌子,将此事告知百姓。”   “是。”小官收了戾气,恭敬一拜,眼角瞥向秦雪,也是一礼:“是下官失职,姑娘莫怪。”   秦雪凝眉点头,抬眼看着对小官态度还算满意的杨勋,脸上滑出一抹机灵的笑,起声道:“我若是能赢了你,可不可以入军。”   杨勋并未回答,嘴角掀起一抹笑转过了身去。正要抬步,秦雪着急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没地方去,只能去军营。”杨勋似是没听到般,继续向前,未再去看眼前女子。   见没了热闹可观,一旁众人慢慢散去,秦雪掐腰站立,气恼道:“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正在思索方法时,远处军营中走出两人,一个系着围裙,一个身挎药箱。秦雪一个机灵,跟在了他们之后。   系着围裙的男子走入菜市场,身挎药箱之人走入药铺。秦雪思忖半晌,跟上了军营的伙夫。见他在集市记录着近期的菜价,知晓他回军应该还需一段时间。想起街角有一家裁缝店,便朝那里跑去。   不多时,秦雪已经摘下面纱,换了一身男装,重新走回集市,看着倒是风姿翩翩,玉树俊朗。   秦雪从腰间重新取出面纱,遮于脸上,凑近一旁墙角捡菜叶的乞丐,扔给他一文钱,指着不远处的伙夫道:“若你有本事从那个人身上偷过来钱袋,这一锭银子就归你,他钱袋里的钱也归你。”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儿银锭子。   乞丐兴奋看去,又看了眼穿着军装的伙夫,犹豫道:“俺,俺没干过这偷鸡摸狗的差事,下手不利索,更何况,那是军家的人,俺不敢。”   “那算了。”秦雪方要起身,乞丐猛地窜起,“公子等等,俺,俺干。”他咬咬牙,看着眼前走过的一个翩翩公子,指着道:“这个公子不行吗?看起来比那个军人有钱多了。更何况他只顾得同身边女子说话,警惕性低,俺第一次干,也好得手。”   “那个太简单,我就要你去偷那个军人。若是太容易的,还能值这个钱吗?”秦雪晃了晃银锭子,乞丐咽了口唾沫。垂目思考半晌,坚定道:“得,俺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就干这一次,全当练手。”说着,已经朝伙夫走去。   “等等。”秦雪突然拦住他,在他胸前拍了拍,方道:“去吧。”   她盯着慢慢凑近伙夫的乞丐,眼中神色复杂,随着乞丐一同走了过去,脸上面纱重新别回了腰间。就在乞丐准备伸手之时,秦雪突然抓住了他已经凑近伙夫的手,朗声道:“小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东西。”   乞丐面上惊讶,看向墙角,方才遮面之人已经消失,再看眼前抓着自己的男子,有些眼熟,惊慌间又不敢确定,与此同时,伙夫将他一把拽到面前,低声吼道:“哪个大胆的,敢动军营的人。”   “小心。”秦雪一把扯过伙夫的手,他的掌心已经浮出青黑色。   “这,这是什么?”伙夫惊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乞丐也趁此逃走。   “这是辽国的‘毒粉’,沾染上的人一个时辰后会全身奇痒而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那个乞丐要解药。”   伙夫立在原地,感激地看向已经飞奔而去的秦雪。   院墙转弯处,乞丐匆匆脱下破旧的衣服,使劲儿拍打着全身,害怕地朝自己的手掌看去。   “放心。”秦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惹他惊愕回头,不知所措间,秦雪已经递了个药丸在他面前,“解毒的,吃了吧。”   乞丐犹豫着接下,咽了口唾沫,并不放入口中。   “若是不及时服下,一会儿可就吃不进去了。”秦雪提醒道。   乞丐一闭眼,将药丸一口吞下,全身只觉得清凉通透,见自己身子没什么变化,也就稍稍安心。有些不明道:“公子唱的是哪一出?差点儿害死俺。”   秦雪将银子塞到他手中,“拿着,你应得的,日后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能做了,方才是你幸运,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你岂能逃脱的掉?”   “还不是公子让俺去干的。”乞丐狡辩道。   “做不做全在你,我只是要你去干,决定权都在你手中,休要怪到我头上。更何况,若是提前告知你我会抓住你,你哪能演的那么自然。”秦雪打量着他褴褛的衣衫,只觉得格外对不住他,从腰间又取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去买件好衣服,好好梳理一番,剩下的钱想办法做点小买卖。方才见你反应敏捷,也没有出卖我,而且跑得快,是个机灵的人,若是做生意,一定不会吃亏的。”   乞丐感激地跪在地上,“俺今天是遇到贵人了,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市场内,伙夫依然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看着越来越黑的手掌,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他想去揉眼睛,却不敢用手触碰身体上的其它皮肤,热痒难耐间,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吃了它,解药。”秦风的脸再次出现。   “多,多谢公子。”伙夫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下,扔到了口中。   不消多时,手掌上的黑青慢慢退去,清凉袭满全身,伙夫释然的一笑,正要再道声感激,发现救命恩人已经转身离开。他慌忙抬步追去,“公子留步。”   秦雪停下步子,嘴角挑起一抹笑,转身时却恢复了清冷模样,“何事?”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我徐九一定报答公子今日恩情。”伙夫躬身一礼。   “不必了,举手之劳。”秦雪方要转身,假意装作又想起了何事,对徐九问道:“你是军中之人?”   “正是。”伙夫打量着有些犹豫的男子,见他张了张口,并未道出什么,眉梢微微蹙起。   秦雪淡淡垂目,低头道:“今日去招兵营,他们说我看起来像是个女人,不准我入军,奈何娘亲执意要我做军中男儿,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同她老人家解释,只能说,军营中都是以长相论功夫了。”   “那些人,鼠目寸光,公子有大才,就这样被拒之门外,实在可惜。”徐九想了想,眼前一亮,看了看四周,凑近秦雪道:“公子跟着我,先在炊事营站稳了脚,日后可再寻机会去战场上彰显本事。若是公子能忍了这份委屈,这就可与我同去。”   “能。”秦雪兴奋地点点头,“若能报效国家,满足母亲心愿,别说炊事营,哪怕是军中杂役我也去。”   徐九摇头感叹,“公子这长相,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他们不懂,我徐九却能看出,日后公子飞黄腾达,可要记得徐九啊。”   “借您吉言,我一定牢记您的大恩。”秦雪躬身一拜,徐九慌忙去扶,憨笑着领她朝军营走去。日头正盛,徐九让她等在一颗粗壮的槐树下,自己进军营给她寻了件合身的军衣和白围裙,毫无阻碍的领入了军中。   秦雪不禁暗想,这便是军中的一个漏洞,随便一个炊事营的伙夫就能领陌生之人进入,那么每一个人恐怕都有本事混进去,辽军的探子会不会已经在其中了?   “将军,将军。”极远处的欢呼声拉回了秦雪的思绪,她顺着声音看去,一群人正围成圈向里观望,从透过的缝隙中可以辨认出,一个光膀子的男子正在对战四人。男子皮肤黝黑,身形魁梧,不时移动着脚下步子,眼睛看向择时待扑的四人,炯炯专注。   “那是杨家的四公子,杨顺。”徐九见她停步,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   “杨顺。”秦雪在心中默念一遍,脚步慢慢移向那个看着及其眼熟的男子。   徐九慌忙拦下,“做什么?”   “我好想认识这个人。”秦雪指了指依然在对战的杨顺,蹙眉细想。   “认识更不能见了。”徐九拉着他朝炊事营的方向走去,叮嘱道:“你如今非正规军,若是盲目行事,被人认了出来,你我都要遭殃。”   就在这时,杨顺疾行几步,面前两个士兵已经被甩出几丈远,身后的两人方要使出借力打力的招数,杨顺察觉后一个闪躲,将两人也甩出数米。四周欢呼阵阵,秦雪朝着越来越远的那人看去,恰恰与他的目光对视,杨顺透过众人的身影,看着面前被人拉扯的俊秀男子微微蹙眉,恍惚间,视线被众人阻隔,他愣怔一瞬,笑着迎接传来的赞叹之音。   窄小的营帐内,秦雪拿着新得的军衣坐在刚刚分好的床铺上,一旁还支着一个床榻,不知是何人的。良久,秦雪规整好内务,准备好好整理一番自己的裹胸,只听男子一边走路一边咳嗽的声音传入帐内。秦雪惊讶起身,看到慢慢掀起帐帘的杨勋,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雅白长袍,同方才招兵营时的模样有些不同,如今更觉得翩翩如春雪。   杨勋看到面前的瘦弱之人,微微蹙眉,方要唤身后侍卫,徐九疾步而来,“错了。”话还未道完,看到已经入帐的杨勋后慌忙跪地,“三公子恕罪,是下面的人没有指清楚地方,让秦风误入了三公子的营帐,我这就领他出去。”   知道来人并非刺客,杨勋蹙起的眉头稍稍缓和,看向已经整理干净床铺的秦风,再看看自己有些杂乱的地方,浅笑道:“来了个规矩的人,就住这里吧,还有人能帮着打扫。”   “是。”徐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给了秦雪一个眼神,示意他诸事小心些,秦雪明白点头。   杨勋走到帐内的四脚矮桌处,缓缓落座,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兵书看了起来,不再说话。   秦雪打量帐内,看着怎么都不像杨家公子该住的地方,为何他不住府内,而要住在这窄小的营帐之中。   这时,一声朗笑传来,“三哥。”紧接着,一席藏蓝军衣扑入眼前,然后是螓首膏发、黝黑俊朗的男子闯入眼帘,秦雪微微愣怔,盯着方才还在同士兵们比试的杨顺,有些不知所措,幼时的记忆涌入脑中,仿佛昨日刚刚发生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幼时初遇 辽军突袭   【第二章】幼时初遇辽军突袭   阴山脚下,一席水蓝,身挎西凉血弓,脚踩汗血宝驹。九岁的秦雪踏马山下,对身后护卫挥了挥手,众人下马隐蔽草丛之中。远处林间,声声虎吼传入耳中。秦雪跳下马身,沿着矮木丛躬身前行,护卫急急跟上。   “小姐,鄂州的花斑虎最是凶猛,不如让我等进林,小姐稍后再入。”一个护卫拦在她面前,盯着林中未知的一切,神色担忧。   秦雪抬目远观,摇头拒绝,“鄂州百姓有求于我们,我们自然要帮。”   护卫微微蹙眉,听着阵阵兽吼,向身后张望,似是等着什么人。秦雪察觉出他的心思,浅笑道:“方兴不必再看了,阿爹并不知我领你们来了阴山猎虎。”   “小姐?”方兴惊呆原地,凑近她细问,“小姐不是说,这是老爷的命令吗?”   秦雪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我的命令自然就是我阿爹的命令。”见方兴满目惊愕,秦雪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出了事有我担着。”   方兴正要说什么,远处虎声骤停,四周静得可怕,耳朵若似一瞬而聋。秦雪猛地抬手,示意身后之人不得动身,又点了点方兴的左侧,自己朝着右侧匍匐前行。方兴明白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慢慢移步,时不时盯着已经依靠一块儿巨石后的秦雪。   几个猎户从林中匆匆跑出,口中惊恐地呼喊着‘救命’,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型的花斑虎猛地蹿出。   “灵子,快去。”秦雪唤了身后趴在草丛中的一人。只见,那人带着几个护卫快步跳出,手中拿着捕猎的兽网和一面铜锣。   “方兴,趁现在。”秦雪示意一旁之人,同她一起将身上弓箭端于手中。   两支流箭朝着花斑虎射去,惹它猛然止步,却未逃脱,对着面前扑来的几个张网之人一阵怒吼。猎户得以脱身,并未急着离去,拔出身上弓箭一同射向猛虎。羽箭似是颗颗流星滑落猛虎面前,却未能射中它的身体。   秦雪着急起身,一边射箭一边走近猛虎,几个护卫趁着猛虎躲避乱箭时,从它一旁绕过,大网遮在虎尾后,断了它的去路。奈何猛虎身子灵活,始终都未受伤,众人更是不敢靠近。秦雪明白,如若长期如此,猛虎没了耐性,就会转身折回,那张网阻拦受伤之物还行,这样凶猛之物扑去,应无太大作用。   “敲锣。”她一声令下,锣声骤然而起,扰乱了猛虎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脚踩红棕马疾驰而来,手上拉起一张弓,羽箭对准猛虎直直射去,正中前肢。猛虎一个踉跄,倒地翻了个身,秦雪瞅准时间,又补了一箭,恰恰扎入虎肚,惹猛虎一声吼叫,趴在地上不得起身。   几支箭又同时射了过来,猛虎终于不再动弹,大网一瞬而至,将它裹在了其中。秦雪跑到猛虎身前,见它闭目喘息,终于放下心来。她转身看向立于马背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墨绿长衫与林中之景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村人成群结队的从山脚赶来,几个脚步快的已经看到被擒下的猛虎,高兴地呼唤身后众人。待人群靠近,一个眼尖之人看出绿衫少年是何人,慌忙跪地恭敬道:“原来是杨家四公子,多谢四公子为我们村人除害。”   众人纷纷下跪感激涕零。绿衫少年策动马身,看向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的秦雪,朗声道:“是这位姑娘带人为大家铲除了祸害,我只是顺道帮忙,诸位还是向这位姑娘道谢吧。”   众人正要转身,秦雪捂着脸看向方兴,“阿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来了,在被人认出来之前赶快走。”   方兴点点头,挥手示意几个护卫随他们赶紧离开。秦雪抬眼看了看有趣打量他们的绿衫少年,心头似是一个声音道出,“杨家,四公子。”   那次匆匆见面,秦雪记忆犹新,那支直穿猛虎前肢的长箭,仿佛也穿透了她的心脏,让她有了那么一丝触动,记住了某一个人。   立在营帐内,秦雪看向近在咫尺的男子,回想他幼时一体绿衫的英姿,嘴角挑出一抹笑意。   杨顺并未在意她,径直走到杨勋面前,坐在矮桌另一侧,将兵书从他手中夺下,“回家去吧,父亲、母亲都想你回去。”   杨勋盯着被他放在一旁狐毛软榻上的书本,淡淡摇头,“我常常呆在军营,似是在战场一般,读起兵书反而如身临其境。”   “这话你骗别人还行,我们还不知你是为何吗?即使身上。”还未等杨顺道完,杨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眼睛瞥向正盯着他们的秦雪。   杨顺猛然回头,这才注意营帐角落那抹瘦小到极不起眼的身影。他盯着眼前之人似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细想间已经慢慢起身,打量了她新铺好的床铺,看向杨勋道:“什么时候愿意同旁人一起住了?”   杨勋浅浅一笑,“觉得是个规矩的人,我这里也时时需要打扫,他住进来,应会方便许多。”   “叫什么?”   “秦风。”未等杨勋开口,秦雪抢话道,“三公子还不知我的名字。”   “是啊,还没来得及问。”杨勋见秦雪机灵,满意地点点头。   杨顺正要再说什么,军中突然传出角鸣之音,是出征前的通报。杨勋猛地起身,走到帐帘前,疑惑道:“是紧急军号,是否是辽军有了动静?”   杨勋已经走到他一旁,掀起帐帘看了看,远处的兵士正在快步奔走,立在校场集合。   “我去看看。”杨顺刚刚踏出营帐,杨勋也疾步跟出。   极远处,角鸣声继续吹响,似是情况紧急。秦雪隐有不安,心想,边境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让守关的宋军招架不住,京中才会这样慌乱。再想,自己今日进入军营都这般简单顺利,那么守关的军营,受否也同这里一般,轻易便能混入奸细。   她从营帐跑出,看到徐九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盯着校场方向摇头张望,便朝他走去。   “徐九,发生了何事?”   “又要打仗了,听这出征的角鸣声如此急促,应该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仗。”徐九掂了掂手中长勺,“这顿饭,怕是要到战场上做了。”   “我们能去战场?”   “你?”徐九摇头道:“平日里随军的伙夫都是固定的,你刚刚进来,只能是候补。”   “那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知道我参军并不是为了给人家烧水做饭的,我想上战场杀敌。”还未等秦雪道完,一个消瘦的小伙子从厨房跑出,“你想去战场?”   秦雪看向他,点点头。   小伙子转了转眼珠子,凑近徐九道:“师父,这次就让新来的代替徒儿去吧,你知道,我看见打打杀杀的就不敢走路。这才被人从步兵营赶到了这里,您不想让我像前几次一样,吓得连水都烧不好吧。”   “你个没出息的。”徐九朝着小伙子的脑袋狠狠地拍了一下,“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新来的有出息。”   秦雪慌忙帮腔道:“既然小兄弟不能去,那就带我去吧,我一定好好听话,我胆子大,即使敌人打过来,水也能烧好。”   徐九仔细打量面前之人,想起她为自己拦下小贼,抢下解药的本事,思忖半晌,终于点头道:“行军不比平常,诸事需要谨慎小心,服从军纪,你必须时时听我的,不得给我找麻烦。”   秦雪欣喜地点点头,冲一旁也是喜笑颜开的小伙子眨了眨眼睛,两人都颇为满意的对视一笑。   不到两个时辰,大军从京中出发,向着辽宋边境行进。秦雪惊叹于整个杨家的整军速度,众人似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上战场,一收到命令,便能马上行动,毫不耽搁时间。杨家大朗,杨泰挂帅领兵,引着众人先行出发。杨勋为军师,与军同行。杨顺暂留军营,为众人制备军需后,再领兵同杨泰汇合。兄弟间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看便知对待此种突发状况已经习以为常。   秦雪跟随众人一同赶路,得知杨业未亲自挂帅领兵,想,这场战役应是没有想象的那么要紧,杨泰一人足以应付。只是,所带兵将有两万余人,数目之多,可见,对方之人来势凶猛。   杨家行军速度异常之快,秦雪已经开始脚下踉跄,盯着身旁并非作战军的徐九,赶了几日路后,依然步履矫健,便知,杨家众将训练有素,不可小觑。心中提了些劲儿,疾疾向前赶了几步。无意间听到几个推着兵器车的士兵低声讨论这次行军之事,秦雪悄悄凑了过去。   “这次是耶律木领兵,偷袭了边关守军,听说大辽此次发兵四万,来势凶猛,我军死守三日,已经筋疲力尽,多亏消息来得早,不然,佳木之地,恐怕要被辽人抢去了。”   “听说上次战役上,耶律木九死一生,如何又能领军前来,这才相隔不过三个月,真是神了。”   “兴许是谣传,耶律木根本没有受伤。你们有谁看到他受伤了?从头到尾都只是听说。”   “不是谣传,他确实受了伤,且伤势很重。”秦雪突然起声,吓得众人脚下一晃,发觉只是伙房之人,稍稍舒了口气。杨家自古有训,不得战前论前战,更不能议论未有定论之事,虽然无法真正管住众人之口,却可以稍稍起些作用,让他们只是小众一群偷着揣测,不至于动摇全军气势。   络腮胡子看向秦雪,“小兄弟说的这样肯定,难道认识耶律木不成?”   众人掩嘴轻声浅笑,瞥向同样抿嘴一笑的秦雪。   另一人起话道:“一看便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在这里说大话,看着也面生,莫不是第一次出征吧。听说近些日子招募了不少新兵,你小子可是新来的?”   秦雪点点头,不再说话。众人见她如此,以为说中了,更加不屑他方才之话,继续着自己的揣测。秦雪稍稍后退,不再听他们的议论,独自思量这桩怪事,从她得来的消息分析,耶律木确实受了重伤,听说萧太后为寻能救侄子的名医,许下了以大辽黑塔珠作为报酬,难不成有人已经医治好了耶律木,将黑塔珠赢回了手中。   近些日子在京城,许久都未得到过关于大辽的消息,自己这半年来搜罗的眼线似是突然被人扯断,一瞬消失。还在思考时,一个士兵突然行至身边,分了一个水袋给他,什么话都未说,又悄无声息地向队伍前端走去。这人,秦雪并不熟悉,握着有些冰冷的水袋,心中猛地一惊,低头时,嘴边滑出一个字,“泉。”   大军扎营休息,秦雪帮徐九洗完菜后,躲在摘菜的布棚下,将水袋用刀子割开,里面的冰块儿几乎融化殆尽,布条浸在水中。秦雪将它放在火上烤干,一行小字慢慢浮现,“若你不回来,我便去大宋寻你。”   秦雪将布条扔入火中,一团黑烟将布条慢慢吞噬,最后沉入了灰烬中。耀眼的火色夹杂着木柴的劈啪声,似是新年燃起的万千烟火,在广袤的土地肆无忌惮的绽放,那是大辽第一次放烟花,只因耶律泉听说,过年时,秦雪喜欢看漫天的烟花。   那年,秦雪十一岁,弟弟秦楠十岁,父亲第一次派她出门办差,她却执意带去了秦楠。为此,父亲派了熏骨庄最轻的一单生意给他们,替一个员外寻回失踪半月的女儿。这等寻人之事,熏骨庄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群能人、护卫守在姐弟身边出谋划策、保护周全。   然而,员外之女没有寻回,倒让姐弟二人被人擒走送入一家暗庄。庄中被掳来之人,但凡听话者,皆被送入青楼歌场,男子也不例外。而那些不听管理者,皆送去大辽做粗使奴隶。姐弟二人的性子哪是听话之人,只得送入大辽。庄中管事只觉得可惜了秦雪这副好面相,想了个法子,将她卖入了大辽二皇子耶律泉手中。两姐弟被分送到了不同的人家,秦楠半年后被辽人折磨而死。   秦雪在大辽独自长大,期间受尽欺辱,若是没有耶律泉的保护,早就像秦楠一样,被人折磨死了。入辽的时日久了,她非但没被磨了性子反而更加桀骜不羁,为此没少受罚。此后,心境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慢慢的,她和熏骨庄断了联系,庄子内得到秦楠已死的消息,以为她也死在了辽国,便放弃了寻找。   六年后,秦雪十六岁,有了足够的智谋和手段,得以从大辽逃出,重新踏入大宋之土。她没有回熏骨庄,而是选择了投入军营,一心想要带兵领将斩杀辽人,为秦楠和自己这屈辱的六年报仇雪恨。   奈何,耶律泉总有办法找到她的踪迹,找到她精心挑选的眼线,得知她的一切消息。想到这里,秦雪方明白过来,自己分散在各地的眼线,怕是已经被耶律泉除尽,如此,她便没了帮手,只能求助于他,像是以前一样。不管她如何在大辽挣扎,最后,都要求助于他。   越是接近宋辽边境,黄沙土石越多。许多未进入过大辽腹地之人,都以为他们生活在漫山黄土之中,怎知,大辽也有水土富饶之地,潜在每个山谷之内。可是,辽人喜欢黄色,喜欢那种如太阳晕圈般的金亮,像是新生的婴儿,夹杂着生命的气息。   望着即将落下的余晖,秦雪慢慢起身,盯着远方极为熟悉的一切,心中隐隐作痛。那里,她试着逃了六年,终于走出后,已经想好了还会再回来。只是,再次回来,便如现在一般,身边是千军万马与她同行,一起踏入这个让她又恨又痛的土地。可是那丝痛恨中,又夹杂了些不稳定的情绪,毕竟是生活了六年的地方,那抹对大辽奇特的感情,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让她觉得耻辱,觉得害怕。   胡笳声起,木槌奏鸣,由远及近飘入耳中。秦雪知道这是佳木之地送丧的乐音,乞求上苍将这个可怜人的灵魂带入平静的土地,永享安宁。胡笳吹奏的声音悠远绵长,勾起了众人的思乡情绪,也勾出了心有隐痛之人的苦楚。   顺着胡笳之音,秦雪慢慢抬步,走到军营门口,看向那队送丧的队伍由远处慢慢走来。这是个十几人的队伍,穿着佳木村人的衣服,踩着与穿着有些不太搭调的靴子。秦雪仔细看去,那是辽人的靴子,遮在长衫之下若隐若现。   宋军只见过辽兵的军靴,并不知辽国境内常穿的靴子正是这种,所以,即使看到也不会在意。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骗过在那里生活六年的秦雪,她只需撇上一眼便能辨认出,这对人马是辽国探子,用了送丧这样高明的一招,来宋军探查情况。   秦雪微眯眼睛,辽人一旦派出少量人马出行,必是准备投毒取胜,且辽国之毒皆有毒师卜研制,无人能解,他也从不研究解药,用他自己说得话,‘既然决定杀了一个人,就不要想着再救他,这样炼制而成的□□,才是世间剧毒’。   再看行来的队伍,本可以从远处山脚的大道行至佳木坟场,绕过杨家驻军之地,他们偏偏选择了先从小道转入大道,这样较远的方式,可见心思不正。宋军虽然常驻佳木,却只知守防,从未了解此处民风地貌,这便也是杨家军忽略的另一处漏洞。   送丧队伍越来越近,秦雪看向其中一人,正是毒师卜的大徒弟,吉。   她慌忙转身,此人同她照过面,若是相见势必能认出来她。吉,是毒师卜最得意的门生,如今赶至佳木,一定想要置杨家军于死地。惊觉大事不妙,秦雪突然想到一人,抬步朝着军营内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大辽毒师 紫竹箫曲   【第三章】大辽毒师紫竹箫曲   突起的寒风吹动着杨勋营帐的布帘,他坐于矮桌前,凑近已经燃起的一盏明灯,提笔在书卷上写着什么。门外侍卫起身通传,“伙房徐九求见。”   杨勋眉梢微蹙,伙房之人来找他实在意外,心下明白,一定有事发生,起声道:“进来吧。”   只见徐九拉着一个躬身低头之人一同步入,两人跪于杨勋面前,叩身一拜,“军师。”   “伙房找我何时?”   徐九微微抬头,“这是佳木的菜农,方才送菜时,无意间提起一事,小的听着蹊跷,便来向军师禀报。”   “你说说,何事蹊跷?”   “佳木之地已故之人皆会送去坟场埋葬,去坟场之路,最近的便是二十里外山脚下的大道,方才从军营前走过的送丧队伍竟然舍近求远,选了这条路走,实在奇怪。”   还未等他说完,杨勋猛地起身,牵扯出一阵咳嗽。徐九偶尔抬目看向这个身体柔弱的军师,实在不明各个骁勇的杨家之人,如何会出个病秧子。   “送丧之人?”杨勋正了声色,踱步桌前,忽然明白过来,起声道:“来人,请杨将军到我这里一趟。”众人皆知,他入夜从不出屋,只因身体虚弱,怕着了凉,反而拖累全军,虽然杨泰为将军,也得破例来营帐见他。   不消多时,未穿铠甲,一身常服的杨泰走入帐内,他脸上显出担忧,见杨勋身体无碍,稍稍松了口气,又见帐内站了两个伙房之人,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方才送丧的队伍有些奇怪,大哥可要有所提防。这位小兄弟道出,由佳木镇到佳木坟场有更近的路可走,而这队人竟然舍近取远,可见居心叵测。”   杨泰蹙眉,低头思忖半晌,“大哥知道了,这就去处理。”   伙房营帐前,秦雪慢慢踱步,看到徐九已经拉着菜农走来,迎上前问道:“如何了?”   “幸好你今日多嘴问了菜农一句这送丧吹的什么曲子,不然,还发现不了这么大的隐患呢。”徐九一脸高兴,为刚刚立下的一功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菜农拿着赏钱也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附和道:“今日的功劳,秦兄弟也该得些。”方要递些钱给秦雪,被她抬手拦下,“我就是好奇心重,也没二位的机灵,今日之事,还是你们想到的。”   两人被夸赞,更是开心。秦雪慢慢转身,笑脸一瞬变为担忧,如今杨泰一定会下令全军戒备暗袭,却不知队伍中有个擅于施毒之人,虽然他会派人去追赶那十几人的送丧队伍,却不知,他们也会马上改变装扮以备不测,如此以来,便很难再被认出。   细想如今时局,依然是敌在暗,杨家军在明,事事皆会处于下风。吉,不仅是个厉害的毒师,更是个聪明的人,他若想下毒,一定能得手,届时,杨家众人便会岌岌可危。   秦雪回想,之前从徐九口中听说的,杨家军每每到此都会得瘟疫之事,应该也同大辽毒师有关。   耽误之急,并不是提防辽军突袭,反而是该提防军中再入时疫之症。秦雪焦急地走到杨勋的营帐旁,心中想着如何提醒他的法子,若是盲目见他,他一定会疑惑,常驻佳木的杨家都不了解之事,她是如何得知的。而她,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她曾经在大辽境内住过数年。   犹豫间,一声鹰鸣划过夜空,极远处,可以看到暗影飞过,翅膀偶尔遮挡头顶的月色,夜里当值的士兵也抬头看去,这还是只幼鹰,飞动时,翅膀的力度不足以让他滑翔太久,它却执着地徘徊在宋军驻地之上,眼睛射出暗黄色的光,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秦雪慌忙藏在营帐的暗影之下,心脏猛地跳动,似乎要冲出身体一般。她认得这只鹰,是自己离开大辽的半年前,耶律泉养在身边之物,这小东西睁眼时,本该先看到耶律泉的脸,怎知,耶律泉掀开它面前的遮布时,自己突然闯入,小东西朝着声音看去,将她的模样最先装入眼中。日后,对她总是很特别,即使知道是耶律颜养大了它,自己从未招抚过它一天,它依然对自己有份莫名的情感。   如今,它到此地,一定是受了耶律泉的指示。而它在此,那么,耶律泉定在不远处。想到这里,秦雪朝着军营外的小溪看去,透过月色可以看到粼粼波光。与此同时,箫声慢慢响起,吹奏的是佳木求亲曲,男子在娶女子入门前,带着紫竹走到女子家门,吹奏获取女子芳心的曲子,从而打动女子,让她心中泛起涟漪,迫不及待地想要男子带走她。若是女子觉得箫声悦耳,可在当晚跟男子离去,第二日即可行大婚之礼。   这是佳木的男女都爱的曲子,表达了男子愿娶女子为妻的期盼之意,也表达了女子对即将成为丈夫之人的仰慕之情,是一首直白的求爱歌,以示男子想要彻底得到女子的心意,和守她一世的承诺。   一只手突然放在了秦雪的肩上,惹她猛地惊起,看向突然掩住她口鼻的黑衣之人。   那人朝她点头一礼,慢慢松开了手。   “南古尔。”秦雪看着眼前之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轻声道:“他在这里对不对?”   南古尔点点头,“王子知道秦雪还未找到走出军营的出路,让属下来帮帮你。”   “我不会去见他的。”秦雪看了看一旁偶尔走过的巡兵,示意南古尔躲到最深的阴影处。   南古尔突然跪地道:“王子说,若是请不来秦雪,就要属下的一只手臂喂给‘鸠卢’。”说话时,抬眼看了看天上依然盘旋的幼鹰。   “他给这小东西取名‘鸠卢’?”秦雪也朝已经看到她的幼鹰看去,未免它突然冲下来,惊动侍卫,秦雪慌忙抬手示意它离自己远些。幼鹰不敢靠近,却也不愿离开,偶尔嘶鸣一声表示不满。   “是啊,王子说,你学会的第一句辽国话就是‘鸠卢’。”说着,低头浅笑一声,被秦雪瞪回后,才没敢再放肆。   秦雪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自己被逼着唤耶律泉‘主子’,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依稀记得,自己愿意学的第一个辽国词,是‘混蛋’,是从一个早就被卖到大辽当奴婢的女子口中学到的。那日,她被领着见了耶律泉家中的管事,也恰恰看到了从院中走过的耶律泉,管事示意她给主子请安,她口中便道出了那个词,‘鸠卢’。   因为是第一次讲辽国话,发音并不标准,管事未听出她辱骂耶律泉的意思,只是打了她一巴掌,重新讲了一遍教她的词,她依然执着地说了句‘鸠卢’,耶律泉聪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觉得很有趣,却没有饶过她,命人将她吊起,打了十五鞭,惩罚的理由竟是‘‘混蛋’这个词她发音不准确,日后需要好好学,再同他讲一遍’。   盯着面前跪地的南古尔,秦雪将他慢慢扶起。她明白,耶律泉一项说话算话,若是自己不陪南古尔同去,耶律泉一定会砍下他的一只手臂。   “好,我陪你过去,你要记得,我救下了你一只手臂,日后这个恩情要还给我。”她冷冷看向远处的小溪。   “是,南古尔一定记得秦雪大恩。”南古尔脸上露出惊喜的笑,似是没想到以秦雪的性格会这样轻易的答应自己。   月光洒落地面,箫声依然未停,一身朱红的男子坐在溪边朽木上,背对着走来的两人。   南古尔慢慢停步,躬身一礼,示意秦雪独自上前,自己则转过身去观察周围动静。秦雪缓步前行,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思绪复杂。箫声在她靠近时戛然而止,男子并未回身,轻轻叹了口气,略有不满地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秦雪慢慢坐下,并未看男子,而是盯着眼前银光闪烁的溪水,轻声道:“耶律泉,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奴隶了。你可记得我们的约定,若是我有本事从那里逃出来,你就给我自由。”   耶律泉浅浅一笑,看向一旁女子好看的面庞,和鬓角微卷的乌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动作熟练,似是经常这般。秦雪微微侧过头去,动作虽不明显,依然被耶律泉察觉,手指顿在原地,慢慢被他收回。   眼睛看向极远处的暗色,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笑,微微促动的眉目衬得整张脸格外生动,颇具姿色。他轻轻起音,声音极具魅惑,“六年了,你每一天都在尝试逃跑,真的很让人心痛,不管我对你多么用心,你都似看不到一般,一心只想着离开,反而让我所做的一切显得格外可笑。”   秦雪并未说话,面色微冷,手上却在颤抖,被她握成拳,极力掩饰。   耶律泉依然未看她,眼风扫过她紧握的手,无奈一笑,继续道:“知道你跑了,我自然伤心,却很喜欢你选择的方式。那日,从不愿与我一桌而坐的你突然要请我喝酒,我便知道你想要再逃,以为你会将迷药放入酒中,便让南古尔换掉了你拿来的酒壶,怎会想到,你提前喝了解药,却将迷药涂在了唇边。”   说话间,他慢慢拉起了秦雪的手,依然盯着远方,“我到现在都能回忆起那夜你柔软的唇线,和身上那抹淡淡的酒香。   说着,他的鼻尖已经凑近秦雪的脖颈,轻轻闻了闻,起声笑道:“如今,怎么是一个股菜味儿和炭火气,原来离开我,你只能做一个烧火洗菜的。”   “那也比一个奴隶强。”秦雪并不觉得有趣,冷声道。   耶律泉终于看向她,眼中神色复杂,冷笑一声,“我手下的人已经多久没将你看成过奴隶了,你不知道?院内的每个人都觉得你会是我的王妃,会是家中的女主人,可还有谁敢对你不敬?”   秦雪轻轻推开他紧握自己的手,起身走到溪边,盯着缓缓流淌的溪水,和远处朦胧的山丘,心中泛起一丝波动,“可是,已经晚了。”   “因为秦楠?”耶律泉的一语,打中了秦雪心中的痛,那股痛楚并不全是因为秦楠的死,而是因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无论怎样努力,都已经不再记得那个弟弟的模样,她心中只剩了这个名字,和那份仇恨。   “是,因为秦楠。”她淡淡道,多年的隐忍与磨练,她已经学会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再气恼、再痛苦,依然可以面不改色的聊起这些。   一双手将自己裹在怀中,冰冷的面颊贴在自己有些温热的脖间,想要亲吻她的脖颈时,察觉到她全身努力释放的隐忍,终是没有做,反而将她越抱越紧。   “我求了母后,她说,若是你愿意,那座院子就是你的,我也可以是你的。”良久,他贴在她耳边轻轻一语,没有变动姿势,盯着她毫无涟漪的眼睛,心中涌出些许不甘心,似是夹杂着万分期许,盼望着面前的女子能够轻轻地点头,多轻都可以。   “多谢萧太后抬爱,只是,我既然选择离开,就不打算再回去。”秦雪感觉到全身涌来的挤压感,似是整个骨架都要被人勒断一般,胸口更是痛闷至极,耶律泉的双臂挤压着全身的血液,又似是要将她整个的揉入身体里。   军中营帐内,秦雪久久不能入睡,回想着方才努力挣脱开耶律泉怀抱时带给他的震撼,冷声的那句警告,让从未因何事会带出情绪波动的他,紧锁眉梢。   “耶律泉,我敬重你是说话算数之人,既然答应给我自由,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更别用手臂、性命之类的东西威胁我,南古尔的那只手我根本就不在乎,答应他来见你,只是想同你说这些话,你记清楚了,日后,我会是大宋的子民,助杨家击退大辽敌军,我们不再是主仆,而是敌人。”   次日清晨,日光还未射入帐内,秦雪微微睁眼,脑中混混顿顿,眼角有些湿润,可能做了什么不开心的梦,她侧躺床榻,全无睡意。昨日之事还没有想出解决之法,耶律泉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不知昨日被派去追赶送丧队伍的人可有收获。   突然,军中锣声响起,且越敲越急促,帐外也传出骚动,人声慢慢传来。与秦雪同帐的伙房小兵稍稍翻了个身,气恼地坐起,“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又是怎么了。”   秦雪从床上跳下,盯着依然在嘟囔的小兵,淡淡摇头,“若想睡安稳觉,那从军做什么?也就小石你爱抱怨,你可听见其他人说什么了?”   “那是你没有听到过,他们说你长得太像女子,怕沾染了阴柔气,都不同你讲话,也就我倒霉,同你分到了一个营帐内。”   这些人说过什么话,秦雪全都知晓,并不在意,他们说的没错,自己本就是女子,肯定有阴柔气,这些全是事实,为何要气。她浅笑着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小石,见他肯这样同自己讲话,知道他是个没有心机之人,与他同住反而觉得安稳。   “你抱怨吧,我要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秦雪快要挤到人群处时,杨泰从身边疾疾走过,一个小兵高喊道:“将军到了,快让开。”   随着众人让出的道路可以看到,竖着大宋旗子的台柱被人拦腰截断,一个小兵的尸身挂在剩下的一半旗杆上,一只胳膊被残忍砍下,模样实在恐怖。   秦雪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扶着自己的手臂,轻声一句,“耶律泉。”   她不再向前,转身匆匆离去,路上遇到未同自己打招呼的小石,他正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动静。   秦雪明白,耶律颜此举是在警告自己,他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毁掉,他说过的话会算数,他说给她自由便一定会给,而他想提醒她,他从未说过这个自由会是多久,他已经尝试着给了她半年,可能这半年已经到了他忍受的极限,那些自由,他觉得,该到头了。   秦雪猛然停步,听到身后之人的喊声,慢慢入耳,“二公子来了。”   杨家二郎杨永快马加鞭跑入军中,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秦雪疾行几步,看清了女子面容,果然是佳木镇‘少阴五女’之一的‘花女’,花解语。此女擅长破阵解卦,根据五行之术,可勾勒出世间独一的迷魂阵法。   所谓迷魂阵法,亦指卜卦之人推算出何时起雾,利用雾气腾起时人眼不可分辨清楚方向,从而痛击敌人,将其一举歼灭。这招的关键在如何使自家军队不受雾气干扰,如入无雾的境界。花解语善于在此术上训练军队,让其听铃音行事,闭目也可杀敌。   如今,杨家请来如此之人相助,这场仗的胜算又多出几分。   旗杆上小兵的尸身已经被抬下,花解语被拜为上宾请入杨泰帐内,众人得令慢慢散开。秦雪突然想出一计,可提点杨勋注意军中会被下毒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时疫之症 药医百里   【第四章】时疫之症 药医百里   秦雪跑到厨房,徐九正在置办早饭,见她走入,招手道:“快来帮忙,这些臭小子都跑去看热闹,没一个人干活。”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四公子什么时候到这里。”秦雪接过他递来的一盆青菜,舀了些水浇在上面。   “昨日听说,今天中午就能到。”徐九将淘好的米洒入滚水中,随口回道。   “中午。”秦雪心不在焉地洗着菜,自言自语道:“吉,应该已经在佳木许久了,以他的心思,早该动手,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中午来,应该还来得及。”   “说什么呢,看你手里的菜,你是洗菜,又不是洗衣服,看看都搓成什么样了。”徐九将秦雪一把拉起,往门外推,“没一个能干活儿的,去打几桶水来,我自己弄。”   秦雪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方才想得出神,忘记了手中的是青菜,还以为在浣洗衣服。徐九在做饭上向来认真,弄出这样的事,他不高兴也是应该。   秦雪挑着木桶刚刚走出厨房,望见几个军医匆匆跑入一顶帐篷,门外守卫比平常多了几个,偶尔切切私语。秦雪纳闷,提着水桶准备去溪边打水,身边走过两个小兵,其中一个感慨道:“听说又发生了,每次都来得突然,不知这次又要闹腾多久。”   秦雪疾步追上,拦下两人道:“小哥说的可是瘟疫。”   小兵见她穿着白围裙,知道是伙房的人,点头道:“是啊,听说是昨天染上的,就是你们那里出的事儿。”   秦雪慢慢转身,掂着木桶重新跑回厨房,此时,徐九已经跪在一位百夫长打扮的军官面前,叩身回禀,“小的真的不清楚,昨天吃饭时还好好的,没见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百夫长打量了四周环境,见还算干净整洁,沉声道:“昨日都谁同他一道吃饭了。”   “只有大风和阿满两人与他同食。”徐九额头溢出汗珠。   “来人。”百夫长对身后士兵吩咐道:“将伙房的人都召集起来,让军医给瞧瞧。找到叫大风和阿满的两人,隔离起来。”   还未等秦雪反应过来,已经走来两人捂着白帕伸手示意她跟随身前的士兵一起走。秦雪气恼,自己还未来得及道出防止瘟疫传入的方法,它已经开始发生,只得咬着牙放下木桶,和几个人被送到军医处。   早有两人等在那里,其中包括小石。见徐九走入,众人面上的惊慌更加明显,追问道:“徐师傅,这可怎么是好,平日里别的地方发生瘟疫,咱们伙房总是最安全的,如今,竟然先从我们这里出来,我们会不会有事儿啊。”   小石不满道:“若是因为瘟疫死了,还不如死在战场,至少留个保家卫国的名声。”   徐九示意众人停话,脸上挂着的担忧被他悄悄隐下,起声道:“这事儿时有发生,军中已经有了医治的方法,往日遇到此事也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我想,这次应该也是,大伙儿不必担心,安心等着吧。”   秦雪看向四周,营帐内煮着沸腾的药水,想是消毒用的,屋内并无军医,可见情况不乐观,他们定是无法脱身前来。那个感染疫症之人的情况,应该同以往有所不同,这才绊住了军医们的脚,不得前来。   再看身边之人,看起来似是无病,内里兴许已经中了毒,恐怕自己身上也隐藏着这种毒药,只是每人的体质不同,显出症状的早晚便不相同。若是,吉,已经下毒,那么军中每人都逃不过,因为最先从伙房发生之事,定是从伙房入手,而伙房所做的食物,又是分给军中之人的。   秦雪慢慢走近木凳,缓缓坐下,想着近几日发生之事,还有哪些不对劲儿。伙房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从京中带来的,新鲜蔬菜也是从熟人手中购得,并无不合理的地方。吉,再厉害,要如何瞒过时时刻刻都守着锅碗瓢盆看的徐九,将毒药放入饭食中。   她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发生之事,那个被砍去手臂的士兵,他兴许就是传染源,死后才能真正发挥作用,让体内的病症传给接触者,或是闻到他身上血气的人,这种方式,百里家的人用的得心应手。   想到这里,秦雪猛地站起,耶律泉如今在此,吉,一定是听他吩咐,才一反常态,做事慢了许多。怪不得这些辽军行事之举颇为熟悉,总是会被她发觉出端倪,原来皆是听从耶律泉之命,而她,对耶律泉相当了解,才会知己知彼,察觉出不同。   可是,耶律泉知道她在军中,就不怕她也染上疫症,从而死去吗?她这才想起昨天南古尔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本以为他是怕自己会叫喊出声才如此做,现在想来,南古尔的手掌一定涂抹了解药,避免了她被疫症传染的可能。   “秦风。”徐九凑过来,“你没事儿吧。”见她脸色惨白,众人稍稍向后退了些步子,只有徐九一人走来。   秦雪浅浅一笑,“我没事,就是想起今日被杀死的那个人,有些害怕。”   听她这样说,大家脸上的惊恐稍减,其中一人感叹道:“每次同辽军打仗,都会遇到诸多怪事,今年尤其多。”众人赞同点头。   秦雪稳了稳神思,“怪事多乃人为,大辽境内奇人异术颇多,我们也都知晓,那些人若是想弄些怪事,自然容易,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说得好。”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一席亮银铠甲抬步走入。   “参见四公子。”众人慌忙叩拜,秦雪盯着突然赶来的杨顺,忘记了行礼,身边徐九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缓过神,单膝跪地道:“参见四公子。”   “方才那番话是你说的?”杨顺示意众人起身。   “道听途说,还望四公子不要见笑。”秦雪低头道。   “你倒是谦虚,若旁人都能‘道听途说’这些,也不会在此抱怨颇多了。”明白他所指,方才说话之人忙是低下头。杨顺淡淡一笑,对身后道:“进来看看。”   几个军医走了进来,盯着眼前伙房的人,先观了观面色,又为每人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之处。一个军医起身回道:“禀四公子,这些人并未现出症状,兴许是还未发作,需要观察几日。”   杨顺抬手止话,微微垂目道:“一定又是辽人弄出的‘怪事’。”他抬眼看了看正在盯着自己的秦雪,继续道:“想是军中之人都已遭了道儿,全军爆发疫症只是时间的问题,耽误之急,是寻到解决疫症的法子,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四公子所言极是。”军医躬身一拜,轻声叹了口气,“只是,此次病症,与以往有些不同,我们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还请四公子给我们些时间,好好研究研究。”   杨顺点点头,吩咐道:“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解决的办法。”   军医正要领命,秦雪突然向前一步,“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帮忙。”   杨顺看向她,“何人?”   “药医百里钰。”听了这个名字,几个军医猛地一证,面上显出几分犹豫,并未说话。   “百里钰?”杨顺似是没有听说过,再看军医的表情,知道他们皆知此人是谁,起声问道:“陆军医知晓这个‘百里钰’?”   陆军医拱手回道:“此人医术奇绝,对瘟疫之症最是得心应手。”   “那为何不早些提起此人?”杨顺追问。   陆军医犹豫回,“此人虽然医术超群,却是个怪人。一年只医治三个人,我们如此多人,他应是不会前来。”   “应是?”杨顺看向陆军医,“还未去问便这样否定,你们可真会省事儿啊。”   “不敢。”军医忙是躬身,不再起话。   杨顺看向秦雪,意味不明道:“不知小兄弟走的是哪条道儿,听说的还真多。”   秦雪努力挤出一个笑,算作回答。   杨顺突然道:“你可知百里钰现在何处?”   秦雪看着徐九道:“昨日前来送菜的菜农似是提起,一个颇懂医术之人救了佳木镇的一个将死之人,我想,世间能做到如此的,应该只有百里钰,也就推测,他正在佳木。这事,徐九也知道。”   徐九忙是回:“小的确实听说有此事,却不知这人是谁,更不知百里钰是谁。”   杨顺慢慢转身,良久,看向秦雪:“你同我一起去佳木镇。”   集市中,同穿白衣的两人沿街打听,终于寻到了被救的人家。一个小童打开院门,听说是百里钰的朋友,忙是迎了进去。从主人那里得知,百里钰已经离开,具体去处并不知晓。   秦雪曾经同百里钰在大辽照过面,他被请去为萧皇后医治体寒,途中遇到一位老者被毒蛇所伤,百里钰并非冷血之人,将那年的第三次机会给了老者。萧皇后见他仁义,并未责罚,却也未放百里钰离开,苦苦等待一年之久,终于得以痊愈。   “想什么呢?”杨顺牵着马匹看向愣怔中的秦雪,惹她惊讶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方才的院中走出。   秦雪蹙眉道:“我在想这些日子听到的事情,本该重病不起的耶律木能够在短短时间内痊愈,且百里钰正在佳木,可见不是巧合,他应是治愈了耶律木的病后,路径佳木才救了方才那户人家的小姐。”   杨顺脸上毫无表情,眼睛望向前方,“百里钰的医术当真那样了得?关于他你都知道些什么?”他的语气中既有怀疑,又有一分秦雪听不懂的意味,似是期盼百里钰真如传言中,可医百病。   秦雪回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冷清,将疑惑慢慢隐下。开始回忆自己从耶律泉那里听说的关于百里钰之事,换了种方式讲给了杨顺听,“我家中的大伯是位行脚医,知晓些百里钰的故事,小时候讲给我听过。说他本是药馆的大夫,救人无数,奈何那年村子里遭了瘟疫,他却被请去极远的地方为人治病,待赶回家中,全家已经病发身亡。百里钰受了刺激,发誓再不救人。却在某日遇到了一个女子,同妻子颇为相像,女子病重,百里钰犹豫间,女子已经无救,临死前说了一句,‘你既有这救人的本事,却不使用,那便是杀人了’。百里钰将女子尸身在面前点燃,觉得是自己的错,才会让她离世,为了偿还对女子的愧疚,便立下了一年中只救三人的规矩。”   杨顺点点头,没再说话,秦雪继续道:“若耶律木真的由百里钰医治,加上方才我们拜访的女子,那便是两人。如若百里钰在他二人之前已经救过一个,那今年他定不会再出手了。”   杨顺停下步子,毫无情绪道:“那个百里钰没救回的女子说得对,他若真有本事救人,又不救的话,那便比杀人还要可恶,这种人,何须留在世上。”   秦雪浅笑看他,“你这样偏激的想法实在不对,百里钰救下的三人,或许别人没本事做到,不然,他们家人也不用千辛万苦去寻他了,可见,他还是蛮有功劳的,只是那规矩太恼人,若是能让他改一改就好了。”   “听你说起此人的过往,便知他已入魔障,恐怕神志也不清楚,要他更改规矩,定是比登天还难。”杨顺摇头道。   “若你有本事找到他,我便有本事让他改了规矩。”   杨顺惊愕看她,微蹙眉梢,眼中探出几分打量,“小兄弟真有这个本事?”   “我的本事也是建立在你的本事之上,必须先找到他才行。”   杨顺轻挑嘴角,“放心,我一定将他的去处打听清楚,届时,就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又回了军营,被杨勋唤入营帐内,道了今日寻百里钰之事,杨勋记得眼前的秦雪,看向她道:“疫症从伙房出来的,你就先别回去了,我这里还有地方,先在这儿住几天,待疫症解决了再回吧。”   “三哥,她体内不知有没有。”杨顺还未道完,被杨勋抬手制止,“你没听陆军医说吗,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已经被传染,发作是早晚的事儿,现在预防,已经无用。”   “可是三哥的身子。”杨顺担忧地看了看他。   杨勋浅笑,“我这营帐常常有人帮忙收拾,反而不容易得病。”   杨顺觉得有理,点点头不再争辩,看向秦雪叮嘱道:“平日里小心些,不能让军师着凉了。”   秦雪无奈蹙眉,奈何现在身份,只得点头应下。   入夜,月光泼洒窗外,杨勋帐内的灯火通明,他伏案桌上,盯着边境地图,静静思考。秦雪在厨房又做错了事情,被徐九赶了回来,抬步入帐时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却发现杨勋根本不受打扰,依然盯着地图出神。   秦雪将一盏热茶轻轻放在案几上,转身时,听到杨勋的一声低语,“多谢。”秦雪并未转身,挑挑眉走向床边,一瞬倒在上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倒头就睡。良久,总感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她猛地坐起,正撞见杨勋的目光,那抹神思她有些看不明白。   见她看了回来,杨勋收回眼神,嘴角浅浅一笑,“你可知,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却极难实现。”   秦雪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坐在床边不语。   杨勋并未在意,依然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想睡一场安稳觉,像你方才那样,倒头便能睡着,还能笑着入梦。”   秦雪这才明白,原来他盯着自己看,是种羡慕之举,而这个极为普通、旁人都可做到之事,竟会是他的一个梦,那么,他入睡时会是怎样?秦雪不禁好奇起来,依然未说话,盯着眼前身形消瘦的男子,想他一定病得很重,以至于觉都睡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踊跃评论,多多益善哈!   ☆、【第五章】生死之局 银针入体   【第五章】生死之局银针入体   又是良久,秦雪实在困得厉害,眼前之人仍趴在桌案翻书,似是毫无睡意。秦雪稍稍向后侧了侧身子,后背倚着墙壁,看向在书上批注着什么的杨勋,眼皮偶尔张合,直到沉沉睡去。梦中,似是听到声声急促地喘息,让她心中有些压抑,待她惊醒,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已经满身是汗的杨勋,全身抖动的厉害。   她从床上跳下,跑去查看,只见杨勋握紧拳头,眉梢拧成了球状,似是拼命忍着身上疼痛,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可见他疼得紧。   “军师。”秦雪晃动着他的身子,惹他微微抬眼,整个身子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军师,军师坚持住,我去喊军医过来。”秦雪正要起身,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臂,使劲儿摇了摇头。秦雪不知,他如此难受,为何还要隐瞒。奈何被他紧紧抓着,不能离开,只得重新伏在他一旁,安慰道:“好,我不去。”   听她这样讲,杨勋慢慢松开了手,身上抖动也缓和许多,良久,终于恢复平静。他喘着粗气,看向一旁的茶杯,正要抬手去拿,被秦雪抢先递到了他嘴边,轻声一句,“军师喝茶。”   杨勋感激地点点头,接过茶杯自己饮下,又亲自放了回去,没有要麻烦别人的意思,这才起声道:“你去睡吧,定是我吓醒了你,若是你不习惯,明日可以搬到别处。”   秦雪见他正要努力起身,上前帮忙,待他靠稳墙壁,自己则趴在床边看向他,笑道:“是我自己睡不着,与军师无关。”   杨勋低头看她,脸上偶有汗珠滑落,神色虽然憔悴,脸却异常好看。见秦雪盯着自己,杨勋浅浅一笑,“我这副样子一定很吓人。”   秦雪盯着他的眼睛十分真诚,像是看着一件奇特的珍宝,忙是摇头道:“不是不是,很好看,是很好看。”   杨勋轻轻叹气,“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秦雪这才明白,他不要军医到此的原因,是不想家人知道他是将死之人。想到此处,秦雪心中涌出莫名的情绪,她微微立直了后背,“他们不知道你病得如此重,对不对?你不让军医替你诊治,是怕他们知晓你快。”她并未说出,脸上不知为何滑出一抹焦急。   杨勋盯着她如今的模样,很是奇怪,“我们并不熟悉,难得你肯替我担心。”   “我只是觉得有病就要治,何须瞒着他们。若是你的家人知道你快不在了,还有机会同你好好道别,若是不明不白地失去你,一定很伤心。”秦雪想起自己同家人分别时的突然,未来得及好好告别的后悔。如今再看杨勋,见他将自己的病情隐瞒家人,心中对他很是不满。不管他得了什么要紧的病,告诉家人都是应该。   “不是病。”杨勋突然道:“是毒。”   “毒?”秦雪不明白地盯着他。   杨勋看向前方的灯影,淡淡道:“你可听说过‘松骨’?”   “大辽的奇毒,‘松骨’?”秦雪惊讶,“这种毒已经失传几十年了,军师如何得的?”   杨勋盯着她,并未立刻回答,他有些纳闷,为何会同眼前的陌生人讲这些,自己身中‘松骨’剧毒,只有父母、兄弟和陆军医知晓,从未同旁人讲过。今日不知为何,他看到眼前之人,总觉得很是亲近,什么都愿意同她讲。   这种感觉,让杨勋觉得很温暖,很自在,看着趴在他床边之人,和那人眼中投射出的关怀,总给他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觉,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如今再次出现,他只想紧紧抓住。   “是小时候同父亲征讨辽军时,被人下的手。那是我第一次随军出征,只有九岁,有谁会想到,他们会对一个九岁的孩子下手。自那日后,我便对辽国有种莫名的仇恨,不仅仅是因为身上的毒,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残忍和不择手段。”杨勋眼中似有仇意,回忆旧事时,眼中那抹不甘和惆怅被他深深隐藏,脸上表情却是淡淡。   秦雪何尝不明白他的恨意,辽人折磨死秦楠时,他才十岁,正是大好的年纪,本该呆在熏骨庄无忧无虑,受众人的庇佑,怎知会遭此一劫,而这个磨难,是她当年任性之举带来的,若非她执意将秦楠从庄子带出,他便不会被送往大辽,若不是她教导这个孩子不要向任何人屈服,秦楠兴许会软了性子,做一个合格的奴隶。现在想想,比起失去这个弟弟,她宁愿他像奴隶一样活着。   看着面前出神的秦雪,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眼中存了些泪水,被她握拳努力控制。再看她脖子处要高出旁人许多的雪白立领,白日里看起来并不显眼,只是夜里只穿内衬,倒有些突兀。   杨勋方要抬手触碰她的领子,秦雪猛地立起,捂着自己的脖子眼中惊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杨勋的手顿在半空,面上有些尴尬,“只是觉得,这样热的天气,你却常常捂着脖子,想要提醒你可以将领子放下,军衣的领子是卷起来的,不应竖着。”杨勋慢慢放下手,觉得眼前之人的反应有些过激,却猜不透为何。   “不妨事,只是觉得衣领贴着脖子有安全感。”秦雪挤出一抹笑,抬眼看向有些尴尬的杨勋,“军师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去睡觉了。”   杨勋闭目点点头,看着她走近床榻侧身睡去。   秦雪背对身后之人,手摸了摸脖子的衣领,心中一阵慌乱,若是方才没能及时发觉杨勋伸过来的手,被他看到自己没有喉结,定会知晓自己的女儿身,那么,军营就不能呆了。她轻轻舒出一口气,侧耳听着屋内已经呼吸平稳的人,明白了他为何久久不愿睡觉,要看书到深夜,原来世间有一种人,害怕睡去,害怕夜晚。   看见了方才的一幕,秦雪怎样都无法入睡,‘松骨’到底有多么可怕,能将一个人折磨至此,又是谁这样狠心,给一个孩子下此毒,让他终身无法习武,病体缠身。可见,辽人有多么痛恨杨家人,多么想置他们于死地。   帐外突然起风,呼啸阵阵。秦雪调整姿势,闭目装睡,眼睛偷偷眯成一条缝,盯着依然坐在床上的杨勋,他正透过营帐的窗户看向漆黑夜色,听着狂啸的风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极远处的灯影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俊俏容颜。   盯着眼前命运坎坷的男子,秦雪似是找到了世上与自己相似的一抹灵魂,虽然过往不同,却有着同样的心痛与无奈,饱受煎熬又必须活着。她从来不知,原来上天为她安排了这样一个人,看着他如今的模样,自己那些本以为挥之不去的惨痛过往,原来那样不值一提。至少,在她最痛不欲生的时候,有个叫耶律泉的男子陪着她,保护她。而眼前之人,却只能独自承担,疼痛时,连抱着他的人都没有。   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秦雪慢慢进入深眠,梦中,是她在大辽的那些过往,被人当众拔去衣服,将牛粪、马粪泼于身上取乐,被大户小姐用绳子牵着脖子逛街,被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用削尖的木剑刺在身上,后背、腰间留了两道潜疤。   梦中,耶律泉在她清洗身上牛血时突然闯入,手中握着弯刀,一声声问她是谁做的。那是她第一次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看到那人脸上焦急而愤怒的神色,知道在这样冷酷的地方,还有一个愿意给她温暖的人,愿意为她出头的人。   梦中,耶律泉握紧她的手,拉着她走入集市,四周传出议论声,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耶律泉眼中满是喜意,对旁人的态度全不在乎,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根银簪在她头上比了比,不满地摇摇头,又拉着她去了大辽最好的饭馆,吃了大辽最好的牛肚干。   “秦风。”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梦中,惹秦雪猛地睁眼。   “让你照顾我三哥,自己却在这里睡懒觉。”杨顺坐在她一旁,笑道:“昨天派人去佳木镇打探百里钰的去处,如今有了消息,显示你本事的时刻到了。”   秦雪揉了揉眼睛,通过卷起的帐帘,看向透亮的天色,轻轻叹气,“徐九又要生我的气了。”   “放心,他那里我派人去交代。”   “真的。”秦雪立刻来了精神,见杨顺笑着点点头,又猛地倒头睡去,“小石说得对,确实不够睡啊。”   “我帮你,是要你干正事,不是睡觉的。”杨顺将她一把拉起,“别忘了,你那些同伴可正在鬼门关口呢。”   秦雪慌忙站起,一拍脑袋道:“对啊,找到百里钰是大事,你等等,我穿上衣服。”说着,已经将军装匆匆套在身上,却被杨顺一把扯下,惊讶间,看见他递来的一件方便出门的白衫,不好意思地笑着接下。   佳木山脚下,立着一座茅草屋,从外向内看,多处已经塌陷,只有一间屋子似是被人简单修整过。两身白衣走入屋内,只见一张干净的床铺和桌上研磨药物的用具,并无人影。杨顺用指尖拂过桌面,未发现尘土,想那居住之人只是出门,并未离开。   秦雪看到枕头旁的一朵莹黄色的珠子花,是难得的四瓣。   “你可认得此花?”杨顺见她盯着珠子花出神,走过去将花拿在手中。   秦雪假装不知,摇了摇头,眼睛始终盯着花朵。   “你没见过也不奇怪,这是珠子花,是熏骨庄培养出来的花种,别的地方开不出来。”   听到熏骨庄这个名字,秦雪嘴角扯出一抹似有非要的笑,眼睛移到一旁的药草上,害怕自己不稳的情绪被杨顺察觉,慌忙隐藏起来。   杨顺并未在意她此刻闪烁不定的眼神,继续道:“这花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得到的,还没有完全衰败,不知百里钰跑去熏骨庄做什么。莫不是里面有人生病了,将他请了去。”   秦雪移步屋内的一口大缸前,将遮挡缸口的木盖掀起,里面空空荡荡,一只小虫顺着投来的亮光快速爬出。一颗泪珠滴落在小虫刚刚爬走的地方,秦雪将木盖重新遮上,背对着杨顺不再转身。   院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秦雪趁着杨顺走向门口,忙是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同他一起朝声响走去。一身浅白的百里钰推门而入,正撞上迎面走出的二人,脸上微有愣怔。再看向有些眼熟的秦雪,并未惊讶,也未同她打招呼。反而看向杨顺道:“杨家四公子?”   “正是。”杨顺拱手一礼,“在下杨顺。”   百里钰抬步走入屋内,将手中采摘药草的篮子放在桌上,依然未同秦雪说话,而是继续问杨顺,“不知四公子找我何事?”   “找先生,自然是治病救人之事。”杨顺走到他一旁,盯着他开始整理桌上物品,想他又有离开的意思。   “明年再找吧,今年的三人已经够了。”   百里钰刚刚道完,秦雪看向被杨顺重新放回枕头旁的珠子花,突然道:“今年的第一次诊治,给了熏骨庄的何人?”   百里钰这才去看她,神色淡淡道:“庄主,秦寒。”   秦雪似要再问什么,奈何杨顺站在一旁,她不再开口,手紧紧抓着衣布,思绪混乱。   “秦寒得了什么病?“杨顺意外问起。   百里钰抬头看向他,“我倒忘了,四公子同熏骨庄有些交情。”他走向床边,继续整理自己的物品,淡淡回:“人老了,身子不再硬朗,淋了场雨就大病不起,我给他开了副方子,喝后就无碍了。”   杨顺点点头,看向一旁有些愣怔的秦雪,不明她突变的情绪是为何,只得独自求百里钰道:“听说先生是大宋子民,如今杨家军中发了瘟疫,烦请先生相救。”   “我从不破例,四公子请回吧。”百里钰已经收拾好物品,跨上医箱正要转身,秦雪突然挡在眼前,脸上毫无情绪。   “若是我能忍得住先生五针,先生能否陪我们去一趟军营,那些人不用先生亲自救,只需提点军医方可,这样,先生不算破例。”她眼中神色复杂,偶尔透着一股怕意。   “五针?”百里钰朗声笑出,“辽国太子为萧太后求我破例,也只敢要四针,且未挨过三针已经昏厥,如今你要五针,以为我这手中的银针是绣花的吗?”他绕过秦雪,想要继续走时,杨顺跑上前将他拦下,“虽然不知你们所指的是什么,不过,这五针可以试在我身上。”   百里钰面上露出不快,“你们真当我是绣花的?”   “先生。”秦雪转身,眼中透着坚定,“先生一定会想用我试针的。”她走到百里钰一旁,在他耳边轻声一语,百里钰眼中闪出光亮,看向她时,一番打量。后又垂目思忖,良久,点头道:“好,若是小兄弟能挨过我的四针,我便将救人之法告知军医。”   “五针,我要先生一个誓言,若是军医无法做好先生的要求,先生要亲自医治。”秦雪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将死之人,声色清冷。   百里钰并未立刻答应,看了看面前瘦弱的身形,又看向蹙眉盯着他们的杨顺,起声道:“那我也要四公子的一个誓言,若是小兄弟熬不过五针,杨家不准为难于我。”   秦雪转身看向杨顺,方要说什么,被杨顺拦下,“先生还是用我吧,我这兄弟的身子骨不行,怕是不能成事。”   百里钰对秦雪这幅身子很是满意,摇头道:“不用劝了,我已经决定,就用你兄弟。”   杨顺正要起话,秦雪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对他道:“请四公子在军中为先生置办一间干净的屋子。”   军营内,一顶帐篷升起白烟,秦雪一席薄衫遮体,泡在药味儿极重的木桶内,百里钰在桌上摆好了五根粗细不一的银针,等待着半个时辰后试针。这乃是他从古籍中翻看过来可助延年益寿的法子,若是在身上十二道致命的穴位上插上银针,力道和位置适当,便可延寿一年。   百里钰并不是想自己延寿才找人做此试验,只是想从这秘术中找出人体经穴的奇特关系,从而增进医理。只是,自己对这一套并不精通,银针扎入人的死穴时,总是掌握不好,才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有甚者会因此丧命。所以,他一向是找自愿之人,让他们在意识清醒下被行针。   秦雪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盯着帐篷的圆顶,回想还能记得的一些幼时的记忆,父亲第一次将她抱上马背时脸上挂着的笑容,第一次教她射箭时眼中的赞叹,第一次领她做生意时口中的夸赞,许多有父亲陪伴的日子,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   第一针要行入气海穴,脐下一寸,稍有不慎,破气血瘀,可致身体失灵。而这一个穴位,百里钰试了不下百遍,得心应手,秦雪躺着受针,并无不适。   “姑娘是第一个敢问我要针的女子,对我来说,实在难得。”百里钰见她身子僵直,想要分散她紧张的思绪。   秦雪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第二针行入人中穴,刚刚扎入,只觉头晕眼花。百里钰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今见姑娘这副女子之体才敢确定,我在大辽见过姑娘。不过,姑娘放心,我不会将你女扮男装之事说出的。”   秦雪感激地点点头,脑中轰鸣隆隆。   第三针刺入人迎穴,只觉得全身燥热,阵阵干呕,头更加眩晕,秦雪有些支撑不住这股全身血液倒退般的不适,开始猛地抽搐起来。   “怎么样,还能继续吗?”百里钰见她瞳孔瞪大,神思游离,在一旁大声唤她,‘姑娘’还未说出口,怕被帐外之人听到,只得改口道:“秦风小兄弟。”   听到了帐内的喊声,杨顺正要抬步入内,被一旁的杨勋拦下,眼睛盯着帐帘道:“若是现在进去,破了百里先生的规矩,秦风这几针就白挨了。”   杨顺点头明白,不敢再冲动。   帐内喊声一瞬而起,是秦雪撕心裂肺地尖叫,奈何喉咙处被银针压制,声音有些粗厚,听不出女子之声。杨顺握紧拳头,开始在帐外焦急踱步。杨泰也陪众人站在营外等着结果。   伙房之人由徐九领着一起赶到,众人面色复杂,眼中满是担忧,以前常常欺负秦雪的男子后悔道:“秦兄弟如此英雄,我竟嘲笑他有阴柔之气,实在该死。”   另外几人也时常暗里讽刺,明里诋毁过他,全都羞愧地低下头。   小石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叹气道:“我平常对他也总没好气,他从不与我计较。我还嘲笑他没有男子气概,连还口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才知,是我们不如他。”   众人点头赞同。与此同时,又一声惨叫传来,比方才虚弱很多,秦雪似是没了支撑下去的力气,杨勋不禁向前一步,反而被杨顺拦下,对他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提宝贵意见!携秦雪敛衽叩拜中   ☆、【第六章】百里留营 汇合驻军   【第六章】百里留营 汇合驻军   大辽境内,耶律泉急急赶回,萧太后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母后。“耶律泉看着她黑青色的面颊,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   萧太后微微抬手,一旁侍婢躬身退下,只留了耶律泉在此。他抓着萧太后的手紧紧不放,眼中担忧尽显,身子向前倾斜,希望能看萧太后清楚些。   “若是母后不在了,你要好好帮你大哥。“萧太后声色微颤,神思游离,她努力盯着眼前的人,想要看透他的内心,想要看到他的内心。   “母后。”耶律泉并未应下,微蹙眉梢,眼睛滑到萧太后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突起,伴着偶尔的颤抖,仍然紧紧抓着自己。他轻声一笑,再看向萧太后的眼睛,半晌才道:“孩儿知道了,一定好好帮大哥守住大辽,不会同他争抢。“   萧太后轻轻推了推他,指着屋内木台上的无字碑牌,眼中神色坚定。耶律泉慢慢转身过去,手上拳头紧握,立在碑牌前久久不愿跪下。   “泉儿。”萧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用足了最后一丝力气,听入耶律泉的耳中时,格外沉重。   耶律泉缓缓跪于碑牌前,冷笑一声,沉着脸叩拜道:“我耶律泉向大辽先祖立誓,日后定对大哥精贯白日、肝胆披沥。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诛。”   萧太后嘴角挑起一抹笑,轻声道:“你下去吧。”   “是。”耶律泉不再看她,跪下时早就明白了一切。他走出屋子,看到立身门外的毒师卜,心中更加透彻,淡淡道:“快将解药给母后送去吧,演了这么久的戏,别真伤了身子。”   毒师卜面上一怔,躬身不语。   耶律泉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你好自为之。”   毒师卜慌忙跪下,依然不语。   耶律泉方要离开,毒师卜突然道:“泉王子,‘松骨’还有一颗解药。”   日光透过树影射入地面,一只小虫跳入亮光中,随着树叶的摆动时不时变换位置,很是悠闲。耶律泉盯着它,面无表情。毒师卜顿了半刻,低声回道:“这颗解药不但能解杨勋身上的‘松骨’,也能解耶律王身上的。”还未等他全部道完,耶律泉冷声一句,“毁了。”   毒师卜跪地许久方慢慢起身。此时,日影中的小虫已经不知飞往了何处。   杨家军营,秦雪闭目榻上,全身的燥热让她像是躺在烤炉内,微喘气息,昏睡不醒。一旁,杨勋将冰冷的帕子轻轻点在她的脖颈,盯着平缓的脖子,手上一顿,再看那副柔弱消瘦的身子,摇头轻笑一声,帕子继续点在她红肿的脸上。   军医营帐内,百里钰将治疗瘟疫的方子递给陆军医,吩咐道:“熬药的时间掌握好了,一切可解。”   陆军医感激地接过,躬身赞叹道:“早就听说百里先生医术了得,今日一见,真是刮目相看。我等研究许久都未解决的病症,百里先生不到一晚便将药方配出,实在让人佩服。”身后几个军医也附和地点点头。   百里钰全不在意,“世间除了大辽毒师卜所制之毒,我不能全解,其他人的手段,根本不能入眼。军中的瘟疫,是被人动了手脚,看似是时疫之症,实则是中了暗毒。你们只想着控制疫病蔓延,找寻治疗疫病的法子,可知,这样做,正中他们下怀。疫病有疫病的解法,毒便有解毒的方法,用其一,解另外一个,自然不管用。即使用时再久,也无法解毒的。”   陆军医恍然大悟,再次拜谢道:“多谢先生提点。”   百里钰净了手,缓缓起身。此时,杨泰走入帐内,众人躬身一拜,“参见将军。”   杨泰示意大伙儿起身,看向百里钰道:“先生之恩,杨家没齿难忘。不知先生要去何处,我派人送先生过去。”   见百里钰拿起医箱,杨泰看了看身后副将,他会意向前,“我送先生吧。”   百里钰突然抬手,摇头道:“我并未打算走,若是军中还有宽敞地,我倒是愿意留下来助大宋一臂之力。”   杨泰大喜,又有些惊讶,向前一步道:“先生准备留在军中?”   百里钰点点头,“昨日那个小兄弟很有毅力,在下佩服,决定帮他好好调理调理身子,暂时不走了。”   杨泰为人耿直,自然没有听出百里钰话语中含有的其它意思,高兴地吩咐道:“去为百里先生准备住处。”   百里钰辞了众人,向着秦雪所在的帐内走去。轻挑帐帘,看到一袭白衣正在为她消肿,手中白怕轻轻点在她的脖子和面颊,力道轻柔,生怕弄疼她。百里钰慢慢转身离开,见秦雪还活着,心头暗喜。他终于找到了能熬得住五针之人,待她身子好些了,可寻机会在她身上试第六针,想她也能熬过。   迎面撞上疾疾赶来的杨顺,“百里先生。”他拦下百里钰,眼中显出焦急,“先生可能解了‘松骨’之毒?”   百里钰面上一惊,看向他,“可有何人得了此毒?这可是大辽奇毒,已经消失许久了。”   杨顺看了看四周并无人影,凑近百里钰轻声道:“我三哥自小就中了‘松骨’,如今已有十年之久。”   百里钰想到了杨勋的清瘦,再看面前身形健硕的杨顺,明白过来,“怪不得人人都道,杨家出了个病秧子,原来如此。”他侧身斜跨一步,垂目思忖半晌,盯着飘动的杨家旗,缓缓道:“在下可以试试,却不一定能解。”   “先生肯破了规矩,帮忙就行。”杨顺感激地躬身一拜。   百里钰抬手扶起,“将军不必客气,要谢也应该谢那个小兄弟,是他让我决定破了自己的规矩。”   杨顺轻挑眉梢,眼中存了抹看不懂的神色。目光投向那顶营帐,心中更是涌出一股莫名。回想起昨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百里钰已行到第四针,见秦雪仍有知觉,轻声问她:“小兄弟感觉如何?要不要我停下?”   秦雪努力摇头,实在发不出声音,良久,微微睁眼,倒让百里钰惊了半晌,赞叹道:“小兄弟毅力果然超凡,如此痛苦,还能睁眼。”   秦雪微微侧目,看了看飘动的帐帘,百里钰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道:“姑娘放心,我不会让人进来的。”   秦雪放心地闭上眼睛,还未平复多久,眼睛猛地睁开,半个身子都坐了起来,她已经看不清前方之物,心脏像是被人从身体揪出,疼痛也察觉不到,只是空荡荡的,没了响动。一口血猛然喷出,夹杂着些许暗黑,她整个人慢慢倒下,失去了知觉。   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那是在大辽的边境,她牵着弟弟手,望向马背上的父亲,耶律泉护在两人身边,将他们交给了秦寒,抱了她许久,不舍地转身离开。父亲的手与他们紧紧相握,看着身影越来越模糊的耶律泉,将他们一瞬抱入怀中。那股传遍全身的温暖轻抚着她的内心,仿佛泡在温泉水中,四周静得美好。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团模糊从视线中开始消散,继而是一只手落在脸颊上,又滑向脖间。那手中是一条冰凉的白帕,隔着湿润传入心中。   “你醒了。”杨勋的声音荡漾帐内。秦雪寻着声音看去,那张会给人温暖的脸,那双会给人心安的眸子,正在直直盯着自己。她全身疼得厉害,感觉要死了一般,却如何都无法死去,原来,‘生不如死’这样可怕,这样折磨人。   似是想到什么,秦雪猛地一惊,想要坐起,却没有力气。杨勋的声音再次响起,“百里钰将你包得严实,我也只能为你擦擦脸上的汗,其他地方,等你能动了再处理。你是男儿,受了这些痛,就当历练,日后上了战场,刀子划在体内,可跟这个差不多。再等两日,若是觉得身子好些了,就出去走走。”   秦雪听他这样说,稍稍松了口气,想他应是没察觉出不对,眼睛向身子看了看,百里钰还算聪明,将她确实包裹严实了。   帐帘被一瞬掀起,杨勋未看来人,突然将白帕搭在秦雪的脖子上,继续道:“百里钰说,你身子不能太热,帕子放脖子里会好些。”   “三哥。”杨顺走了过来,“他怎么样了?”   杨勋从秦雪一旁慢慢站起,可能守了她太久,自己身体又不好,脚下有些不稳。杨顺想要搀扶,被他抬手拦下,“百里钰说,若是她睁了眼睛,就是全好了。”   “那就好,秦风这兄弟难得,可不能就这么没了。”说着,杨顺已经走到秦雪面前,仔细看了看她有些肿胀的脸,想要掀起白帕看看她的脖子,杨勋突然倒在塌边,一只手努力支撑着身子。   “三哥。”杨顺慌忙将他扶起,“三哥怎么了?”   “不妨事,坐太久,脚有些酸。”杨勋死死抓着杨顺的手臂,不给他转身的机会。   “三哥先去休息,我来照顾秦风。”   杨勋摇头道:“你快些喊百里钰过来,他交代过,若是秦风醒了,要立刻过来给他检查。”   杨顺看了看重新闭上眼睛的秦风,走出营帐。   五日后,大军拔营,穿过佳木,同边境驻军汇合。杨泰领众军先行一步,杨顺率五百人同秦雪、杨勋紧随其后。奈何大军脚程过快,不一会儿便将他们甩下。百里钰吩咐,秦雪的身子不能太过颠簸,加之,杨勋服下他研制的解毒之药,也不可长时间吹风,这才分为两路而行。   秦雪与杨勋同坐一辆马车,由杨顺护着,朝驻军的营地走去。秦雪看向远处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心中滋味复杂。天空中,一只幼鹰偶尔掠过,并未引起众人注意。幼鹰飞过大军中唯一一辆马车时,鸣叫着盘旋一会儿,又展翅飞走。   “怎么?秦风没见过鹰?”杨勋观察着偶尔抬头看向天空的秦雪,起声道。   “见过,以前父亲养过一只,后来,被人射死了。”秦风重新坐好,不再去掀车帘子,眼睛扫到已经披了一件外衫的杨勋,脸上滑出一抹歉意,急急道:“我忘了军师不能吹风。”   杨勋摇头浅笑,“不妨事,是老四和陆军医大惊小怪罢了,我倒是觉得吹吹风反而神清气爽。”他盯着偶尔被风掀起的车帘,眉梢微挑,“看看,你不刻意掀起它们,它们反而自己摆动,有些事情,总是防不胜防。”   “军师说话高深,秦风不懂。”秦雪将头偏向一侧,也是盯回飞舞的车帘。   “秦风的家乡在哪里?”杨勋斜斜靠着软垫,眼睛微微闭起,随口一问。   “阴山。”秦雪早已想好答案。   杨勋睁开眼睛,“阴山?岂不是离熏骨庄很近,小兄弟又姓秦,不知同熏骨庄有何关系。”   “庄内侍卫长,秦明,是我父亲。”   “原来如此。为父的名字我也听过,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杨勋淡淡点头,重新闭眼。   远处,一声狼嚎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秦雪猛地立起,牵扯身上一阵疼痛。她知晓将要发生何事,还未来得及喊出,已经听到四周传来的马蹄声,震得地面有些颤抖。   马车骤然停止,外面静得可怕。秦雪扑向杨勋,将他挡在身后,眼睛盯着偶尔飘起的车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狼群突袭 又遇险情   【第七章】狼群突袭又遇险情   狼群呼啸而至,身后是几百人的辽军,由个一蒙面男子指挥着冲向五百人的宋军队伍。杨顺拔出腰间长剑,镇定自若,“佐格,保护军师。”   一个少将策马车旁,挥手斩杀着袭来的狼群。几个士兵被狼扑倒,惊得叫声连连。杨顺迎击着已经冲到面前的辽军,敌人和狼一同夹击,他有些措手不及,身子依然不敢离开马车,连带着步子有些拘谨。   听到车外惨烈的叫声,秦雪心中滋味复杂,扭头看向身后冷静的杨勋,“军师,我出去帮忙。”   “你这身子。”杨勋还未道完,秦雪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了他,“军师小心。”说完,已经跳出马车,迎向一头狼,猛地将它甩到一侧。拔出地上一柄长剑,向着更多扑来的恶狼刺去。   蒙面男子猛地停马,看向马车外挥动长剑的秦雪,眉头紧锁。手中缰绳似乎要被他扯断,额头青筋突显。他抬手示意一旁驱赶着狼群的笛师,手慢慢放下。笛师会意,吹着急促的笛音,指挥狼群撤回。   秦雪已经满身沾满狼血,一头狼正要朝她扑入,听到笛声后有些犹豫,奈何已经撕咬成性,怎么都不愿折返,盯着秦雪一声嘶吼,猛地扑去。蒙面男子惊慌地策马奔去,这时,一柄长剑生生刺入恶狼脖间,又一瞬将它挑出几丈远。   秦雪一个踉跄准备闪躲,脚下步子并不平稳,身子后退间,被碎石绊倒,方要倒地,刚才杀死恶狼的杨顺猛然退身,让她倒入了自己怀中。秦雪身上肿块儿并未完全消散,这样一颠,惹出阵阵疼痛。她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   蒙面男子看到她这幅样子,心中纳闷,见她脖子上还未消散的肿块儿,既心疼又疑惑。又见杨顺将她护在身后,而她的手一直抓着那人腰间的平安吊穗儿,模样极其亲密。一股闷气涌上心头,本要下令回撤,却驱赶马匹朝杨顺冲了过去。   虽然隔着面纱,秦雪从他的眉目中看出了来人,脸上偶有愣怔,再看身边辽人,有几个她熟悉的,心中更加确定蒙面人是谁。明晃晃的长剑刺向正在同四五个人对阵的杨顺,秦雪心中一慌,举起手中的剑挡下蒙面人。   一团怒气从蒙面人身上涌出,惹他使足劲儿再次出击,目标依然是杨顺。秦雪还未来得及再护,杨顺猛然转身,挡下了背后的重剑。“秦风。”他大声吼出,“取我的长枪过来。”   秦雪方要抬步,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耶律泉,不敢再动。   “秦风。”见她愣怔,杨顺再次提醒,“快去。”   这时,少将佐格扔来一杆长枪,“四公子,小心。”   杨顺接过长枪,对准耶律泉刺去,想要挑下他的面纱,被他躲闪过去。   风声骤然而起,两人被卷在黄沙之中,看不出谁占了上风。秦雪思绪复杂,立在马车旁垂头静待,四周之人打得激烈,却无一人对她进攻,再看看已经全部散去的狼群,她明白,一定是耶律泉怕狼群不认识她,反而伤害了她,才会将它们全部撤走。   他精心策划的这次偷袭,一定未想到会有她在车内,一定也未想到,自己帮助宋军斩杀辽人时,那样的毫不犹豫。这也是为何,他看她的眼神有抹淡淡的失落和不可思议。一个人倒在了面前,挣扎数下便没了气息,秦雪低头看去,这人常常跟在耶律泉身边,是他一个衷心的护卫。那人的眼睛直直盯着看向他的秦雪,即使死去,也看着她。   “我杀了你。”不远处,一个宋兵举起长矛刺向一个魁梧的大辽武士,功夫力道根本无法同眼前人作比较,他却不肯放弃,挥舞长矛使足了劲儿,“还我哥哥性命,我杀了你。”宋兵一边嘶吼,一边进攻,力气也越来越大。   再看他一旁,躺着一个刚刚断气的男子,同他模样相似,应该是他口中的哥哥,原来,是被那个大辽武士所杀。宋兵只想着报仇,心中毫无畏惧,长矛每每刺出,必是致命之处。大辽武士脸上惊出不可思议,退后几步,准备反击。   “秦楠。”倚靠马车的秦雪轻声吐出一个名字,惹她愣怔许久。不消多时,她站直了身子,看向全身已经伤痕累累的宋兵,朝他疾奔而去。   武士并不认识她,盯着她时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何事,突然转身跑走。秦雪看向一旁的南古尔,他慌忙收回眼神,迎向面前之人,与他厮打在了一起。方才的宋兵越过秦雪朝武士追去,场上又只留了她一人未参与战斗。   秦雪气恼,耶律泉一定是故意而为,她想要上战场,他便成全她,却不允许别人同她对战,这样,她即使上了战场也如同没有参与一般。若是她执意杀人,她想,那些人一定不会反抗。而耶律泉了解她,她还不敢对那些束手就擒的人下杀手。   远处,已经冲出黄沙的两人仍打得热闹,秦雪握紧手中长剑,快步跑去,还未等耶律泉反应过来,剑身已经朝他刺去。耶律泉正在躲避杨顺的长枪,未想到秦雪会突然跑来,眼看着剑直直冲入胸前。秦雪见他未躲避,忙是转了手腕,剑的边缘擦过他的手臂,带出几丝血色,洒落地面。   “主子。”南古尔推开面前的两个宋兵,朝耶律泉奔来,替他挡掉了杨顺刺入的长枪,给了耶律泉喘息的机会。   “泉。”秦雪轻跨一步,浅浅唤了一句,除了耶律泉外,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名字。   耶律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朗笑一声,“你竟然成了第一个能伤到我的人,以前是心,现在连身子都占了。”见他还有心思玩笑,秦雪心中担忧稍减,又向前一步,沉声道:“你快走吧。”   耶律泉看了看远处越来越少的辽人,慢慢起身,直直盯着秦雪的眼睛,伸手抓着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一瞬翻上马身,高声喊道:“撤。”辽人立刻停下手,朝方才攻下来的方向折回。狼群再次出现,立在远处龇牙咧嘴,若是宋人追来,它们一定会被指挥着冲去为耶律泉打掩护。   “追。”佐格喊了一声,被杨顺抬手拦下,“不许追。”他盯着面前的狼群,慢慢放下手。   耶律泉跑了一半儿后突然回头,看了看依然盯着自己的秦雪,朗笑出声。   “秦风,你没事儿吧。”杨顺跑来打量身子不停颤抖的秦雪。   “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打仗,有些害怕。”秦雪撒谎道,她如今的颤抖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手中握着的长剑,沾上了耶律泉的血,她本该很狠跑走的这些人,却在真正开始敌对时,竟会涌出一丝犹豫。她并不怀念在大辽的生活,更讨厌在那里的生活,为何,她下不去手?   “收拾一下,继续赶路。”杨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不再盯着耶律泉离开的方向愣怔,转身跳上马车。杨勋独坐车内,静的如同不存在一般。方才握着的匕首已经搁置一旁,他闭着双眼,似是已经睡着。   车轮缓缓移动,他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秦雪蹑手蹑脚地拿起匕首,重新放回了腰间,轻轻依靠着晃动的车身,想着方才的一幕,不知为何,有些担心耶律泉的伤势。他说得没错,十九年来,没谁能够伤得了他,偏偏在她这里栽了跟头。   宋军驻地,杨泰已经等在那里,见众人如今的模样,已经猜到是路上遇袭所致,命军医给众人查看伤势,将杨勋亲自扶下马车。百里钰紧跟秦雪身后,见她并无大碍,放心地松了口气。秦雪明白,他是怕自己伤筋动骨加重了伤势,反而不利于他试验第六针。想到此处,她不禁多看了眼表面极其正常的百里钰,心中已开始揣测,他是否已经神志不清,开始疯癫。   一群人朝秦雪匆匆跑来,正是徐九等伙房之人。大家殷勤地凑上前,声声关怀传出,让秦雪很不适应,尴尬笑道:“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吧,突然如此,我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徐九拉着她的胳膊摇头道:“对你好还不行,大伙现在当你是英雄,怎敢对你不敬。”   “这些多亏了百里先生,同我关系不大。”   还未等秦雪道完,杨泰走了过来,“百里先生有功,你也有功,本将军都会封赏。快想想,你想要什么?”   “我想上战场。”秦雪趁机道。   徐九也忙是帮腔,“秦风兄弟功夫了得,人也机灵,请将军准了他的请求吧。”说着,已经单膝跪地。众人也陪着跪下,“请将军准了秦兄弟的请求。”   “既然有大本事,为何不允?”杨泰拍了拍秦雪的肩膀,她强忍着身上疼痛挤出一个笑。   “走吧,屋子给你收拾好了。”徐九示意秦雪同大火一起离开。   杨勋突然开口,“秦兄弟还是同我住近些吧,他人规矩,我正需要。”   见他这样说,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徐九只得点头道:“那好,秦兄弟的东西在我那里,一会儿我给他送过来。”   秦雪感激一笑,看向面色清冷的杨勋,暗暗揣测他是何意,比起自己,百里钰更适合离他近些,自己只是会收拾屋子,并无大用处,他若是真的需要人来打扫房间,为何以前不提?为何事事皆靠他自己而为,也没有麻烦别人的意思。如今,他提这个要求,没人觉得不妥,只有秦雪这个曾同他住过之人有些奇怪。   大军还未喘息,战事再次传来,耶律木的军队已经慢慢靠近。秦雪得到消息时便已明白,此次耶律泉在途中的偷袭并未同耶律木商议。两人一直不和,若是共同行军反而奇怪,如今这样,未尝不是好事,两个人都是聪明绝顶,连在一起反而不好对付,闹不和,才对宋军有利。   屋内,杨勋盯着边境地图研究,朱砂红的笔尖圈出两处地界,一个乃是辽人占领的金沙滩,一个是辽宋争执不断的丘牧野。   天色已晚,秦雪从校场回来,疲惫地推开房门,还未完全掩上,听到隔壁屋子里杨勋唤自己的声音,蹙眉疑惑。   她从自己的屋子走出,掀起杨勋房屋的门帘,轻步走入,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军师叫我?”   杨勋并未抬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红圈疑惑,“金沙滩比起丘牧野你觉得哪个更重些?”   秦雪微微愣怔,不明白杨勋为何问她这样的问题,不敢轻易发表观点,低着头并未回话。杨勋倒未在意,似是自问自答般,继续道:“丘牧野离大辽境内反而比金沙滩要近,大辽为何死守着金沙滩不放,对丘牧野时紧时松呢?”   秦雪慢慢坐在他对面,紧闭着双唇,始终一言不发。   “你觉得,我们放弃攻打丘牧野,直逼金沙滩如何?”杨勋再次问她。只是,这个问题就有些拿主意的态度,秦雪听着有些心悸,若是杨勋决定攻打金沙滩,那么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不行。”秦雪实在忍不住,摇头道:“金沙滩地形复杂,适合埋伏暗兵,若是对此地不了解,犹如进入迷魂阵,想要出来就难了。”   杨勋并未问她如何知道这些,反而平淡的同她商量起来,“正如你所说,金沙滩应是块儿宝地,我军若是得此宝地,定会振奋人心,也会让大辽有所忌惮。”   他的不问不疑,反而让秦雪安心许多,回道:“重要之地,也需要熟悉之人领入才行。金沙滩的地形并不是一两日便能弄明白的,大辽已经驻军那里十几年,还未完全弄清楚它里面的情况,更不用提它四周地貌的蜿蜒复杂了,若是我们盲目进军,定会吃亏。”   “听说秦兄弟熟悉的人事不少,可对这里熟悉?”   秦雪小心回,“我那些见闻,多是从父亲那里听回来的,对金沙滩并不了解。”   杨勋点点头,没再追问,眼睛看向丘牧野之地,良久,起声道:“已经攻打四年了,我军还是未能将其拿下,可见,丘牧野也有过人之处。”   “丘牧野处有大辽五千驻军,且都是辽国大将萧井的亲信,行事作风同萧井颇为相似,自然难对付。”   杨勋慢慢坐直了身子,端起面前茶杯,放在嘴边抿了抿,偶尔抬眼看向认真分析局势的秦雪,突然道:“今日你同耶律泉都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初谈身世 新兵参战   【第八章】初谈身世新兵参战   远处似有山鸦嘶鸣,屋内静得可怕,仿佛可以听到秦雪猛烈的心跳声。她想要起身,奈何脚下有些发软,盯着杨勋的眸子,更是不知所措,他怎么会这样问?他今日不是一直在马车上吗?难道,他看到了?   事已至此,秦雪不得不承认,那个她想隐瞒的事情看来是包不住了。她微微正色,抬目看向眼前之人,“军师如何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耶律泉?”   杨勋用茶盖推了推杯子里的一根茶叶,悠悠道:“我同耶律泉见过几面,他那双如鹰般的眼睛,我自然熟悉。”   秦雪轻声道:“没错,我是同耶律泉认识。不仅仅认识,更比军师对他还要熟悉。”   “你是辽人?”杨勋并未惊讶,将手中茶杯慢慢放下。   “我是大宋子民,小时候被人贩子卖到了大辽,做了耶律泉的奴隶。半年前,寻到机会从大辽逃出。”秦雪捡了重要的道出。   “奴隶?”杨勋慢慢站起,盯着秦雪握紧地拳头,疑惑道:“今日我从车内看得清楚,耶律泉手下皆受命不敢伤害你,他那么厉害的功夫,却被你伤到,更没有还手,可见,你并非一般的奴隶。”   秦雪兀地站起,“我同大辽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只想说这么多。若军师信不过我,我这就去找杨将军自首。”   她方要抬步离开,杨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见她不再向前,方缓缓松开,浅笑道:“今日见耶律泉对你的态度,我确实怀疑你是奸细,才让你住在我一旁,我便可时时注意着你。不过,方才用金沙滩、丘牧野试探你,你倒是处处为大宋着想,并未用话引我入金沙滩,可见,你并非辽军奸细。”   秦雪蹙眉看向面前之人,他方才之举,竟是在试探自己,原来他知晓金沙滩的危险,那一番话,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会同意宋军深入金沙滩。若是她赞同了他的观点,他一定不会再留自己。   秦雪又想,金沙滩不比别处,本身就难以推测,她在大辽六年,才大致了解这么多,那个人,只是坐在桌前盯着一幅地图看,就能掌握如此多情报,弄明如此多门道,看来,是自己小瞧了这个病体缠身的三公子。   “军师是相信我了?”秦雪冷声问道。   “你什么都不愿讲明,要我如何信你?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手中是千万士兵的性命,定不会轻易信人,若是以后你有何不对劲儿之处,我也不会手软。”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杨勋的声色很温柔,反而让人觉得心惊。   躺身床上,秦雪久久不能入睡,她并未燃灯,盯着漆黑的屋子,想着今日发生之事,耳边依然有山鸦的哀鸣,伴着偶尔奏起的胡笳之音,只觉全身闷得难受。校场训练一日,她实在精疲力尽,本想好好休息一番,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不知杨勋是否会将此事告诉他的兄弟,秦雪本不想同大辽的过去再有牵扯,看来,是甩也甩不掉了。   她不禁暗想,在众人眼中,自己是何等幸运,可以住在杨勋一旁的屋子里,有自己的一间房子,不用同一群人挤在窄小的通铺上。却不知,杨勋只是想时时刻刻盯着她,将她当了细作看待。   然而,秦雪并不知,杨勋此意除了看住她外,也是想护住她,免得她的女子之身被旁人察觉,那她就真的无法呆在军营了。   清晨未到,催促集合的角鸣声传入耳中。秦雪慢慢坐起,额头溢出汗珠,做了什么梦让她如此,她已经记不大清,只是依稀感觉,同一个很熟悉的人有关。   校场内,众人已经列队站好,秦雪几乎埋身队末,连杨泰、杨顺的脸都看不清。她想垫脚张望,发觉一旁人站的笔挺,便不敢造次,只得盯着前方之人的后脑勺,听杨泰下达命令。   “此战由杨顺领兵一万,与辽军对阵风口,众将诸事需听杨将军之令,若有违者,军法处置。”杨泰威严起声,众人恭敬回道:“是。”   “杨顺领命。”杨顺跪于杨泰面前,接过兵符和令旗,面朝众将。大军一瞬跪地,叩拜将军。   “起。”杨顺抬手一令,众人起身。其中包括左右环视四周动静,不知何时该跪该起的秦雪。她从不知,军中规矩也这样复杂,要时刻跪拜,只得全神贯注地跟着一旁的小兵做动作。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小声问一旁之人。   “我们?”小兵看她一眼,冷冷道:“还轮不到我们,这支队伍站的都是新兵,一场仗都没有打过的人,现在是关键时刻,不会让我们上战场的。”   秦雪嘟嘴气恼,望着前方拉长极远的队伍,叹了口气。本以为梦想成真,却不知前方的路还要走这么远。她无奈地看向天空,掠过的飞鸟急速盘旋,在头顶不停地打着圈儿。   “秦风。”一声长啸由远及近,秦雪并未在意,这个名字,她还不大习惯。   “秦风。”又是一声传来,秦雪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她急急抬起一只胳膊,“在这里。”话刚出口,知道回错了,忙是改口,“到。”她侧过身子,看到立身高台,四处寻找他的杨顺,心头一阵触动,不自觉地向一旁斜跨一步,缓缓抬手,似是害怕般,模样可怜。   “过来。”杨顺声音洪亮,浅笑着看她,杨泰已经不知何时离开,台上只剩了杨顺一人。   众人都朝这个瘦小的士兵看去,眼中含着疑惑和揣测。方才同他讲话的新兵更是惊愕,低头嘟囔一句,“原来同将军认识,幸好我没抱怨什么。”他怕自己忘记了都同秦雪讲过什么话,慌忙回身问另外一人,“我方才,没说错什么吧。”   后面的人回过神儿来,摇头道:“没说什么。”   见秦雪走得慢,杨顺催促道:“跑步过来。”   秦雪脚上一个踉跄,朝他跑去。一旁传来偷笑声,杨顺也朗笑起来,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到这儿。”   待秦雪靠近高台,立身杨顺所指的位置,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更多的揣测是,杨勋是否是将自己认识耶律泉之事告诉了他,而他,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赶出去。   杨顺向前一步,蹲在台上低头凑近她,两人一个抬头站立,一个半蹲低头,在众人眼中着实奇怪。杨顺毫不在意众军的注视,看着身体已经大好的秦雪,浅笑道:“怎么样?要去战场转一圈儿吗?”   见他将打仗说得如此轻巧,便知他已胸有成竹。也是,他功夫了得,加之有杨勋这样一个军师,这场仗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我是新兵,能去吗?”秦雪看了看身后众人,小声询问。   “我是将军,我说让谁去,就让谁去。”杨顺慢慢起身,依然低头看着她,“怎么?敢不敢?”   “敢。”秦雪应声而出,嘴角扯出一抹笑,感激地望向面前高大之人。   杨顺展颜一笑,对下面侧立着的佐格道:“行军名单上再添上两人,秦风和花解语。”   听到花解语这个名字,秦雪慢慢垂下头,这一仗若是得她相助,定是同迷魂阵有关。只是,辽国针对‘少阴五女’挑选了制衡她们之人,虽然从未对阵过,却不可不防。花解语的布阵之术一向高深,这场仗明里看,杨家沾光,实则如何,秦雪也不敢推断。   她坐在屋内,等着集合的角鸣声再次吹出,便是大战将即,杨家如今还不知晓‘制衡之人’的存在,万事皆按花解语之意安排,如遇变故,很难更改。她慢慢起身,咬了咬牙走出屋子,立身杨勋的房门外。   “进来吧。”杨勋的声音在窗边响起。秦雪正在思考,并未在意杨勋正坐在窗边,盯着她在门口踟蹰半晌,终是没敢敲门时,先唤了她。   秦雪推门而入,杨勋起身关了窗户,指了处地方让她坐下,自己则站立屋内。   “关于花解语之事,我想请军师帮忙转达给四公子。”秦雪看了看手持药囊的杨勋,那个囊袋是百里钰为他准备的,听说,可以治他夜不能寐的症状。   “花解语的阵法奇特,布兵手段更是诡谲,这次有她相助,对杨家来说,实在难得。不知你还对她有何不放心的。”杨勋见她盯着药囊看,所幸递给了她,“里面有一朵‘珠子花’,是秦家熏骨庄所种,有缓神催眠之效。若是我没猜错,你应不是秦明的女儿,而是庄主秦寒之女。”   秦雪并未惊讶他如何猜出,只是静静接过药囊,放在掌心闻了闻,‘珠子花’的香气,即使掺杂着药味儿,她也能闻得出。依稀记得,母亲在她八岁那年得病离世,若是能寻到百里钰,她或许不会死。可是,世间有些事,永远也无法更改。母亲最爱‘珠子花’,她的棺椁内,洒满了父亲亲手摘得花朵。父亲还说,若是他也死了,要自己为他也撒上这花。   往昔又入目,秦雪抿着双唇,将药囊递还回去,点头道:“军事聪明,一定知晓熏骨庄当年丢失了两个孩子,且其中一个已经确定死在了大辽,另一个一直下落不明。我便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   “秦雪?”杨勋眸色略显激动,“熏骨庄,秦雪?”   “是。”秦雪淡淡回,仿佛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   “杨家同秦家交好,也是在你们姐弟丢失之后,所以,你同我们并不熟悉,我父亲同你父亲已成至交。”杨勋将药囊放在桌案上,将一张图推到秦雪面前,不再提‘熏骨庄’之事,转了话题道:“这是花解语的布阵图,除了我和老四外,你是看到它的第三个人。”   一抹惊愕滑过秦雪的面上,被她慌忙遮掩,盯着图阵思忖半晌,摇头道:“我在大辽也读过耶律泉不少私藏的兵书,对这些行军布阵稍有了解,花解语此图,正在解阵的图册之中,若是杨家真的按照此图摆阵,想要困住耶律木的大军,应是不可能。”   “漏洞在哪里?”杨勋眉梢轻挑,面上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   “花解女所布之阵,需要将我军分为两部分,才可成事。若是一万人对阵一万人,待辽军冲出重围,我军可还有能上前阻截之人。一旦有了缺口,就很难再重合,届时,辽军都会从这个缺口涌出,反而能轻易将我们包围在内。”秦雪在图上标注着可能发生之事。   杨勋点头道:“此图我也看出了漏洞,确如你所讲,有这种可能。只是,此阵数怪异,只能用一万兵力,方能成事。若是我们高估辽军,他们未必能发现此处弱点,我军不妨一试。更何况,大战近在眼前,临时换阵,也等同于动摇军心,不是上策。”   “我虽不了解耶律木,却在大辽经常见他,是个聪明之人,既然萧皇后那么器重他,为治他的病,不惜用大辽国宝黑塔珠,可见,他确实有让人称赞的头脑,这一试,对我军不利。”秦雪垂目思忖,良久,指着标注出的那个缺口道:“不如用五千人围困一万人,虽然打起来有些艰难,至少辽军攻出包围圈时,我军有能力派遣另外五千人迎面拦截。我还可以在此阵上再补上一阵,确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将计就计 圈中反圈   【第九章】将计就计圈中反圈   《佳木战》中曾有这样一篇记载。   宋军由杨顺领兵,一千人与辽军一万众相隔十里远,辽国并未派遣先头将邀战,望着面前不到千人的队伍,又惊又恼。惊的是,大宋之兵当真如此勇猛,可以以一抵十。恼的是,他们竟如此看不起辽军,只当自家这一万人是乌合之众。   耶律木立身马背,盯着面前全然不屑他们的宋军,拳头越握越紧。还未喊出‘杀’字,一匹快马朝着宋军疾驰而去。马上之人虽着军装,却是破烂褴褛,神色也很匆忙,似是刚刚遇袭。他跑到杨顺面前,回禀了何事,杨顺猛地调转马头,朝着一处赶去,口中呼喊着:“撤。”   辽人脚下的战马微微晃动,等着耶律木追赶的命令。只是,面前千人荡起的烟尘即将落下,耶律木也未出声,依然盯着杨顺疾驰的方向,心中暗自揣度。   “将军,再不追,杨顺就跑了。”身后副将催促道。   “杨顺一项谨慎,方才之举似乎有些不对之处。”耶律木分析道,“杨家再骁勇,怎会只派这些人迎战,前方定是有诈。”   副将行至他一侧,轻声道:“末将前些日子听说,花解语被请入了宋军,难不成是布好了什么阵,等着我们?”   耶律木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浅笑道:“请过去了更好,花解语布阵之术我们早已知晓,解阵之人也都请到了大辽,无需怕她。”   副将点头明白,耶律木眼中突然一亮,对身边副将吩咐道:“计划改变,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副将心中不解。   耶律木盯着已经平静的前方,和最后落地的烟尘,狐疑之色显现,“出发之前,耶律泉曾经派人送来了解花解语阵法的布阵图,我本不想用他的计策,看来他已经知晓宋军的意思,让我这一仗,非用此计不可,好欠他个人情。”   “那我们。”副将还未说出口,耶律木抬手制止,“我同他虽然闹过不愉快,却了解他是个公私分明之人,既然肯给我此计,定能助我获胜,我们必须按照他的指示做。一会儿大军追去,定会用一万人将我军围困中间,你们依照耶律泉的计划,找到突破口,便可将宋军反困其中,记住,速度一定要快。”   “是。”副将嘴角掀起一抹笑意,眼中神情坚定,似是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手的胜利。   宋军躲在小丘之后,望向远方毫无动静的土地,焦急等待。杨顺等人早已回来,也是躲藏隐蔽,等待时机。   “会不会被耶律木发现了不对,知道是上当了。”杨顺紧挨着秦雪,盯着远方眯眼问道。   “他一眼便能看出是你们在诱他。”秦雪面上倒是平淡,一副胸有成竹。   “什么?”杨顺惊愕,“那方才的戏岂不白演了,我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向秦雪,“你既然知道他会看出,为何还要我们去?”   “就是要你们去露陷给耶律木看,他才会更加想过来。”秦雪意味不明道。   “你说清楚些。”杨顺很是不解。   “耶律木聪明多疑,很少有计策能够诱他出兵追赶,你们方才那一处,漏洞百出,反而让他心中肯定,前方有埋伏。且大辽探子一定已经知晓花解语在此,便会明白我军用了何阵。他知晓花解语的‘一万对一万’,所想的破解之法也一定是针对这个。并不知晓,我们已经变通过了阵法,此仗,他必会输得很惨。”   “太好了。三哥果然聪明,能想到这样的‘计中计’,不愧为大宋第一军师。”杨顺满眼赞叹,手中长枪越握越紧。秦雪并未回答,她已同杨勋商议好,所想计策皆用杨勋的名号说出,对外就说自己只是个传话的。   “这次,我一定亲手了结耶律木。”杨顺看了看一旁的秦雪,眼中泛出不一样的神色。   “这一仗,耶律木一定不会亲自来战。”   杨顺蹙眉惊讶。   秦雪淡淡看向远方,那里依然未有动静,她稍稍低了些身子,慢慢道:“耶律木精明至极,明知道这里设有埋伏,一定会在远处观望,待‘反圈’之计成功,便会跑来坐收渔翁之利。若是计策失败,他会司机而逃。”   “狐狸。”杨顺气恼地一掌拍上面前土丘。   “还有人比他更狐狸呢。”秦雪浅浅一语,并未被杨顺听到。只是,她的眸色中想起这个‘更精明的狐狸’时,涌出一抹哀伤和担忧。不知为何,她想要隐藏这份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烟尘荡起,马蹄声由远而近,耶律木派遣的追兵毫不掩饰地冲来,又毫不犹豫地进入包围圈,待宋军冲出,耶律木手下副将搜寻着兵阵中的漏洞,终于在两个小兵挥矛交换位置时被他发觉。此处是整个阵型的开合口,且众人都会朝两人看去,他们的左右移动就是阵法变化的指示。   “杀。”副将挥动弯刀,领着几个猛士朝两个宋军杀去,一刀毙命。   秦雪方要冲出,被杨顺拦下,“若是再不听话,下次就别想来了。”他声色威严,秦雪重新蹲下,咬着牙静待。   “下令准备。”杨顺拍了拍一旁热血沸腾的佐格,他躬身退下。杨顺再看秦雪,命令道:“我来之前三哥叮嘱,要你在此等着,不可参与。”   “你们不仁义,过。”秦雪方要喊出‘过河拆桥’这四个字,一想,自己从未同杨顺说过自己才是搭桥的,他又如何不仁义了?一定会被他问回。   杨顺此刻也顾不上看她狰狞气恼的表情,不知为何,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未看她,柔声道:“小心些。”脚下一踩,跃身而起,命令随之而出,“冲啊。”   剩下的五千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冲到已经突出重围的辽军面前,将惊愕的众人一一斩杀。秦雪方要冲下山丘,突然被一个人生生拽入已经枯黄的草丛。耶律泉压在她的身上,捂着她正要喊出声的嘴巴,极其严肃地冲她摇了摇头。   秦雪看清来人,气息稍稳,点头明白。只是,耶律泉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是将手从她面上拿开,身子依然压着她,不给她起身的机会。   “你怎么来了?”秦雪向四周看去,并未发现宋军,松了口气。   “是担心你认识辽人之事暴露,还是担心我的安危?”耶律泉凑她极近,呼出的气息扑打在彼此的面颊上。   “自然是怕被人看到我同辽人在一起。”还未等秦雪道完,重吻猛地压下,将她的话挡了回去。秦雪想要推搡,奈何全身都被耶律泉锁于身下,手脚都无法动弹。良久,猛烈的吻变成了温柔的缠绵,顺着她的唇线滑落到脖颈。   “求你。”秦雪沉沉出声,言语中满是乞求。   耶律泉的唇顿在她的下巴处,视线沿着那张熟悉的脸看向她的眼睛,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是害怕,还是不愿?”   “求你。”秦雪并未看他,盯着被尘土遮盖而灰蒙蒙的天空,面无表情。   耶律泉从她身上翻下,坐在枯草中,毫无离开的意思,视线深处,是远郊无垠的天色。   良久,秦雪隐下眼泪,慢慢坐起,“耶律木没来,应该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已经逃走了。”说话时,双手整了整衣领,将脖子重新遮上。   “我看到了。”耶律泉声色清冷,“本打算离开,又看到了你。”他顿了顿,“还有他。”   秦雪望向声音越来越冷的男子,这才明白他口中的‘他’字,指得是杨顺。扭头朝着呼喊声慢慢停下的战场,隔着土坡看时,视线被阻隔住,看不出如今的战况。   “小时候,他在我面前射死过一头猛虎。若是大人做到如此,我可能不会有印象,偏偏是个与我年岁差不多的人,所以我记忆深刻。如今进入杨家后再遇他,也像是遇到故人一般,心里自然亲近些。”秦雪慢慢起身,走到耶律泉面前,与他久久对视,身子慢慢蹲下,像是以前在大辽的时候,他坐在桌前,秦雪蹲在面前,听他读诵辽国感人的爱情故事,觉得哪个男子最负心,哪个女子最不值,这是他们唯一能聊到一起的话题,偏偏一牵扯其它,总因为彼此立场不同,争执一番。   耶律泉伸手抚了抚她的耳朵,眼中神色终于柔和下来,“玩儿够了没?跟我回家吧。”   秦雪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在玩,那里也不会是家。”   “可是,那里有我。”耶律泉拉着她的手向自己的身子处凑近了些,眼中意味执着。   秦雪盯着他张了张口,终是说出,“我若是只想要家,不想要国,你可会为我这样做?”   远处又传来一阵厮打声,战事还未平息,山丘后的两人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彼此注视,谁都不开口。   “家和国,为何不能同要。”良久,耶律泉凑近秦雪,一字一句地问出。   “看来,我在你心中,还是比不过江山。既然如此,你还是多些心思在如何将你那哥哥赶下皇位吧,我的事情,我想自己处理。”秦雪说着就要起身,奈何耶律泉力气大,由不得她挣扎。   “你不怕我杀了你?你知道大辽那么多事情,若是归了杨家,定是我最大的威胁。”耶律泉眼中含有冷意,如一头捕食的猛虎。   秦雪从腰间拔出匕首,指向自己的胸口。耶律泉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尖物,气恼地攥起她已经整理好的衣领,“你敢威胁我。”   “看看。你根本不敢杀我。”   耶律泉猛然一笑,将她抱入怀里,“激将法儿。”他盯着眼前人的眸子,看到她眼中闪烁着的光亮,心中涌出阵阵冲动,“你可知我有多了解你,要用计在我身上,想都别想。”他突然顿住,耳朵侧向身后,将秦雪反压在身下,像是刚刚那样,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意味不明道:“是,我不敢杀你,却敢杀别人。”   突然,他从秦雪的眼前一瞬消失,秦雪起身去看他,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耳边传来脚步声,秦雪慌忙整理衣服,将身旁匕首拿起,待来人靠近,猛地刺去。   “是我。”杨顺站在面前,一只手抓住了她刺来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入身杨门 首带兵将   【第十章】入身杨门首带兵将   秦雪慢慢收回匕首,盯着满身是血的杨顺,心中滋味复杂,若是她方才冲了过去,是否也会像他这般,沾满辽人的血。   “你有没有受伤?”秦雪打量着他血迹最多的前胸。   “我没事儿。”他伸手拉着她朝山丘顶上走去,“带你看看杨家的战果。”   从山丘向下望,尸横遍野。血红色包裹着整片土地,一些跪地的辽军偶尔看向身边的同伴,面上满是惊恐。不远处,几个辽军扔在反抗,不消多时,纷纷倒地。宋军挥舞着手中长矛,呼喊着‘杨将军’,声势浩大、气势如虹,震走了栖息枯木的唯一一只黑鸦。   夜晚,伙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饭犒劳众军,美酒被摆放桌面,随军的乐师吹起凯旋之音。几个士兵不甘寂寞,身上的血气未完全消散,被众人围在中间开始比试功夫。最厉害的那个大汉已经甩出圈子三个人,迄今无人能敌。   花解语被一同请来,坐在杨永身边,偶尔端起酒杯陪众人同饮。秦雪本不该在此地,奈何被杨顺拉着与他同坐,军中之人豪爽,喝酒这事儿更是没有规矩,也就全不在意,谁来同谁喝。秦雪做辽国奴隶时从未喝过酒,从大辽逃走时,同耶律泉喝的酒,是她平生第一次。盯着面前满满的酒碗,她心中有些担忧,怕喝醉后露出女子之态,反而坏事。庆幸无人在意她,众人走来,多是向杨顺敬酒,她也不用陪。   她的面前就是不停举杯的花解语,正一身嫣红,朗声爽笑,眉目间颇具倾国之色,虽然穿着宽袍大衣,依然可以看出她的妖娆之姿。杨泰格外开心,不时地与花解语碰杯,虽不知他们讲了些什么,却能看出,杨泰对此女子很是上心,不时发出阵阵朗笑。   微微侧目,秦雪同杨永的目光对上,这是杨家的二公子,一门心思在奇绝异术上,不喜战场厮杀,却不得不接受这一切。杨家用人从不强迫,杨永既然不喜欢行兵打仗,杨业便由着他自谋出路。却未想到,这个儿子的特殊爱好,给杨家带来不少好处。   大辽用兵多诡谲,原是因为身边能人颇多,以往宋军很难与他们抗衡,这才让他们占了金沙滩,守在丘牧野,如今杨家有杨永,从他那里结识了众多修习异术者,帮了宋军不少忙,‘少阴五女’的花解语便是其中一人。   “这便是我四弟口中救了众人的秦风兄弟吧。”杨永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二公子。”秦雪慌忙起身,恭敬一拜。   “二哥。”杨顺也陪着站起,与杨永先干了一杯。   “听说你受了‘针刑’,才救下众人,我四弟很是佩服,他说,在帐外听到你的喊声,只觉得心惊胆战,若是他躺在里面,不一定有你的胆子和毅力呢。”杨永一口一个赞叹,十分客气。   “是四公子夸赞。那时,秦风也很害怕。”秦雪微微低头,饮下了杨永碰过的酒杯。   一只胳膊突然落在肩膀,将她环到身边,“秦风聪明,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杨顺夸张地晃了晃有些愣怔的她。   秦雪浅浅一笑,心中叮嘱着自己一定要自然,既然入了军营,这种兄弟间的接触自然难免,她必须要适应。   “秦风身子还没好全,你这样晃他,他会受不了的。”杨勋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从秦雪肩膀上拿下杨顺的胳膊,将他向自己身边拉了拉。   “是我没注意,罚酒一杯。”说着,杨顺将重新倒满的酒一饮而尽,朗声一句,“痛快。”   秦雪感激地对杨勋点点头,眼睛扫向打量自己的花解语,她眸中显出一抹意味不明之色,盯着自己的身子看了许久,直到杨泰朝她走去,她才收了眼神,同杨泰继续喝酒。这一幕,让秦雪有些心慌,军中都是男儿,平日里豪爽惯了,并不会怀疑她这副柔弱之姿,可是花解语不同,她也是女子,定能从自己的体态中察觉出不同。   “放心。”杨勋突然在她耳旁起话,“花解语虽然心思细腻,却是个懂得时局的人,你对杨家无害,她即使看出了不同,也会先同我商量。”   “多谢军师。”秦雪刚刚道出,杨顺借机凑了过来,“谢什么?”   见两人都不说话,杨顺全不在意,继续道:“秦风不必客气,以后我们都是自家兄弟,你可以同我一样,叫他三哥。至于我,准你直呼名字,我们只当多了个弟弟。”   “秦风不敢。”   秦雪忙是低头,还未等杨顺说话,杨勋突然道:“就这样叫吧,叫得亲切了,心便会亲近许多,即使心里有暗处,也会懂得隐藏和割舍了。”   淡淡酒香飘入鼻底,秦雪望着话有暗语的杨勋,明白了他所指,即使知道自己是熏骨庄之人,他依然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杨家的威胁,会为耶律泉所用。眼前是杨永慢慢举起的酒杯,他眼中的笑意,是所有人中最单纯的,不掺杂任何怀疑和揣测,声色也是最清朗的,满是心中所想,“既然大家如此喜欢你,那我就认下这个兄弟。”   秦雪感激看他,端起酒碗一口饮下,又倒了第二碗、第三碗,全部饮干净后,朗声道:“多谢二哥。”   “好,爽快,像我们杨家的。”杨永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她的瘦弱,蹙眉道:“这身子骨可不像,要勤加练习了。”   秦雪抿嘴一笑,看向有些尴尬的杨勋,旁人之语并未特指他,反而是他自己过不去自己这一关,端起的酒杯终是放下,朝着远处暗色独自走去。走之前只说了句,“我夜间本就不该出来吹风,现在也该回了。”   众人都未在意,只有秦雪望着那抹失落和不甘的背影,心中偶有酸楚。   第二日,杨勋被杨泰急招入屋,商议耶律木突然收兵之事。听说,他昨日战败,却在回军的路上遇到古桥的少东家,乔素。而‘古桥’在大宋起到的作用同征战沙场的杨家不相上下,每年军中、朝中的银两一半都来自古桥的捐纳。他们在生意场上独霸一方,加之有皇家的庇佑,更是顺风顺水,富可敌国。   然而,古桥懂得一个理,‘富可敌国’这个词只可以由别人说,自己却不能做。宋太祖看似做人糊涂,实则心知肚明,诸事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威胁到他的江山地位,别人怎么折腾都无所谓。若是能为国家折腾出钱财和安稳,就像‘古桥’和‘杨家’一样,他倒愿意经常看人折腾。   秦雪侧坐杨勋一旁,分析情况,“如今,古桥少东家被劫,应是有人通风报信。耶律木从未见过乔家之人,见到路上行商的队伍,如何就能看出那是古桥的商队。况且,乔家同熏骨庄一样,极不愿意让旁人认出自己来,当年,我去帮人射虎,也没被认出,所以,乔家也一定隐的极深,不易被看出。可见,耶律木身边有大宋之人,且同乔家熟悉。”   “你分析的有理。乔家之事,我倒有听说,却从未照过面。连我这久居大宋之人都不知乔家少东家什么模样,耶律木更不可能知晓。不知,他身边暗人会是何人?”杨勋点了点茶杯,久久都未端起。   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两人分析许久,都没能从彼此那里听出什么特别之处,秦雪趴在桌上,叹气道:“耶律木在大辽一直就很麻烦,如今遇到更让人讨厌,若有机会,我一定不放过他。”   杨勋浅浅一笑,“看来你在大辽这些年过得很是精彩,连这样的人物都招惹了。”   “他同我并不熟悉,只是爱找耶律泉的麻烦,所以从。”方要说出什么,察觉不对,她慌忙捂嘴。   杨勋不紧不慢道:“所以从你下手,来气耶律泉,对不对?”   “我同耶律泉的关系很复杂,我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奴隶,他自然照顾我。”秦雪慢慢转身,背对着杨勋。   “你眼中,耶律泉是个怎样的人?”杨勋听她方才之言,只是浅笑。   “他是个。”秦雪顿了顿,扭头看向杨勋,转而继续趴在桌子上,眼中神情柔和,“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时而温柔,时而残忍,时而有趣,时而严肃。大辽之人都很怕他,我也很怕他。可是,我能感觉出,他不完全是个坏人。他平日里虽然常常同耶律木争执,却总在耶律木有危险时冲出来救他,也不让耶律木知晓。他心思深沉,我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却还是不能完全看透他。”   杨勋似是回忆着见到过的耶律泉,起声道:“那他同耶律隆绪的关系如何?”   “他大哥吗?”秦雪坐直身子,“若是萧太后不明显偏向耶律隆绪,他也不会同大哥争抢什么,偏偏萧太后过分偏袒那个大辽皇帝,他又跟孩子般觉得不甘心,想要让萧太后看到自己同耶律隆绪比有过之无不及的本事,才处处找他大哥的麻烦。”   “当真如此?”杨勋见她说得轻巧,道了另外一事,“你可知道,他大哥身上有奇毒。”   秦雪点点头,杨勋抿出一抹笑,“你又可知,那毒是他下的?”   秦雪愣怔原地,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耶律泉同她聊起自己大哥时,眼中并无恨意,只有不甘,提起他大哥身上的毒时,眼中总是含着担忧,不似作假。   “怎么?他没同你讲过这些?只是同你讲了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杨勋将一杯茶推到秦雪面前,“你这么聪明,心里一定明白他是什么人,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可是。他对耶律木,我是亲眼见到的。”秦雪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是坏人,他平日是残忍了些,可是,他并未坏到骨子里,不会连自己的大哥都害。”   杨勋不再说话,理了理衣袖,方要开口,门外掌灯的小兵轻轻敲门而入,点燃了屋内的灯火,躬身退出。话题也就不再继续,杨勋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的夜色,提醒道:“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训练呢。”   秦雪沉着面方要起身,脑中突然滑出一个主意,惹她重新坐下,“耶律泉虽然抓走了古桥少东家,但是此人有个毛病,诸事喜欢亲眼盯着做,亲手陪着做。所以,他一定不会让别人押少东家入大辽,他自己会亲自将人送去。”秦雪慢慢起身,走向窗边,“只是,战事正紧,他不可能动身回辽,只能将少东家藏起来。军营人多嘴杂,万一露了风声,反而麻烦。所以,他会将人藏到别的地方,一个他可以随时看到,又不会让人发觉的地方。”   “哪里?”杨勋神色激动,听秦雪道出的这番话,是自己从未想到的,不禁对面前之人多了几分佩服。   “丘牧野,山匪头子,荣氏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番外】 辽国烟云 作者有话要说:  献上一篇,秦雪与耶律泉的番外!耶律小主的故事,他想要讲给众人听!拉拉票!大家多多发言,告诉我喜不喜欢他们两个@-@   【第十一章 番外】辽国烟云   辽国大雪,皑皑薄雾飘散在街道市井。一身褴褛的秦雪被一女子牵着向前踱步,脖子里套着拴马的绳子,脚下也未让她穿上防寒的棉靴,只是绑着一双磨损的草鞋。牵着人走的女子面容俏丽,走起路如行云摆柳,腰间缠绕的佛珠串儿敲击着玉坠,满是华丽贵气。   “郡主。”一个侍卫跑上前,“二王子回来了。”   “二哥?这么快?”耶律金蹙眉看向身后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之人,不满地一甩手中粗绳,递到了侍卫手中,“快去给她换件衣服,身上不能看出伤来。”   侍卫慌忙解下秦雪脖子里的绳子,示意身后众人将她快些带走,自己向耶律金行礼后也匆匆跑走。   “秦雪可还好?”侍卫示意扶着她的众人停下,从身上斗篷后拿出一双棉靴为她换上,斗篷也披在了她的身上。秦雪只觉得一股温暖袭来,冻僵的思绪终于稍稍缓和,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耶律泉的手下南古尔。   “我没事,千万别告诉他。”秦雪颤抖着声音道。   “可是秦雪这样,主子一定能看得出。”南古尔打量着她满身的伤痕,神色担忧。再看她的脸上,无半点儿伤,可见,郡主对她的折磨全都藏在身体暗处,不知那褴褛的衣衫下,是怎样的惨目忍睹。   “没关系,我小心些,他不会察觉的。”秦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猛然一黑,再也不知其他。   昏黄的灯火照射在屋内,墙壁上映出了粗细不一的影子,包括一抹拉长的身影,坐在床边静静等待。他眼中只有面前的女子,看到她终于红润的面颊,终于平稳的呼吸,心底的担忧慢慢褪去。   再看女子身上,仍在印出鲜红的血迹,之前被寒冷冻结凝固的伤痕,如今突遇温暖,血液也慢慢流出,被角床铺全是鲜红。男子一身雅白,胸前袖角被沾上红艳,同女子仿佛拥有着一样的疼痛。   “渴不渴?”他凑近微微开始睁眼的憔悴面庞,“听南古尔说,你已经四天没喝过水了,我想,你那么聪明,即使她不给你水喝,你也会吃些雪来润口的,对不对?”他声色温柔,对旁人从未如此过。   憔悴之人点点头,舔了舔嘴唇,被他轻轻扶起抿了口水,重新躺好,乞求地看向他,“我讨厌她,却不想你为了我去惩罚她。”声音很小,需要耶律泉趴在她的唇边细听,“比起来以前的痛苦,这四日,根本不算什么。”   秦雪慢慢抬起手,抓着他带血的袖边,“他是你的亲妹妹,你若是伤了她的心,萧太后会更加不喜欢你的。”   耶律泉浅浅一笑,“已经很讨厌了,还能怎样?”他将秦雪的手放入被子,小心裹好,“放心,她是妹子,我自然会掌握分寸,你安心养病,明日必须好了,我从大宋带了东西给你,若你看不到,我就白忙活了。”说完,猛地起身离去,丝毫没有犹豫。脸上的温柔一瞬变为冰冷。秦雪未来得及抓住他,已经听到了重重的摔门声。   南古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雪,主子他的脸色。”   “你进来。”秦雪使足了劲儿喊他。   南古尔应声而入,低头站在她面前,像是对待女主人一般,等待她的吩咐。   “你听好了,拼死也要拦下他,不能让他对郡主做出后悔的事,听明白了吗?”秦雪侧着身子坐起,疾言厉色道。   “是。我这就去。”南古尔点头一礼,从屋内走出。秦雪慢慢躺下,心中万分担忧,千分纠结。耶律泉向来冰冷,形势手段不分亲疏,这也是为何萧太后疏远他,耶律王忌惮他,耶律金害怕他的原因。   偏偏他这个妹子同他一样,行事任性。因为萧太后不喜欢他,自己也总学着母亲同他作对。一直不敢明着来,就刻意找他的茬儿,以前无法找到或是戳中他的痛处,如今有了一个叫秦雪的女子出现,耶律金每每出手都能击中他的弱点,屡试不爽。   第二日,耶律泉命人将秦雪泡在毒师卜调制的药桶内,不出两个时辰,秦雪神色恢复如初,又过半个时辰,精神一片大好。她坐于矮案一旁,接过耶律颜递过来的清粥,捧着一口饮尽,觉得不解饱,又张口要了一碗,也是一次喝尽。   “行了,满身都是药,够饱得了。”耶律泉抢下她手中的木碗,给他轻轻擦了擦嘴角,“晚上穿漂亮些,才配得上我送你的东西。”   “要出门吗?”秦雪不习惯与他同坐,想要起身,被他生生按下。   “是,这个礼物要在屋子外面才能看到。”耶律泉意味不明地一笑。   “你又笑了。”秦雪指着他的脸,得意道:“就说过,你是爱笑的人,你还不承认。”   耶律泉突然抓着她伸出来的指头,放在嘴边轻轻一吻,被她慌忙撤身,急着跑了出去。   这年,秦雪十四岁,耶律泉十七岁,一个是大辽的奴隶,一个是大辽的王子。似乎冥冥中让本无交集的两人在这样的身份地位下相遇。有时耶律泉总会想,既然让他们相见,为何又要这样折磨他们,为何不再对他们好些,再好一点点。   南古尔送来消息,耶律泉并未踏入耶律金的院子,也没有传出耶律金被他惩罚之事,秦雪心中暗暗放心,若是耶律泉因为自己责罚了耶律金,萧太后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自己,可能就在耶律泉下次出门时。   入夜,秦雪依然穿着平日里的衣服坐在屋内,同其他奴隶不一样,她有自己的房间,紧挨着耶律泉,若是他唤自己时,他要她立刻能够赶到。敲门声响起,接着是南古尔的声音,“秦雪,是我。”   她打开房门,南古尔手中举着一条绣着冬梅的淡青裙子,丝纱从腰间穿出,垂落裙边。“这是主子让给秦雪送来的,今日是除夕,姑娘要穿得漂亮些。”   门外传来热闹声,似有一群群的人正在嬉笑攀谈。   “谁来了?”秦雪疑惑,想要出门去看,被南古尔拦下。   “秦雪快些换了衣服,主子还在等着呢。”   “这是你们辽人贵族的衣服,我还是穿身上这件吧,免得让你家主子为难。”秦雪正要抬步,南古尔跪下道:“秦雪心肠好,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你不穿,我就没法儿交差啊。”   秦雪见他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照顾,虽然是耶律泉吩咐之事,他也难得的上心,伸手将他扶起,接过衣服蹙眉叹气,“过个年,他都要给自己找个让人数落的不是。”   南古尔喜笑颜开,“只要姑娘一切都好,我家主子才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呢。”   流线长裙紧贴腰身,披散的头发轻轻绾起,胭脂点在面上,秦雪稍稍打扮,胜过了大辽那些浓妆艳抹的贵族女子。她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在南古尔身后,若是不仔细辨认,旁人还真认不出是她。   目光随着她摆动的群身缓缓移动,被耶律泉邀请来的王侯贵胄不时地切切私语,偶尔伸手一番指点,眼中虽然惊叹女子的美丽,口中却数落着一个奴隶竟会穿着如此。秦雪抬头前行,看着诸多之人明白了耶律泉的意思,他要给众人看,这个女子是他耶律泉的人,日后,谁都不能欺负。   既然耶律泉如此,她又何须再怕,走到了这一步,便要比他更加无畏才行。秦雪的头颅慢慢抬起,像极了宠惯一身的王妃,耀眼夺目。耶律泉就在不远处,再走几十步,他就能握住她的手了,再走几十步,或许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萧太后驾到。”一个内侍的声音传入院中,众人纷纷下跪,接踵而来地一声响起,“耶律王驾到。”门外,耶律隆绪搀扶萧太后走入院子。   彼此对视的两人被萧太后的仪仗阻隔,似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样近在咫尺,那样触不可及。   “参见母后。”耶律泉跪地一礼,“愿母后福寿齐天。”   “知道你最孝顺,起来吧。”萧太后并未去看耶律泉,眼睛反而瞥向一身贵气的秦雪,转身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她怎么会不知,如今这样问出,着实奇怪,耶律泉面色微冷,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母后,您忘了,这是二弟的家奴,名唤‘秦雪’。”耶律隆绪对人亲和,并无心机,以为萧太后真的没认出秦雪是何人,好意提醒,却被耶律泉生生瞪了回来。   “哦,是家奴啊。”萧太后若有所思道,“泉儿院中对家奴倒是不错,看这穿得,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贵气小姐。”话还未道完,耶律泉已经立身秦雪身边,冷着面看向众人。   他知道秦雪想要撤身,猛地拽住她的手,朗声道:“回母后,这不是孩儿的家奴,而是孩儿的女人。”   众人面色大变,开始交头接耳。数落他平日表现出来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当真众人的面儿说出来,同一个大宋的奴隶这样不羞不臊,实在有辱大辽皇室。   萧太后向前一步方要动怒,被耶律隆绪拦下,侧在耳边轻声道:“母后莫急,这是我们耶律家的家事,没必要当着众臣的面儿解决。”   萧太后看了看一旁都在盯着他们看的人,神色稍稍缓和,点头后,向着主位走去。耶律隆绪跟在她的身后,临走时,对秦雪微微点头,秦雪感激地欠身一礼。   歌舞声起,众人纷纷落座,耶律泉看向手边的秦雪,浅浅一笑,方才的不快被他一瞬隐去,“敢不敢陪我同坐?”   秦雪望着偶尔瞥向自己的众人,突然环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既然都穿这么漂亮了,一定要让人看个够才行。”   耶律泉朗声一笑,秦雪慌忙去掩他的嘴,依然引来了一片目光,众人眼中满是对女子的不屑,却不敢对耶律泉不恭,依然切切私语、偷着指点。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耶律泉扶她慢慢坐下,身后几个打扮俏丽的富家女面露恼意,相互推搡着对方咬牙切齿的表示不满,偶尔一句,“凭什么是她啊。”   秦雪全当没有听到,摇了摇头,“猜不到,什么东西要在外面送啊。”   耶律泉突然将她环入怀中,身后女子一阵惊呼,惹耶律泉冷面向后看去,她们慌忙低头不敢再出声。秦雪已经豁出去,任由他肆意妄为,自己安静陪着。只见耶律泉抬起手拍了拍,众人先是朝他看去,余光中瞥见台子上被人放了些纸做的盒子,几个手拿灯烛之人将纸盒上的细线点燃,五彩斑斓一瞬冲入夜幕,顿时映满天空。   那抹明亮将整个大辽照的通透,众人惊呼着抬头观赏,萧太后、耶律隆绪也抬头注目,脸上浮出喜色。秦雪愣怔那里,盯着熟悉的烟花,想起幼时在熏骨庄过年的场景,父亲也会命人点燃烟火,漫天的金红带着满满的幸福,照耀着她和秦楠的脸,照耀着病榻上的母亲,和满目慈爱的父亲。   最后一丝明亮在夜空炸开,映出无比灿烂的煞白之色。烟尘荡漾开来,火药味扑入鼻息,让秦雪更加熟悉,不知何时,她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耶律泉的手,很放心地紧握着他,这是这些年来,她最放松的一刻。   一抹红影窜至面前,被突然赶来的南古尔拦下,耶律金的脸已经哭花,手上举着尖刀,看不出是要刺向耶律泉,还是秦雪。她哭喊着诅咒面前他叫二哥的男子,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你将他杀了,是你杀了他。”耶律金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摇着头被南古尔紧紧拽住。   耶律泉冷冷出声,“现在你知道深爱之人被伤害是何种滋味了吧。”   听到他这番话,秦雪、耶律金同时一怔,都朝耶律泉看去。耶律泉望向了怀中的秦雪,面无表情,眼中的那抹柔色却是清晰可辨。   “我们杀了他弟弟,你以为她会跟你一条心吗?”一句话突然点醒了内心似是忘记什么的秦雪,她兀地起身,朝着耶律金看去,眼中的惊色远胜于耶律泉。在他拉住自己前,猛地推开了他,朝着院子外跑去。   耶律金冷笑出声,良久,看着呆愣原地的耶律泉笑道:“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响亮的一掌打在耶律金的脸上,她傻愣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地面,余光中是已经追出门的耶律泉。萧太后气恼地站起,被一旁耶律隆绪拦下,替她将已经木讷原地的耶律金拉到身边,从院中离去。   这场大戏日后没人敢擅自提起,成了辽国的一桩秘事,在场之人只敢偷着议论这不可思议的夜晚,由于没人敢出来作证,这场辽国烟云’变成了传说,一个日后被人传送至今的悲情故事。   ☆、【第十二章】入丘牧野 山匪荣氏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多留言,多提意见,都会回复!   【第十二章】入丘牧野 山匪荣氏   杨泰、杨顺被邀入屋内,四人围坐桌旁,盯着杨勋放好的地图,红朱砂笔圈起一处山头,正是荣氏占山为王之地。   荣氏原名荣章,因杀人被判入狱,奈何心中不甘,不愿白白死去。某个晚上,想办法从监狱逃出,杀了四名狱卒,大宋是呆不下去了,只得逃往辽国,无意间走入丘牧野,和几个流匪一同占了山头,做起大王。此人并无可怕之处,行事手段同一般山匪没有两样,本不算出众,之所以名气大,全是因为仰仗大辽皇室耶律木照应。   秦雪的分析及其有理,荣氏本为宋人,手下之众也都是大宋百姓,耶律木肯护着这样一群人,一定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有大的用处,而这用处如今彰显在了指出古桥少东家之事上。耶律木无法安置少东家时,一定会想到荣氏之地,少东家定是藏在了那里。   “我领几个得力的去丘牧野救他。”杨顺自荐道。   杨泰点头同意,“你曾经随军攻打过那里,地形也算熟悉,你去我比较放心,只是,带去之人若是多了,会引起注意。若是少了,我又不放心。”   “大哥。”杨顺笑道:“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吗?我就带四个人去,这样目标小些。我们化装成贩卖毛皮的商人,只拿些样式,也方便行动,更不会招惹嫌疑。”   杨勋点点头,正要叮嘱什么,被秦雪抢话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你对那里又不熟悉。”杨顺摆摆手不同意。   秦雪看向杨勋使了个眼色,杨勋知道她可能对丘牧野熟悉,帮腔道:“让秦风一起去吧,他功夫也不差,还能帮帮你。”   连杨勋都这样说,加之杨泰的点头,杨顺只得应下,“那好,你身子弱要小心些,时刻跟着我。”   秦雪点点头,对走入丘牧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然而那股感觉中,有一抹莫名的兴奋。   次日清晨,四人从军营走出,皆蒙面而行。马背上是晒干的动物皮毛,头顶上是佳木商人常戴着的圆顶帽,以杨顺为首,朝丘牧野的方向奔去。途遇另一队商人,彼此看了看对方的货物,皆为上品。   秦雪凑近其中一名年龄尚小的商贩,打听道:“小兄弟可听说过哪家需要像我家这种整张皮毛的?”   小商贩举起一只獐子皮,摇头道:“皮是好皮,只是这头尾相连,还得别人自己处理,着实麻烦,若是你们现下方便,所幸处理了吧,这样反而好卖些。”   “你不知道,我那东家执着,非要整张皮一起卖,说是遇到识货的,不会在乎这些。”秦雪面露无奈,拿着毛皮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杨顺盯着同小商贩闲聊的秦雪,饮下水袋中的水,轻轻抿笑。   “小兄弟是哪里人?”秦雪放下手中毛皮,趁四周无人,塞了些钱给他。   小商贩立马赛到袖子里,回道:“佳木镇的,这是我第一次跟着师傅行商。”   “我也是,第一次跟着东家过来,我住阴山脚下。”秦雪回了抹笑给他,“小兄弟不如帮帮忙,我想要立些功劳,日后也不会常受欺负,你我同命相连,可一定要帮我。”   小商贩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丘牧野的荣氏需要这些。”   秦雪暗暗浅笑。脸上却显出惊讶之色,“荣氏?那些山匪?”   “嘘。”小商贩示意她小声些,“我师父刚刚卖了些散皮给他们,他们想要整张的毛皮,我们手中没有,如今,你们去刚刚好。”   “可是,荣氏向来不同陌生人做生意,我们去了他们不见怎么办。”秦雪继续诱他。   “这个。”小商贩面露难色,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   “放心。”秦雪看出了他的担忧,“我那东家只卖整张的毛皮,绝对不会抢了你家生意。你看看我们带的这些,可都是一张张完整的。”   小商贩看向马背上杨顺带来的毛皮,垂眼想了半晌,轻声道:“好吧,既然你们卖的是整张,确实不会抢了我师父的生意,我就将跟荣氏打交道的方式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外传,日后,你家卖整张,我家卖散皮,互不影响如何?”   “多谢小兄弟,一看你就是好人,心肠善良。”秦雪奉承一句。   “算了,我也是看你同我一样,做我们这行,若是不拉些生意,立些功劳,很难混的。”   秦雪赞同地点点头,眼中露出感激。   两队休息过后,一南一北分道扬镳。秦雪坐立马背,轻声浅笑。   “可是问出了方法?”杨顺看她的模样,明白她已胸有成竹。   “那是自然,在我手中,银子绝不会白花。”秦雪一脸自豪。   佐格策马一侧,疑惑道:“秦风兄弟是怎么看出,那小商贩是第一次走商。”   “从言谈中。”秦雪看了看身后,回想方才小商贩的样子,回道:“首先,他一直低着头走路,可见刚刚被他师父训斥过。其次,众人都在休息,只有他照看货物,应是最下等的身份。我若陪他一同照看我们的货物,他定会觉得我同他身份相等,聊起天,反而无拘束。最后。”秦雪笑了笑,“他自己同我说,他是第一次贩货。我本来还有怀疑,听后就确定了。”   众人朗笑,杨顺拍了拍身后的货物,“我说你怎么让我们带整张的毛皮出行,原来是知晓荣氏需要整张的皮。”   “三哥打听到的,我只是传达意思罢了。”秦雪随意道。   “还是军师厉害。”佐格满口地赞叹着,突然被众人瞪了回来,慌忙掩口,纠正道:“是三公子。”   杨顺微正面色,“日后说话做事小心些,一旦被人察觉不对,可就没有回转的机会了。”   “是。”众人回应,包括一直沉默不语的花解语。   丘牧野山脚下,四人立身马上,极远处走来一砍柴的樵夫,身上满是伤痕。   “老人家。”杨顺下马拱手一礼,看老者打扮应是辽人,又行了个辽人的礼。老者回了一礼,看了看众人马背上之物,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指着山口道:“从这里就可以进去,只是那荣氏狠毒,对不熟悉之人,不但不会买你们的东西,反而会杀了你们,再抢占了货物。”   杨顺点头,“多谢老人家提醒,只是,我们并非第一次同荣氏做生意,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老人家疑惑,“那公子喊下老夫做什么?”   杨顺看了看身后的花解语,面露难色,“我那妹子若是同我们一起上山,有些不方便,想请老人家收留她一日。”   老者看向容颜姣好的花解语,明白了杨顺之意,点头道:“好,这位姑娘先同我回家,你们下山后,就去前面十里处的寨子里找老夫即可。”   “多谢老人家。”杨顺对花解语点点头,眼中现出不同于方才的神色。花解语会意,牵着马同老者离开。   浅风慢慢吹过,扑打着花解语的衣裙,她紧随老者身后,偶尔看向一旁树林,手中握着一根银针,风声拍打已经快要落完的树叶,偶尔勾出一只振翅的鸟儿。秦雪腰间的匕首已经给了她,叮嘱她时时小心些。   从小商贩口中听说,丘牧野山脚下有一座寨子,是辽人的暗庄,做些不太光明的事情。荣氏同寨子里的人熟悉,若是由那里的人引荐,荣氏一定会同他们做这单生意。只是,要同寨子有关系,并非一日之事,秦雪众人时间又不充足,只得选择这危险性大,却可以一日达到目的法子,女人。   原来,寨子里的大当家姓萧名鸢,是辽国大将萧井的侄子,功夫了得,脾气暴躁,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喜欢看女子的耳朵,看腻了,便会杀掉那个女子,再换一个。所以,寨子极缺女子。   方才杨顺有意行大宋之礼试探砍柴的老者,老者非但面色不改,反而从容对答,可见是寨子中见惯了大场面之人。杨顺故意将花解语交付给老者,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更加确定,他一定会将花解语献给萧鸢。   三人立身山脚久久未有动静,突然冲出一群蒙面之人,杨顺指了指前方,蒙面人朝林中二人追去。不消多时,山下的三人也朝林中跑去。   前方已经打斗起来,花解语护着一旁的老者,手中匕首滑向冲来的蒙面人。   “花娘。”秦雪突然喊出,从马上取下木棍一瞬而去。其他人也都拿起短刀加入战斗。杨顺示意蒙面人攻击有些慌张的老者,其中一人将刺刀砍向老者手臂,花解语立刻挡下,假意脚下一滑,只挡了一半,刀身从老者手臂滑落。   血色猛然而出,众人战得更勇,蒙面人假装招架不住,纷纷逃走。   老者跪在地上,捂着手臂面色痛苦。杨顺跑来打量他和花解语,关怀道:“老人家伤势如何?”   花解语答道:“只是手臂受了些伤,没有大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正要上山,看到几个蒙面人从山脚朝你们的方向跑去,小风觉得可疑,便让追来看看。”杨顺蹙眉道:“老人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每一招都下狠手,势要置你于死地。”   老者摇摇头,心下暗想,平日里寨子得罪了不少人,他如何能猜出来者是谁,全当今日侥幸,遇到了功夫好的帮忙,不然,一人是绝对招架不住的。   他慢慢起身,捂着受伤的手臂行了一礼,“多谢诸位相救。”   杨顺抬手扶起,“我等还要谢老人家收留妹子呢。”   老者面露尴尬,却未道明收留花解语的原因,只是干笑一下,不再开口。   秦雪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天色已晚,看来不能上山了,附近又无客栈,我们只好留在林子中休息了。”   杨顺也抬头看了眼慢慢暗下的天色,点了点头。   老者想起方才众人护着自己的样子,心中感激,起声道:“寨子离这里不远,不如众位先去寨子休息,明日再上山。”   杨顺大喜,行礼道:“多谢老人家。”   老者点点头,被众人扶上秦风的马。   “小风,我们两个骑一匹。”杨顺拽着秦雪走向自己的马匹,秦雪本想同花解语一匹,话还未出口,想起自己如今是男儿身,有些不方便,只得与杨顺同骑一匹,心中暗暗慌张。再看花解语投来的眼神,似笑非笑,心下更是不稳。   ☆、【第十三章】山寨生意 茶社故人   【第十三章】山寨生意茶社故人   毫无意外,萧鸢看到花解语后,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四人。杨顺行了大辽之礼,自荐乃是陆家庄的毛皮商贩陆顺,身边是他的兄弟陆风,和账房管事陆格,其妹花娘伴着一同行商。席间萧鸢一直同花解语说话,眼中对她的喜欢表露无疑。   酒过三杯,花解语看了看杨顺的眼色,低头浅笑道:“不知寨主需不需要整张的毛皮,我们兄妹几人同父亲打赌,一定能将毛皮卖出,奈何无人肯收,如今这样回去,想想有些尴尬。”   萧鸢接过手下递来的毛皮,点头道:“确实是好货,只是我们刚买了一批,现下并不需要。”   花解语脸上滑出一抹失落,垂头独自饮了杯酒,不再看萧鸢。见她如此,萧鸢眼珠左右摆动一番,朗笑道:“我这里不用,但我那兄弟却需要。”   花解语惊喜抬头,“寨主的兄弟可在?”   “我那兄弟乃是这丘牧野山头上的荣氏,你们可将物件儿卖给他。”萧鸢指了指远处,“他刚好需要。”   “只是。”花解语犹豫间看向杨顺,萧鸢也朝他看去。   杨顺无奈道:“听闻荣氏不会随意同旁人买卖,我们这样冒失上山,不免会引起他的不满,本也想过找他做这笔买卖,奈何他同萧寨主不同,不是好说话之人,细想之下也就作罢。”   “原来如此。”萧鸢抬了抬手,一旁小厮递上来一块儿木牌子,上面刻了深红色的辽字‘萧’,“你们拿着我这块儿牌子去,就说是我引荐的,荣氏自然会同你们交易。”   “多谢寨主。”众人拱手一礼,花解语善解人意地起身接下,凑近萧鸢时,他显得格外高兴,邀众人又饮一杯后,似是想到什么,补充道:“只是,近些日子,我兄弟山内遭了流匪偷袭,戒备略严了些,你们若是去,一人即可。”   秦雪看了看杨顺,起身道:“我们的货物颇多,一人实在不方便带上山去,不如让我家管事同花娘留在寨中,我同哥哥一起去,寨主意下如何。”   一听花解语会留下,萧鸢自然高兴,点头道;“好,就你们两人去。”   次日清晨,杨顺同秦雪重新立足山脚下,朝着荣氏的山寨走去。一路上颇为容易,并未遇到阻隔,着实让人奇怪。远处,一只飞鸟突然振翅而起,两人互视一眼明白暗有藏人。行至半山腰,终于迎来两个巡山之人,看了他们手中的木牌后,将两人领入山寨。   寨中倒是戒备森严,每屋每道都有守卫,秦雪细看四周,发觉,即使入夜也不可能在山寨中穿梭自如。两人行至正厅,荣氏坐于主位,身边有其他四个当家,皆为辽人。秦雪明白,这些人一定是耶律木之人,为的就是时时看着荣氏,让他知晓自己在辽人之地,懂得识时务为俊杰这个理。   荣氏此人身材魁梧,面露凶色,观相可以看出,不是善类。他拿起一件皮毛仔细看了看,摸着手感尚可,又看了看两人带来的木牌,点头道:“东西不错,带过来的都先放这里吧,剩下的要多久才能到?”   杨顺假意高兴,回道:“四日内,定为大王送来。”   “好。”荣氏示意一旁小厮递过定金,“等货物齐全了,剩下的钱会全部补上。四日后,我的人会在山脚下等着货物,能上山的还是你们两人,其他人,都要等着。”   “是。”两人被方才领上山之人从正厅带出,杨顺环视四周,寻找可能的漏洞,奈何停留时间太少,并未察觉寨子的弱点,只得由人看着下山离去。   萧家寨子内,萧鸢听说四人还需停留四日等待货物,心中欢喜,将花解语请到身边陪着吃饭。依据杨顺之意,他们没有足够的毛皮卖给荣氏,只得去丘牧野的集市上淘来些散货,上好的不一定能寻到,凑数的应该会有不少。   今日他们给荣氏看的皮毛并不是所带之中最好的,原是想试探荣氏是注重皮毛质量还是注重那块儿萧鸢给的木牌,从结果可以看出,木牌更为重要,货物好坏是其次。   未免萧鸢将花解语看腻了,日后‘美人计’没了作用,杨顺想法子将花解语一同带出,前去丘牧野的集市寻找毛皮。路上辽人颇多,也有不少的大宋之人穿插其中,从百姓的生活中并不能看出两国正在交战,倒是一团祥和之气。且大宋有的东西,大辽总是急缺,这些宋人前来贩卖货物,解决大辽百姓急需,自然不会被阻止。   巡兵偶尔穿过集市,四处瞅着可疑之人,四人行走街道,也是格外小心,穿着打扮皆是辽人的衣服鞋帽,倒是不算突兀。   行至一座茶社,杨顺提议众人歇歇脚,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闹,几个大辽女子紧跟一个男子身后,眼中满是崇拜和爱意。四人顺着声响看去,耶律木由远及近缓步前行,身边护卫小心保护,不让拥挤的女子碰撞到他的身上。   秦雪猛然转身,抱住了面前之人,让他将自己整个的遮挡起来。杨顺身子一僵,似是没有想到,良久,将她慢慢环入怀中。感觉到面前人的力量,秦雪微微抬头,看到那抹似笑非笑的脸,心中一惊,推开他抱住了身后的花解语。   花解语并无意外,很是配合地抱着她,杨顺凑近两人,拍着她的肩膀,似是劝慰两个惜别之人。佐格不明所以,顺着杨顺的视线站到他一旁,将秦雪遮挡。耶律木并无在意,从四人身边走过,无意扫到茶楼中的一人,脸上忽现一抹惊讶,被他慌忙隐下,沉面离去。   待众人走远,秦雪慢慢松开面前的花解语,对她尴尬一笑,“冒犯了。”   “若是有你这样俊俏之人常常冒犯,我倒是很乐意。”花解语浅浅一笑,看向一脸疑惑的杨顺,眼底笑意隐藏。   “方才那一幕,你是否要解释一下?”杨顺看向惊慌未减的秦雪,眼中神色复杂。   “我只能说,我遇到一个会伤害我的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在这里。”秦雪慢慢低下头,不再说话。   杨顺盯了她许久,吩咐一旁花解语,“你们两个在此地等着,我同佐格再往前看看。”说完,向秦雪投来一抹意味不明的眼神,领着佐格继续前行。   “三公子同你说了对不对?”待杨顺走远,秦雪看向花解语。   “是。”花解语毫无掩饰之意:“我是女子,一眼便能看出你的不同,哪像军中的那些男人,一个个心里只有打仗,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偏偏军师同旁人不同,他心思细腻,你这幅模样,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便去问了他。从他那里得知,你是熏骨庄的人,是他们丢失大辽的秦雪。”   “谢谢。”不知为何,秦雪突然觉得同眼前女子很亲切,似是期盼着她知晓自己的身份。秦雪明白,花解语是个善良的女子,即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她也会保护自己,不会同旁人乱讲。秦雪重新抱上她,比方才紧了许多,心中对她的感激全都表达在了紧紧的拥抱上。   花解语拍了拍她的背,轻声一句:“先去茶社吧,有人在等你。”   秦雪听她指引,望向茶社,最深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那个熟悉的人,此刻也在看着自己。秦雪慢慢松开花解语,依然盯着眼中存有亮色的耶律泉,并未打算走去。   “我在外面帮你看着。”花解语轻轻推了推她,“你同耶律泉认识之事,我也知晓,不会讲出去的。”   茶社刚刚煮出一壶新茶,跑堂的小二将热气腾腾的茶水为耶律泉添好后恭敬离开。秦雪已经立身他一旁,并未打算坐下。不是不愿,而是不习惯。那些给耶律泉做奴隶的日子,两人很少同坐,总是耶律泉坐着,她站着。如今,她已是自由身,却在遇到耶律泉时,总会忘记自己已经自由。   耶律泉不再看她,拿起杯盖拨了拨漂起的茶叶,良久,淡淡道:“若是你喜欢在你面前杀死猛虎之人,我现在便可以带你去猎虎。”   “什么?”秦雪不明所以地盯着面色微冷之人,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抱着杨顺的一幕,心中一阵乱鼓,想要同眼前人解释什么,却觉得不开口更好。哪知,这人希望她解释,越是解释,证明她越是在意自己。偏偏,面前的女子只是站着,并不回话。   耶律泉递了杯茶给她,还未来得及示意她同坐,听到她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在大辽时,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即使被你守着、护着,也不快乐。”   耶律泉手上一顿,抬眼看她,那抹眸色里是冰冷寒意,似是无数把锋利的尖刀藏于眼中,让人心生畏惧。秦雪深吸口气,稍稍向后一步,被他突然抬手抓着向自己身边拉去,在离他极近的距离停下。手上的力度足以握伤她是手腕,却被她咬牙强忍下。   秦雪努力挤出一个笑,继续道:“虽然不开心,却觉得不可或缺,若是哪日不记得了,我反而会很难过。这种想法让我一度觉得羞耻,觉得对不起心中的某个人,他死在了你们手中,我却喜欢上了这里的一个人。”   耶律泉惊讶地看向她,眼中的清冷转为柔色,似是没听清般,又将她拉近了些,已经同身体紧贴,手上力道更足,仿佛他这样拽着她,她就永远是自己的,永远不会逃走。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刻,他却问出了这样一句,只因她觉得面前之人虽然说着感人的话,眼中却泛出阵阵冷意。   茶社已经空荡,偶有路人经过,花解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并不向里观望。   秦雪轻轻去推耶律泉的手,淡淡道:“泉,其实你明白,我们永远不可能。以前我是你的奴隶,我们不可能。如今,我是你的敌人,我们更加不可能。有些事情,回不去了。”她突然情绪激动道:“你别站起来,你若是起身了,我就不敢说了。”   耶律泉缓缓坐下,盯着有些焦急的她,始终握着她的手腕,眼中浮出的神色,是秦雪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有些害怕,竟然是害怕。   “我们就这一次心平气和的聊聊天,好不好?我不生气,你也不要生气,我们每次都要争吵,从没有一次回忆是好好说话的。”秦雪慢慢蹲在他面前,依然未想着坐下,声音却缓和许多,“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是我们都做了选择,且不会是同一个选择,对不对?”   耶律泉一直都未说话,连愤怒的话都不再说,只是那样静静地握紧她,似是一不留神,她便会从手中消失,如同面前轻起的茶烟,再也无法抓住。   秦雪端起他为自己倒上的茶,望着还在打旋儿的茶根,浅笑道:“这杯茶,全当是我对你多年照顾的感激,我知道,这个谢礼太轻了,日后大仇得报,我会用命还你。”   耶律泉冷笑一声,脸上终于有了抹他该有的表情,已经骤然冰冷的双眸盯向眼前女子,“我不要你的命,若是你真想同我撇清关系,那就用一样东西还吧。”   “什么?”秦雪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兴奋还是失落,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牵引着身体,牵引着她开始不稳的神思。   “你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大大求抱抱!   ☆、【第十四章】古桥东家 隐匪入寨   【第十四章】古桥东家隐匪入寨   茶社内,耶律泉最先走出,头也不回的掠过蹙眉看她的花解语。杨顺从远处走来,同耶律泉擦肩而过,并未认出他,却瞥见耶律泉投来的怀有敌意的目光,方要转身去看他,听到了花解语唤自己的声音。   “陆顺快来。”花解语受秦雪指示,将杨顺的思绪拉回,避免了一场暴露身份的冲突。   “有收获吗?”花解语见两人脸色轻松,猜想寻皮毛之事应该是有了结果。   杨顺看了看神思有些不稳的秦雪,眼中浮出疑惑,向花解语回道:“寻到了一些,质量虽然比不过我们给荣氏看的那些,却也不算太差,交出去后,应无大碍。”   几人重新回到萧鸢的寨子,他不知因为何事,并不在寨子内,请了打理寨子杂事的宋人鲁大代为照顾众人。四人围坐客房内,分析如何潜入荣氏的山寨去救人。从秦雪、杨顺探路的情况来看,山寨内的戒备有些过分严密,不似山头,反而比得过皇家大院,可见内里有问题。   如今最值得山寨加强防备的唯有‘古桥’少东家,乔素。   据杨顺分析,若想入山寨,上山的路尤为重要,道儿上似是无人把手,实则暗中藏有无数双眼睛,想要悄无声息地上山,实在难办。   众人皆是沉默,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顺利通过山路,同时不会被发现。   佐格踱步屋内,低头苦想,实在没有过高的招数,平日里让他冲入敌营杀人还行,如今,要想这样费脑筋之事,并非他的强项,连额头的汗珠都被逼出。   秦雪猛地站起,杨顺也一瞬而起,看向门口。佐格会意,将房门打开之时,鲁大正巧立在门外,送了些大辽的点心过来。看了看众人的面色,微微欠身,退出屋子。   “萧鸢对我们有所怀疑。”花解语看着鲁大离开的方向,提醒众人。   秦雪摇摇头,“萧鸢对我们并无怀疑,不然,今日一定会派人跟踪我们去集市。”   “可是那宋人的眼神。”花解语实在不解。   秦雪笑道:“你都说了,那是一个宋人,在辽人的大寨中,若想过得好,总要立些功劳。像鲁大这样的宋人,能在这个寨子有一席之地,一定是绞尽脑汁讨好主子。如今,见我们前来,他便寻到了机会,再立一功,我想,我们即使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被他这样长期跟着,等萧鸢回寨,我们的日子不会如现在好过。”   “该死。”佐格气恼道,“我想办法解决了他。”   杨顺抬手示意他不要太冲动,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雪浅笑着示意众人重新围坐桌案,将面前茶杯盖打开,手指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了一番话。众人明白点头,脸上却神色凝重。秦雪的这个计策听起来虽然不错,却隐藏着诸多危险和未知,必须要有许多巧合方能成事。奈何当下又没有更好的方法,只得按秦雪想到的去办。   花解语待其他两人从屋内走出,转身折了回来,见秦雪盯着桌面上还未完全干了的‘调虎离山’四字愣愣发呆,重新坐回她身边。秦雪回神看她,嘴角掀起一抹浅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放心,耶律泉即使知道我们在此,也不会同耶律木讲的。”   “为什么?我们如今做的事,对大辽而言并非好事。”花解语盯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满是探究,似是恍然大悟,凑前轻声问了句:“他当真这样喜欢你,为了你可以装作聋子瞎子?”   秦雪无奈起笑,“我哪有那么好命,遇到为我如此的人。”她看向花解语认真道:“你当真认为,抓一个‘古桥’的少东家就能够牵扯大宋命脉?先不提古家还有二子之事,单单一个乔素,对于我们那个皇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日后,耶律木想用乔素的性命来威胁杨家将投降,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届时,杨家面临的问题不会是兵败,而是杨业日后如何同乔老爷解释而已。乔老爷也不是糊涂人,这关乎江山的问题,他也只有牺牲儿子了。”   “那我们为何还要前来救他?既然他的家人都放弃了他,杨家为何还要来人?”花解语不解。   “我想,杨家此次前来搭救,全是在一个情字,同江山社稷无关,若是我们成功的救出了乔素,此事即使被皇上知道,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杨顺因此出了事,恐怕杨家也会因为私自行动而受罚。”秦雪慢慢起身,“我给你分析一个道理,大辽若是拿乔素威胁不到大宋,日后手中握着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皇上都会用‘事关江山社稷,同当年乔素之事一样处理’将施加压力之人给搪塞回去,表明谁都不偏向的立场,置身事外。那么,辽人手中的棋子就再也没了作用。细想这次绑架之事,反而对大辽没有好处。耶律泉也知晓抓住乔素能威胁到杨家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觉得耶律木此举有些太欠考虑,反而希望我们入丘牧野将乔素救走。”   “那杨顺可知这个道理?”花解语索性也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复杂,她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子能将时局看得这样透彻,能将未来之事想得如此明白。   “怎么会不知道,整个杨家恐怕全都知道这个理。只是,同我方才所讲,杨家此次前来,全是一个情字。杨业同‘古桥’有些交情,即使乔老爷明里不求人处理,暗里也会拜访杨家,求他们救人的。”   花解语更加不解,“耶律木会想不到这个?为何还要抓他?”   “耶律木人虽聪明谨慎,却不如耶律泉考虑的长远。对耶律木来说,此次抓住乔素,不管能不能威胁到大宋,都能给他们带来一股不小的震撼,若是乔素的性命无法制衡杨家,那他便会杀了乔素,来刺激大宋,刺激‘古桥’对皇上的不满。”秦雪难得赞同道:“他的想法儿确实不错,若是乔素死在了大辽人手中,乔老爷即使表面不说,心里也会对皇上不满,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尽忠了。”   她似是又想到什么,一抹惊愕闪现眼中,被花解语恰恰看到,疑惑问她:“怎么了?”   “耶律泉。”秦雪突然一句,惹花解语蹙眉。只见秦雪缓缓坐下,良久,看向花解语道:“我们这次若想救下乔素,真的需要‘插翅’了。”   “什么意思?”   秦雪摇头道:“即使我们能顺利从耶律木手中救下乔素,恐怕路上也不会太好过。耶律泉一定认为,比起让我们救走乔素,杀了他反而更好。也一定会认为,乔素死在杨家人身边,比死在耶律木手中更能达到效果。而他即使能派人潜入寨子杀人,也不会这样做。更想借助我们的手先将乔素带出来,然后在路上设下埋伏,置乔素于死地。”   花解语大惊,兀地起身,补充道:“恐怕不止乔素一人会死吧。耶律泉知道杨顺在此,会让他完整的回到杨家吗?”   此事,秦雪怎会分析不出,只是不愿讲出而已。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单单救出乔素那么简单,而是如何让杨顺带着乔素一同离开丘牧野,只要几人有时间安全到达佳木边境即可,可是这个时间,她要如何帮杨顺从耶律泉那里得到。   萧鸢的寨子内,佐格悄悄潜入厨房,一把火点燃整个房子,火势凶猛而起,待被发现时,已经牵连了两间屋子。寨中大乱,众人纷纷投入救火,神情慌张。与此同时,三个蒙面人从暗处跳出,斩杀了正在惊慌之人,闹出了更大的动静。   花解语从屋内匆匆跑出,站立鲁大一侧惊讶道:“发生了何事?”   鲁大见只有她一人赶来,疑惑地向后看了看,“姑娘的家人呢?”   “去厨房帮忙救火了,哥哥们听到这里有声响,让我过来看看。那些人是谁?”   鲁大也来不及细想,摇头道:“不知道哪家胆子这么大,敢直接跑寨子里捣乱。”   “萧寨主何时回来?”花解语故意引话道。   “不知道啊,寨主没有说。”鲁大满脸地着急。   “快派人去请荣氏的人过来帮忙,若是等你家寨主回来了,屋子都烧完了,人也都受了伤,看他怎么办你。”花解语恐吓道。   鲁大面儿上一惊,慌忙伸手将前方准备加入战斗的武士拉到身边,“快去山寨搬救兵。”   花解语示意其中一个蒙面人,他在武士走出寨子前,跃身武士面前同他打了起来,不消多时,将武士斩于刀身下,此人手法利索,使得是辽国功夫。另一个蒙面人看到,眼中抹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刀子给我。”花解语抢下鲁大手中护身的弯刀,“我去找人。”说着已经朝守着门口的蒙面人冲去,几个回合后,寻到蒙面人身手的漏洞,趁机逃走。鲁大见她顺利出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三个蒙面人招架不住,纷纷撤身,一瞬消失。鲁大似是想到什么,急急转身向着着火的地方跑去,从极远处便看到自称陆家寨的三人正在同众人一起救火,身上、脸上全都扑了一层暗黑,可见已在这里多时。鲁大心中对他们的怀疑稍减。   秦雪看鲁大走来,冲过去问道:“可有见到我家花娘。”   “方才有人趁机偷袭,我们都无法出寨,姑娘身手了得,已经替寨子去搬救兵了。”鲁大正要感激,只见秦雪道了句,“我去找她。”便从眼前疾步离去。   杨顺也跑了过来,问清了原因,对鲁大道:“不如派些寨子里的人同去,荣氏多疑,不一定信我家花娘。”   鲁大点头同意,找了三个跑得快的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山脚下,秦雪已经找到等着她的花娘,示意她在山下先等着,自己独自入山。   果如她所料,还未跑出几步,便被人拦下,见她一身土灰,询问时才知晓是萧鸢那里出了事,便将她领入寨中。荣氏正在盘问秦雪,手下突然冲入禀报,“萧寨主那里派人来请大王帮忙,说是寨子遭了匪,多间房子也被烧了。”   “什么?”荣氏气恼地站起,“萧家的人都敢惹,真是不想活了。那些贼人现在何处?”   手下回道:“萧寨的人没说清楚,只是请大王派人前去帮忙。”   “走,我亲自去。”他正要抬步,似是想到何事,吩咐一旁的一个大胡子男子,“二当家的在山寨看着,没我命令,谁都不能看那东西。”   “是。”大胡子应道。   秦雪起身跟在荣氏身后,只见他立在院子内,指挥手下之人,“你们几个看好东西,其他人随我一同去。”   一群人跟着他正要冲出山寨,于此同时,山脚守山之人抱着流血的手臂着急道:“大王,山脚来了一蒙面人,想要闯山。”   “好啊,胆子够大,找到这里来了。”荣氏想都未想,吩咐道:“兄弟们,同我杀下去。”   秦雪趁乱,躲在院子内一座小屋之后,悄无声息地留了下来。   原是她故意引出山道上第一批守山之人的藏身位置,花解语暗自记下,待其中一人引着秦雪上山时,自己趁机冲出,刺伤另外一人,让他跑上山通风报信,自己则早已逃走,待荣氏领着众人下山后,一定会扑个空。不但无法及时回到山寨,更会被萧寨之人引到萧寨去,而山寨之人也会被带走大半,对秦雪来说,威胁小了不少。   秦雪躲在暗处朝院中看去,每间房屋都可能藏着乔素,她实在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间。眼前,两个端着弯刀之人走过,她立刻后退几步,转身屋子后。这时,看到了一间无人把守的屋子,她快步跑入其中,才发现是间旧兵器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你点进来了,确定不收藏吗?(邪恶坏笑中)   ☆、【第十五章】调虎离山 朱红暗雪   【第十五章】调虎离山朱红暗雪   秦雪匆忙选了件寨子内的旧衣套在身上,又取了一柄弯刀握于手中,走出屋门,深吸一口气,低头朝着正厅走去。见她这副打扮,走得从容淡定,守屋之人并未察觉不对,也未看清她的面容,依然直直盯着远方。   秦雪步入正厅,假意焦急地跪在大胡子面前,埋头朗声道:“禀二当家的,大王派小的来通知二当家,说那伙贼人的目标是寨子里的东西,要二当家看看东西是否放好了。”   “什么?”大胡子并未怀疑,龇牙咧嘴道:“若是贼人敢来,看我不要了他的命。”说着已疾疾走出正厅,朝着一个方向快步移动。秦雪起身跟上,保持几米远的距离,似是二当家要她跟在身后一般,并未引起怀疑。   待大胡子脚步放慢,她猛地撤身一间屋子角,藏了起来,再次伸头看去,只见大胡子看了看四周,掩鼻推开一扇门走入。良久,又从门内走出,眼中担忧稍减,悠闲地抬步离开。   秦雪又等了片刻,见大胡子没有折回来,才大着胆子跑向屋门,学着方才人的样子,掩鼻推门而入,还是被一股恶臭涌入鼻息,屋内脏乱不堪,一个男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席垫上,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乔素?”秦雪轻唤一声,男子并无反应。   秦雪蹙眉,仔细打量了四周,原来,男子吃喝拉撒皆在屋内,看来已经许久没出过门,这里也未通过风。她向男子慢慢走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男子这才察觉到有人进入,猛地扭头,将秦雪吓得踉跄后退。   萧寨内,荣氏已经赶到,同萧鸢几乎前后脚走入。寨中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下来,且匪徒再也没有来过。鲁大回禀着今日发生之事,待萧鸢知是花解语等人前去报信,很是感激,要鲁大喊陆家四人过来,鲁大却再也找不到这四人。   与此同时,丘牧野山脚下,四人扶着一个踉跄前行的男子朝着远处缓缓驰来的一辆马车走去。待马车靠近,才看清是一车子的毛皮。杨顺将钱付给了车夫,命佐格卸下一部分毛皮扔在山脚下他们离开的方向,将全身颤抖的男子扶上马车,用剩下的毛皮遮挡好,带着众人驾车而去。   萧鸢已知上当,荣氏更是惊恐,领着众人跑回山寨,看到山脚下那一片散开的毛皮,气得咬牙切齿。朝着毛皮所指的反方向追去。入夜都未能寻到逃走的四人,事情便被耶律木知晓。军营内,荣氏跪在他面前,全身抖个不停。   “你是立下军令状的,说是一定会护好东西,如今要怎么解释。”耶律木声色清冷。   “求耶律将军饶命,小的是着了道了。”荣氏吓得声音颤抖。   “说说,东西是怎么没的?”耶律木表情淡淡,并未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让荣氏更害怕。   他俯身趴地,哭着道出了手下所诉之事。   原来,秦雪找到乔素时,他已经被挑了手筋脚筋,挖了眼珠。听乔素道出,这一切是耶律木下令做的,为得是防止他逃跑。如今的乔素再也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古桥’少东家,如同最不起眼的蝼蚁般,蜷缩成一团,泡在恶臭中,等待死亡。   秦雪想要将他慢慢扶起,他却因为不能直立屡次摔倒,将秦雪也一瞬压倒在地。秦雪实在没有力气背着一个男子走下山,正在着急时,大胡子突然推门而入。秦雪猛地拔出腰间匕首,大胡子却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秦雪立刻明白过来,小声问:“你是耶律泉的人?”   “主子让小的带姑娘出去。”说着,大胡子已经背起了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乔素,看向秦雪道:“路上之人已经被主子派人解决了,姑娘可以放心下山。”   “你等等。”秦雪拉住正要抬步的大胡子,蹙眉道:“我的计划,他都猜到了?”   大胡子浅浅一笑,回道:“主子说了,如果姑娘这样问,就回‘他就是你’。”   秦雪握紧拳头,跟上已经出门而去的大胡子。院中果然没了人,应是被他撤走了。一路上顺畅至极,可见耶律泉早已经布置好一切,他们只是他手中的棋子,正在按照他设计的路线一步步地走着。偏偏耶律泉没想到,他有一枚自己都招架不住的棋子,他不舍得将这枚棋子毁掉,却也无法控制她。   山脚下,花解语已经折回,还在等着杨顺、佐格的到来。见陌生人正背着一个面容可怕的人下山,立刻猜到此人正是乔素。只是那大胡子是谁,她猜不出来。   “壮士稍等。”秦雪喊下已经放好乔素准备离开的大胡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茶社里他说的事,我应下了。若是他想得到活着的我,就放我们平安回佳木,若是想得到我的尸体,那就亲自过来拿吧。”   大胡子不明白她所指,也不好追问,只得回了句,“知道了。”   杨顺、佐格赶到时,秦雪他们已经等了许久。按照杨顺同毛皮商约定的时间,他们已经快赶到了,如今所买的毛皮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丘牧野山林内,杨顺赶着马车疾疾前行,一路上未遇任何阻碍,马车平安驶入佳木边境,四人在一间破庙停下,让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行的乔素可以喘口气。   杨顺命佐格取了些水过来为乔素清洗身子,又为他换了身秦雪从山寨穿下来的山匪旧衣,总算让他看起来精神许多。相信不久后,乔老爷会亲自跑到佳木军营来接他的儿子,若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怕是更希望他毫无痛苦地死在大辽吧。看着曾经玉树兰芝之人,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乔素自己恐怕都无法接受,轻生的念头一定会有。   赶了两天的路,众人都疲惫不堪,除了不言不语、瑟瑟发抖地乔素,众人都倒头睡去。夜色朦胧中,一声鹰鸣划破长空。众人都未在意,唯有秦雪猛地坐起,看向破庙外的天空,果然是‘鸠卢’。   她轻轻起身,走出破屋,极远处,一身朱红的男子立在那里,盯着她久久不语,身后是几只呲牙咧嘴的狼。秦雪看了看破庙内熟睡的几人,慢慢走向男子。   还未完全靠近,男子已经迎向她,将她一把抱起,朝着林子中走去,狼群也一瞬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将她放平在草地上,重吻慢慢压下。秦雪毫无情绪地盯着朦胧月色,只觉得全身疼得厉害。月影慢慢冲出云彩,皎洁亮光铺撒地面,耶律泉为她重新穿上衣服抱入怀中。   ‘鸠卢’偶尔滑过他们头顶,偶尔浅鸣一声。耶律泉抚上她的面颊,让她看向自己,望到她眼角滑下的泪痕,慢慢吻了上去,力道极轻,怕是弄疼她一般,可是,方才,他太过意外,却没有顾及。   “我答应你,让他们平安到达佳木,你是不是很感激我?”耶律泉凑近秦雪的耳边声色温柔。   “我已经报答你了。”秦雪冷冷回道。   耶律泉浅笑一声,轻抚着她的耳朵,“若是知道可以让你这样报答,你早就是我的了。”   秦雪猛然看他,想着方才之事,心头涌出一股痛闷,眼睛又朝天空看去,泪水止不住地淌下。耶律泉突然趴在她面前,盯着她有些痛苦的神色,冷笑一声,“我得到你,就让你这样难受,若是杨顺,你是不是会笑一下给他。”   秦雪盯着面前之人,眼中毫无神色,面上更无表情。只见耶律泉慢慢凑近自己的唇,并未吻上,只是淡淡道了句:“已经平安过了丘牧野,你却未说让我在佳木也不杀他们。”   一阵冷风吹过,秦雪惊恐地盯着面前突然转了笑容的男子,想要惊声呼喊,被他突然捂着嘴巴不能出声,身下更是被他锁紧,双手被他举到头顶用另一只手紧紧按着。男子笑得很好看,眼中却满是冷意,轻轻道出一句,“放心,他们会死的很快,一点都不会痛苦。”   秦雪想要说什么,奈何耶律泉将她的嘴巴捂得极紧,她不能出声。又听到耶律泉冷冷的声音传入耳朵,“想说话威胁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见她不停地挣扎反抗,耶律泉已经怒气冲心,压低声音愤怒道:“怎么?那个人要死了,你心疼了?”见她依然扭动着身子不肯放弃,耶律泉凑近她的耳边,突然一句:“你以为你的身子在我眼中有那么值钱,可以换他们的命?”   秦雪突然停下,呆愣着看向面前男子,并不能看清男子的表情,他此刻正凑近自己的耳朵,温热的面颊与自己的面颊紧贴,久久都未起身。她看不到耶律泉此刻痛苦而后悔说出这番话的表情,只觉得全身冷得可怕,像是要冻裂一般。   良久,耶律泉感觉到手中温热湿粘,惊恐看去时,捂着秦雪嘴巴的手已经溢满鲜血。原来,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巴,此时,血液正涌的凶猛。   “你。”耶律泉一把将她拽起,想要撬开她的嘴,却被她倔强地紧闭着。无奈之下,耶律泉只得触碰到她身体的敏感处,才让她猛地松了口。耶律泉凑近她的嘴巴看去,见只是咬破了两处伤口,并无大碍,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手上拳头越握越紧。   “我的命换他们好不好?”秦雪努力说出一句话。   “你不是还有大仇没有报吗?就这样甘心死了?”耶律泉声色虽冷,抱着她时的眼神已经满是柔情。   “没关系,会有人替我报仇的。”   耶律泉再也没有说话,抱了她许久,突然将她推倒在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方才解下的腰带都未带走,敞着宽体大衣走得毫不犹豫。秦雪慢慢转过身,侧躺在地上,盯着眼前的腰带久久愣怔。四周静的压抑,远处并无打斗声,她心中慢慢明白,耶律泉是在试探自己,试探她对杨家,对大宋已经衷心到了何种地步,原来自己表现的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她轻轻抱着膝盖,保持蜷缩地姿势,躺于地面不愿起身,感觉到空气和地面的寒气,心里才慢慢踏实下来,慢慢忘记了方才的那一段温热时期,闭眼安心睡去。   “秦雪。”花解语的声音传入耳中,秦雪微微抬眼,看到了杨顺和她立在面前,面露焦急。   秦雪慌忙看向一旁,腰带已经不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他们带来的遮寒的皮毛。   “怎么睡这里?也不说一声,让我们好找。”花解语将她慢慢扶起。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顺走上前关怀道,见她有些站不稳,所幸将她抱了起来,秦雪惊恐看他,他却全不在意,对一旁花解语道:“将痕迹清理了。”   破庙内,佐格为她打来清水洗脸,透过水色,秦雪看到自己昨日唇边的血迹,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悄悄清理,身子更是清爽的很,似是也被清理过。头上简单绾起的一缕发丝,是出嫁后的女子才会打扮的装束。她将头扎入有些脏的破盆中,想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让自己不去想这一切都是耶律泉为她做的。   一只手将自己猛地拽起,杨顺的脸出现在眼前,“你这是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成了这副样子。”   秦雪猛地抱住他的脖子,不知为何,心中格外委屈,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花解语拍了拍呆愣原地的佐格,示意他同自己出去。佐格不解,正要指着两人说什么,被花解语慌忙捂着嘴巴拖了出去。   “公子和秦风,他们两个男子,我。”佐格惊得在破庙前一直踱步,“我要如何同杨太公交代?”他偶尔捶胸顿足,让花解语哭笑不得。   回到军营,秦雪一直将自己反锁在屋内,杨勋问众人原因,无人得知。他试着敲了她的房门几次,都无应声,正在无奈时,杨顺突然赶到,示意身边两个军士,“将门给拆了。”   不消多时,房门被军士卸下抬走,杨顺步入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么么!   ☆、【第十六章 番外】阴山猎虎   【第十六章 番外】阴山猎虎   京城杨家天波府,管事匆匆步入训练场内,杨顺同四个家中护卫战得正勇,手上稍稍加了些力气,一人被甩出高台,剩下三人互视一眼准备一起扑向他。抱着他的一瞬,被他趁机踢倒一人,身子猛然一转,一个脚下不稳之人斜躺地面,只是一人独自站立。   管事观战后,看出胜负已分,迎上前道:“阴山之事已经查清,京畿衙门所报失踪之人,确实同阴山脚下的猛虎有关。村民无奈之下,凑足银两送往熏骨庄,请熏骨庄之人帮忙除害。目前,秦寒处还未有动静,不知我们杨家是否要管。”   “京畿衙门何意?”杨顺示意艰难起身的四人退下,走向管事,接过他递来的白巾擦汗。   “程知府处,需要请示皇上旨意方能出手。”   杨顺将白帕扔回管事手中,“这些人,拿着百姓的俸禄总不做正事,这等小事还要奏请皇,恐怕文旨批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不知又会死多少人。”   管事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熏骨庄怎么不出手?他们不正是做的这种拿钱办事儿的生意吗?如今钱拿到了,为何没有办事?”   管事回道:“熏骨庄做事一项稳妥,此事若没万全准备,定不会马上出手。据老奴探来的消息可知,这猎虎还是熏骨庄第一次做,秦寒疼惜手下之人,一定会准备周全后才会让他的人出手,恐怕还需一两日。”   杨顺垂目思考,“早就听说秦寒此人,做事虽然周全谨慎,为人却是亦正亦邪,如今他为护手下,不惜让村人多等两日,果真如传闻中的性格。”   “那少爷之意是?”   杨顺穿上外衫道:“此事,我亲自去一趟,不以杨家的名义便可。”   “老爷、夫人那里?”管事浅浅一拜。   “不用你为难,我亲自同他们说,不会告诉他们,我是派了你去查此事,就说佐格路上听说的,告诉了我。况且,我做的又不是什么害人之事,父母仁慈,一定会准我过去的。”杨顺抬步离去,管事紧紧跟上。   阴山近在眼前,杨顺听到了猛虎的怒吼声,甩动马鞭朝着声音疾驰而去。视线中闯入众人猎虎的场面,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从容指挥,手中弓箭阻挡着猛虎的去路,奈何这是头狡猾的老虎,姑娘手中弓箭如何都射不到他摆动的身子。   杨顺见猛虎已经开始露出凶光,未免有人受伤,从身上拿下弓箭朝虎腿射去,并未刻意去射虎身,他的意思是止住老虎的跳动,将猎杀猛虎的功劳送给那位姑娘。果如他所想,姑娘端正弓箭,箭羽冲出,正中老虎肚皮。   姑娘转身看他,眼中既有赞叹又有探究。他也盯着眼前女子,方要仔细打量,被突然赶来的村人围在中间,待他将众人视线引到那个姑娘身上时,她已经掩面跑走,连名字都未让他知晓。村人更是没有看清,无法告知他那是谁家的女子。   日后,杨顺将此事告诉了杨勋,他说:“那日阴山脚下,我想将女子带回杨家。”   几年后,他认识了一个叫秦风的人,面相同脑中对阴山脚下女子的印象极为相似,奈何秦风是男子,他想,自己一定是入魔障了,才会看谁都像那女子,如今,连男子都看着相似了。可是,秦风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同。   那日,她陪自己去寻找百里钰的下落,见她立身马背,更让自己觉得熟悉,又想起阴山脚下的女子。   那日,她同自己寻到了百里钰的下落,看到熏骨庄才会有的‘珠子花’时,眼中那似有非有的淡淡哀愁,让自己心中起疑。而她又同百里钰说了些什么?让百里钰同意用她的身子试针。   那日,大帐内,自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心中既担忧又心疼,一瞬又觉很幸福。   那日,自己步入营帐看她的伤势,却看到三哥慌忙遮挡在她脖子里的白帕。他想要掀起帕子,看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看看她是不是一个女子。而三哥竟会百般替她遮掩,她也紧闭双目,假装不知道自己来看她。   那日,她眼神坚毅地跳下马车,斩杀扑上前的狼群,她替自己挡下蒙面人的长剑,眼中神色,如同猎虎的女子一般。惹自己同蒙面人招手时神思有些不稳,几乎败下阵来。   那日,自己站在高台指点兵将,忽然想起她也在众军之中,很想让她看着自己如何将辽军打败。他喊了她的名字,看到她因为可以一同前去而高兴时,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原来那个人的笑能时时刻刻牵引自己。   那日,自己拦着她冲下山丘,骗她说三哥不许她参战,只许她呆在原地看着。只是因为知道她是第一次上战场,怕她受伤,想要她看着自己如何杀敌,好好学学,日后才能保护她自己。   那日,她坐在自己一旁陪自己喝庆功酒,小心地抿着酒杯,不敢大口饮下。她在害怕什么?是不是酒醉后,便会露出女子之态。她盯着花解语的绣花衣裙,偶有愣怔,是不是也想穿上它,奈何,如今是男儿身份,她不能如此。   那日,她说要陪自己去丘牧野,他不想让她冒险,三哥却替她说话,大哥也替她说话,原来,她已经用聪明机智获得了兄弟们的信任。   那日,她同贩卖毛皮的小商贩讲话,眼中机灵的神色很是吸引人,自己盯着她精明的模样,忍不住的浅笑。   那日,她在茶社外因为看到某人而突然抱着自己,全身蜷缩在自己怀中,像只受伤的小猫,偶尔抬起的眉眼,惹自己很想这样抱着她,永远都不放手。而她看向自己的那一刻,脸上微微浮出的红润,和突然转身抱住花解语时的自然和随意,让自己心中更加确定她是女子。   曾几何时,他听说,熏骨庄庄主秦寒之女瞒着父亲前去为村民猎虎。   曾几何时,他听说,熏骨庄庄主秦寒之女同其弟被卖往大辽,其弟死在辽国,而她下落不明。   曾几何时,他听说,此女子叫‘秦雪’。   那个女子,她了解大辽,又害怕大辽。   那个女子,她聪明如秦寒,眉目如秦寒。   那个女子,自己小时候见过,同现在的秦风几乎不差,正是那年阴山脚下,自己想要带回杨家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卷】万众一心 校场赛马   【第十七卷】万众一心校场赛马   秦雪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青花瓷的杯子愣愣发呆,她还在回想那个夜晚,那时温柔百倍的耶律泉。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惹她惊讶抬头。   “门都没了,还不知道?”杨顺坐在她的对面,将杯子里的水倒在地上,重新给她添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秦雪这才注意到已经空空的门框,和正在步入屋内的杨勋。   “那个门招你惹你了。”她气得站起身,本就压抑的内心终于找到了宣泄点,“你陪我门。”   “我们在门外叫你半晌,你都不答应。我想,应该是门隔音效果太好了,准备让他们给你换一个。”杨顺似笑非笑道。   “你。”秦雪方要冲他吼叫,奈何杨勋在此,她将怒气忍下,伸出的手握成拳头,做了个威胁他的手势。   “一会儿便让人把门给你装回去。”杨顺慌忙给杨勋让座,倒让他有些尴尬,浅笑一下,自己择了另外一处坐下。   秦雪看出他面上的不同,明白他不想这样被人当作病人,更不愿别人看出,他是将死之人。如今,杨家和众军对他的百般照顾,非但不会让他觉得开心,反而成了他的心病。秦雪的心正堵的难受,应该同此刻杨勋的心情不相上下,所幸凑到他面前道:“我们去赛马吧。”   杨勋微微抬头,眼中存有惊讶,却未显露面上。   杨顺慌忙起身,正要说些什么,只听杨勋淡淡道:“好啊。”   “三。”还未等杨顺道完,杨勋慢慢起身,抬手示意他不要管自己,浅笑着看向秦雪,“是单打独斗,还是万众一心?”   “人多了热闹,万众一心最好。”秦雪凑近他,“我们各自挑几个看得上的,半个时辰后,杨家校场集合,最好是障碍赛,这样方能显出我的本事。”   “好啊。”杨勋难得笑得这样开心,连杨顺都有些惊讶,从来没见他的三哥如此笑过。   半个时辰后,秦雪和杨勋分别带了挑选好的人走入校场。秦雪队伍由杨泰、花解语、闫狄组成。杨勋队伍由杨永、佐格,和杨泰身边的副将白芦组成。二人皆未邀请杨顺入队,惹他一阵气恼,奈何军中将士都在,他便将怒气隐下,想着私下再找二人理论。   杨泰听说众人赛马很是赞同,却在听说杨勋也参与时面露犹豫,叮嘱秦雪需要小心,杨勋的身子比看起来虚弱许多,百里钰也提醒,他不可骑马。秦雪只是想让杨勋体验一回骑身马背,万众瞩目的感觉,却未想到,他真的病得如此重。   无奈之下,只得想了另外一个招数。她走到杨勋一旁,指着自己的队伍道:“看看我挑选之人,一定能赢三哥,我们两个就不参与了,做他们的军师如何?”   杨勋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摇头道:“既然是‘万众一心’,‘军师’也要参与才行。”   秦雪看了看杨泰的脸色,知道他极不赞同杨勋参与,再看杨勋突然盯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阵乱鼓,索性暗下决心陪着杨勋任性一次,她再次看向他道:“你真能赢我?”   “山人自有妙招。”杨勋毫不客气道。   “好。”秦雪微挑眉梢,“那我们就立下军令状,若是输的人,请众军吃半个月的酒肉。”   众人一听欢呼起哄。   杨勋浅笑着摇头,“说成是输了的惩罚即可,‘军令状’不是随便能立的。”   “谁说的?”秦雪站立杨泰一旁,“将军在此,同将军比赛,自然要立军令状。”   杨泰难得同大伙玩笑,点头道:“对,就立军令状,输的人,请大伙吃半个月的酒肉。我们比赛之前,可要数好钱,若是没这能力,就换一个有钱的上场。”   众人朗笑,唯有杨勋无奈地浅笑摇头。他平日规矩惯了,自然知晓军中无儿戏,军令状万万不可随便立下。再听杨泰之言,似是要陪着秦雪一同玩闹,见大家如此开心,他索性也陪着胡闹一场,突然点名代笔官,“许章,你过来。”   许章慌忙跑上前,一脸的迷茫。   “写下军令状,若是输后请不起吃饭者,罚他给众军洗半个月衣服。”杨勋突然道出这样一番玩笑话,倒让许章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他的面色,再看杨泰一瞬起笑,知道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稍稍松了口气,回道:“是。”   众人见将军、军师都如此放得开,也就没了规矩,有些索性席地而坐,等待比赛开始。佐格、闫狄、白芦这些官级低的将领也都没了包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见大家神情轻松,杨泰心中暗暗高兴,早就想要众人放松放松,正愁没有办法,如今秦雪的一番建议,正中他心中所愿。   杨顺没被选入参赛,只得自荐做了发令官,左右手分别牵着秦雪、杨勋的马匹,走到第一圈儿的赛道上,本想再叮嘱杨勋些什么,被秦雪看回来摇了摇头,他明白秦雪所指,虽然仍有担心,却将心中的话隐了下去。   木桩设成的障碍已经立好,杨顺拍了拍秦雪的马,走上前去,示意已经立在跑道上的杨顺和杨永一同上前,走到粗绳摆成的横线前,慢慢举起手中红色的行军旗,猛地放下。两匹骏马疾驰狂奔,彼此不相上下,跃过障碍的速度也是相同,杨泰不禁看了看这个从未征战过沙场的二弟,原来也可以如将军一般,骁勇无畏。行至第二圈儿,杨泰面露浅笑,看了看一旁杨永,脚下步子突然加快,杨永惊愕间,已经同他差了半个马身,且很难再追上。   杨泰提前越过拉起的红绳,宣告胜利。杨永喘着气行至他一侧,拱手道:“大哥好身手,看来,我果然不如大哥。”   “若是我二弟经常出入战场,一定胜得过大哥。”杨泰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此同时,第二轮交战已经开始,花解语踩着白骢宝马轻轻跃过一道道在她眼中毫不起眼的障碍,身边佐格借了杨顺的汗血宝马,努力跟上。马儿并不听他的话,脚下步子时快时慢,杨顺看着着急,第二圈时,同佐格交换了个眼神,佐格突然从马上飞身而下,杨顺则从木桩上跳落马背。一见是他,马儿立刻加快了步子,不消多时,便追上了正在得意的花解语。   杨顺甩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意给她,轻轻拍了拍马背,马儿会意,猛地加速离去,花解语气恼地策动马身疾疾追赶,还是被生生甩下。杨顺率先通过红绳,替杨勋之队赢了一局。花解语跳下马背,不满道:“临战换将,动摇军心。”   杨顺极不服气道:“是我军临阵换将,动摇的是我军的军心,你不是白白操心吗?”   “你,你影响到我了。”花解语瞥向一旁看热闹的秦雪,示意她帮自己说话。秦雪慌忙移走眼神,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花解语恨恨嘟嘴道:“没良心。”   杨泰突然上前帮腔,“此局确实胜之不武。”赢得了花解语感激地一个眼神。   秦雪有趣地看着这一幕,凑近杨勋道:“大哥总是帮花解语说话,可见有问题。”   “你不知道,我这大哥从小到大,从未对女子上心过,如今来了花解语,应是天意。”   秦雪偷偷扯出一抹笑,望向帮花解语同杨顺争执的杨泰,此刻像极了一个护着宝贝的孩子,模样执着痴迷。她暗暗祈祷,眼前的女子也一定要对杨泰有意才好,不然,这样一个英雄该有多悲惨。   “将。”佐格想要从中插话,奈何面前之人都比自己身份高,张了半天口,始终没有‘将’出来。   “好了。”秦雪突然朗声叫道,大家一瞬而停,全都望向了她。   秦雪示意他们看看四周正在看热闹的众人。见杨泰环视过来,众将慌忙低头,偶尔看看身边之人,或是看向天空,假装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杨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威严神色,看向杨顺道:“继续下一场。”   杨顺冲花解语做了个鬼脸,惹秦雪抿嘴笑出,花解语做了个要打他的手势,又瞪向秦雪,秦雪慌忙看向杨勋求救,杨勋看向花解语轻轻一句:“做了将军夫人,他便不敢气你了。”   花解语猛地捂着烧红的脸,慌忙从校场跑走。   众军起哄地欢呼起来。杨泰喜笑颜开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杨勋点头一礼。杨勋看向秦雪,慢慢道:“看看,解决了。”   “高手啊。”秦雪佩服地坐立马上对他躬身一礼,杨勋面色微正一本正经地点头接下这一拜。   杨顺手中的旗子再次举起,正是白芦同闫狄对阵,脚下马儿都是同他们征战多年的战马,左右互视后,开始从鼻息间透出比试之意,秦雪有趣看着,身子偶尔晃动,高声喊道:“闫狄,小心你的腰包,快些跑。”   闫狄不忘回一句,“遵命。”惹众人大笑。他声音虽然大,马背上的功夫却不如杨泰的副将白芦,怪不得一个是百夫长,一个已官居副将之位。只见半个圈儿的功夫,白芦已经甩了闫狄一大段距离,毫无悬疑的赢下了比赛。闫狄输得心服口服,摇头感叹,“白将军厉害。”   秦雪一边策马一边安慰他,“你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厉害的。”   闫狄浅浅一笑,感激地拱手一礼。   秦雪同杨勋已经走到粗绳面前,杨顺举起发令旗时有些犹豫,目光撞上眼中同样担忧的杨泰和杨永,手中旗子微有晃动。   “秦雪可会全力以赴?”杨勋看着秦雪突然道。   “那是自然,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军师而害怕你。”秦雪回得肯定。   杨勋满意地点点头,眼睛落在杨顺身上,对他点头示意。杨顺点点头表示明白,待两人神色凝聚,手中旗子猛地落下。两匹马儿同时冲出,杨勋立身马背,丝毫看不出半分病意,他的马术极好,众人从未见过,他甚至要比杨泰、杨顺还要厉害。   秦雪追赶的有些着急,也未想到他如此骁勇,有那么一瞬,已经忘记,这曾是那个夜晚会被病痛折磨的不能起身之人。秦雪甩动手中软鞭,马儿向前跨越几步,疾疾追上杨勋。此刻的杨勋,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也甩动了手中软鞭,两人策马狂奔,让众人大惊。   马蹄猛地跃过红绳,慢慢停下。场上静的可怕,本该有的欢呼声并未响起,盯着这个胜利之人,久久没有反应。另一匹马也慢慢停下,眼中满是赞许和钦佩,立在赢下比试之人身后,浅浅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多谢留评!   ☆、【第十八章】重拾信心 哀忆旧事   【第十八章】重拾信心 哀忆旧事   杨勋慢慢转身,看向身后正在盯着自己的秦雪,嘴角掀起一抹好看的笑。欢呼声一瞬而起,众人都未想到,杨勋竟会如此骁勇无敌,对他的印象开始转变。秦雪面露喜色,依然钦佩地盯着面前让她大吃一惊的男子。   她一直在想自己是否要让一让杨勋,毕竟自己骑马的本事是耶律泉这个马背上的王子教会的,同任何人比试跑马,她都会轻易赢下。却未想到,眼前有些看不上之人,竟会这样轻松赢了她,本事丝毫不比耶律泉差,更是胜过杨家众人。   欢呼声久久都未落下,杨泰突然抬手,众人一瞬安静下来。杨泰走上前,亲自将杨勋扶下马,拍着他的肩膀点头道:“震撼无比。”   杨勋浅浅低头一礼,眼睛依然带着笑意看向秦雪。   杨泰一挥手,朗声道:“好。输得心服口服,这半个月的酒肉,我同秦风包了。”   众人欢呼雀跃,秦雪面上一怔,轻跨一步,凑近杨泰确认道:“还要我掏钱?”   杨泰蹙眉笑道:“怎么?我们不是同队的吗?你忘了,‘万众一心’。”   “可你是将军。”秦雪可怜兮兮地看向他。   “将军又如何,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秦雪有些着急道:“这能一样吗?我刚刚入军,还没发军饷呢。这身上的私房钱,到月底就会没了,我还要买些平日里喜欢吃的,还得。”话还没说完,杨泰冲杨勋撇出一抹笑,转身离开。   “喂。”秦雪更加可怜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将军。大哥。”无论怎么唤他,他都不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朗声道:“热闹看够了,散了吧。”   “是。”众军齐声道,慢慢散开。   “完了。”秦雪后悔地呲牙咧嘴,正要看向杨顺,他故意气她道:“谁叫你不让我同你一队,不然我还能帮你分担些,现在,如何是好。”   秦雪厚着脸皮凑近他道:“借一点给我,好不好?我保证,下个月就还你。”   “怎么?没有钱?”杨顺有趣地看她。   秦雪故作可怜地点点头,本以为杨勋会同情她,谁知,这该死的臭小子竟然说了句:“那洗衣服吧。”   “你。”秦雪方要抬手打他,他早已坐立马背疾驰而去,也不忘留下一声朗笑。   良久,一个声音突然道:“放心,大哥逗你呢,他是将军,半个月的酒肉还是付得起的。”   秦雪猛地转身,这才发现杨勋还未离开,又听他这样说,放心地点点头,“就知道大哥是好人。”   “你呀。”杨勋示意她一同回去,“以后没有本钱就不要放下豪言,免得真吃了亏,我们离得又远,便没人能帮你了。”   秦雪尴尬一笑,轻轻挑了挑眉梢。   杨泰晚饭便命人备好了酒肉,众人吃得不亦乐乎。秦雪盯着比平日丰盛的饭菜,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吃得也比往日多了些。杨顺凑过来气她道:“份子钱都没有付,还好意思吃这么多。”   “要你管。”秦雪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塞到他嘴里,“吃吧,堵住你的嘴。我去看看三哥吃完了没,懒得理你。”   杨顺含着她塞过来的馒头,慢慢嚼了起来,侧靠着一旁垫子,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今晚空气有些发凉,杨泰命人给杨勋送去了几个热水囊,让他靠着暖和暖和身子。秦雪提着热茶轻轻推门而入,她从杨勋处得的命令,唯有她可以不敲门而入,杨泰都没有如此待遇。屋内传来一股热气,一个小炉子支在角落,不知是何时放在那里的,这样的天气生炉子有些夸张,偏偏在杨勋这里,一点都不突兀。   “大哥说到做到,今晚就添了好吃的肉,你有没有多吃一些,还是。”秦雪手中茶壶猛然落地,杨勋此刻脸色苍白,倒在靠椅上,微喘着气息。   秦雪猛地扑去,并不敢碰他,打量着他颤抖的身子,一时不知所措。“我去喊百里钰。”她方要起身,被杨勋突然拽住,使劲儿对她摇了摇头,微颤的声色从嗓子里滑出,“不许去。”   “可是你,可是。”话还未说完,竟被杨勋慢慢靠在了身上,他紧紧抱着她,耳朵和脸颊轻轻贴在她的腰间,惹秦雪身子僵直,愣怔原地。   “不许去,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杨勋再次叮嘱道,眼睛已经微微闭起,似是没了力气,良久,都未再说话。   “你不会有事对不对?”秦雪回过神儿来,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浅拍着,不放心地又问了句,“真的不会有事对不对?”   杨勋点点头,并不说话。   灯影开始晃动,落下半丝灯芯,噼啪着闪出一抹火花。杨勋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刻钟就会散架一般。虽然方才靠着那么多的热水囊,他依然全身冰冷,指尖透出的寒意,已经传到了秦雪全身,似是冰寒湖底下的一条求生小鱼,任由寒流追赶,却无法躲藏。   “很冷,对吗?”秦雪眼中溢出泪水,想起今日找他赛马之事,很是懊悔,低声道:“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想出来赛马这件事。我本来想同你一起散散心,明明选择散步多好,偏偏要去赛马。”   话还未说完,杨勋缓缓松开了她,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眸中神情复杂,却含了几分感激之意,他拉着她的手,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开始恢复平稳地声色柔柔道:“不。赛马很好,我今日很开心,都记不清上一次真正的笑是什么时候了,我很感激秦雪你又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回忆。你不知道,这些回忆,我并不多。”   “可是,开心归开心,你的身子却。”   “不妨事,如今在我这个将死之人心中,人生的得意,已经远胜于身体。”杨勋的神色已经开始恢复,却没有放开眼前女子的意思,反而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他只是觉得,这双手所带来的温暖,远胜于那些水囊和炉火。   杨勋明媚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灯火的倒影,打衬在他好看的脸庞上,似是流云皎月般让人不舍移眼。浅弯挑起的嘴角正浮出一抹笑意,可见,他今日真的很开心,即使全身疼得厉害,依然不能阻止他心中的欢乐。   “我八岁时,定了一门亲事。”他突然起话,一只手拨了拨灯芯,另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拉着一旁女子温热的手,并未看她,似是回忆着往事,慢慢道:“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同我一样的年岁,眼中泛着机灵之色。我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他眼中的哀伤尽显,已经不同于他平日里要伪装出来的坚强模样,他竟愿意将这种软弱之态透露给秦雪看。   盯着他偶尔传来的脆弱感,秦雪轻轻拉着他的手,与他紧紧相握。   “我第一次去军营,已经同女子相处了一年之久,我说,等我从军营回来了,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倒时,我就回来娶你。”杨勋突然冷笑一声,盯着又快暗下的灯色,眉梢微蹙,“我怎会想到,入军第二日,便被人下了‘松骨’之毒,全然如蚂蚁在撕咬,吞噬着我的骨髓和灵魂。父亲骗我说一定会治好,可是,每晚的疼痛都在提醒着我,他们在骗我,这个毒,我永远摆脱不了了。”   秦雪眼角滑过一抹清泪,恰恰被杨勋看到,他盯着那张脸,眼中思绪复杂,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去泪痕,摇头道:“别为我哭,我已经偷偷哭过了。”   秦雪抿嘴低头,半晌,轻声问道:“后来呢?那女子怎么了?”   “嫁人了。”他淡淡一语,“嫁给了一个能给他一个家的人。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不知为何,他这样平淡地讲出女子如今的状态,反而让秦雪不安心痛,她不禁在想,若她是那女子,听说了自己曾经爱的人中了这种毒,她会如何做?她会不会有勇气陪着一定会死的这个人,祈祷上天仁慈些,能让他们白头偕老。还是会像女子一般,选择另外一个一定能陪着她的人,心中存有一抹隐痛的过剩下的日子。   可是,她不是那个女子,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不知道会如何选择,是否会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敢陪同眼前的人走下去。不知在那女子入夜时,是否有想起过这个幼时定亲之人,是否会有一丝没同他在一起的后悔偶尔滑过心底。   打更声由远及近,原来已入深夜,屋内两人毫无困意,眼睛望向闪烁的烛火,心中各有所思,手却牢牢牵在一起,感受着一冷一热的交汇,似是本不该碰撞一起的冬夏之季,在某一个错误的安排中,就这样相遇了。   清晨的鸟鸣在不远处响起,秦雪浅趴在杨勋的腿上熟睡,眉梢偶尔微蹙,似是梦到了让她纠结的事情。杨勋依靠着一旁的垫子,一只手支撑着斜斜微侧的头,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中莫名地涌出股暖意,这种感觉,他很久以前曾经拥有过,只是,被他刻意隐藏起来。如今,再次涌出,他似是明白了为何。   一缕头发垂落秦雪的面颊,沿着她的唇线紧靠唇边,惹出几分妩媚。杨勋慌忙移眼,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心中扑通直跳,勾起的一丝涟漪,让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男人的天性惹他有些憋闷,不禁咬紧嘴唇强忍那股冲动。   角鸣声再次响起,吹奏的却不是应战之音,而是凯旋之音。   “三哥。”杨勋激动地推门而入,正撞上秦雪从杨勋腿上慢慢起身的一幕,惹他愣怔原地,怒火也一瞬而出,被他紧握拳头生生忍下。   “要打仗了吗?”秦雪揉了揉眼睛,丝毫没有注意两双都有些火热的双眼正在盯着自己。,她看向窗外,听着这有些不熟悉的曲调,疑惑道:“这次吹的没那么紧急,是一场看不上眼的仗吗?”她转身偏偏问了杨勋。   杨勋回过神儿来看她,慢慢起身道:“是战事结束的凯旋之音。”   “战事结束?”秦雪惊讶,这才看向门口一直都未说话的杨顺,“大辽退兵了?”   良久,杨顺沉着面道:“是,萧太后被人下了毒,性命危在旦夕,耶律木急着赶回了大辽,战事暂时停下了。”   “萧太后被人下毒?”秦雪不可思议道:“她平日里除了耶律隆绪送来的饭,谁的都不吃,怎么可能中毒?”   “你怎么知道这些?”杨顺实则已经明白为何,气恼地故意问她,想要她说出自己是那个阴山下猎虎的少女,想要她亲口对他说出来。   “三哥说的。”秦雪指了指杨勋,心里虚得很。   意外的是,杨勋配合一句,“是我对她讲的。”   “是吗?”杨顺冷冷一句,摔门而出,震得屋子有些微颤。   秦雪不明所以,气恼地疾步追去,“大早上的,发什么疯,我又哪里惹你了,你站住,说清楚些。”   屋内,独留了立在原地的杨勋,他沉默的卷起桌案上的竹简和书本,沉默地放入书箱内,沉默地开始收拾行李,良久,盯着地上的一缕发丝,将它慢慢捡起,夹在了书本内,一同收入箱底,口中缓缓道:“你会不会同别的女子不一样,不在乎我这副身子?”   大军开始准备回京,杨泰传令,第二日整军,回天波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十九章】谈兵论将 同席畅谈   【第十九章】谈兵论将同席畅谈   浩荡的队伍缓缓驶向京城,极远处,似是欢呼声传来,满城百姓都在等着杨家的凯旋而归。杨泰一身金甲走在最前,左后侧是亮银色铠甲的杨顺,右侧本该是白芦,却走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全身没有金银首饰做点缀,走在众家男儿中,倒显出倾国之色。   杨泰特意点了花解语陪他一同入京,一是为了表达对花家此次助征的感激之情,另外之意,他只告诉了秦雪一人,而这个让花解语伴军回京的主意也是秦雪为他想出的。   “怎么样?有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杨泰看向一脸笑容的花解语。   “有种做将军的感觉。谢谢你了。”花解语向着前方挥舞花束的京城百姓挥了挥手。杨泰眼中喜欢,一路上目光都是在她的身上。心中暗暗感谢秦雪的提醒,不禁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个兄弟,诸事变得简单许多。   马车内,秦雪偶尔掀起车窗帘子,偷偷瞥向外面的热闹,像是偷了东西的贼人,心中既欢喜又紧张。   “这是什么表情?”杨勋看着面前女子,陪着她一同好奇起来,侧了侧身子观望窗外景象。   “你们每次打仗回来,都要如此吗?”秦雪终于放下帘子,端端坐正。   杨勋摇头道:“只有大获全胜时才会如此。”   秦雪明白点头,不再说话。杨勋倒是想起一件事,问道:“军中有七日的探亲假,你可想好了去哪里?熏骨庄吗?”   随着晃动的马车,秦雪兴奋地情绪有些消退,叹口气道:“若是没有入军,我倒是会回去。如今身在军营,每日面对生死,若是哪天真的没了,又要父亲伤心一次。还是现在好,他至少已经习惯没有我了。”   “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太过偏激。”杨勋摇头道。   秦雪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一个机灵,凑他近了些,挑眉道:“你若是回杨家住,我就回熏骨庄。”   杨勋眼中眸色一闪,又慢慢暗淡下来,“我们情况不一样。”   秦雪拉着他的袖口,观察着他有些不自在的面色,不满道:“如何不同。我是已死之人,你是将死之人,差不多。”   “是,我们是同一类人。”杨勋意外回了句,看着她浅浅一笑,转了话题道:“你到了军营,就别换地方了,我们还住一起。”   “好啊。”秦雪回得自然,倒让杨勋有些意外,“你不会觉得不方便?毕竟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和女儿身。”   秦雪摇头道:“不会。同三哥住一起,比同一群人住一起要自在多了。”   杨勋点头赞同,“也是。”两人相视一笑。   入夜,帐内被杨勋命人支起一展屏风,恰恰挡在他同秦雪的木床中间,秦雪笑道:“如今不想被人发现都不行了吧。”   “我倒是不妨事,总怕你不方便。”杨勋隔着屏风回道。   秦雪将屏风合起,同他面对面坐着,“隔着屏风才觉得不方便呢,我自己都快忘记我是女子了,你这样倒是经常提醒我。”   杨勋慢慢起身,走到矮桌处盘腿坐下,拿起一本兵书,沉默地读起来,不再说话。   如此做,倒让秦雪纳闷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她索性也坐在他一旁,盯着他手中的书,问道:“整日这样看,也不同人讨论,会有进步吗?”   杨勋方要翻页,听她如此说,看向她道:“那好,以后你同我讨论。”   “我正有此意,以前同耶律泉也讨论过,不过我们总吵架。”秦雪回得随意,一点掩饰都没有。   杨勋淡淡一笑,盯着一处道:“那我先试试你。”   “放马过来吧。”秦雪模样骄傲,倒让杨勋有了想法。   “兵家常言,‘骄兵必败’,你可知大哥是一个真正的骄兵,恰恰是常胜将军。这样意外的结果,你怎么看?”   秦雪抿着茶,想都未想地说:“全按照书本上所言,不就是‘纸上谈兵’吗?”   “那,我偏要‘纸上谈兵’,你要如何解释这个?”杨勋看她的眸色有些不同,似是从她的言语和神态中听出、看出了不同于自己平日所想的智慧。   秦雪浅趴在桌案上,一只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茶杯,继续不在意道:“‘骄兵’之所以有本事骄傲,全是因为战前已是胸有成竹,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气势上更是熏灼,若我军遇到这样的将军和士兵,势必会心有忌惮,揣测他们有何制胜的法宝,为何显得如此有把握。心中有了疑惑,便不能全心全意在战事上,也就有了缺口,反而让‘骄兵’显得气势磅礴。”   秦雪并未看杨勋眼中泛起的亮色,继续道:“想必大哥遇到极难的战事,也会领兵攻之,令杨家看起来势如破竹、盛气凌人。其实,结果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更无半分的把握,对不对?可是他却想,这样做至少在言行上给敌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让敌人以为面临的是所向披靡之军,战无不胜、不可小觑,这样,心头未免发怵,手上也就有了犹豫,大哥同他们战起来,自然比看起来容易些。”   “精彩。”杨勋放下书本,继续道:“那你觉得这样做是好是坏?”   “自然是坏。”秦雪毫不犹豫道:“‘骄兵必败’是多少人任性为之而总结的教训,大哥如今甘做‘骄兵’,打了胜仗是不错,可是总会吃亏在这上面,而一旦吃亏,便是危及性命之举,太过不划算。既然是领兵的将军,自然不能不顾手下之人的性命,这样不靠谱的举动还是少做的好。诸事策划清楚,比气势要重要许多。”   “怎么说?”杨勋索性陪她一同盘腿而坐,两人对视互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秦雪想了想,道:“我手中是些老弱病残,是毫无气势可言之人。你手中是骁勇的军中猛将。如今要大举进攻我的庄子,我便在庄内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而你们呢,什么都没有准备,更没考虑庄内是否藏有隐患,只凭借满身的气势急攻而下,想想会发生何事?”   杨勋浅笑,“那我们不是全军覆没,也会死伤惨重。”   “对,若是我出手,定要你们全军覆没,再无喘息之机。”秦雪自傲道。   “你当真有这本事,领着老弱病残,可以击败一众猛将?”杨勋虽是疑问,眼中却有十分相信之意。   “我从未试过,现在说的也是‘纸上谈兵’罢了。”秦雪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我有些困了,睡觉吧。”   杨勋点点头,“你先睡。”说完,重新拿起书本,准备再看,被秦雪抢下道:“快些睡觉,你就是这样不敢睡,才睡不安稳的。”她先起身,再去拉起杨勋,推他到床边,“放心,我在一旁边呢,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我虽然没什么大的用途,倒是可以帮你端茶倒水,灌药喊医,所以,你尽管放心睡吧。”   “好。”杨勋笑着走到屏风处,示意她走到另一侧,将屏风轻轻展开,隔着屏风道:“这样睡吧,白天再合起来,你毕竟是女子,同我住,总有不方便之处。”   秦雪笑笑不语,隔着屏风看他,一抹灯下的暗影,倒是显得格外高大。见他已经缓缓躺下,秦雪也进入浅梦。这次,她没有梦到在大辽的一些事情,只是内心平静的一觉到天亮。本以为杨勋会因为梦魇或是病痛而吵醒她,谁知,身边之人也是安稳的睡了这些年最平静的一觉。   初见杨业,是在第二日。杨勋被喊回家中陪佘太君吃午饭,杨家众人全都在此,杨业剩下的三个儿子,也都从华阴山被接回来一同相陪。   见秦雪同杨勋一起赴宴,杨顺高兴地将她迎入厅内,引荐道:“爹娘,这便是孩儿提起的秦风。”   秦风恭敬一礼,“参见杨令公、佘夫人。”   “起吧。”杨业抬手示意她起身,招呼她与众人同坐,笑道:“早就听说过小兄弟大名,自你入军后,帮了杨家不少忙,今日相见,果然一表人才。”   “多谢杨令公夸奖,秦风不敢当。”秦雪刻意将头埋底,生怕杨业看出她同父亲秦寒相似的眸色。   “真是英雄出少年。”佘太君点头赞叹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息,日后必成大器。”   秦风点头抿笑,浅浅一礼,看向对面三个陌生的面孔。杨顺看出她眼中疑惑,介绍道:“这三个小东西,是我们杨家的老五、老六和老七。”   秦雪点头一礼,“秦风见过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   三人面带笑意,点头拱手道:“秦兄弟。”   “好了,既然大家都熟悉了,那就吃饭吧。”佘太君笑道,“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日你们能聚在一起,为娘真的很高兴。”   七兄弟共同举杯,齐声道:“祝娘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佘太君笑着一同陪饮。待杨顺放下酒杯,秦雪惊愕道:“今日是夫人的寿辰?”   “是啊,三哥没同你讲吗?”杨顺夹了些菜在她盘子中,似是照顾女子一般,惹杨业、佘太君疑惑对视。   秦雪看出众人眼中的不同,慌忙道:“多谢,我自己来。”   杨顺点点头,看了看老七杨希正投来一抹意味不明地笑,冲他瞪了瞪眼,被他吐舌头回应。   “他们平日里都在哪里?”秦雪望向面前并不大的三个男孩儿。   “华阴山,由清苦道士领着学习兵法和功夫。”杨顺回道。   秦雪看向他,“你们小时候也是在那里吗?”   问到此处,杨顺有些尴尬道:“除了我,众位兄弟们都是自小就去那里,十六岁后方可学成归家,陪父亲一同征战。”   “为何除了你。”秦雪有些不明白。   杨顺不好意思道出,杨泰听到二人对话,笑道:“因为清苦师父不愿意要他,极其不满地对爹说,他一个人抵得过杨家所有孩子淘气,他人老了,管不动了,要爹将他领回去。”   “哦。”秦雪明白过来,笑道:“原来你小时候是个不被待见的孩子。”   众人大笑,杨业摇头指了指并不见外的秦雪,对一旁佘太君道:“这秦风的无拘无束,倒是同咱们家很像。”佘太君笑着点点头。   花解语意外而至,手中拿着寿礼,躬身一拜道:“奉父亲之命特来恭贺夫人,三星高照、福寿安康。”   佘太君心中欢喜,命人添了座位,着意设在杨泰一旁,众人明白何意,抿嘴偷笑,花解语面色微红,缓缓坐下,看了秦风一眼,见她对着自己抹出一股坏笑,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太得意。杨泰看出两人亲近,蹙眉疑惑,心中有些不快。   众人难得同席而坐,欢笑声不绝于耳。   下午,杨春、杨景、杨希三人被送回华阴山,杨勋也领着秦雪回到军营,二人还未站稳,帐外突然传入圣旨,杨勋面上急转,露出担忧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奇书玄起 箭指皇子   【第二十章】奇书玄起箭指皇子   皇宫内,兴致高昂的东宫太子宋祥,正在用马鞭抽打一个鼻头带血的小内监,尽管他已经爬得很快,宋祥依然认为,他是匹‘病马’,已经无用。   “不玩了。”今年只有九岁的他,扔掉了手中皮鞭,瞪向一旁的内监总管李富,“找的什么东西,爬都爬不动。”   李富慌忙跪地拜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已经是选出来最快的一匹‘马’了。”   “不快不快。”宋祥撇到几步远外的一个侍卫,跑去抢过了他手上的长剑,对准跪地的小内监刺去,腰间窜出的血色惹几个宫女尖叫出声。   小内监被人从钉板上拔出,抬出院子。另一个踉跄之人被推到面前,看到一地的血,吓得已经不能站稳,口中求饶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宋祥方要示意众人将他放于钉板,身后传来笑声,“他经常吵闹着要见你,如今,连朕这个父皇,他都看不到眼里了。”   “太子聪明,能得太子青睐,杨勋不甚感激。”惊鸿白衣走在皇宫内院,惹来宫人一众的青睐之目。   两人刚刚入院,地面上已经被打扫干净。杨勋看向众人匆匆押走的小内监,浅浅摇头。再看已经朝他们跑来的宋祥,轻叹了口气。   “给父皇请安。”宋祥虽对宋真宗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他一旁的杨勋,笑得意味不明。   “人朕给你带到了,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宋真宗拍了拍他的脑袋,眼中满是喜欢,转身对杨勋道:“对他严厉些,都被惯坏了,他也就听你的。”   “是。”杨勋躬身一礼,轻轻退了一步,宋真宗笑着离开。   良久,待脚步声走远,宋祥朝杨勋身后一直未说话的男子看去,挑眉疑惑道:“这是谁?”   杨勋稍稍向一旁侧了侧身子,“是在下的义弟,秦风。”   原来昨日,杨勋和秦雪刚刚从天波府回到军营,圣旨已至帐外。秦风陪着杨勋一同跪地领旨,听宋真宗之意,是要杨勋入宫一趟。杨勋接旨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圣旨放在一旁,眼中满是担忧。   “出什么事了?”秦雪察觉他表情的不同,疑惑道。   杨勋看了看她,又看向圣旨,不快道:“需要同一条小蛇打交道,心里太累。”   “小蛇?”秦雪不明白,“皇宫中养着蛇?”   杨勋浅浅一笑,“皇宫中不仅养着毒蛇,还养着蝎子,蛰一下一定会死的那种。”   听他如此说,秦雪总算明白何意,坐在他身边抿笑道:“那,这条小蛇平日里都怎么‘咬’你?”   “倒是没有‘咬’成功过,所以才会常常要我过去,同我比试一番。”杨勋不在意地端起面前一盏茶杯,轻轻抿口茶,又缓缓放下。   “让给他不就行了?”   杨勋抬眼看看面前之人,“不能让,若是让给了蛇,那便是让了一条命,太不值。”   “那便给他些教训,让他好好受教一下。”   杨勋摇头,“有些蛇,我们训不得。”   秦雪眼中浮出一抹亮色,凑近杨勋道:“我若是能帮你忙,让他不再缠着你,你可否帮我一件事情?”   和风偶尔吹拂账帘,一缕阳光直直射入,打在地面,映出好看的光晕。杨勋重新拿起面前的文书,眼角虽存了笑意,却摇头道:“我从未同人谈过条件。”   “你。”秦雪蹙眉,冲他做了个鬼脸,方要转身,被他突然拉住手腕,淡淡道:“你是第一个。”   秦雪意外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趴在桌上,一只手压着他眼下的文书,慢慢按在桌面上,眼睛盯向他,笑道:“我的条件是,同你一起入宫。”   杨勋脸上恢复了清冷之色,一转笑脸,表情极其严肃地看向她,“天下没有‘起死回生’之术,这个险你没必要冒。”   秦雪惊地站起,“你怎么?知道。”她心里虚得很,说话也没了底气。   杨勋慢慢起身,立于她面前,盯着那张既紧张又害怕的脸,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同她讲些什么道理,只是觉得,那人浮现的害怕,并不是因为被发觉了秘密而怕,而是怕天下真的没有这种秘术。   “花解语同我讲,那日你问她,世间可有‘起死回生’的秘术。她是否跟你道了一本叫做《玄起》的书,说是被收藏在皇宫内。”见秦雪眼中浮出湿润,杨勋又离她近了些,“你可知,那本书是如何写出来的,又是何时写的?”   秦雪轻轻摇着头,似是想到了一般,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杨勋不再说话,看着面前之人颤抖的肩膀,心头涌出莫名的压抑,抬了抬手,将她环入怀中,轻声道:“三十年前,我父亲是骁勇中将郎扁司的副将,同他一起征战沙场。扁司从未打过败仗,让辽人闻风丧胆。却因刀伤未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感染,死在了丘牧野。辽人得知了消息,大举起兵。父亲没了办法,同‘少阴谷’谷主花殇一起想了个法子。找了个同扁司相似之人重现大家面前,说是得了一本名叫《玄起》的奇书,令扁司‘起死回生’了。辽军忌惮扁司,在他活着的那些年,都未敢再出兵,这本杜撰出来的奇书,因此有了名气。”   帐内,许久都未有声音,秦雪呆愣地趴在杨勋肩膀,连哭泣都忘了,只是那样静静地望向地面的光晕,心中突然生气的希望,随着杨勋讲的故事,一瞬破碎。   良久,见她没有反应,杨勋将她慢慢扶正,掏出白帕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若是你觉得对不住秦楠,想要他重现活过来,想对他道声抱歉,那就替他好好活着,用这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方法,冒险入皇宫,可知,他是否会同意?”   “算了。”秦雪慢慢挑起一抹笑,“是我太执着。你说得对,这些东西,我自己都不信,它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我带你入宫。”杨勋拉着正要转身的她,惹她蹙眉回看。   “你不要我帮忙了,我却还需要你。怎么?不想帮了?”杨勋故意换了个话题,只因不想看到她如此失落地走出去。   “帮,我一定帮。”秦雪淡淡道,眼中除了失落,更多的是懊悔。   这么多年了,秦楠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让她不敢回熏骨庄面对父亲,不敢面对曾经同秦楠一起长大的院子。杨勋说得对,她想要秦楠活过来,想对他说声抱歉,想要他亲口说出已经原谅了自己。   皇宫内,宋祥仔细打量着这个面目清秀,叫做‘秦风’的男子,一抹奸邪地笑浮于面上,“义弟?那他就是杨家的人了?”宋祥似乎对秦雪很感兴趣,杨勋心中浮出不详的预感。若是旁人想要伤害秦雪,他一定保得住她,若是太子,他便有些需要提防了。   “我自然是杨家的人。”还未等杨勋开口,秦雪笑着看向宋祥道。   “那你能做‘马’吗?”宋祥问得意味不明,身后李富面色大惊,急忙上前道:“太子殿下,这位小兄弟是杨家之人,做不得马。”   “杨家算什么?杨业算什么?我要他做马,他也得做。”宋祥语气威严,很有皇子之态。   秦雪偷偷看了看面色微沉的杨勋,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他口中的‘小蛇’。再看身后李富的神色,知道小蛇要求她做的,一定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心中反而更想知道是什么,索性回道:“我什么都会做,太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祥面露欢喜,挥了挥手道:“李富,将钉板抬来。”   李富面色大惊,看向微眯眼睛的杨勋,良久,低声道:“是。”   不消多时,钉板又被重新抬回院中,方才小内监的血迹依然明显,触目惊心。秦雪朝着钉板上的血色看去,似是明白过来,微微蹙眉,原来这真是条小蛇。不知,他曾经对杨勋做过些什么,让诸事不怕的杨勋在来见他前,有过那么一抹的犹豫和不安。   “这些板子便是青草,你爬上去,让我赶着向前走。”宋祥指着钉板吩咐道。   秦雪浅浅一笑,“好啊。”她凑近宋祥,假意疑惑道:“这么有趣的想法,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宋祥抬头道。   秦雪自然不信,这样恶毒的招数,一个孩子再如何都不可能想得到。她凑近钉板,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心下有了一个主意。只见她围着钉板转了一圈儿,摇头道:“想法儿是很有趣,就是缺了些什么。”   “缺什么?”听她之言似是还有更好的玩儿法,宋祥激动地凑过去问,“你快些说,这个我都玩儿腻了。”   “我们比赛射箭如何,输的人派一个人跪在上面,看看最后谁那方跪的人最多。”   “射箭?”宋祥一脸的不快,“射箭早玩儿腻了。”   秦雪蹙眉,转而一笑道:“那是你的玩儿法儿,你试试我的。”   宋祥眼中一亮。   皇宫兵营内,一排钉板放在众人面前,秦雪手中端着弓箭,对面是皇宫侍卫长齐朱。   “好,好。”宋祥坐在绒毯铺盖的紫藤椅上拍手叫好,顺便吩咐道:“快些开始。”   “齐大人,请选人。”秦雪拱手一礼,示意齐朱挑选自己队伍跪钉板之人。   齐朱心中存有不安,顿了顿,终是不愿选。   秦雪看他心存善意,暗自高兴,笑道:“若是大人没想好,那我可选了。”说着,她指了齐朱身后一排侍卫,“你们几个,我要了。”   “你。”齐朱惊讶,他身后之人更是惊慌,奈何宋祥在此,都不敢太放肆。只得慢慢走到秦雪身后的一排钉板前,各个脸色惨白。   “齐大人请。”秦雪示意他选人,眼中神情复杂。   “他们。”齐朱未抬眼,随意指了一排内监。众人惊得想要跪地,却被总管李富瞪回,只得缓步立好。   秦雪端起弓箭,射向朱齐身后的靶子,正中红心。   身后侍卫面色稍缓,对面的内监各个惊恐。   朱齐慢慢举起弓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心下不稳,射出之箭虽中红心,却还是斜了些。身后内监大惊,方要哭喊,听到秦雪一句,“三局两胜。“说着,已经射出第二箭,故意偏离红心。朱齐微蹙眉梢,并不知她何意,只是考虑身后内监的惊恐,只得正中红心。   “平局。”一旁报数官喊道。   宋祥饶有兴趣地坐着观看,眼中的神色不似一个孩子该有的。   秦雪抬起弓箭,对准齐朱准备射出第三支,却意外的调转了箭头,道:“我同太子殿下说的比试方法与以往齐大人玩儿过的有些不同。”说话间,弓箭对准了喜笑颜开地宋祥,箭身猛地窜出,刺入他耳边绒毯上的一颗红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杨门受罚 重拾株连   【第二十一章】杨门受罚 重拾株连   杨勋面色大惊,握紧拳头已经做好保全秦雪的准备,身子却不由得微微一颤。宋祥已经呆愣原地,连惊呼都忘记,只是那样呆呆看着前方,众人更是惊恐,瞪眼愣怔。   “好胆色,不愧为大宋的皇子。”秦雪赞叹之声刚刚说出,李富立刻喊道:“来人呐,将这个刺杀太子的贼人拿下。”   几个侍卫立刻将秦雪的弓箭抢下,强行压于地面,将她锁紧。   “怎么?太子都未说话,你们着急什么?若是太子觉得害怕,没了玩儿的胆量,我自然认罚。若是太子勇敢,想要继续玩儿下去,就放开我。”秦雪稳稳道出,盯着面前依然愣怔的宋祥。   良久,李富大声一句,“带下去。交由皇上处理。”   “等等。”秦雪刚刚被拉起来,宋祥起身制止道:“放开她。”   秦雪也未想到他会如此,自己方才之举,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只因从未有人敢这样告诉他,死亡和恐惧是什么。如今,那支箭划过眼睛,宋祥脸上的惊恐和意外,应该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   秦雪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孩子,那副表情,坚毅无畏,同幼时的秦楠有些相似。愣怔间,秦雪仿佛想起了秦楠的样子,那团脑子里的模糊身影,如今,终于有了形状,有了清晰的轮廓。   “是不是那个病秧子要你这样做的?”见秦雪已经站稳,宋祥指着不远处的杨勋道。   病秧子?原来,宋祥一直当着众人的面喊杨勋病秧子。秦雪不知为何心中气恼,方要说出什么,被杨勋抢话道:“是杨勋无礼了,请太子责罚。”说着已经跪下等待宋祥发落。   “不关他的事儿。”秦雪并未下跪,看向面前的孩子,心中毫无畏惧,朗声道:“都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想让太子体会一下什么是害怕和惊恐,我想,方才太子一定受益匪浅。”   本以为宋祥会生气,怎知他突然朗声大笑,“你教育人的方法倒是与众不同,比那个病秧子要厉害许多,他就只会说些大道理,那些我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回的道理,我早就听腻了。”   秦雪淡淡一笑,对这个皇子的态度有些招架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古灵精怪、刁蛮任性,也如他一般,对世俗的一些事物保持着仇视和反抗的心态。如今,自己此举着实幸运,遇到个心思特别的孩子,若是旁人,怕是活不成了。   “皇上驾到。”毫无意外,宋真宗疾步而入,看到毫发无伤的宋祥深深舒出一口气,方要怒视秦雪,被宋祥突然拉了拉袖子,道:“杨勋师父带来的小师父不错,很称儿臣心意。”   宋真宗眼中存有疑惑,脸上的怒色却是一瞬而转,拉着宋祥的小手,笑道:“怎么个称心法?”   “功夫了得。”宋祥坏笑着看向秦雪,“他可以同朱齐占个平局。”   “是吗?那功夫确实不低。”宋真宗眼中浮出冷意。心中一想,似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他这个精明的儿子,朗声笑出,“原来祥儿是这个意思。”   秦雪也听明白过来,更加惊愕眼前这个孩子不同于年龄的机敏和成熟。原来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功夫了得,若是真想杀他,轻而易举,不会只射了个珠子而已,看来她并非有心。   “好了,既然你喜欢这个师父,那便叫他日后教你功夫如何?”宋真宗意外道。   “好,儿臣多谢父皇。”宋祥浅浅一拜,对秦雪眨了眨眼睛。   马车内,杨勋猛地拽起秦雪的领子,愤怒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只是觉得那孩子该被教训一下。”秦雪不服气地回。   “笑话,你算什么?敢教训太子?”杨勋眼中冷意浮出,攥着秦雪的手越来越紧,几乎使她不能呼吸,却被她倔强的强忍着。杨勋更加气恼,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你虽然不算什么,却被认为是杨家的人,你对太子不敬,便是杨家对太子不敬,你要整个杨家为你陪葬吗?”   秦雪脸上一顿,一瞬没了血色,原来,她独行独往惯了,早就忘了牵扯家族这回事,平日里,大事小事都是她一个人承担,不会株连任何人,她也从未想过会连累谁。如今,武断行事惯了,竟然忘记,她已身在杨家,做了杨家的兵将,诸事皆与杨家有关,今日之事,不论杨家是否知晓,对外来说,都是杨家所为。   脖子慢慢松了许多,杨勋猛地咳了起来,秦雪慌忙为他捋顺后背,被他猛地推到一侧,牵扯出更加猛烈的一阵干咳。   “你别生气。”秦雪慢慢靠近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我独自生活惯了,未想那么多。你别气,我以后再也不任性妄为了。”她试着拉了拉杨勋的袖子,见他并未再推自己,才大着胆子给他拍打着后背,一边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以后?”杨勋终于隐了怒气,咳声渐渐停下,“我再也不会给你 ‘以后’的机会了。”   秦雪低头不语,眼中存了些深深的悔意,若是今日宋真宗惩罚了她一个人是小,惩罚整个杨家,那就真的是她的罪过了。她偷偷看了眼气息稳下来的杨勋,见他也看向自己,慌忙低头。   “我以为你本事多大,原来只会吓唬小孩子。若是这样能教会他大道理,你以为我不会做?”杨勋盯着她依然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声色终于缓和下来,“他身边有多少蛇蝎,你根本不知道。若是他不狠毒些,还能活到九岁?”   秦雪惊愕地看向杨勋,听他继续道:“太子四岁没了母亲,一直由几个母妃轮流照顾,其中有多少会真心对他?没孩子的,想要巴结他,获得皇后的位置。有孩子的,想要害死他,让自己的孩子做太子。这孩子聪明,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的那些坏毛病也是他彰显一个皇子威严的举动,虽然残忍了些,他却懂得要别人怕他,才能成为帝王这个理。”   “可是。”秦雪小心一语,“他还是个孩子,就如此残忍,日后长大了,岂不更可恶?”   杨勋无奈地靠着车身,感受着马车的晃动,眼睛看向飘起的车帘,“我说了,若想活命,心狠是必须的。”   秦雪蹙起眉头,手方要松开杨勋的袖子,被她意外地一把握起,眼睛早已闭上,看不出是何表情,更不知是为何,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是睡着了一般,平静而自然。久久,终于道了一句,“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何事,我都会护着你。”   天波杨府,秦雪刚刚踏入院子,杨业已从正厅走出,面露怒意,挥了挥手,冲上前两个大汉,将秦雪猛地按倒在地,杨勋被挤到一旁,神色焦急。与此同时,杨泰、杨顺也从正厅冲出。杨泰几步跨到秦雪面前,从地上想要扯起她,奈何她被两个大汉压于地面,只能稍稍提起她一些,眼中怒意远胜于杨业。   “你做了什么好事?快向老令公赔罪。”杨泰转动眼珠示意秦雪快些认错。   秦雪慌忙道:“秦风知错了,求杨令公恕罪。”   杨业冷哼一声,“恕罪。你可知,皇上专程派人同我们讲了此事,言下之意是让重罚。你在宫中有太子护着,皇上不便动手,想要杨家自己处置。如今,皇上之意如此明显,要我如何饶恕你。”   秦雪已知后悔,听了杨业的话,便知闯下大祸,低头不再言语。杨泰突然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脑中被石头砸了一下,眼里也出现星星点点,神思更是不稳,口中喷出丝血迹。杨顺惊慌上前,一把扯起杨泰,气恼道:“大哥做什么?”他忙是跪地查看秦雪的伤势,心头只觉得阵阵揪疼。   杨勋自然明白杨泰何意,拳头握紧,立在一旁想主意。   只是一拳,杨业根本不会解气,冷声道:“扒光了,重责四十棍。”   秦雪惊愕抬头,心慌意乱,口中低低一句,“多少棍都可以,只是不能脱衣服。”眼下的不知所措让她忘记了前面查看她伤口的杨顺,一句话被他听入耳中。杨顺猛地起身,推开了压着她无法动弹的两人。   被他猛地推走,两个大汉朝杨业看去,不知如何是好。   “老四。”杨业正声道:“你要造反吗?”   杨顺慢慢扶秦雪起身,同她一起跪下,却不敢当着杨业的面去拉她的手,想了半晌,握紧拳头,坚定地看向杨业道:“父亲,孩儿愿意替秦风受罚。”   “痛只有打在他身上,他才会知道悔改,你不必求了。”杨业侧过身子,不看二人。   “父亲。”还未等杨顺再说什么,杨泰走上前道:“秦风在军中时身子受了些伤,还没好全。不如责罚轻些让他张张记性便可,何况,孩儿方才那一拳也不轻,他也痛身上了。”   杨业看了看秦雪嘴角依然在淌血,知道杨泰下手确实很重,却未因此减了刑法,甩手道:“若不是太子护着他,他刚才早就死了。若是一会儿抗不过刑法,全当已经死在宫中了吧。”说着,看向院中的两个大汉道:“行刑吧。”   正要抬步离开,突然听到杨勋的声音慢慢响起,“父亲。”   杨业顿住步子,微眯眼睛看向这个三儿子,疑惑道:“你莫不是也要替他求情?”   “是。”杨勋恭敬一拜。   杨业意外笑出,“真是天下奇闻啊。你平日里不是最守规矩吗?如今,肯破这个例?”   “是。”杨勋再拜。   “好。”杨业依然满眼的意外,转身看向他道:“若是你有能说服人的理由,秦风的刑法减半。”   杨勋轻轻向前一步,众人全都看着他,想要知道他要如何才能说服杨业,如何才能让这个比任何人都要固执的老令公开口减刑。   日后,秦雪轻轻拉着马车内的一双手,倚靠着车身,回想起曾经的这一幕,忍不住地抿嘴浅笑,车窗外,偶尔传来一声鹰鸣,时远时近,牵扯着她不稳的情绪。往事历历在目,能被她永远印入心中的那几件,给她带来了活下去的所有动力。这些回忆中,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他们中,有些愿意陪她生,有些愿意陪她死,更有一个人,一生所愿,是自己死,让她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吗?(≧?≦)   ☆、【第二十二章】承受家法 众人施救   【第二十二章】承受家法众人施救   杨业向前行了一步,似是没有听清一般,又惊又喜,“勋儿说什么?”   杨勋浅声一叹,回道:“若是父亲肯减些刑法,杨勋愿意搬回杨家住。”   众人面露惊喜,更多的是惊讶。杨业轻轻摇着头,看向跪在地上,也是一副吃惊表情的秦雪,心头泛起嘀咕,他有何本事,让杨勋为他如此。   “你母亲亲自去军营请你,你都不肯回来,如今为了这个小子,你愿意,回家?”杨业依然不敢相信,再次确定道。   “是。”杨勋面色淡淡,“为了秦风,孩儿愿意回来。”   四周一瞬变得很静,两个大汉对视后纷纷看向杨业。见他慢慢隐下惊愕,看着跪地低头的秦雪,叹了口气道:“二十棍。”   “谢父亲。”杨勋跪下来行了一礼,起身时看向慢慢抬起头的秦雪,眼中浮出笑意,对院内的大汉道:“秦兄弟身上有伤,未免伤势加重,还是隔着衣服受刑吧。”   见杨业都开始妥协,两人也不好驳了杨勋的面子,点头道:“听三公子的。”   待两人靠近秦雪时,杨顺突然抱着她,看向杨勋道:“三哥,她,她的身子同我们不一样,受不住二十棍的。”   “四公子。”其中一个大汉道:“二十棍已经是杨家最少的刑罚了,不能再减了,若是被老令公知道,我们两兄弟也该受罚了。”   “我没事,受得住。”秦雪刚刚道出,杨顺气恼地瞪向她,“你知道什么,别说二十棍,十棍都是一大关,你根本不知杨家的家法有多厉害。看看你,做事总不让人省心。”看着秦雪慢慢流下的眼泪,杨顺忍下怒气,依然紧紧抱着她。   “每人十棍,打重些。老三的衣服扒下,秦风身子不好,穿衣受罚。”杨泰突然道。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只得应下。   杨顺看向杨泰点点头,将上衣全部褪去,在秦雪一旁跪好。   秦雪感激地给杨泰磕了个头,又向杨勋俯身一拜,跪地立直了身子。   杨泰故意装作有事,道了句:“老三盯着即可,我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大哥慢走。”杨勋浅浅一礼。   行刑的大汉更加明白这是何意,下手便轻了许多,却也不能太过明显,依然真实地打在了他们身上。秦雪痛得止不住泪水,刚刚五下便趴在了地上。杨勋心中一阵触动,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心里如此难受,看着棍棒敲打面前之人,他为何比自己挨罚还要痛。   “这。”大汉停手,从未遇到过打了五棍便倒下之人。他只是不知,以为打得都是杨顺这些七尺男儿,如今,面前的秦雪即使再骁勇,也只是副女儿身,本质都不相同。   “这趴着打,不成规矩啊。”大汉有些为难,看向杨勋不知如何是好。   “打我身上。”杨顺看向一旁大汉,惹大汉更加为难。   杨勋突然走到两人面前,慢慢转身跪在地上,背对着秦雪,缓声道:“规矩不能破,让秦风趴我背上吧。”   大汉以为规矩又要改,届时受罚的便要是他们了,如今见杨勋想到了万全之策,放心地呼出口气,将秦雪扶起,放在了杨勋背上。   “三哥不必如此。”秦雪已经奄奄一息,面颊紧贴着他的脖颈,嘴唇离耳朵极近,呼吸扑在杨勋耳侧,让他心跳加速,这样的紧张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即使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子,也从未让他如此心神不宁。   “这样子,是不是不那么害怕了?”杨勋扭过头问了句,惹秦雪的唇沿浅浅擦过他的面颊,他更是心头触动,本不该有感觉的病体,猛地窜出一股道不明的冲动。   看着前面两人的暧昧举动,杨顺只觉得心情不畅,朗声一句:“打。”   还在愣怔的两个大汉,猛地惊醒,举起棍子继续拍打起来。   秦雪紧咬嘴唇,痛得已经呼喊不出声。   “七。”大汉数着数,“八。”一口血从秦雪口中喷出,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口中含糊地道了句:“鸠卢,救我。”便再也没了知觉,头猛地垂落在杨勋肩头。感觉到她突然失去的意识,杨勋猛地一动,抱着她转了个身,“九。”第九棍砸在了他的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敲入脑中。   大汉惊得慌忙停手,只听他大声吼出,“打。”   杨顺向前躬了躬身子,看着他怀中已经没有半点儿反应的秦雪,吼道:“打,打啊。”   大汉同时抡下最后一棍,“十。”   杨勋脑中如雷鸣般轰响,他如今这副身子,怎么能够做这些,他那样明白,却没明白到想着去保护自己。眼前女子柔柔地倒入怀中,离他那样近,她的脖子,她的脸颊,她的头发,一切的一切,都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同他长在了一起一样。   一只手猛地将女子从怀中抽出,奈何如今的自己已经没了力气同那双手争抢,只得看着女子慢慢从身上抽离,一股似是被抽走肋骨的不甘与疼痛传入存有的一丝知觉中,“雪。”他轻声一句,并未被人听到。女子已经被站起身的杨顺抱在怀中。   “三哥。”杨顺看向愣怔的他。   “我没事,快救她。”杨勋微微抬头,强忍着身子上的痛,吩咐道:“百里钰,只许百里钰给她检查。”   “我知道。”   聪明如杨勋,杨顺只是一句‘我知道’,他便明白过来,这个弟弟已经知晓了秦雪的女儿身,恐怕更是知道了,秦雪便是那年阴山下自己心心念念的猎虎少女。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杨勋慢慢躺于地面,身子轻的可怕,似是不存在了一样,连背后本该存在的撕裂感都不存在了。   百里钰从杨顺的房内走出,对面前几人道:“无大碍了,这样娇嫩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些,身子看来要补一补了。”   “娇嫩?”杨泰不解,“一个大小伙子,被人说娇嫩,看来秦风兄弟真要好好练练这身子了。平日里,我们受四十棍都没事儿,他这才。”   “你懂什么?”花解语打断他的话,不满道:“秦风兄弟聪明,身子不好又怎样?”说着已经推开房门,又将房门紧紧地关上。   杨泰一脸意外,见她如此关心秦风,心头涌出一股醋意,敲门道:“原来你喜欢聪明的,我也不笨啊。”   “走开。”花解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见秦雪无大碍,门口,佐格、白芦、闫狄对视一眼,浅笑着转身离开。正撞上已经换了衣服的杨顺,在他开口前,佐格慌忙道:“三公子不必担心,秦兄弟无大碍。”   杨顺点点头,焦急地朝前走去。佐格意味不明地摇摇头,眼中似有惋惜。白芦疑惑道:“三公子似是对秦兄弟格外上心啊。”   “别问了。”佐格叹了口气,“可惜了。”又是意味不明地摇摇头,浅声一句,“秦兄弟若是女子那该多好。”   “你说什么?”白芦并未听清楚。   “不该你管,走了。”佐格领着二人离开,偶尔叹一口气,来排解心中的惋惜之情。   大辽境内,耶律泉府邸,南古尔吓得慌忙跪地,低头不敢去看已经怒气冲冠的耶律泉。   “谁打的?”耶律泉将手中的杯子一瞬捏碎,一旁侍婢几乎将脸贴紧地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们不知从何时开始,日夜期盼着秦雪不要出任何差错,不要有任何危险,这样耶律泉才不会迁怒于她们。   “杨业用了家法,先是四十棍,后因杨勋求情,才减至二十棍。只是,杨家的刑法,比的上酷刑,秦雪的女子之身根本承受不住,昏睡两日才醒过来。”南古尔声色颤抖,回话时,看到屋内立在木枝上的‘鸠卢’似是也在听他讲诉。   “杨家,又是杨家。”耶律泉兀地起身,怒气冲上眉梢,又转入头顶,似是整座房子要被他点燃一般,气氛压抑的可怕。   “南古尔。”他突然冷声一句,“准备一下,去杨家。”   “王子?”南古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见他面上的威严之色,方要劝阻,又悄悄隐下。   针对杨业对秦雪的惩罚,宋真宗并不满意,却在听说秦雪昏迷了两日时,方点点头,示意传话之人退下。盯着墙上的一副秋日行猎图,眼中亮色一闪,吩咐身边李富道:“传令下去,秋猎之日提前,要杨家、潘家一同前往,秦风也去。”   入夜,天波府杨顺房内,秦雪趴在床上一阵乱叫,花解语给她轻擦着身子,叮嘱道:“小声些,一会儿杨顺听到喊声再冲进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秦雪只得捂着嘴,依然忍不住地叫喊。   “你说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那是太子,你都敢欺负。”花解语将白纱遮在她的后背,看着一道道黑紫,触目惊心。   “谁叫他欺负三哥,说三哥是病秧子。”秦雪嘟嘴道。   花解语意味不明地笑着凑近她,“听这语气,我倒有些不明白了,你当真喜欢他到了死都不怕?”   “说什么呢?”秦雪想要打她,奈何身上一动就撕扯地生疼,只得咬牙切齿道:“不许你乱说。”   “好了,逗你呢,你还当真了,莫不是心里有鬼。”花解语正在玩笑,突然想到一事,收了笑声道:“他为你挨了两棍,如今也在躺着呢。”   秦雪猛地坐起,花解语慌忙替她遮挡,“当男人当惯了吧,不羞不骚的。”   “他怎么样了?”秦雪抓着她的一只胳膊,神情焦急。   “再好又能如何?那副身子本来就已经毁了,如今只是再次裂开而已。”花解语兀地站起,盯着眼前的秦雪道:“你做什么?自己还没好彻底,就要去看人家。”   只见秦雪忍着钻心的疼痛开始往身上套衣服,花解语见她实在疼得厉害,伸手帮她一层层套好,还未来得及说话,秦雪已经冲出屋子。   “三公子在哪里住?”秦雪拦下一个丫鬟,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跑到杨勋的屋子前。方要推门而入,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浅哼声,似是强忍着疼痛的憋闷声。心中猛然一蹙,原来,他不愿回家,是不想让家里人知晓自己的痛苦,想让他们心安,自己也能心安些。   秦雪趴在门外听了许久,直到闷声稍减,才抬步走入,似是没听到任何声响一般,笑着走近杨勋,跪坐在他的床侧,一只手臂搭在床边,头放在手臂上,静看这个紧闭双目,面色惨白,对自己进门毫无反应的男子。   灯影斜斜打在秦雪的面上,映出一黑一白的斑块儿,倒显得活泼机灵。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面颊上,柔柔地抚过她的耳根,浅浅一语:“这样呆着,不要离开,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泉入宋境 情锁有终   【第二十三章】泉入宋境情锁有终   天气转凉,已快入深秋,朽叶纷纷而落,铺散满地枯黄。极远处,暗夜里依然闪烁着莹莹烛火,剪灯芯的侍婢轻轻推门,方要进入屋内替杨勋吹灭几盏烛灯,看到一男子趴在他的床边,两人紧握着手,睡得都很安稳。   静看杨勋面色,侍婢纳闷儿,传闻中的三公子本应一副病态,如今却是神采奕奕,嘴角溢出淡淡浅笑。再看地上的男子,面容清秀,却是紧锁眉梢,背后薄衫印出淡淡血迹,似是强忍着身上的肿痛,陪在他一旁。   侍婢微微蹙眉,轻步从房门退出,正撞上一双眼睛,暗夜中,格外明亮。   “三哥睡了吗?”杨顺也是一体薄衫,被凉风偶尔掀起衣袖,让侍婢不禁打了个寒颤。   “睡下了。”侍婢行了一礼。杨顺抬手示意她下去,自己慢慢走到杨勋的房门口,似是知道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淡淡药气扑入鼻息,有些是止血的散药味儿,夹杂其中,偶尔入鼻。秦雪背上血渍明显,依然透渗着浅白的衣衫,可以看到内里裹胸用的布条辙痕。杨顺浅浅摇头,脱下身上唯一御寒的薄衫,只留了雪白内衬在身上,背后也有血迹,却没秦雪透出的多。   衣衫遮在背后,又慢慢挂到肩膀上,秦雪察觉到背后衣服滑过带来的一瞬钻心,猛地坐起,正撞入杨顺怀中。   “怎么了?”杨顺扶着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并不敢拍她的背部,只能抓着她的胳膊,眼中神色温柔。   感觉到了秦雪手中带出地牵扯,和猛然地挣脱,杨勋一瞬睁眼,看到了跪身床边的两人,慢慢坐起,正撞上秦雪背后那抹血色,脸色渐渐转白,慌忙道:“快给她处理。”   杨勋这才反应过来,将秦雪轻轻扶起,方要带出屋子,秦雪缓缓转身,看向一脸担忧的杨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抢话道:“去吧,我没事。”   背上疼得厉害,秦雪已经很难忍受,见他神色还算平稳,面上病容也减缓,放心地点点头,由杨顺轻抚着,走出了屋子。   第二日,圣旨传下,整个杨家开始准备陪皇上狩猎的物品。杨业将圣旨递给佘太君,眼中浮出担忧,“咱家那几个孩子对这个叫秦风的小伙子很是看好,我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偏偏生了副莽撞性子,如今招惹的是当朝天子,这笔账,恐怕很难算清了。”   佘太君看到‘秦风同往’四个字,赞同地点点头,慢慢起身看向门外,“‘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孩子也该受些惩罚,日后才不会武断行事。听说他同熏骨庄有些关系,你可曾打听过。”   “我昨日去看勋儿,他在病中都关心着秦风,又要我不要将秦风在此的消息告诉熏骨庄,虽然没说明原因,但勋儿从小识大体,他如今求我,一定有他的原因。”   佘太君明白点头,“熏骨庄各个都是英雄之辈,相信从里面走出的秦风也不差,只是逍遥惯了,不懂得‘株连’这个理,相信,他这次一定深有体会,日后,也会懂得收敛些。”   杨业轻轻叹了口气,“这次狩猎,你我要想办法护好这个孩子,熏骨庄那里,日后若是知道他做了得罪皇上的事情,未免会担心,如今,他们无法出手,只有我们能帮了。更何况,咱家那几个孩子,也不会看着他受欺负的。”   屋内,花解语为秦雪小心穿着衣服,面上隐隐不安,担忧道:“这样子怎么去狩猎?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好,七日后便要出发,你怎么吃得消?”   秦雪整好衣领,笑着看向她,“这幅样子可别让大哥看到,他又该吃我的醋了,觉得你关心我胜过关心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花解语面色微红,瞪她一眼,开始收拾桌子上扔着的血帕。   秦雪突然从她背后轻轻抱着她,故意挑逗道:“你若是不喜欢他,以后我就这样对你,让他死了心。”   “你死了心吧。”花解语挣开她的手,瞥她一眼从屋内走出,迎面走来精神欠佳的杨勋,同昨日牵着秦雪手时的神色全然不同。   “三公子。”花解语招呼一声,扭头看了看屋内的秦雪,意味不明地摇摇头,抬步离开。   杨勋点头侧身,让了条路,良久,又慢慢转过身子,走入秦雪的房内。   “方才去了老四房内,他说你要了一处地方,搬出来了。”杨勋的声音传入秦雪耳中,她惊喜看去。   “你好了。”说话间,已经跑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的后背和浅笑着的脸,放心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似是哥们儿般,模样自然。   “好了。”杨勋走到桌子旁缓缓坐下。   秦雪为他倒了杯茶,“我不能老是占着杨顺的屋子,反而让他出去住,索性搬出来,彼此都方便些。”她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慢饮入口中。   杨勋垂目浅浅一笑,把玩着手中杯盏,“这次狩猎,我也去。”   “不行,狩猎不比其它,若是那条小蛇要你策马行猎怎么办?我不许你去。”   听她最后一句,杨勋面上一怔,又慌忙隐下,抿嘴笑道:“有皇上在,小蛇不会放肆任性的。更何况,你这样子去,我也不放心。”   “可是。”   还未等秦雪说出,杨勋的一只手毫无征兆地轻轻遮住她的嘴巴,惹秦雪瞪大眼睛,杨勋见她停话,方缓缓放下手,似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神情柔和,道了句:“从未去狩猎过,我想去。”   秦雪蹙了蹙眉,打量他刻意隐藏病态的身子,和眼中偶尔闪出的期待,不再劝他。见他面色淡淡,自己也开始不在意方才他意外的举动,低头转着手中杯盏,陪他一同沉默。   杨业带着随行狩猎之人前往皇宫面圣,刻意忘记带秦雪同去,未免宫人来天波府寻她,特意让花解语陪她去远郊林子里躲避,入夜才能回府。秦雪坐在马车内,感受着颠簸带给身子的阵痛,看向闭目浅睡的花解语,看着她娇艳的容颜,漂亮的装扮,好看的衣裙,突然很是怀念穿女装的时候。   正在出神,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鹰鸣,声调熟悉。秦雪慌忙透过车窗探出身子,不顾身上疼痛,抬头寻找那抹身影,果然,不远处,‘鸠卢’展翅滑过,似是也看到了她,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展示已经熟练的飞翔姿势。   秦雪浅笑,盯着已经长大的它,心头流出一股暖意,趴在车窗一直盯着,不舍得移眼。她明白,耶律泉就在这里的某一处,‘鸠卢’正在告诉他自己的方位,他一定正在朝自己赶来。   “你们的‘鸠卢’?”花解语突然起话,惹秦雪慌忙撤身回来。   看着嘴角挑笑的花解语,秦雪嘟嘴道:“不是我们的,是他的,同我没关系。”   “算了,说什么你都不承认,我只用看你的眼睛就行。你看,现在都在笑着。”花解语惬意地靠着车身,语气中玩笑味儿极重。   “懒得理你。”秦雪继续探头看天,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她惊讶地四处寻找,依然未能看到,有些失落的坐了回去。   “他定是听说你受伤了,想要过来看看。只是。”花解语慢慢凑近神思有些不稳的秦雪,“从大辽到这里,用两天时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定是快马加鞭再加鞭。那身子,估计只有万分担心你才能做到。”   秦雪暗暗细想,花解语说得没错,这样的速度,他是怎么做到的?原来,在耶律泉眼中,自己虽然比不过他的江山,却可以胜过他自己。   “停车。”花解语突然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别跑太远,我听说这山上有‘扶桑花’,可以入药,也可以做迷烟,刚巧用在我研习的阵法上,机会难得,我去找找。”   秦雪点点头,看着她跳出马车,自己在车内坐了许久,见她一直不回来,觉得有些无聊,也下了车,吩咐车夫在原地等她们,自己也寻了处地方散步,偶尔看向天空,那抹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林中有红枫叶,秋入时,最是好看。她轻踏着满地落叶,心情总算恢复了些,哼着耶律泉教她的大辽民歌,偶尔退步走,偶尔蹦跳走,背后疼痛早已忘记。   “在大宋唱这首歌,你也不怕被当做辽国奸细。”一抹熟悉的声调从背后传来,有踏叶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雪猛地停步,并未转身,眼中不知为何涌出些泪水,被她强行控制在眼眶中,心头又不知为何,涌出一阵委屈,很想同背后之人讲。   “还疼不疼,连抱你都不能了。”耶律泉轻轻挨着她的后背,小心照顾着她可能会痛的伤口,面颊与她紧贴,时而蹭一蹭她,感受她温热的体温,放心地浅声一笑。   “怎么来的?是不是很累?”秦雪依然未转身,感觉到身边人的真实,又有一丝透过心里的不真实。   “不累,怎么会累呢?”耶律泉将她慢慢转过来,盯着她不敢抬起的脸,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慢慢吻了上去,是最温柔的一次,可能是怕弄疼她,力气轻柔。良久,感觉到几行泪痕打湿面颊,慢慢睁眼看她,一抹红润扑打腮边,似是那个夜晚,她在他的身下时的模样。莫名的冲动涌了出来,一股重吻深深压下。   “不行。”秦雪推开他,终于清醒的意识让她想到面前之人如今的身份,有些担忧道:“你怎么可以到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要怎么逃脱?”   “他们发现不了,我可以来去自由。”耶律泉想要再次拉着她,被她向后一退,轻易躲开。   “我上次已经同你讲清楚了,我想要忘掉以前的日子,求你不要再来了。”秦雪很是懊悔,方才对于见他到来时那抹激动和开心,本该是她不能再存在的情绪,如今,她如何能再次拾起。   “雪。”耶律泉想要再说些什么,秦雪猛地转身,“算我求你,别再出现了。你不来,我心里真的很痛,可是,你来了,我更加痛。让我忘记吧,让我好好的做一个宋人。”   空气骤然冰冷,耶律泉眼中神色犹如往常,方才的那抹柔色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他将女子一瞬拉到面前,盯了许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来看你。”   秦雪低头不回。   “只是主仆一场,听说你病了,顺道来看看,你也将自己想的太重了些。”他言下声色已经无法用寒意形容,似是冰封千年的琉璃刀,一下一下地刺入彼此的心,说话间,已经要去解秦雪的衣服。   “不行。”秦雪想要再次抽身,奈何被他锁紧,拽在手中,动弹不得。   “身子都给过我了,如今这幅样子,做给谁看?”耶律泉已经毫无理智,一把扯下她的衣服,惹她疼得叫出声。看到眼前白皙的皮肤,耶律泉忍着冲动,转过她的身子,盯着后背那一道道青黑色,终是忍不住吻了上去。   唇边慢慢离开,耶律泉从怀中掏出药水和白帕,点了些淡紫色在帕子上,扶眼前人缓缓坐下,轻轻擦着那道道让他极不能忍的青痕,眼中依然泛着冷意,同手上力道全然不同。秦雪坐在枯叶上,浅趴在自己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里,咬牙不出声。   “母后的病痛好了些,下次出征,就不再只是耶律木了,我也会一同前往,到时。”耶律毫无感情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秦雪慢慢抬头,盯着远处晃动的树影,身上本该被冻的冰冷,却直直传来一股火热。她重新将头埋下,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假装身后之人并没有来,假装情绪从未被他触动过,想着在大辽最痛苦的日子,让自己的狠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   “救命啊。”是花解语的声音,由极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秦风,救我。”   秦雪猛地站起,耶律泉也朝着声音处看去,拉着已经穿上衣服的秦雪扯向身后,冷声道:“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花娘负伤 猎场遇袭   【第二十四章】花娘负伤猎场遇袭   秦雪拉着耶律泉的袖子,“不行,你快些离开。”   耶律泉冷冷看她,“这是什么意思?未免我误会,你不妨解释一下。”   秦雪慢慢松开他,“你我主仆一场,我不想你困在大宋,你快走吧。”   “走开。”花解语的声音再次传来,秦雪从未听到她如此惊慌过,推了耶律泉一把,“若是你不离开,那就不许出来,偷偷看着就行。”见耶律泉只是盯着自己,并不回答,秦雪蹙眉转身跑走,不再回头看他。   “花娘。”秦雪边走边整理衣服,内衫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秦风。”花解语听到了秦雪的喊声,带了丝兴奋和激动,继续道:“我在这里。”   秦雪刚刚踏入已经枯黄的软草上,被面前举着弓箭之人吓得顿住步子,十几支箭对准花解语,全都拉弓静待,众人身后,一个满脸笑意的男子立在那里。深紫色的锦绣长袍挂在身上,彰显出此人的尊贵身份,腰间的一串儿桃花坠儿,可以让人看出,是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花娘。”秦雪慢慢走入弓箭的射程范围,扶起地上被射伤一条腿的花解语,让她能够立身坐着。替她看了看伤势,箭上无毒,秦雪稍稍松了口气,再看箭体只是擦过脚踝,并未深入,知道面前之人有意困住她的步子,并未有要她命的打算。   “不知我家花娘有何得罪之处,让公子下此狠手。”秦雪一只手托着花解语的腰,给她支撑。   见花解语环着一旁人的脖子,紫衣男子揣测二人关系匪浅,并不知,花解语是怕抓着秦雪的衣服,会扯痛她背部的伤。男子微微眯眼,挥了挥手,面前的弓箭扯下,众人立步他身后,盯着面前两人,似是守看着猎物一般。   紫衣向前一步,指着一片林子道:“这里每一寸地都是本少爷的,那小女子闯入我的地界,摘了本公子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花朵,我自然将她当做贼人看待。”   花解语看了看秦雪,见她对自己摇摇头,方要言辩,咬牙忍下。   “对不住了。”秦雪拱手一礼,“我家花娘并不知此地是公子的,不知公子想要我们怎么赔偿?”   “还要如何赔,当然是要小女子用身子赔了。”紫衣一旁的一个护卫道出一句话,惹众人大笑。紫衣也未阻止,浅笑着看向他们,眼中之色意味不明。   “看公子便知是知书达理之人,应不会让我家花娘如此。”秦雪暗下心悸,若是面前男子非要拿下花解语,自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么,暗处的耶律泉,必定会现身,也会杀人来发泄方才的不快,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公子有所不知。”秦雪示意花解语自己支撑好身子,他则慢慢起身,拱手一礼,“我们乃是天波府之人,今日游山而来,未曾想到会踏入公子的地界,还望公子看在杨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面前人眉梢微蹙,他身后的众人开始切切私语,良久,紫衣浅笑着拱手一礼,“原来是杨家的人,失敬失敬。只是,杨家人我自小熟识,不知二位是谁?”   “在下秦风,这位是助杨家布阵的‘少阴五女’之一的花解语。”秦雪回道。   “秦风?”紫衣听着这个名字格外熟悉,低头皱眉苦想,身边一人凑过来说了些什么,他恍然大悟,笑道:“你就是那个在宫里惹了些事端,回到杨家受罚的秦风?”   秦雪点点头。   “果然是‘疯子’,那座院子里的人都敢惹,你这性子,本少爷喜欢。”说着,已经走上前,拍了拍秦风的后背,惹他身子扑来一阵钻心的痛。秦雪慌忙对身后道:“我没事。”看似是讲给花解语听,实则是对暗处的耶律泉所讲。   紫衣慌忙看向她的后背,才明白过来,拱手道:“对不住了,忘记秦兄弟是受伤之人。”   秦雪摇头施了一礼,“不妨事,已经快好了。”   紫衣拱手道:“在下潘善,代国公潘美乃我父亲。”   “原来是潘公子。”秦雪浅浅一礼,“为父乃大宋开国功臣,秦风如雷贯耳,也听说过公子之名,今日得见,果如天人。”   “秦兄弟客气。”潘善想要再拍她的背,突然想起她身上有伤,握了握拳头,拍在她的胳膊上。对身后之人道:“家伙都收了,找人抬这位姑娘去医治。”说着看了看坐于地上的花解语。   “我送两位回天波府。”潘美做了个请的手势,秦雪点头一礼,抬脚相随,几步后,回身看了看,草丛内并未发现任何身影,她见耶律泉还算忍得住,没有冲出来,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她同花解语并未想到,潘善自那日见到花解语的姿色后,一直念念不忘,时不时跑到杨家来找秦风,借机看看常同她在一起的花解语。只是他以前从未这样频繁的出入过杨家,倒让杨业有些看不明白,朝中遇到潘美时,本无话可说,却因为孩子们私底下接触多了,彼此也就客气许多。   只是潘美自恃年高,又有功在身,并不太看得上以前做过他副将的杨业,虽然面上客气,心里也是不大愿意同他有牵扯的,回家时也就叮嘱了潘善几句,日后杨家不可去的太过频繁。潘善自然口上答应,私底下依然常常出入天波府。日子久了,倒是同杨顺熟悉起来。   狩猎之日将近,秦雪背上的伤势日益好转,主要原因还是多亏了耶律泉擦在她后背的药水。百里钰查看她肩头的伤势时,惊愕地发现了不同于他药味的气息,着急间问出了是毒师卜研制的药物,更加气恼,蹦跳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按照了毒师卜的方法调配了相同的药水出来,让秦雪的伤势好的无比之快,杨勋、杨顺也因此受益。   虽然百里钰很不想承认,在制药上,毒师卜确实比他厉害,可就凭他手中的大辽国宝黑塔珠,就够让他在秦雪面前炫耀一番,口中不止道:“连那个老东西都治不好的病,还不是要我治好了,萧太后那条命,是我给的。”   秦雪陪着他一同乐呵,心下已经能够看出,他已经入了魔障,有些不同于常人的‘疯子’情绪,虽不明显,发作时却很严重,譬如日夜找她,要再在她身上试针。幸好秦雪每日大病小病不断,毒师卜没了法子,只得帮她快些养好身子,好能继续拿她做研究。   京中风平浪静,秦雪猜想,耶律泉一定已经安全回到了大辽,不管他走时是何种心情,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   狩猎之日,众人跟在皇上的车马之后,街道行人已经清空,丝毫没有阻碍,大队缓缓使出京城。杨勋还是跟了出来,陪秦雪、花解语同坐车内,脸上是隐藏的兴奋,若不是有秦雪的出现,他永远也不会做这样让自己难堪的决定。之所以觉得难看,是因为到了远郊猎场,他也无法握起弓箭同众人一起追逐猎物,只能坐在某处,羡慕而不甘地看着。若不是担心皇上对秦雪下手,他怎么都不会跟来。   宋真宗果然带了‘小蛇’一同前往,宋祥在父皇面前显得格外乖巧,处事言谈皆有分寸,心思细腻且行事周到。路程行至一半,车队突然停下。宋祥从莹黄色的车厢内跳下,跑到极后面的一辆嫣红色车厢内。   “病秧子。”他兴奋地跳上马车,身后李富见他平安的走过这一小段路,放心地折了回去,向宋真宗回禀后,车队继续前行。   秦雪惊讶看他,一只手指着他方要说什么,突然想起背后的疼痛,又看了看想要抬手制止她的杨勋,伸出的手指慢慢摊成手掌,拍了拍宋祥的脸颊,转了笑脸道:“太子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这种人,如今摆出这幅模样,真是不像。”宋祥毒舌道。   “你。”秦雪一手握拳,怒瞪着他。   “太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花解语将秦雪拽回身边,从一旁食盒中拿了些糕点想要递给宋祥,被他抬手拦下,警惕道:“父皇说了,让我不得乱吃东西,这些,你们自己吃吧。”   “好。”秦雪接过花解语手中的糕点,“你别吃,看我们吃。”说着放入了口中。   宋祥抿了抿嘴,“既然你吃了没事儿,那我也可以吃,拿来吧。”   花解语好笑,又递了块儿给他。   杨勋笑着看两人抢夺食盒内的糕点,直到嘴巴里都塞不下,宋祥也噎的直捶胸,杨勋拉秦雪到自己一旁,摇头道:“好了,再出些事,你这命是不想要了吧。”   秦雪鼓着嘴巴,冲他点点头,指了指他一旁的水袋,手里依然攥着四块糕点,不肯让给宋祥。杨勋无奈摇头,拿过水袋喂她喝下了些水,总算让她将嘴里的糕点慢慢咽了下去。   “再来些,再来些。”秦雪继续仰着头要他灌水,口中干的无法忍受,偶尔瞪一眼要花解语喂水的宋祥,两人仇视地握紧手中糕点,仍不相让。车内偶尔传出杨勋与花解语的笑声,让一旁骑马护行的杨顺有些奇怪,挑起车帘,正撞上秦雪同宋祥拉扯的一幕。两人猛地一怔,宋祥忙说:“看到的,不许说出去。”   杨顺又看了看杨勋,见他轻轻点头,知道宋祥有意护着秦雪,心中担忧稍减,笑着点头应下,“是,臣什么都没有看到。”杨顺放心地松开车帘,又听到了一阵笑声,想到方才秦雪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分了营帐,宋祥意外的提出跟秦雪同住,宋真宗更是意外的同意了他的要求。盯着眼前立身面前的宋祥,秦雪只觉得情况不妙。从自己对他的种种做法可以推断,他如今亲近自己,绝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更多的恐怕是暗有伺机报复之意。杨勋也提醒她,诸事小心些,这条蛇,不好对付。   与秦雪同住营帐的几个小兵被赶了出来,帐内被重新布置一番,颇为华丽,宋祥的床榻也搬了进来,却未想起给秦雪留个床铺。   入夜,秦雪为宋祥整理好床铺,自己则躺在一旁的竹塌上,看着他慢慢睡去,想起小时候同秦楠一起出门时的情形,弟弟那时,也同宋祥差不多大吧,聪明的脑子也很像,桀骜不驯的性格更是恍若一人。   看着面前的身影,秦雪浅笑着平静睡去,梦中,是熏骨庄的一日,她穿着新衣裙扑到有些病容的母亲怀中,又怕衣服弄皱了,立刻又从她怀中钻了出来,立身正在练剑的父亲一旁,要他夸赞一番才笑着跑走,拉着只有六岁的弟弟,跑到满是珠子花的山坡,寻找珠子花王。父亲曾经说过,珠子花王有很厉害的本事,可以让母亲的病症全消,她到如今都相信,真的有珠子花王,一直都有。   角鸣声骤然而起,锣声一瞬冲天,四周漫出鲜红色,彷如天边烈焰红火。跑动声伴随着人影从帐外窜过,急急匆匆。   “太子。”秦雪慌忙去看床上之人,见他揉着眼睛坐起,忙是给他套上一件御寒的外衣,自己也套了件,身子挡在宋祥面前,“听好了,一会儿紧紧跟着我,若是有人拦下我们,我会帮你挡着,你头也不要回地往前跑,找任何一个杨将军,要他们保护你。”   宋祥眼中浮出怕意,被他强忍着不让看出,秦雪蹙眉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儿的。”   话还未道完,一支流箭射入帐内床幔上。秦雪拿下箭身上的一块儿布条,上面用辽字写着两个小字,‘不怕’。   “耶律泉。”秦雪猛然转身,用极小的声音道出这个名字,并未被宋祥听出。待她再次看向宋祥时,察觉到他眼中盯着布条的疑惑,忙是笑着掩饰道:“杨将军在门外,要我们小心,出去找他。”   “真的吗?杨泰在门外?”原来,危险时刻,在宋祥心中,杨泰才是最骁勇的那个,才是最能保护他的那个。   “是,他们都在外面,我们这就出去找他们好不好?”秦雪将宋祥抱下床,紧紧拉着他走出营帐。她想,耶律泉一定想不到,远处被烧毁的太子营帐内,并没有住着太子,而宋祥此刻正同她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辛甲狩猎 择旗选队   【第二十五章】辛甲狩猎择旗选队   四周人影逃窜,火光漫天。秦雪牵着手心发凉的宋祥,看着一旁窜动的人群,想起那日耶律泉对她说的话,说他只是顺道来看自己。再看眼前场景,难道他此行的目的是刺杀大宋皇子,来看自己,真的只是顺道而已。   “秦风。”杨顺逆着人群冲了过来,一瞬抓着她的手,见她毫发无损,放心道:“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倒是他有些危险。”秦雪低头看了看盯着浓烈火光的宋祥,他看到自己所住的大帐如今这幅模样,心中一定很是后怕,却将恐惧深深地隐于心中,秦雪不禁对他佩服几分。   “辽人不知道他同你在一起,你带他走,我在远处跟着,免得暴露你们。”杨顺指挥身后赶来的佐格,“离秦风远一些,但要时刻注意着。”   秦雪点点头,对身旁宋祥道:“杨家不止杨泰一人英勇,你面前的人也能护我们周全,你要完全相信他。”   宋祥看向杨顺,眼中疑惑转为坚信,点头道:“有劳杨将军。”   秦雪浅浅一笑,从地上抹了些土灰蹭在他脸上,又将他那身华贵的衣服脱下,将自己的外衫绑在他身上,杨顺忙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给了她。秦雪感激点头,拉着宋祥继续逃窜,杨顺悄然跟上。   耶律泉亲自动手,蒙着面同宋军周旋,眼风扫向已经被烈火完全吞噬的太子大帐,见火势已不能控制,朗声道出:“撤。”一众辽人立刻收手,毫不恋战地飞速撤出,人数不多,加之动作快而迅猛,一瞬消失在黑夜中。   天色还未大亮,秦雪牵着有些踉跄的宋祥疾步而走,尽量远离明火之处,让宋祥能够躲过暗处的眼睛。一支流箭与秦雪擦肩而过,正正穿透宋祥左侧的袖管,让他惊呼出声。秦雪慌忙遮住他的嘴巴,蹲下来看了看四周,又小心地卷起他的袖管,见皮肤并无裂口,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怕,没有受伤。”   “我不怕。”宋祥虽然面上惊恐,说出来的话依然倔强坚强。   秦雪淡淡一笑,看向不远处飞落地面的羽箭,不似大辽之物。若是耶律泉出手,绝不会藏着掖着,好比今日的偷袭,众人虽不知是哪人带头,却知是辽人所为。如今,眼前的箭羽倒似是大宋自己的东西。   “在这里蹲着,不要动。”秦雪提醒宋祥后,弓步向箭羽走去。将其拿在手中仔细打量,果然,是那个深宫大院的东西。此人心机颇深,用了暴露自己的东西,反而不似是他所谓。秦雪看向正在盯着自己的宋祥,握紧了手中箭羽,朝他跑了过去。   “有人要杀我对不对?”宋祥拉着准备带他继续逃奔的秦雪,“是我们的人要杀我对不对?”   “你听着,这世界上要杀你的人,就不是我们的人,他们全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敌人’。”秦雪将他拉到面前,神情严肃,“你平日里那么厉害,不就是要他们怕你吗?如今,他们越是这样做,说明,你平日里的厉害根本不对,有些人对旁人的威慑,不是在行动上,而是在心里,这一点,你要好好学学你父皇。”   宋祥微微愣怔,似是没听懂,却又点点头。   “你放心,这个箭,我一定帮你找到主人。”秦雪盯着他的眼睛肯定道。   极远处,几个黑衣蒙面隐于草丛中,其中一人道:“主子,秦雪身边之人,应是大宋太子。”   一人拥有如狼般的眼睛,眸色中,隐匿着愤怒的深沉,从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他轻轻挥了挥手,身边几人举起弓箭对准了面前的一大一小。   “主子,这样会不会射伤秦雪。”还未等这人道完,身边人抬手制止,抢下一旁端弓之人的弓箭,握于手中。箭头对准秦雪一旁的少年,从未紧张过的他额头溢出一层汗珠,拉紧的弓箭却是纹丝未动。   “南古尔。”端弓之人慢慢放下手中之物,面色清冷,“带着其他人去辛甲山等着,我随后就来。”   “主子,这个时刻留此地,实在太危险了。”还未等南古尔道完,耶律泉已经跳出草丛,手中握着弓箭。   此时,秦雪已经带着宋祥跑到远郊,林内寂静无声,远处却是叫喊连连。漫天大火依然未停,杨家人也未跟来,应是在乱中跟丢了二人。感觉到一股无声的压抑正在慢慢靠近,秦雪警惕地看向四周,一抹熟悉的黑影现于暗处。   弓箭从那人手中慢慢举起,目标正是宋祥。秦雪稍跨一步,挡在宋祥面前,让他背对着自己,叮嘱道:“不要转身,你注意南方,我看着北方,直到杨家找到我们。”   宋祥听话地点点头,始终未转身,被秦雪遮得极好,让暗影下的人无法下手。弓箭始终端于手上的耶律泉怒色瞪着面前的女子,手中难得的出现不稳。他跨前一步,似是威胁,女子始终未动。   良久,耶律泉慢慢放下手中弓箭,看向不远处出现的群群人影,方要抬步向前,听见秦雪的一声喊叫,“别过来。”   他停下步子,再看那群黑影,已经很近很近。望着秦雪乞求的眼睛,终是抬步离开。   “秦风别怕,是我们。”杨顺的声音传来,以为秦雪方才的一声喊叫是在说给他们听,便开口表明了身份。   秦雪假装这才看清他们,拉着宋祥朝众人跑去。杨勋也意外赶来,似是察觉到方才秦雪神色的不同,眯眼朝四周看去,却未发现人影。   众人护着宋祥回营,杨勋一把拉过秦雪,走在最后,盯着她有些不稳的情绪,轻声道:“他来了对不对?”   秦雪并不回,看了看越来越远的宋祥,和他偶尔扭头望向自己的那一抹笑意,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脸被人慢慢扶正,与他对视,依然是那一句,“他还在对不对?”   “三哥多想了,不是他。”秦雪意外地脱口而出,说出谎话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只是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她浅浅一笑,不再看杨勋怀疑的眸色,疾步追上正在离开的众人。   “父皇。”宋祥扑入宋真宗怀里,一副委屈模样。   “皇儿有没有受伤?”宋真宗一脸的焦急。   “我没事儿,秦风保护的很好。”宋祥松开宋真宗,看向身后的秦雪。   “好。”宋真宗颇感意外,脸上浮出笑意,“杨家护主有功,赏。”   “谢皇上。”杨业领着众人跪身叩谢,秦雪抬头时,正撞上宋祥不同于以往的笑,这次的笑才该是一个孩子脸上该有的。   “皇上。”潘美走上前,身后跟着儿子潘善,“如今辛甲地界已经不安全,还请皇上移步回京。”   “回去?这是朕的土地,难道辽人来袭,朕就要仓皇而逃吗?”宋真宗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众人,朗声道:“将这里收拾一下,下午狩猎继续。”话罢,拉着宋祥抬步转身,走入营帐,留了开始缓缓移动的众人。   还未等秦雪回过神儿来,一只手一把扯过自己,打量了自己的全身一番,做了个要抱着她的姿势,犹豫一番,终是忍下,口中依然担忧道:“听说有箭从你和太子面前飞过,可是受伤了?是不是一直忍着?”   “杨顺。”秦雪推开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摇头笑道:“我没事儿,本事再大,有伤也是忍不住的。”   “那就好。”杨顺看了看四周,凑近她道:“下午若是让选签子,记得选红色。”   “什么红色?”秦雪不太明白。正要再问,杨顺身后跑来一个小兵,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杨顺点头明白,对秦雪再次叮嘱道:“记得,红色。”说完,随小兵一同离去。   秦雪方想问清楚些,奈何他已经行了极远,张了几次口都未能喊出。转身之间,杨勋已经辞了杨业朝她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定是有好事。”秦雪招呼道。   杨勋点点头,指了指人影较少的一处,邀她一同走,秦雪明白跟上。   “杨家和潘家都已经对周边做了严密的盘查和守卫,不管今日前来的是何人,都无法再偷袭得逞。”杨勋并未再提耶律泉,而是用了‘何人’代替,具体是不是他心中那个人,秦雪一定不会承认,他也没必要反复提起,坏了秦雪的心情。   秦雪淡淡一笑,果然不愿再讲此事,而是转了话题道:“方才因为什么开心?”   “下午的狩猎,我同父亲道了心愿,要他说服母亲同意我参与。”杨勋走得急慢,短短一段路,他似是要走出没有尽头的感觉。   “你要参与?”秦雪惊愕,“可是,你的身子。”她顿了顿,不再继续。   杨勋嘴角掀出一抹笑,“不妨事,正如我所说,我这辈子只愿人生得意。”   想想他那日任性的同众人一起赛马,回屋后几乎支撑不下去,如今,又要重蹈覆辙,秦雪实在担心。但她了解面前之人,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尽全力去做,绝不退缩。现在,无论自己要如何劝他,恐怕都是白费口舌,下午的比试,他是去定了。   “秦雪下午选签子,可否选择绿色?”杨勋声色极轻,似是自言自语般。   “绿色?”秦雪听入耳中,奇怪看他,“可是,杨顺说让我旬红色’。这颜色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老三已经同你约好了?”杨勋眼中浮出一抹失落,被他稍稍隐下,依然能看出些余色。   秦雪点点头,虽然未能完全明白这颜色是何意,却猜出了些端倪,起声道:“是要分队行猎吗?一个颜色一个队?然后进行比试,看看哪队最厉害?”   杨勋看了看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你同他一组也好,去年他只输了皇上一斤的重量。”   “皇上行猎很厉害吗?还是我们要让着他?”秦雪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杨勋浅笑着摇摇头,“唯有这时不用守君臣之礼,届时,皇上只是个颜色而已。”   “如你所说,那么,皇上是精于此道了?”秦雪未能想到,看着一身文弱书生气的宋真宗,会是个射箭高手,怪不得自己曾在宋祥面前说要比试射箭时,他会一副看腻了的表情,原来一直守着个高手。   “没错,皇上马背上的功夫也是一绝。”杨勋眼中既有羡慕,又有赞叹。   秦雪淡淡一笑,陪他沉默地走着。迎面吹来的是秋日的清凉,夹杂着些许的泥土湿气和布炭烧焦的糊味儿。   狩猎之期由于耶律泉的偷袭推迟了半日,潘美尽最大力量完善了整个行宫的规格,让它看起来似是没有被打扰一般,场面虽无法同去年相比,却足以让秦雪等新来之人震撼。   她同花解语是第一次参与,不代表杨家,也不代表她们自己,只等抽完签子,分配了队伍,才知自己的归属。   这次行猎自荐首领的有五人,除了宋真宗、杨顺、杨勋、潘善外,还有东头供奉官王侁(shen)之子王甘。比试开始前,五人在皇宫先行抽签,抽中有颜色的三面旗子,即可为首领,剩下两面为白旗,淘汰。   宋真宗得了黄旗,杨顺得了红旗,杨勋得了绿旗,三支队伍,分别用旗色命名,即为‘黄旗军、红旗军和绿旗军。’再从报名和推举的勇士中获得各自的支持者,进行比拼。毫无意外,几个将军之子选择了宋真宗的队伍,包括失去首领机会的王甘,也选了黄旗。因此,宋真宗又成了最早凑齐队伍数目之人。   潘善失了首领资格后已经想到了归于的队伍,毫不犹豫地抢走了面前的红旗,加入杨顺。杨泰、佐格、白芦、花解语也归于杨顺。他的队伍还剩最后一个名额。   杨勋首次出战,多数人看不出他的实力,不敢盲目抉择,毕竟是要彰显本事给宋真宗看,不可显得太弱,所以选择最强的队伍方能获取最大的胜算。杨勋静静立在那里,听着由于功夫不足,没能选中黄旗和红旗之人的抱怨,面色淡淡。   秦雪始终都未出手,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道没落的身影,慢慢走上前,一只红色的小旗还在迎风飘动,众人打得难解难分,她若是此刻出手,胜券在握。偏偏,红色一旁便是未有一人拿起的绿色,六面旗子,竟无一人争抢,让杨勋着实难堪。   盯着一红一绿,秦雪有些踟蹰,一个是面露期待的杨顺,此刻正在盯着自己,拳头慢慢握紧,因为她的不争抢,有些着急。一个是沉默不语,淡淡而立的白衣之人,迎着风速飘荡的衣角,时不时透过一股宛若流云的平淡气息。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若是选了杨顺,杨勋便没了帮手和熟悉的人。若是选了杨勋,杨顺未免失落和生气。秦雪呆呆而立,思绪复杂。终于,锣声敲响,提醒众人全力以赴,无论怎样,自己必须有选择了。秦雪慢慢抬头,看着面前的那面旗子,似是那人的手,正在慢慢靠近,直到与自己紧紧相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绝地反击 渔翁之利   【第二十六章】绝地反击渔翁之利   耳边传来木枝折断的声音,秦雪抬头看去,杨顺手中握着的旗子已经断成两截,扔在地上。他面色清冷黑沉,似是一瞬无了血色,盯着秦雪的眸光毫无情绪。花解语也有些意外,看了看秦雪,又看了看杨顺,浅浅摇头。   竖起的硕大绿旗下,杨勋面上虽无反应,轻轻跨出的一步已经表达足以,恐怕他内心此刻的涟漪,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盯着秦雪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几乎忘记,这只是个比试,面前女子的选择,只是一种参与,并无其它。   “我抢到了。”潘美手下的一员副将抢到了最后一面红色旗子,握在手中兴奋半晌,其他人垂头丧气的拿起了剩下的五面绿旗,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杨勋身后,互视一眼唉声叹气。   只有一人,满脸笑意地朝白衣男子走去,立在他的身边,犹如立在万众瞩目的人身边一样,骄傲而自信,似乎身旁之人能为她带来一切,解决一切。她对依然未表露惊讶的杨勋点点头,手中绿旗递给了他。   “愿与首领同生共死。”秦雪声音稍稍提高,似是要所有人听到,杨勋也有支持者。似是要所有人明白,杨勋值得追随。   绿旗下的人再互视一眼,觉得面前两人异常奇怪,却不再哀叹自己的不幸,只是静默地立着。   “好。”宋真宗突然起声,“既然队伍已经分好,还依老规矩,按照所得猎物的重量论输赢。若是谁能猎得一头熊,那可结了此次比试了。”   “是。”众人躬身一礼,齐声应下。   不远处,并未参战的杨业似是要对孩子们说些什么,方要抬脚被佘太君拉住,“说了也不管用,反而让他们斗志昂扬。”她对杨业摇摇头。   “都是你惯坏的。”杨业无奈道。   “若是不让他们全力以赴,皇上会不高兴的,这事你就别管了,孩子们自有分寸。好不容易可以同皇上比较高下,他们不会听你的,往年不都是如此?皇上反而高兴。”佘太君扶着杨业坐下,自己坐在他一侧,继续道:“我反而有些担心秦风这孩子,他平日里总是同别人想的不一样,也颇为机灵。这次,可不要乱动脑子,惹了什么祸事才好。”   杨业点点头,“这孩子,若是放在战场,确实难得。”   佘太君听出了他言下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背,要他放心。   锣声骤响,众人踏马狂奔,一瞬消失在林子中。最后的队伍,便是杨勋带领之人,似是不急不慢。   入了林子,四周落满树叶,树上依然挂了不少没有落下的叶子,随着秋风的吹拂,时而飘落。秦雪抬手让众人停下,杨勋有些意外,却极其配合。   “有何不对?”他看向秦雪,见她环视四周,知她有了主意。   秦雪颇为神秘的一笑,看了看身后面带不解的众人,跳下了马匹,“你们都下来。”   杨勋微微蹙眉,听话地跳下马。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违抗,只得下马陪着。   “凑过来。”秦雪示意众人围成了圈儿,自己低声道了一番话,众人蹙起的眉梢慢慢舒展,直至喜笑颜开,有一两个忍不住大喊一句,“好主意。”   “这样做不知合不合规矩?”唯有一人不大赞叹,似是守惯了规矩的。   “兵不厌诈,有什么不妥?你看看立下的规矩,哪一条说过不能如此。你所谓的不可以,只是众人不敢做罢了。”秦雪将反对之人拉到面前,一字一句道:“若是到了战场,你觉得这样可否?”   “战场上自然行。”反对者毫不犹豫道。   “那不就成了,如今也是战场,只是不流血、不死人罢了。”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反对者虽未同意,也未说话,见众人都是赞同,也就沉默应下。   “那我们开始吧。”秦雪对众人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开始指挥起来。   夕阳西下,众人满载而归,宋真宗率领队伍疾驰而来,马身挂着两头獐子,个头颇大,应是众人打下的最重之物。他喜笑颜开,对一旁的王甘道:“这次,肯定又是朕赢,杨家派多少人都无用。”   王甘奉承道:“皇上威武神勇,如此之力,若是到了战场,定让辽人闻风丧胆。”   宋真宗极爱听打败辽人之话,王甘狡猾,心思如他父亲般缜密,自然能揣测出来,说出的话,宋真宗向来喜欢听,这次,也无意外,朗笑着点点头。   “放。”树上,一只木笼由天而降,恰恰圈住正在展颜的宋真宗和王甘,其他人惊得慌忙下马护驾。   “冲。”又是一声命令传来,四周冲出几人,端着弓箭指向笼子外的几人,并未敢对准宋真宗。   看清来人,宋真宗面上大惊,指着杨勋道:“大胆。”   杨勋方要跪拜,秦风突然跑来,“擒贼先擒王,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她故意装作说错了话,疾疾跑去,跪于宋真宗面前道:“秦风该死,所错话了,应是‘擒敌先擒王’。”   宋真宗一愣,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明白,却也有些回过味儿来。   “皇上。”秦风看了看他的面色,问道:“不知比试结束了没?”   “自然没有,锣声未响,时间未到。”方才那个‘反对者’端着弓箭极其‘规矩’的朗声道。   “那,比试期间,是不是可以没有君臣之分。”秦雪试着问了句,并无人敢答。   宋真宗虽然气恼,碍着自己许下承诺,一言九鼎,自然不能破,良久,叹了口气道:“可无君臣之分。”   “是。”秦雪浅浅一笑,眸中浮出一抹亮色,吩咐道:“绑了。”   远处大树下,黄旗子之人除了宋真宗外都被树藤绑紧,动弹不得。秦雪握着一支箭,用手捂着箭头,对准其中一人的心脏猛地插去,口中精明道:“杀。”又朝着第二个人的胸口捶去,“杀。”   大家自然知晓这是何意,懊恼地挤眉弄眼,恨自己的大意,如今被人‘结束了性命’,对方心狠手辣,连反击的机会都未给他们留下。行至宋真宗面前,秦雪躬身一拜,不好意思地笑道:“皇上这里。”   宋真宗已经全无恼意,反而被她的机敏和谋略折服,朗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招数也就你们这些小辈能想出,‘坐收渔翁之利’,本是前辈之祖总结的经验,能被秦风这样巧妙的运用,朕真是大饱眼福啊。”   “谢皇上。”秦雪跪地一拜,“秦风得罪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起吧。”宋真宗亲手将她扶起,笑道:“一会儿比试结束了,朕不但不怪你,还要奖励你。”   秦雪躬身行礼。   宋真宗看了看他们辛苦所得的猎物,如今正被杨勋所带之人搬走,叹着气摇了摇头,“就那两头獐子,你们便可赢了杨顺,就不必再去埋伏他们了。”   “俗话说得好,‘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我们不知杨顺到底猎了何物,不能冒险放他过去,所以,他手中的猎物,我们也要定了。”   听了秦雪之言,宋真宗眼中透出意味不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杨家果然善于行军,一个小小秦风,就有如此觉悟,看来,朕这江山离不开杨家相助。”   秦雪慌忙一拜,杨勋也疾步站立向前,陪着一拜,两人面色严肃,不敢回话。良久,被宋真宗双双扶起。一旁王甘极不情愿地瞥向他们,眼中既有厌恶之色又有不甘之意。秦雪并不知,自己的一次小聪明,为杨家以后埋下大祸,而此祸,自然同心胸狭窄的王侁父子有关。   这时,由远及近响起马蹄声,秦雪慌忙抬头看向宋真宗。   “走吧。”宋真宗会意,看了看身边之人,假意无奈道:“我们都被‘万箭穿心’了,自然不会‘就地复活’,放心去吧,我们只在远处看热闹,不参与。”   秦雪感激一礼,领着众人跑到另一处陷阱。   杨泰立身马背朗声大笑,“这次收获颇丰,定能同皇上比个高下。”   众人点头同乐,眸色里尽是欢喜。   “前面是不是三公子和秦雪。”花解语指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秦雪,以及陪在她一旁的杨勋,他们身后之人面上满是着急之色。   “快过去。”杨顺命大伙儿朝两人奔去。   “怎么了?伤到哪了?”杨顺扑到秦雪面前,“我看看。”他的眼中满是焦急,盯着秦雪捂着的脚踝仔细检查,众人纷纷围过来,也是担忧观望,并未注意身后已经立着手持短刀之人。   秦雪抬眼看了看,见大伙都已立好,捂着肚子惹杨顺继续躬身查看,猛然间,一柄带着刀库的短刀抵到杨顺胸口,惹他面上一惊。众人瞅准时机,对着面前背对他们之人猛地刺去,也是隔着刀库,只是惊了他们,并未使人受伤。奈何杨勋不愿出手,方才的‘反对者’只得端着两柄刀刺入花解语和杨泰背后。   秦雪笑着站起,吩咐队友道:“收了他们的猎物,他们已经‘死了’。”   众人依然面带惊色,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情况?”潘善尤其不解,方要去拦下牵走他马匹之人,突然听到了宋真宗的声音,“我们被人设计了。”   杨泰、杨顺最先反应过来,惊讶转为气恼,向秦雪、杨勋看去。此时的秦雪倒是一副坦然,杨勋却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大哥不要怪三哥,如今我们是敌人,不是兄弟,所谓‘兵不厌诈’,我们取胜,只是用了些小小手段而已,是你们轻敌了。”秦雪挡在杨泰面前,让杨勋能够自然些。   “你呀。”杨泰无奈地摇摇头,“行,愿赌服输,我们输的惨,你们赢得也不光彩。”   “不光彩就不光彩,赢便是赢了,若是每场战都那么光彩,哪有那么多胜仗可打。所谓,‘乘胜追击’‘釜底抽薪’的战术,大哥说说,哪个光彩?”   宋真宗饶有趣味地盯着争执的两人,见杨泰竟被问得无言以对,只是懊恼摇头,自己太过大意。   杨顺始终都未说话,面上冷得可怕,既不质问,也未生气,只是冷冷站着。   剩下之人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秦雪设计,气得牙齿打颤,花解语恨不得过去掐秦雪的脖子,碍着宋真宗在此,也是一副‘愿赌服输’的态度,只得先将怒意忍下,想着回头再同她算账。   毫无意外,杨勋所领的绿旗军大获全胜,成了辛甲狩猎以来,第一个赢过宋真宗之人。   大帐内,宋真宗尤为感叹,满是赞叹道:“杨勋此番获胜,全在出其不意,不走套路。看似毫无章法规矩,恰恰对了行军之道。若是此番比试是场战役,杨勋之计,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大获全胜,实在行得妙。朕是输得心服口服。”   “谢皇上。”杨勋领着身后五人跪下。   “来人。”宋真宗格外高兴,对一旁李富道:“取朕的免死金牌来,赐予杨勋。剩下五人,各赐黄金千两。”   众人大惊,佘太君同杨业面面相觑,眼中浮出喜色。潘善碰了碰一旁的花解语道:“这是天大的殊荣啊,我那顽固老爹征战沙场几十年,才得了一块儿,这杨勋就赢了场比试,竟会有这番幸事发生,早知跟他一队了。”   “那牌子只有一个,你跟他一队,也是得些钱物罢了,这种幸运,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花解语瞥了他一眼,盯着伸手接下免死金牌的杨勋,眼中尽是羡慕感叹,无意间撞见跪在地上冲她浅笑的秦雪,花解语嘟嘴瞪她一眼,假意生气不理睬。   秦雪吐吐舌头,继续跪地等待谢恩。   帐外,立身一人,盯着远处继续飘落树叶的林子,心有余悸。若是方才,秦雪真的受了伤,他该有多担心,他即使赢了这场比试,又有多少心思会留在帐内受赐谢恩,恐怕早已心急如焚了。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女子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已经让他不受控制的投入了所以思绪在她身上。想想方才插入胸前的那柄隔着刀库的短刀,犹如插入心脏一样,让他疼痛万分。   他害怕方才的一幕会真的发生,虽然知道极不可能,但是内心的某一处,似是能够预知一般,那一幕太过熟悉,仿佛梦中的一个回闪,仿佛一切都已注定。倘若他必须死,那么,结束性命的这一刀,他宁愿是自己心中的这人所为。若是这人能因此而记住他,也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大战在即 一触即发   【第二十七章】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夜色已入,宋真宗邀众人帐内同饮,吃食便是今日所猎之物。秦雪从席间跑出,来到杨泰的大帐外,掀起帐帘探头进去。   “花娘。”她轻声唤了句,蹑手蹑脚地走入,并未看到任何人。她环视四周,依然未见花解语的身影,不禁好奇地打量起杨泰的大帐,内设极其简单,倒是放了诸多兵器,除了他最拿手的杨家枪外,弓箭、长矛、大刀都可看到。一个木箱吸引了她的目光,惹她好奇走去。   掀开箱门,一张精致的长弓躺于内里。秦雪心中一惊,这正是自己小时候的武器,‘西凉血弓’,阴山之虎正是用此弓所射。   “那是熏骨庄之物,秦寒的女儿秦雪所持兵器。”杨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雪并未转身,盯着弓箭愣怔半晌。   待杨泰走到近旁,她方浅浅一笑,“很漂亮的弓。”   杨泰拿起弓箭递给秦雪道:“这弓箭历史悠久,曾被无数女英豪所持。”   “果然称得上‘圣物’。”秦雪爱不释手,盯着弓箭似是回忆起诸多往事。   “既然你喜欢,便拿去用好了。”杨泰拿起面前自己的弓箭,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不了,大哥还是送给花娘好了,她爱这些物件。”秦雪方要放下弓箭,杨泰抬手将其重新推回秦雪手中,笑道:“花娘说让给你使的。我前些日子问过她,它说这个更适合你用。虽然不明白她所指,大哥却能感觉出,花娘对你的情谊很重,你似乎对她也有好感。”   秦雪本还因往事伤神,听杨泰如此说,心底涌出一股笑意,握着弓箭走近他,“大哥误会了,我只当花娘是妹子。”   “大哥看得明白,秦风不必解释,大哥倒觉得你同她挺般配的。”杨泰淡淡一笑。   秦雪忍住笑意,“谁说的?大哥才配得上她,您是大将军,我就是一个小兵而已。”   “那是以前,自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以后,你是没有听到那些皇上带来的侍女是如何议论你同老三的,怕是整个京里都会传出你同他的英勇事迹,毕竟辛甲狩猎,还没人能赢过皇上呢。”   秦雪方要再说什么,花解语掀帘而入,“杨泰,我带了好酒。”话还未道完,看到了面前笑意正浓的秦雪,慌忙顿住步子,不再上前。   “喂,花娘。”秦雪见她嘟嘴转身离开,抬步追去,手中依然握着‘西凉血弓’。杨泰见二人实在暧昧,心中涌出不快,慢慢将木箱盖上,跟了出去。   “好了,再生气就有些小心眼儿了。”秦雪拉着花解语不让她再跑。   “我是小心眼儿,哪有你聪明大气。”花解语依然不依不饶,始终不愿同秦雪好好说话。   秦雪慌忙抱着她的胳膊,“好了好了,好姐姐,咱们再闹下去,大哥会吃醋的,他方才还在问我同你的关系,我说只拿你当‘妹子’。”   “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妹妹的,我倒是听不懂了。”花解语向身后看了看,正撞上杨泰望着两人的眼睛,推了推秦雪的手,示意她老实点儿。   “我不是撒谎了吗?大哥一直以为我比你大一岁,其实我比你小。”秦雪故意凑近花解语,惹她向后退了一步,能看出她很在意杨泰的想法,秦雪心中高兴,至少是两情相悦的情感,杨泰不至于太凄惨。   “那不许生我气了,只是比试而已,我又不是真的要杀你们,若是觉得输了丢人,下次就同我一队,我让你赢回来。”秦雪见她笑着瞪自己,知道她已经不再生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   “你就臭美吧,我才不要同你一队,下次换我‘杀’你,你小心点儿。”花解语点了她的脑袋一下,转身向杨泰走去,脸上终于浮出笑容。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秦雪故意大声喊出,惹两人面上都是一红,齐齐朝她瞪过来,秦雪发觉不妙,慌忙转身跑走。   独自一人跑累了,秦雪开始缓步前行,盯着有些朦胧的月色,想着即将到来的中秋之夜,有些想念熏骨庄的日子,越是离得近,越是想念。大辽没有中秋佳节,只有一天的团圆斋,同中秋有异曲同工之处。   秦雪依稀记得,每每这个时候,耶律泉都会被耶律隆绪邀入宫中陪萧太后吃饭,有那么几次,他执意要带自己同去,作为耶律家的人,陪他们一起吃饭。只是,自己比他想的明白,在他执意抓自己同去时,早早的躲开,待他回院后,再跑来请罪,陪他一起吃饭。现在回想那些日子,有那么一刻,是极其甜蜜的。   远处,一席绿衫静静站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方缓缓转身。眼睛盯着面前想了许久的女子,冷意慢慢退散,“同花娘说上话了吗?”杨顺看了看秦雪手中的‘西凉血弓’,知道那是她的物件,什么话都没有问,抬手示意她靠自己近些。   “刚刚道完歉,算是被原谅了。”秦雪立身他一旁,并未紧挨。   “我这里,也是要道歉的。”杨顺自觉地凑近了她些。   “对不住了。”秦雪抬眼看了看他,见他没有回答,试着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只是个比试而已,你不会真的生气吧。”她小心试探着。   “怎么会。”杨顺突然将她揽入怀中,惹她惊愕瞠目。   见秦雪这副表情,杨顺实在想说出自己已经知晓她的身份这件事,却更希望听她同自己先讲出来,忍了忍,终是没开口,浅笑道:“我们是好兄弟,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秦雪偷偷呼出一口气,努力勾到了他的肩膀,十分豪爽道:“那是,我们是兄弟,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杨顺慢慢将她环入怀中,秦雪蹙眉惊奇,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却因为他方才那句‘兄弟’稍稍安心,想他应该什么都没发现。   握着冰凉的弓箭,秦雪突然想到一事,慢慢从杨顺怀中起身,低声道:“辽人的这次偷袭,使得有人趁乱想要太子的性命,据我推测,应是宫中之人。”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个院子里的人,明着暗着不知做过多少手脚,即使说给皇上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杨顺并未在意,似是司空见惯。   “他才那么大,即使能防过几年,也不可能会躲过一辈子吧。”秦雪神色不同,极为担忧。   杨顺能够理解她如今的反应,她已经将宋祥想成了当年在大辽的秦楠,如今极力护着宋祥的安危,也表现了她迫切地想要护住秦楠的心情吧。   “那个院子里的事情,你管不了,也没资格管。你发现的那支箭从谁手中射出,恐怕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日后,你便会明白了。”杨顺依然一副淡淡模样。   回到营帐内,宋祥已经睡下,今日的热闹让他忘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睡得十分平稳。秦雪坐在他一侧,观察着他微微抬起的嘴角,似是看到了他梦中的所有美好。   依照宋真宗之意,辛甲狩猎应在半个月结束,偏偏耶律木不老实,趁着宋真宗心情大好时,突然冲入苍木州惹了些事端,闹得动静不大,危害却不少,宋人的庄子家院几乎被烧尽,弄得民不聊生。   苍木的知县范达半个月前便将情况呈递给知州荆聪,怎知这个迂腐的知州竟然只顾得准备中秋送入京城的贺礼,和清点收入府中的钱财,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耶律木是佯装一番,不会有大的动静,却不知,一念疏忽,让大宋失了苍木州。   宋真宗大怒,命杨泰领兵火速赶往苍木,潘善自荐一同前往。杨勋领了监军之职,加之四品巡察使,彻查苍木之事。众人都能看出,自狩猎之计后宋真宗对杨勋格外欣赏,让他慢慢由一个军中之人开始参与到朝政之事上。   然而,这些并非杨勋所愿,奈何秦雪不要他道出是自己的主意,杨勋只得诸事都替秦雪领了功领了赏,日子久了,心下觉得同秦雪似是一人一般。   大军浩荡而出,此时的苍木已在辽人手中,苍木戈壁也在其中,大辽气焰正盛。秦雪坐在晃动的马车内,一旁杨勋闭目养神,微眯的眼眸中看到了秦雪微微蹙起的眉梢,虽然不明白她因为何事担忧,却能感受到,越是接近苍木之地,秦雪越是如坐针毡。   日头缓落,大军停下休息,众人同杨泰帐内一起吃饭,话题一直围绕苍木的地形展开,这次前来之人,只有杨泰、杨勋、花解语曾入过苍木,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晚饭过后,杨泰命花解语绘制了苍木地貌图,将所知一一道出,让众人畅言攻取苍木的方法。期间,秦雪一言未发,神思总是不稳,无法集中。   “秦风有何想法?”杨泰见她沉默,起声问道。   秦雪抬头看他,不知众人方才都讨论了些什么,慌忙去看眼前的地图,也没能想到如何做,只得摇头表示不知。   “看来,苍木之地确实难破,真是让耶律木捡了个便宜,若是我们早些知晓大辽攻打苍木之事,也可早些派兵相助,现在想想,真是气得牙痒痒。”潘善一番捶胸顿足,气恼感叹。   “听说此计是耶律泉送给耶律木的,这次两人难得联手,情况有些出乎意料。耶律木一人就够难对付了,加之耶律泉参与,大辽更是如虎添翼。”佐格陪着一同感叹,惹众人纷纷点头,唯有秦雪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手上微微一颤。   她依稀记得,耶律泉曾经警告过自己,下一场大战他会参与,且不会对她手软,如今,他一定已经在苍木等着自己了。   “听说此次战役,萧井会亲自领兵。”杨顺还未道完,秦雪突然起身,眼中泛出湿润,从帐内匆匆跑出。   “我去看看。”杨顺方要起身,被一旁的杨勋拉下,摇头道:“苍木之事你不熟悉,又要参与首战,留下来仔细听大哥说的,我去看看。”说着已经抬步离开。   伙房营帐内,徐九为秦雪端来了御寒的姜汤,对掀帘而入的杨勋躬身行礼后,撤身而出。   “若是因为耶律泉,你这样子未免太过了些。”杨勋立在秦雪一侧,并未坐下,盯着抱膝而坐的她,眼中浮出一丝恼意,意外的是,这股气恼并非因为她亲近一个辽人,而是因为她正为另一个男子而犹豫伤神。   见秦雪并未说话,杨勋慢慢坐在她一旁,轻声道:“不管你同他有过怎样的曾经,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你是宋人,他是辽人,你们注定是敌,不是友。”   秦雪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颤抖着肩膀哭了起来,声色中满是委屈。杨勋并不知,若是以前的秦雪,一定会坦然的面对这一切,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是,自从那日,耶律泉与自己紧紧相贴的那一日,这个早就存在于心中的人,更深刻的烙入了心中,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聪明如杨勋,有些事情他看得清楚,却不愿意道出,怀中颤抖的女子,一定在那人身上经历了更深刻的痛才会这样不像她自己,才会在人前展露出她本该柔弱的一面。   第二日,大军正午出发,三日后便会到达苍木之地,辽军已经派军驻守要处,使宋军无法继续前行。苍木的大宋驻军仍有五千余人,早就等着援军的到来,若是再迟几日,被耶律泉寻到了漏洞,定会全军覆没。   “杨将军。”苍木驻军首领宋湘快步而来,跪身地上满目愁容。   “宋将军请起。”杨泰将其扶起,询问近日的战况。宋湘邀众人入营相商。   他立身杨泰面前,并未与众人同坐,摇头感叹道:“耶律木本就是个难对付之人,我军那时还有八千人能同他相持一些时日,怎知耶律泉突然赶到,不知用了什么计策,生生吞了我们三千人,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耶律泉用兵诡异,你看不懂也是应该,不必自责。”杨泰起身回忆道:“他甚少参战,我也只同他对阵过一次,若不是仗着手中人数多,恐怕就吃败仗了。他那日似是没战过瘾,却不知因为何时突然收兵,倒让我以为是他的诡计,一直担心数日,怕他突然来袭,怎知,他竟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任他再厉害,只是一个人罢了,是人总有弱点,如果我们战不过他,便想办法寻出他的弱点来攻击,就不信他不就范。”潘善不服道。   杨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秦雪。   “想必耶律泉、耶律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应该正在部署计划,我们也不能闲着,这首战由杨顺领兵,定要挫挫他们的锐气。”杨泰重新坐下,眼中浮出亮色。   “将军放心,杨顺定不负众望。”杨顺起身一礼。   “此战,带秦风同去。”一旁的杨勋突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千人入境 分军三路   【第二十八章】千人入境 分军三路   听了杨勋之话,秦雪自然明白他是何意。若是自己同杨顺一起到了战场,面对生死,自己一定会拼命帮着宋军对抗耶律泉,便不会像这几日一样沉默不言了。秦雪不得不承认,杨勋猜得很对,若真的到了那一刻,她一定会选择护着杨家,同耶律泉面对面的对抗。   屋内,杨顺方要说些什么,杨勋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语,沉声道:“我乃军师,又是监军,诸事皆会同杨将军商议,大家听着即可。”   “三哥。”杨顺从未见杨勋如此独断过,不免有些奇怪。   杨勋倒不在意,看向一旁思考的杨泰,静静等待。   “好,秦风同往。”杨泰命令道:“杨顺、秦风、潘善听令。”   三人跪地听令,“命杨顺为前将军,潘善为中郎将,秦风为副尉,领首路军,前去抗辽。”   “是。”三人跪地领命后,潘善极为不解,疑惑道:“秦风为副尉?他之前只是一个新兵而已,才多久,就升为副尉了?”   杨泰浅笑道:“秦兄弟有大才,怕是副尉还有些委屈他呢。”   潘善细看秦雪,摇头道:“身子一看就不行,到战场若是害怕了,可别连累我们。”   秦雪低头不语,始终未看众人。她心中已经开始揣测,耶律泉到底会先做些什么来给杨家一击,他出手绝不会只是死人那么简单,往往会让敌人心里的痛远胜于身体的痛。   第二日,杨顺领着一千人踏入仓木之地,一路颇为顺畅,似是以往的宋人土地一般。不远处,终于现出星星人影,步履蹒跚,踉跄而行。   “停。”杨顺抬手让众人停下,定睛看了看靠近的人群,微蹙眉梢。   “杨顺。”秦雪见他正要下马,从他身后踏马而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即可。”她翻下马身,手中握着短刀朝人群走去,潘善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身后是两个举着长矛的小兵。   “是宋军,是宋军。”待秦雪靠近,身着褴褛之人开始激动,相互搀扶着喜笑颜开,还未等秦雪完全靠近,他们已经拖着步子朝她走来。   其中一个年长者最先跪于地面,求道:“我们乃仓木州永泽的村民,辽军抢了我们的粮食,烧了我们的家园,我们逃了出来,已经半个月没吃顿饱饭了。”   “来人。”潘善吩咐身后小兵,“去取些东西分给难民。”   秦雪打量着众人,见他们相互搀扶,步子不稳,妇女老人中又夹杂弱小,像极了逃难之人,手中的短刀慢慢松开,却依然神情警惕。   “老人家。”秦雪看了看身后被阻挡去路的大家,上前将老人扶起,又示意众人全都起来,对面前之人道:“仓木州,杨家一定会为大家抢回来的,只是,我们正在行军,还请诸位让出条路出来。”   “好。好。”老者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向道路两旁退让,秦雪向极远处看去,这支难民队伍似是有三百人之多。她盯着蹒跚踱步之人,心中奇怪,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杨顺立身马上,看着让出道路的人群,心中浮出一丝不稳,也说不出为何。   秦雪凑近潘善,轻声道:“有些不对劲儿,你小心些。”   潘善拧眉不解,压低声音问道:“哪里不对劲?不就是一群难民吗?难不成还是辽军假扮?你看他们中又有妇女老人、又有病人孩子,不似作假啊。”潘善又看了看人群,实在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   只是,他的一番话点醒秦雪,惹她惊慌朝杨顺看去,杨顺似是也发现了那抹不对之处,朝她点点头,抬手示意佐格靠前。   “你领五百人先从人群中穿过,在前方停下,我再领剩下五百人过去。”杨顺用眼睛示意他小心些,佐格明白点头,招了招手吩咐下去。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却是队尾的五百之众,杨顺并未前行。盯着军队穿过人群,秦雪立身老者一旁,淡淡浅笑,再看老者面上的那抹惊讶,更加确定自己的揣测。趁着老者不在意,秦雪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余光中,杨顺正朝自己看来。秦雪也朝他看去,见他盯着自己腰间的匕首,淡淡摇头,秦雪低头细想,眼睛落在那些老弱妇孺身上,明白了杨顺之意,手也从腰间慢慢放下。   佐格领着众人从难民中顺利通过,杨顺挥手示意剩下五百人同自己向前移步,待靠近秦雪时停了下来,命人为她和潘善牵来马匹,同他一起走。秦雪看向老者,见他慌忙隐藏纠结,一瞬转了笑脸看向自己,秦雪心里更加透彻。在老者带头的感谢声中,同杨顺一起顺利通过。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潘善依然未能明白过来,走到一脸笑意的杨顺旁边。   还未等杨顺开口,秦雪朗声道:“一看你就没过过苦日子,整日的锦衣玉食惯了,才看不出那些人的不同。”   潘善更加不明白,索性行马秦雪一旁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雪看向他笑道:“若是让你饿上十几日,你看到粮食后会是何反应?”   “那自然是生的都吃了。”潘善刚刚道完,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方才我命人送了些粮食给他们,他们本该激动地接下,却一个个面色害怕,只有那个说话的老者略显高兴。看来他们不是真的难民。怪不得你说哪里不对劲,原来在这里。”   秦雪点点头,“那群人中,老弱妇孺皆是大宋难民,而他们身边那些壮丁,定是辽人假扮。那些辽人在身边看管着,难民便不敢放肆,一个个面露惊恐,即使饿得受不了,看到粮食也不敢有大的反应。”   秦雪猛地停马,面露惊恐,看向杨顺道:“我们要去救他们。”   “放心,他们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辽人不会带走他们的,恐怕这时候辽军已经从他们身边撤走了。”杨顺想要安慰她,却看到她更加不安的神色。   “你不了解耶律泉。”秦雪已经不敢想象身后发生了何事,神思极其不稳,“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如今是他带兵,这些人。”秦雪不再开口,吩咐一旁佐格道:“快去,看看那些难民去了什么方向。”   佐格面上一怔,方要应出‘是’,察觉到自己只听杨顺派遣这回事,只得看向杨顺,见他点点头,佐格立刻调转马头朝方才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良久,达达马蹄声再次入耳,佐格面带悲色匆匆赶来。   “回将军。”还未等他道完,秦雪突然打断他,“别说了。”   杨顺也明白过来,对佐格摇摇头,示意他先退下。   大军继续前行,四周树影越来越少,杨家军几乎暴露在天幕之下,如此地形有好亦有坏。好处是,四周不宜埋伏兵,周遭危险一览无余。坏处是,自己兵将数目兵甲也被全部看尽,若是敌在暗,如同从高山上俯瞅他们一般。   “杨顺。”秦雪突然意识到什么,策马杨顺身边,“我们中计了。”   杨顺疑惑看她,“中计?”他抬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凑近秦雪道:“施计之人还未出现,如何中计?”   秦雪蹙眉道:“方才那些难民,一定已经跟在我们身后多时,现在正在某处看着我们。你看,我们才一千人,方才那些难民,粗算一下也有三四百人,若是再往前走,突然涌来数百人将我们包围,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杨顺大惊,似是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吩咐众人按照计划转向小路折回。与此同时,身后百人已经追来,不似方才的步履蹒跚,各个面露凶光,盯着眼前的宋军,如猛虎般想要撕咬。   “秦风,紧跟着我。”杨顺策马挡在秦雪面前,从背后抽出长枪,指挥佐格道:“领一百人垫后,其他人跟我快速离开。”   “等等。”秦雪看了看空旷的四周,轻声一句:“逃不掉了,耶律泉一定想了万全之策,恐怕已经无路可逃。”   “那怎么办?”潘善神色焦急,手中长剑已经端起。   “现在怕也没用。”秦雪瞪向他,惹他羞愧低头,神思总算稍稳。   秦雪垂目分析,看向杨顺道:“若是死在这里就太亏了,如今,仓木需要宋军的一次胜仗,我们若是全军覆没在此,一定会助涨辽人气焰,太不划算。”她从马上跳下,站在不远处的土丘上,看了看极远处开始荡起的烟尘,明白,辽军已经开始出手。   “杨顺。”秦雪朗声道:“分三路撤回。”   杨顺已经跑至她一侧,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想要拉她,被她撤身躲过,“其中一队由我带领。”   “不行。”杨顺坚定道:“由潘善、佐格和我领军,你同我一队。”   “你可能不知道,我熟悉仓木的地形,我曾来过这里,要想带着众人离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当务之急,是分散耶律家的大军,若是让他们全都涌来,将我们挤成团,我们就插翅难逃了。”秦雪从山丘跑下,拖着杨顺向大军走去,继续劝道:“我还有大仇未报,不会盲目而行的,你相信我,我们军营见。”   “秦。”还未等杨顺道完,秦雪对佐格命令道:“佐格,你同我一队,领一百人同行。”   杨顺猛地拉住她,“我知道你不肯听我的,只是一百人太少,你领五百,剩下的我同潘善平分。”   秦雪笑看着他,摇头道:“一百人我还嫌多呢,我喜欢少数作战,即好撤离,又好指挥。”她正色看向杨顺道:“你相信我,我一定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杨顺握紧拳头看着她,却同佐格道:“佐格,听我命令,要拼死保护秦风。”   “是。”佐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马蹄声由远而近,烟尘荡漾开来,秦雪蹲在地上对杨顺、潘善嘱咐一番,听了她建议,潘善焦急的神色稍缓,点头道:“秦兄弟小心。”秦雪又在一个军士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点头明白,跟在了杨顺身后。   三人互视点头一礼,领着各自的队伍朝三个方向奔去。杨顺身后跟着四百人,迎向烟尘最多的方向。依照秦雪的计策,潘善领着五百人冲向身后假扮难民的辽军,可最先突出重围。   佐格边走边回头,一副担心模样,“杨令公将三公子交给我,就是要我护他周全,如今却让他走入了最危险的一边。”   秦雪浅笑看他,意味不明道:“你当真认为,杨顺领兵逃离的地方是最危险的?”   佐格点头道:“那是自然。你看那些荡起的烟尘,应是千军万马之地。”   “错。”秦雪停步看向他,“你大可放一百个心,我为你家公子选的路是最安全的。”   佐格蹙眉不解,“当真?可是那里。”他指了指身后,依然无法相信。   秦雪看了看四周,方道:“耶律泉为人谨慎,他所想之计应该是考虑过千万种可能,而我们兵分几路一同逃跑也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方才我们看到的烟尘,似是人马众多,实则不然,耶律泉最爱故弄玄虚,那些荡开的烟气应该是只有百人骑着战马造出来的,为得就是迷惑我们。”   “迷惑?”佐格依然不明白。   “没错。”秦雪稍稍转身看向身后已经望不到人影的一处,“耶律泉聪明,知道我们见了烟尘漫天一定会派大军前往迎击,让众人从其它路冲出去,而大军真正靠近那些烟尘时,只会发现是一小部分辽军在造势,真正的大军藏在另一路上。”   “哪一路?”佐格追问,后又一想,似是恍然大悟道:“秦风让潘公子领了最多人,一定是他那条路?”   秦雪摇头,“潘善虽然从小出入兵营,却未真正战过一回,如今在军中的勇猛,都是他刻意伪装心中的怕意。今日突遇围困,你看他的面色,应该明白,他比任何人都心里没底。我让他领着多数军队迎击那些假扮难民的辽人时,他自然会多些信心,然而两军交战,信心大的一方获胜的几率也就大,所以,潘善那里也无威胁。”   “那就是说。”佐格大惊,看了看寂静的四周,慢慢道:“这里才是大军埋伏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险处逢生 收网捕鱼   【第二十九章】险处逢生收网捕鱼   秦雪盯着远郊的一片密林,点头道:“没错,这里才是大军埋伏之地。待他们将我们解决,便会迅速追赶其他队伍。我让你们陪我选择这边,便是想要阻止他们前去追赶杨顺和潘善。”   百双眼睛陪她直直盯着远方树林,看似平静的沉寂,不知藏着怎样的杀机。   “我明白了。”佐格总算想清楚,佩服道:“秦风兄弟果然机智,如今辽军一定以为宋军的大将会被护送着由这里撤出,并未想到我们会让三公子选择有‘烟尘’的那处,选了最轻松之地突出重围。”   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正要领着众人继续前行,又听佐格疑惑道:“我们为何不从那条路一同逃走?”   “一起逃?”秦雪盯着佐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一路,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如今,分散耶律泉的兵力才是最佳选择。若是发现只有我们百人选择了这条路,耶律泉看出中计,知道我们并无威胁后,一定会派大军追赶杨顺,届时,我们应对的便不再是大军了。而辽军为了节省时间,只会选择让一部分大军绕过我们,这绕道自然需要时间,杨顺也可平安。”   秦雪浅笑着看向树林道:“他想用‘烟尘’诱我们的大军,我便用‘百人’诱他的大军,到时,就看谁的诱导更管用了。”   佐格微蹙眉梢,神思有些不稳,被秦雪看了出来,“怎么?你怕了?”   “自然不怕。”佐格一副英勇之态。   “你放心。既然我同杨顺借来你,便会将你好好送还回去。”秦雪肯定道。   “那秦风你呢?也会同我们一道回去?”佐格察觉她神情的不对。见秦雪并不回答,他立身秦雪面前,朗声道:“三公子要我用命护你,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不回去,我可会回去?”   “能活命,不比什么都重要,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秦雪气恼看他。   “自我跟随三公子入战场那一日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战死沙场,是英雄所为,我佐格不怕。所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秦雪看了看身后凑过来的一百人,眼中浮出感激,对佐格点点头,“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重新看向树林,知道耶律泉一定在里面,领着辽人等待宋军的大将扑入包围圈。却不知,一切都已发生反转,那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竟然来了这里,杨顺竟然会让她来了这里。   秦雪明白,耶律泉善于丛林战,像是那夜偷袭太子营帐时一样,在辛甲的林中来去自如而不被发觉,如今,树影摇摆,正是他的福地。   秦雪从佐格手中拿下长剑,对准脚边的衣布划下一块儿,蒙在了面上。佐格虽不明白,学着她的样子也蒙了块儿布,身后百人照做。秦雪看向众人,抿嘴笑出,却未同他们讲明,自己这样做是不想耶律泉看出来者是她而已,如今,百人都如此做,耶律泉更难辨认。   她对身后一人道:“同我换一下衣服。”   小兵不大明白,却要照做,同秦雪换了‘副尉’的衣服,如此,秦雪在众多小兵中越来越不显眼,同佐格领着众人朝树林中走去。   路上,她想起出发前同杨勋的那次对话。   就在昨日,她走入杨勋房内,见他并未惊讶,应是想到自己会来,浅笑着推了杯茶给自己。   秦雪并未坐下,只是问了句:“你真的认为,耶律泉的弱点是我?”   “怎么?不是吗?”杨勋回得淡淡。   “耶律泉那样神秘,你怎么可能了解他。连你都说过,我同他相处六年都不了解他,那么你呢?”   杨勋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沉默回应,却能看出,他赞同女子说得话,耶律泉很难让人看透。   “相比其他人,我算是最能懂他的。他这辈子没有弱点,若是非要找出一个来,那便是萧太后,不是我。”秦雪决定坐下同杨勋细讲,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那年我十六岁,他本打算娶我的,命身边之人准备许久,又去宫里打算找萧太后说明。回来时,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我明白,是萧太后没有同意。”   杨勋手中杯盏微顿,看向秦雪,听她继续道:“后来,我从大辽逃了出来,他找到了我,说是萧太后同意了我们两个的事情,说那个院子想要我回去。”秦雪脸上浮出淡淡哀伤,看着杨勋,“从此,我便更加确信,萧太后能够影响他的决定,至少是能够影响他生命中的个别决定,这一点,我做不到。”   杨勋慢慢起身,透过射入窗户的温暖日光,侧目看了看坐在一旁面色微沉的女子,良久,意味不明道:“我同你打个赌如何?”   秦雪疑惑看他,只见杨勋嘴角掀起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一语,“赌他在战场上见了你,便会撤军。”   秦雪惊起,“大辽对他来说,比一万个我都重要,他不会的。”   “你是没有自信,还是怕他真会如此?”杨勋神色更是不明,说出的话,让秦雪害怕。   “你不了解他。”秦雪转身夺门而出。   林子内,一阵冷风而过,秦雪只觉的肩头有些冰凉,神思极其不稳,一旁佐格警惕地停下步子,看向秦雪,“气氛有些不对。”他们身后之人也都提高了警惕。   “直起身子来,让他们看看我们的人数。”秦雪吩咐道。   众人从矮木枝内缓缓立直,秦雪接过身后之人递来的弓箭端于手中,对准一处暗洞,眼中神色凝聚。佐格同杨顺一般,真正打过的仗不过十几次,面上虽然骁勇,心中到底有多少底气他自己都不知。如今,只顾随着秦雪的视线看去,没有命令,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秦雪命令道:“让众人聚拢,不得散开,随我向前走。”说着,已经开始抬步,佐格点头吩咐下去。   暗洞后,南古尔领着十几人偷偷观察,见宋军人数甚少,有些纳闷。一旁军士道:“怎么这么少的人?难道是探路的?”   南古尔抬手示意他不要讲话,盯着百人的队伍,微微点头,似是也觉得是群探路之人,良久,对身后一人道:“去回将军,将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眼睛始终盯着缓慢移动的队伍。   秦雪明白暗处藏着人,示意佐格靠她近些,“悄悄传话下去,一会儿同我一起跑。到了林子深处,你让一个得力的先领一股人过去,你同我带着十个会游泳,跑得又快的人再折回来。”   “为何?”佐格回问道。   “现在没时间同你解释,你听令就行了。”秦雪继续端着弓箭,将一支流箭射向洞口。惹南古尔等人慌忙蹲下,只听一声‘跑’传入耳中,再次起身时,百人都冲着林子深处而去。   “追吧。”南古尔一旁之人提醒,南古尔摇头,“不必,将军已经设了埋伏在前方,我们等着就好。”话刚道完,他只觉得方才的声音很是熟悉,却没能反应过来是何人,他心中的那个人,被认为杨家绝不会让她前来,也就未多想,继续蹲地等待耶律泉的命令和后续的宋军入林。   不知跑了多久,秦雪慢慢停下,让众人依照方才的吩咐继续逃窜,自己同佐格转身向方才来的地方跑去。藏身暗处的辽军将领看得清楚,吩咐身边之人不得乱动,想那些折回之人应该是通知大军了,暂且放过那些继续向前的几十人,等待捕获大鱼。   见面前蒙面人如此迂回两次,南古尔察觉不对,方要命人去请耶律泉前来,却听到一声命令从身后传来,“杀。”   只见,耶律木率众从暗处冲出,目标正是面前的蒙面人。   秦雪慌忙拉着佐格向远处跑,口中命令道:“都跑快点。”   果然,佐格挑选之人如窜出的利剑般,已经跑到了秦雪前面。佐格见她脚下步子慢,索性退后些与她同步,心中感叹,她果然身子不好,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才行。   耶律木紧追不舍,离他们已经很近。南古尔依然等在暗洞后,没有耶律泉的吩咐,不敢随意出手。看着面前越来越远的众人,回味刚才听到的声音,心头猛然一惊,从洞后冒出头,拽起方才去给耶律泉传话之人道:“将军呢?”   “将军听出了这一股人只是诱敌,跑去追赶其他逃走的宋军了。”   南古尔将他甩在地上,“为何不早说。”   军士慌忙跪地,“将军说,你们埋伏此地,可以扰乱这些蒙面人,让他们以为将军也在此,似是上了他们的当一般。”   “那耶律木怎么会来此?”南古尔担忧地看着前方,气恼道。   “将军并未吩咐将此事告诉耶律将军。”还未等军士道完,南古尔猛地推开他朝远处奔去。   林中,十二人依然快速奔跑,秦雪已经气喘吁吁,盯着前方的一处断崖,似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引着众人朝崖边跑去。   “听着。”她停下步子看了看已经快接近的耶律木,对身边人道:“都跳下去,底下是一条小河,你们顺着河流的流向不停地游,在河道转弯处再露头,我们那里见。”   众人点头明白,只听秦雪的一声命令,“跳。”众人毫不犹豫地跳入山崖。   耶律木已经赶来,向崖底深处看去,“拿箭来。”他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弓箭,对准最后跳下之人射去,正正穿透那人的心脏。第二箭透过凉凉薄雾进入秦雪肩头,惹出大片血红。   “你们几个跳下去,顺着血迹找到他们。”耶律木指了指身边的几人,盯着他们跳入山崖后才转身离开。   杨家军营内,潘善最先带兵回营,将所遇之事告诉了杨泰、杨勋。杨泰立即下令,命白芝前往境内救人。白芝带领一千余人刚刚踏入仓木边境,杨顺带领众人也已赶回,只是脚程慢的已被耶律泉追上,未能回来,杨顺右臂也被流箭射中。   “秦风呢?”屋内,杨勋抓着杨顺未受伤的那只胳膊,他没想到,杨顺竟会没带着秦雪一同回来。杨勋眼中神思有些不稳,“你没让她同你一起?”他不敢相信地推搡了一番面前沉默的人,焦急地看向屋外。   “你别怪杨顺。”潘善走了过来,“是秦兄弟的意思,说他熟悉仓木的地形,能带着那一百人逃出来。如今一千人能回来这么多,全都是秦兄弟的功劳,不然,我们就全军覆灭了。”   “一百人?”杨勋推开想要阻拦自己的潘善,拽起杨顺的领子,“你只给他一百人?”   杨泰则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秦兄弟怎么会对仓木熟悉,他又不经常出入大辽,老四你是糊涂了。”   屋子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杨顺的身上,却不知,他心里有多担心,当看到秦雪为自己选择的‘烟尘’最多的那一侧,实际是只有两百人的骑兵时,他才明白上了当,才明白,秦雪选择的路才是大军埋伏之地。   那一刻,只有陪着他的人才知道,他拼了命地斩杀那些骑兵,要领着众人折回。却被自己所带之人拦下,齐齐跪在地面求道:“秦副尉同众位兄弟说,若是将军要回去寻他,他便再也不会回来,要我们用性命威胁将军,保护将军回营。”   杨顺哪里肯听,方要抬步,说话之人已经捡起地上的弯刀,放在脖子上,继续道:“我本想忠勇报国,不想如此窝囊的自尽。若是将军执意回去,我也只好认命,将军若是再走一步,徐默便同将军来世再见了。”刀口已经开始深入脖间,其他人寻到弯刀,纷纷跪地威胁。   “你们。”杨顺气恼道,“你们敢。”   “求将军回营。”众人齐齐道。杨顺推开面前跪地之人,朝着军营方向走去,脸上冷得可怕。   屋内,杨顺始终沉默,盯着地面怎么都不肯解释,他在想,若是秦雪出了事,他会如何?与此同时,门外守卫通传,“有几十人的队伍正在回营。”   杨顺眼中一亮,猛然转身冲了出去。   军营门口,踉跄地逃回数人,各个相互搀扶,已经累得无力行走,只是来人中,并未看到秦雪的身影,杨顺已经不敢再想,盯着面前,明明都是同她一起的人,如今几乎都完好的回来,怎会没有她?   “佐格。”杨顺大喊出声,惹来一片目光,却未看到佐格的身影。   一个小兵突然扑到面前,急急回道:“秦副尉让我等假装探路者,先冲出林子,他同佐格折回了林中,要稳住耶律泉藏在暗处的人。”   “来人,备马。”杨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杨顺惊讶看去。他已经立身马上,对不远处的一对骑兵道:“随我去接秦风。”   杨顺猛地跑去,推下其中一人,对杨勋道:“三哥让我去吧,我一定将她带回来。”   杨勋哪里肯听,已经踩马奔出,身后之人紧紧跟上。   “你们小心些。”杨泰朗声道。   杨顺对他点点头,也从军营奔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鱼生网破 行云流水   【第三十章】鱼生网破行云流水   佐格压着秦雪的肩头,同她一起从水中爬出,身后依然能看到正在游水的几个辽军。秦雪从腰间取出匕首,递给了佐格。他明白地接下,待辽军从水中扑腾而出,将其一一斩杀。众人游了太久,已经没了力气,横七竖八地倒在岸边,大口喘气。   佐格将秦雪的肩膀包好,看了看一旁筋疲力尽的众人,正要下令休息,秦雪慢慢起身,朗声道:“若是选择这时候休息,那还不如死在林中呢。”   众人立刻起身,身子虽然有些站不太稳,脸上的精神已经恢复,由佐格搀扶着秦雪继续逃窜。秦雪命人在她身后走,洒下沙土掩埋滴落的血迹。   一处,耶律泉看着倒地的宋军尸体,终于发现了一个还有气息的人,命人将他抬到面前,正色问道:“你们是否由杨顺领兵?方才被护着逃走之人,是不是他?”   小兵咬着牙不开口。   “切掉他的一根指头。”耶律泉冷声命令道,眼风扫向远处焦急跑来的南古尔。   一声惨叫随之传来,耶律泉看向少了根手指的小兵,继续冷冷道:“是吗?”   见小兵依然不答,他抬了抬手,“取掉一只耳朵。”   还未等声音落下,小兵怒喊道:“杀了我吧。”   耶律泉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看着飞奔的南古尔,心中揣测出了何事。   “我说我说。”辽人的刀子刚刚划破一点耳骨,小兵已经疼得痛不欲生,服软道:“是,是三公子。”   “还有谁一同来了,走了哪条路?”耶律泉并未看他,声音似是那个小兵的噩梦,惹他全身颤抖。   “三公子为前将军。”小兵喘着粗气,继续道:“潘善公子为中将郎,秦风为副尉。”   耶律泉突然从马上跳下,一把拽起地上的小兵,“秦风?”   小兵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让他用这样慎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声色颤抖道:“是,是秦风。”   耶律泉似是想到什么,看向越来越近的耶南古尔,将面前小兵一瞬甩走,抽出一旁竖着的长矛,向小兵猛地扔去,穿透了他的胸腔,小兵挣扎一番,再也没了动静。   “她怎么了?”南古尔还未来得及跪下,被耶律泉一把拉到面前,“你敢说她出事了,我就杀了你。”   南古尔看他面色,已明白他知道秦雪到了战场,慌张地趴在地上回道:“耶,耶律木领兵去追了,秦雪逃往有断崖的方向,生死不明。”   待他再抬头,耶律泉早已没了身影。折回林中时,耶律泉遇到耶律木的大军,匆匆跳下马。耶律木见他面色焦急,想他一定吃了败仗,准备数落他一番,刚刚下马,便被他抢去了腰间长刀。   “耶律泉。”耶律木气恼,见他盯着自己的长刀看了许久,心中疑惑,“你做什么?”说着,已经将长刀抢了回去。   “你追的人呢?”耶律泉突然道。   “跑了,跳崖了。”耶律木气息极不顺畅,以为耶律泉想要数落他,急忙补了句:“跳下去的同时,被我射死了一个穿着副尉衣服的人,射伤了一个小兵。”   “副尉?”耶律泉脚下猛地不稳,被身后副将慌忙扶着。   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众人面上大惊,盯着他触动不安的表情,看着他跳上马朝崖下小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着河道前行,耶律泉终于看到几具漂浮的辽军尸体,惹他慌张跳入水中。将尸体翻动,看清确实是辽人后,继续向深处望去。果然,一个身着大宋副尉衣服之人漂在水面,耶律泉愣怔半晌,听到南古尔唤自己的声音时才缓过神儿来。   “主子。”南古尔也跳下水,准备走向他,却被他抬手拦下,看着他一点点的游向那具尸体。良久,耶律泉的笑声传至山谷极远处,南古尔看不清水面之人,不知到底是不是秦雪,盯着耶律泉的样子,更是猜测不出。只觉得心里传来阵阵冷意,漂在水中不敢出声。   “南古尔。”耶律泉朗声一句,面带喜色地看向南古尔,“她遮着面对不对?”   南古尔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点点头,依然不敢出声。   耶律泉盯着面前已死的宋军,朗声大笑,“你是怕影响我,才遮着面的,对吗?原来,你这么在乎我。”   军营内,杨泰着急踱步,身后白芝想要劝他别担心,奈何自己心中都没稳下来,也不知如何劝才好,只能陪着杨泰一起转圈,几次差点撞到杨泰身上,被他给推出了屋子。   仓木边境,杨勋、杨顺冲在众人之前,终于看到极远处晃动的少数人影,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三公子、四公子。”佐格认出了来人,激动地朝秦雪道。   看到来人,秦雪忍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扑到在地。   “秦风。”杨顺最先冲下马,杨勋因为身子不好,加之策马多时,脚步有些不稳,看着杨顺将秦雪抱入怀中,又一瞬抱起,放在了马背上。   “三哥。”杨顺不忘看看杨勋颠簸后有无大碍。   “我没事,你快带她回去。”杨勋示意他们先走,脸上努力扯出一抹笑。   秦雪在马背上慢慢坐直,思绪还算清楚,胳膊依然在淌血,映得脸色有些煞白,她看向杨勋道:“我没事儿,我们一起回去,不知道身后有没有追兵,不能留你在后面。”   杨顺跳上马背,将她环入怀中,吩咐剩下的人都跳上马背,对杨勋道:“三哥,我们一起回去。”   杨勋方才提着一口气而来,如今见秦雪平安无事,心中的那股劲儿已经不在,没了骑马的力气,他想要摇头,听到秦雪的一句话,惊讶看去,“杨顺,我要同三哥一匹马。”   “可是三哥。”杨顺有些意外,再看秦雪的眼神,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便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杨勋一旁,接下他手中的缰绳,“三哥去护着她吧。”   全身的力气开始慢慢恢复,杨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精神,缓缓走到秦雪一旁,坐于她的身后,将她环入怀中,她肩上的鲜血染在他雅白的长袍上,似是印出一副朱红色的秋牡丹。   众人照顾着杨勋和秦雪的身子,开始缓缓移动。   “杨勋,我没勇气同你做赌注,我怕他会受我的影响,所以将面貌遮挡了起来。”秦雪并未喊他‘三哥’,而是浅浅扭头,在他面前轻轻一语。   “没关系,不赌了,以后都不赌了。”杨勋感觉到她身子的晃动,双臂加紧了她些,说出话时的温热萦绕在全身开始冰冷的秦雪耳边,让她的思绪终于有些清晰。秦雪想,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以杨勋现在的状态,若是自己昏倒了,他一定护不住自己,若是看到自己倒地,他也一定会跟着坠落,那副有‘松骨’的身子,远比她这幅中箭的身子脆弱。   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似是空了一般,秦雪努力找话题,要自己意识清醒一些,继续道:“他今天杀了很多人,一些根本不可能反抗他的人。杨勋,你说错了,我了解他,知道他会这样做,还是没能救那些人的性命,我真是太差劲了。”   “怎么会。”杨勋用面颊试了试她脖颈里的温度,察觉已经冰冷透骨,心中有些着急,让马儿的步子加快了些,安慰她道:“你是我见过最会打仗,最有计谋的女子,怎么会差劲儿呢?我佩服你还来不及。”   秦雪淡淡一笑,紧握的拳头有些松脱,慢慢垂落腿边,碰到了杨勋的腿部,惹他更加担忧,索性一只手环住秦雪的腰,给她做支撑,另一只手,甩动马缰又加了些速度。   杨顺走在两人身后,小心护着,能看出他们在聊天,却不知聊了些什么,他心里有些意外,察觉出两人似是很熟悉,比他想象的要亲密许多。   刚刚踏入军营,杨泰、花解语已经迎出,看到众人安然无恙,心中石头落下。秦雪被慢慢扶着落地,百里钰已经被唤到一旁,都没来得及命众人将她抱入屋子,已经被杨顺拉到她的面前开始为她诊治。   “不妨事,只是流血过多,加之寒气入体,疗养一番便可痊愈。”百里钰还未道完,杨顺已经将秦雪抱起,不顾众人奇怪的目光,和佐格狰狞的脸色,抬步离去。   “那个,四公子同秦风是生死之交,他这样做是担心兄弟,大伙儿别乱想。”佐格慌忙解释,惹花解语白他一眼,心想,越解释越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耶律泉趁机偷袭仓木蔺庄,直戳大宋脊梁。逼得杨业亲自出手,给杨泰修书,十日后他即可到达。   自杨家率军前来,同耶律泉的大小战一共三场,未有一场获胜,几乎都是败退。虽然伤亡不多,军中气势已与以往大不相同,各个一听说要同耶律泉对阵,面露惊慌。并非宋军胆小,只因耶律泉做事太过狠辣,若是被他打败,活着远不如死了。对宋军心里上造成的害怕已经无法言语。   秦雪躺于榻上并未醒来,只因百里钰刻意在她的药中加了些安神的药草,使得她昏睡了数日。杨勋没有休息的时间,日夜盯着行军图推算,花解语期间求了杨泰让她入军领兵,却被杨泰以军中规矩不得招收女兵给搪塞回去。   有那么几次,花解语都想说出秦雪的身份,再看杨泰的态度,怕自己的不小心反而让秦雪失去如今的身份和官职,只得暗暗隐下。   入夜,秦雪猛地惊醒,全身被汗水浸湿,她疯狂地叫着杨顺的名字,却无人回应。终于,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杨勋慢慢走入,面露悲色。身上的衣服不是以往的白衫长袍,而是送殡的丧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沙盘三断 密林伏击   【第三十一章】沙盘三断密林伏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秦雪惊恐地看向一步步走近的杨勋,看着他偶尔开合的嘴唇,捂着耳朵不愿听到他的声音。   “秦风,秦风。”杨顺的声音意外传来,惹秦雪猛地睁眼,面前正是杨顺的脸。她惊得从床上坐起,看向屋内,并无穿着丧服的杨勋,再看杨顺时,比方才真实许多。她重重地喘着气,惊觉只是一场梦,心里总算舒服许多。   “秦风。”杨顺试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还未放下,秦雪已经朝他扑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哭道:“你没事,你没事。”   杨顺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没事儿,一点儿伤都没有。”   秦雪担心地哭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股闷气无法吐出,压抑了她几日,清醒时才能稍稍释放。他紧紧抱着面前的人,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心神也慢慢平稳。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杨顺见她不再抽泣,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秦雪点点头,由杨顺扶着小心躺下,“你等等,我去喊百里钰先给你看看。”   “不用。”秦雪拉着他要离开的手,“我自己的身子我能感觉出来,已经好了,不要百里钰再来了。他又会同我提什么试针的事,我已经没有理由推搪他了。”   杨顺笑着坐到她一旁,用手为她抚平了蹙起的眉梢,点头道:“好,不叫百里钰,那我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屋内剩了秦雪一人,她望着头顶的帷幔,回想那个让她心惊的梦,又开始慌乱起来。耳边时不时传来角鸣声,是校场操练的集结号,听着声色的急促可以判断出杨泰正领着众人演练突袭御敌。秦雪慢慢坐起身,面露担忧,耶律泉真的已经让他们招架不住了吗?如今,都开始预防他会突然攻入军营了?   “来,花娘亲手煲的粥,你尝尝。”杨顺推门而入,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秦雪已经没了胃口,问起这几日发生的事,“他很厉害对不对?我们已经没了办法?”   杨顺浅浅一笑,并未回答,将热粥端到她面前,轻吹着热气,准备喂她。秦雪盯着饭食实在无法下咽,伸手接过木碗放在一旁桌案上,继续追问道:“三哥也没有办法应付他吗?”   杨顺见她定要问出个眉目,只得叹气道:“是,他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厉害。我承认,他吓到我了。”杨顺慢慢起身,回想着这些日子同耶律泉的每一场战役,脸上即浮出佩服,又浮出不甘,“他是个行军打仗的鬼才,让我们招架不住。三哥同他斗得筋疲力尽,花娘也没了办法。如今,父亲就要来了,应该能制衡他。”   “打了多少次?”秦雪想要起身,被杨顺重新按下,回道:“昨天是第五次。”   “死伤呢?”   “前三次不多,原以为是我们杨家也很厉害,耶律泉虽然赢了却占不到便宜。只是,这后两场,可谓死伤惨重,回的人数还不到去时的六分之一。”杨顺重重叹了口气。   秦雪依靠着床沿,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事,陪着杨顺沉默不语。   锣声、角鸣声同时响起,是大战的警报,秦雪和杨勋同时惊起,两人跑出屋子,看到一阵混乱的场面。   “怎么了?”杨顺拦下一个面色焦急的小兵。   “回将军,耶律泉重新偷袭了蔺庄,如今蔺庄只剩了些残兵旧部,无法与他抗衡,蔺庄可能不保了。杨将军要众人立刻集合去蔺庄支援。”小兵回完话急急跑走。   “若是让耶律泉得到蔺庄,大宋江山岌岌可危,那里有直达京城的捷径,万万不能失了。”秦雪焦急地看向杨顺,他明白地点点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亲自去一趟蔺庄。”   “不行。”秦雪脑中浮出一计,拉着杨顺道:“我一个人过去,你留下来策应我。”   杨顺自然不愿,还未说话,被秦雪拉着俯身他耳边,听她一番话后,脸上浮出笑意,点头道:“好,我留下来,你小心些。”   两万人跑步赶往蔺庄,杨泰亲自领兵,秦雪、潘善一同前去。行至路程一半,秦雪依照计划同潘善领五千人留在蔺庄十里以外的窄子林,杨泰率剩余军队迎面直击辽军。   依据情报,耶律泉的大军已经压至蔺庄城门下,杨泰若是此时赶去,可与蔺庄城楼内的将士对其前后夹击。可是,秦雪并不这样想,在杨家未对蔺庄援救之前,耶律泉定会想到此种方法,也就不会被这种情况所束缚。   蔺庄只是点燃求助烽火,并未有人能够成功逃出,带来可靠情报。耶律泉到底派了多少兵将前往蔺庄,无人知晓,杨泰大军会是第一个见到辽军人数的。   窄子林内,秦雪引着众人埋伏灌木矮丛中,盯着随时可能冲来的第二波辽军。潘善蹲在秦雪一旁,眼中神色凝聚,已经不同于第一次出兵时的惊恐模样,面上倒真的显出了大将之姿。   “你确定会有人再来?”他凑近秦雪轻声问道。   “不确定。”秦雪淡淡回。   “那你还要分散兵力埋伏于此?”潘善蹙眉疑惑,“为何不同杨泰一起迎敌?”   秦雪看了看他,见他虽有不解,却也沉得住气,夸奖道:“经历了四场仗,你就能如此冷静,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那是自然,我可是将门之后。”潘善一股子自豪,倒让秦雪笑了起来。   “你小声些。”潘善见她如此,慌忙去捂她的嘴巴。   秦雪点点头,不再出声。   “说正经的,你为何要在这里设埋伏?”潘善引回话题。   秦雪斜他一眼,解释道:“第一,我们设伏在此,杨泰便知后有救兵,信心自然百倍,这也是配合他‘骄兵必胜’的战术。第二,耶律泉诸事想的透彻,如今攻入蔺庄城下的辽军,恐怕只是其中一股军队,待杨家派人前去营救时,耶律泉可能会再派一路军来个‘黄雀在后’,届时,杨家便会是被夹击的那个。”   “不明白。”潘善极其认真地晃了晃脑袋。   秦雪叹了口气,“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还将门之后呢。”   “我兵法确实读的少,可是我功夫好。”潘善极力证明自己的有用之处,顺便讨好道:“以后战场上,我便同你在一起,我保护你,你负责出谋划策。”   秦雪盯着他无奈摇头,“好,以后我出脑力,你出体力。”   潘善自然愿意,两人一拍即合。潘善尴尬笑道:“再解释清楚些。”   秦雪坏笑地看向他,“解释的清,不如看得清。”她的目光投射到极远处空荡的小道上,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报。”军营内,杨勋坐立厅内一侧,看向跪地的报信官,只听他道:“将军已达蔺庄城下,还未同辽军交手。”   话还未道完,一名报信官冲入帐内,跪地道:“禀军师,三公子的大军已抵达永泽城下。”   杨勋点点头,慢慢起身等着第三人的到来,却迟迟未见人影。方要遣人去找,听到了通传的声音。   “报。”第三名报信官回道:“窄子林先遇辽军,已经打了起来。”   杨勋垂目半晌,对面前三人道:“回去再探,特别是窄子林处,要看仔细再来回。”   待三人走出,杨勋重新坐回座位,花解语步入帐内,见他面色平和,便知战事顺利,索性也坐下来陪他抿茶,顺便道:“秦风又有了什么好主意?让你们这样放心?”   杨勋浅浅一笑,放下手中杯盏,引着花解语到了行军图面前,指着窄子林道:“秦风圈了处决定全局的地方,为此仗命名为‘断三’。”   花解语蹙眉不解,“布阵施计我也在行,却看不懂秦风的意思。”   杨顺点了点窄子林,“苍木的永泽和蔺庄可由窄子林直通而达,如今永泽已成大辽之地,耶律泉想要在最短时间攻下蔺庄,定会将军队藏于永泽城内。秦风想到,为防杨家派兵支援蔺庄,耶律泉一定不会要永泽的辽军全部出动,定会留一部分隐在城内。”   花解语恍然大悟,惊喜接道:“好方法。怪不得杨顺要领兵永泽,原来是要断了耶律泉的援军,这便是‘断一’了。”   杨勋抿笑点点头,指着蔺庄道:“这‘断二’便在此处,蔺庄虽只留了残兵旧部,却是想要活命之人,本在辽军的压迫下担惊受怕,若是看到大哥领兵增援,定会爆发余力,辽军即使骁勇,面对前后之敌,也难获胜。”   “可是。”花解语并不赞同,摇头道:“我们都知道耶律泉行军布阵会将所有可能考虑在内,怎会想不到这股蔺庄下的辽军会被夹击,定会派兵援助的。”   行军图被杨勋推向一边,走到布阵沙盘面前,指着一处道:“关键就在此处,‘窄子林’。耶律泉的大军如同我们一般,为了一层层的包围敌人,会分三股埋伏。最明显的两处已被我那两个兄弟看牢,这剩下的第三处,便是秦风选择的伏击之地,此计的胜败之处,‘断三’。”   窄子林内,秦雪已将任务分配下去,示意一旁的潘善先行动。潘善挥了挥手,引着一千人从林中冲出,向着蔺庄的方向而去。一路平安,未遇伏击。秦雪蹲在矮木丛内观察,林中毫无动静,实在难以探出埋伏此处的辽军在何地。   不多时,一小股辽军也从林中经过,所用诱敌之计与她颇为相似。秦雪命众人不得动身,似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等待。身后之人陪她一同蹲着,秦雪看向他们,暗暗决定改变一下战术,不能再这样‘守株待兔’,反而该‘引蛇出洞’。   正在思考时,她的眼风扫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那日她吩咐要他用性命威胁杨顺之人。秦雪示意他靠近些,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徐默。”男子恭敬道。   “好,徐默。”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交代你一件事,若是你能办好,又有本事活命,日后就跟着我。”   “是。”徐默拱手一礼,俯身侧耳听细秦雪的吩咐,后又明白点头。   “秦副尉放心,徐默一定追上他们。”   秦雪点点头,看着徐默从草丛冲出,慢慢没了身影,良久,她盯着天空飘来的一抹烟霞坚定道:“大哥、杨顺,我一定守好这一关,决不让你们陷入危险。”   又是许久过去,远处窜出一群人影,身上被刀剑划得破烂不堪,百人的队伍踉跄而来,有甚者连滚带爬地向前踱步,似是遇到了山林猛兽一般。于此同时,另一股人不知从何地冲出,从一旁迎向步子不稳的百人队伍,看衣服是两支军队正在对战。   秦雪猛地立身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引蛇出洞 沙雕难攻   浓荫密林内,秦雪命令一声,“你们快去帮忙。”身后百人举起武器加入到前方混战的两队人马。   不远处,又涌出一股敌军想要包围新涌出的宋军。秦雪嘴角撇出一抹浅笑,指了指身后的另一股人,“该你们了。”   这样一层叠一层,终于看清了彼此实力,辽军也再无人从林中涌出。秦雪猛然起身,领着最后一拨人从矮木后冲出。   “秦副尉。”徐默一边斩杀涌来的辽军,一边靠近秦雪。   弯刀长矛擦出一瞬的花火,秦雪被夹在众人中已经看不清方向,面前晃动的一些亮色十分刺眼,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人靠在身后,将她背后的暗刀一一挡下,用力撞了撞有些愣神的她,“不想活了,动手啊。”   秦雪看向身后,潘善正在拼力护着她,徐默也已赶来,见她终于开始挥动手中长剑,心中担忧稍减。   “徐默。”秦雪突然想到何事,“想办法冲出去,告诉将军可以动手了。”她又看向身后奋力迎战的潘善,朗声道:“你去通知杨顺,要他快些攻城,说我一切安全,他不必担心。”   “你自己能行吗?”潘善想起她方才的样子,担忧道。   “放心,我的功夫绝不比你差。”秦雪推了他一把,挡下他面前迎来的人群,为他腾出了冲出混战的空地。   埋伏林中的辽军人数颇多,并不好对付,可见耶律泉已经做足了要拿下杨泰的准备,却未想到,秦雪让徐默追上前去诱敌的潘善,让他们将全身上下都划破,像是从蔺庄上撤出的散军一般,诱出藏身林内的辽军。   如今,林中辽军被秦雪阻拦,杨泰、杨顺之处的辽军就没了援兵,守城、攻城也可简单许多。   “秦雪。”一声惊讶从身后传来,声音异常熟悉,惹秦雪惊愕回头。   “竟然是你?”南古尔盯着她一身的戎装,有些愣怔。   秦雪看了看四周,辽军人数已经不多,再看向面前的南古尔,心中隐有不安,突然挥剑向他刺去。南古尔一个闪躲踏步一旁,并未对秦雪反击,眼中神色十分复杂。秦雪再次对他出击,刻意偏离了他的前身,只是将剑端挑向他的袖边,推着他倒在一棵粗木枝上,“他来了吗?”“秦雪。”南古尔终于看清了她,眼中既有不可思议,又有一抹秦雪看不懂的情绪,只见南古尔摇摇头,“主子没来。主子觉得诸事万全,只是派我来盯着,以防万一。没想到。”南古尔有些无奈道:“这个‘万一’真的会是你。”   “他想到我会出来阻止了?”秦雪看了看身后,抓着南古尔的领子向林中深处推去。   “主子说,若真的是你也好,至少,秦雪平安无事。”   身后骤然响起厮杀声,几个辽兵正朝此地奔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宋兵。   “快走。”秦雪轻声示意南古尔。   “秦雪你。”还未等南古尔道完,秦雪猛地刺向他的手臂,滑出一道血痕。南古尔明白,趁机将她推到在地,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跑去。不远处,逃奔的几个辽军已经被宋兵斩杀,众人方要去追赶南古尔,被秦雪拦下,“穷寇莫追,小心有埋伏。”   众人停下步子,明白地点点头,将她慢慢扶起,此仗已经大获全胜。   秦雪点了点剩下的人数,左右看了看,将一人拉到面前,“回去告诉军师,我去‘断一’之处支援杨顺,要他点五千人直入蔺庄,不管将军是否获胜,耶律泉都对蔺庄志在必得,我军需要派重兵驻守才行。”   “其他人。”秦雪朗声道:“随我去永泽。”   众人齐齐道:“是。”洪亮之音响彻窄子林内。   蔺庄城下,辽军被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已经无法支持,其中一员大将,乃辽国骁虎将军鲁盟的侄子,如今已被杨泰从马上踢下,一枪直入心脏,毫无征兆的瞪目而死。大将阵亡,辽军一瞬无了斗志,手中弯刀长矛有些拿不稳,战事很快结束。此时,杨勋已派五千宋兵赶往蔺庄支援守城。   永泽战事并不轻松,耶律泉的守城之术堪称一绝,杨顺已经攻打两个时辰,始终没有进展。无论怎样诱敌,辽人就是不出城,始终采取一上一下、以退为进的战术。杨顺领兵谨慎,宋军损失倒是不多,效率却很低,众人已经出现灰心丧气的情绪,多数老兵也已精疲力尽,更不用说只参战几场的新人。   “若是这样下去,全军气势皆散,这城墙便难破了。”佐格立在杨顺一侧,脸上被城楼飞落的碎石擦出几道伤痕,脖子里更是被划去一块儿肉,如今还在淌血。   杨顺看起来也不好,身上满是灰土,军靴上泥点斑斑,他看了看已经很难立直的众人,心下思忖,若是再次强攻爬墙,一定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太不划算,需要换种方法入城才行。   “杨将军,林中有人。”一个小兵叫喊道。   众人转身看去,立在杨顺身后的潘善见来者多为熟悉的人,惊喜道:“是秦风。”   杨顺扒开前方挡路的几人,朝飞奔而来的秦雪走去。   “你怎么来了?”他蹙眉焦急道,“这样战中转战,是军中大忌。”   秦雪浅浅一笑,“算了算人数,觉得你这里有些吃亏。”   “你。”杨顺想要再说些什么,看了看四周之人都在看着他们,轻咳了声,隐下想说的话,毫不避讳地拉着她的手朝方才的矮石后走去。佐格慌忙跟在两人身后想做些遮挡,不知,全军皆已看到,都没他这般在意。   盯着面前的满目狼藉,秦雪已知杨顺的这一场仗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看看,这是战果。”杨顺慢慢松开她,指了指面前的一幕,颇为无奈。   秦雪环视四周,点头明白,“云梯还立在城墙上,人却撤回了林中,可见,那城里有‘高手’。”   杨顺轻叹一声,“耶律泉是守城奇才,经过方才的一战,我确实对他满心佩服。你可知,若是我们靠近城楼,城上立刻‘飞沙走石’,这眼睛便不能看清,耳朵也会受影响。多数将领连嘴巴都张不开,我吩咐下去的命令和变数更是无法实施,可谓身心皆废,如同蝼蚁。”   “说句你不爱听的,恐怕能同耶律泉对战的,也只有潘善之父代国公潘美能做到,连老令公恐怕都很难办到。”秦雪看了看杨顺,又看了看一旁颇为自傲的潘善,诚实道。   杨顺倒不介意,也是极为赞同,“自上次被耶律泉围困,我便知,这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你说得没错,凭他的机智和谋略,也只有代国公这征战沙场的老将能同他匹敌了。”话到此处,杨顺意味不明地看着秦雪,“你又如何?可能胜了他?”   “我?”秦雪立刻摇头道:“你忘了我们上次同他对战,差点儿被他围困时,我用的什么战术了?”   “是啊。”杨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只顾得逃跑了,哪还有什么应对之策。”   两人不约而同地瞥向还在得意的潘善,他慌忙摇手道:“我不行,连家父的一半儿都没学到。”他凑近二人,怕是被别人听到一般,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就是个‘纸老虎’,行军打仗懂得太少,连花娘都不如。”   “算你有自知之明。”秦雪顺着他的话道:“花娘可不喜欢你这样的‘纸老虎’。”   “你们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替杨泰领兵,做将军,让花娘看到我的实力。”潘善极为不甘心,脸上难得的严肃。   秦雪同杨顺对视偷笑,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你们想到什么方法了?”潘善凑过来,“若是攻城,就派我去,让我也立些功劳给花娘看看。”   “下次吧。”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林中走去。   “对,下次吧。”杨顺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朗声道:“撤军,回营。”   “是。”众人齐齐拜回,跟在杨顺、秦雪身后。   “怎么?不打了?”潘善面色焦急,见两人铁了心地回营,气恼地拽来一个小兵,“我方才派回去给花解语传信的人呢?”   “回,回中将郎,那人早已经跑去传信了。”   “快,快去给我追回来。”潘善一把推走了面前有些诧异的小兵,朝着杨顺追去。   回营后,秦雪才明白为何潘善这样紧张,又不愿随他们一起回来,原来,他派了小兵给花解语传话,说他已经攻下了永泽城,战绩十分骁勇。潘善坐在帐内低头羞愧,听秦雪讲着这一切,再听众人朗声大笑,已是无地自容。   “这事儿怎么能怪我。”潘善实在不能再忍,气恼地站起,指着秦雪对坐立正位的杨业道:“我以为秦风来了,这攻城就不在话下了,谁知,他来了也无用。”   杨业见他焦急羞愧,碍着潘美的面子,示意众人不可再逗他,起身安慰道:“潘公子这些日子在军中所作所为我都听勋儿说了,颇有为父当年的风姿,可谓是天生之才,只需多多锻炼即可。”   “谢老令公。”潘美不笨,自然知道杨业这番话是何意,也就不再同秦雪等人置气,默默坐回了位置,恰恰撞上花解语看自己的眼神,意外地低头抿笑,同往日的霸道模样极不相似,秦雪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众人耸着肩膀不敢放肆。   “秦风,你。”潘善实在气恼,夺门而出。   “秦风。”杨业无奈摇头。   秦雪吐吐舌头,隐了笑容,看向花解语。   “苦中作乐,这份心胸实在难得,你看看我家勋儿,从头到尾一直蹙着眉头,秦风你平日里也同他多亲近些,让他多沾染些你的乐观脾性,对身子也有好处。”杨业看向杨勋意味深长的一语,杨勋起身浅浅一拜,“战事正紧,孩儿又没有什么好的御敌之策,实在无心他事。”   杨业点点头,慢慢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沙盘,“这耶律泉确实难对付,只是行军打仗不能着急,若是我军操之过急,胜算便被敌人牢牢握住了。”   秦雪随众人点头明白,心中不禁佩服,如此形势下,杨业也能这般沉稳以对,同他那几个儿子比,尽显大将之风。   分析如今形势,耶律泉已占尽上风,倘若再不给他些打击搓搓其锐气,辽军气焰更胜时,蔺庄很难再保。杨业踱步营帐,盯着沙盘久久不语,听杨勋分析今日战局,耶律泉所行之策扑朔迷离,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循序渐进,很难猜透。   杨顺领兵蔺庄,清点城中剩余兵力,秦雪、潘善同往。一路上遇到百十个难民,分了些军粮给众人,见他们叩头跪谢时,一口一个杨将军,毫无对大宋天子的感激之情,秦雪隐有不安。策马杨顺一旁,“杨家太过显眼,这一点老令公不会没想过吧?”   “你也觉得太显眼?”杨顺看向她,沉声回:“这些年,杨家在大宋军中的地位犹如萧井在大辽的地位。只是,大宋的皇上同大辽的太后却不一样,不允许功高震主。父亲早就看到杨家正盛的气势,已经极为低调,却没想到,有些锋芒一旦突显,再忍就难了。”   “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萧井对待‘功高震主’这个词要比杨家看的透彻,说萧太后不疑心他是假,只是因为萧太后看他是本家的人,又对权势没有向往,平日里除了行军,萧井就是炼丹制药,不问他事,不管萧井是装作这样也罢,还是真的喜欢也好,这点,确实让人放心。”   “你难不成要建议父亲、母亲去炼丹?”杨顺有趣回问。   “炼丹也不成,你都说了,这个大宋的皇上同萧太后不一样。”   秦雪还没有说完,一支流箭从耳边穿过,射中身后的一名军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最近在看基友推荐的耽美文,一度沦陷中!   ☆、【第三十三章】蔺庄守城 画地观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杨顺从马上跳下,秦雪也翻身下马。   “没事儿吧。”杨顺担忧地看向她。   “我没事。”秦雪朝落马的军士跑去,用指尖探了探他的鼻息,再看向杨顺摇摇头。   身后千人已经端起长矛对准附近密林,各个神情紧张,最近被耶律泉闹腾的人心惶惶,遇到风吹草动,便如见到大军一般,让人心生忌惮。秦雪看着大家紧张的面色,知道耶律泉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不是军中的用箭。”佐格将射中军士的细箭从他身上拔出递到了杨顺手中。   杨顺仔细看了看,面上惊讶,眼睛放在了秦雪身上,并未说话。   “这箭。”秦雪淡淡一笑,极力掩饰心中的激动和惊愕,浅声道:“像是熏骨庄的东西,箭尾用的灰鹤毛,都是精心挑选的鹤尾最长最硬的那根。”秦雪握紧细箭,看向林中。   “应该跑不远,我派人去找。”杨顺方要抬手,被秦雪拦下, “不必了,熏骨庄各个都是射箭高手,若是真想杀我,方才就动手了。”   “可是你。”杨顺正要说出她的身份,看了看身后之人和眼前的秦雪,终是忍下,顿了顿,问道:“你不是熏骨庄护卫长的儿子吗?”   秦雪并未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事,“你有多久没去庄子了?”   杨顺垂目半晌,回道:“有两年了。”   秦雪将细箭慢慢举起,放于眼前,“庄里进‘脏东西’了。”   “‘脏东西’?”杨顺也看向细箭,似是明白了她的话,点头道:“怪不得百里钰说秦庄主身体一向健朗,怎会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病,想是被人暗算了。”   秦雪将细箭握于手上,盯着远处的树林,“杨顺,等战事结束了,我要回庄子一趟。”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秦雪看向他,浅笑着点点头。两人重新上马,朝着蔺庄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很顺利,秦雪神思有些不稳,想着方才的一幕,为何熏骨庄会派人杀她?难道是里面的歹人知道她还活着,想要将她灭口?可是,那支箭明显是射偏了,似是有意饶她一命?到底是为什么?秦雪实在想不明白。   蔺庄城门缓缓开启,一身官服的微胖男子迎出城门。   “下官范达参见杨将军。”他领着身后的师爷一同躬身行礼。   “知州请起。”杨顺跃下马匹,领着众军走入城内,蔺庄城受了战事波及,家家户户一派颓废之象。秦雪跟在杨顺和范达身后,看向四周场景,再看面容疲惫的范达,想他们一定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日耶律泉再次攻来。   范达本是永泽知县,辽军突袭仓木,行至戈壁时便被这个机敏之人看破,奈何身微言轻,表奏之事需由知州报至皇城,迂腐的知州荆聪只知收送礼品,因此误了大事,致使永泽城破。城中百姓在范达的指挥下成功逃出,留了座空城给辽军。   秦雪走上前,恭敬一礼,“知州之事秦风早有耳闻,如今仓木由知州看管,皇上也可放心些了。”   范达看了看秦风身上的戎甲,浅拜一礼,“副尉谬赞,范达不敢当。”   “秦风这句赞赏,知州大可接下,较之荆聪的糊涂事,知州才是做大事之人。”杨顺对范达点点头,同众人走入街市,仍有商人在此摆摊贩卖些小物件,看到这些,杨顺尤为感叹:“父亲要大家做出‘遇事不惊’之态,看来范达领悟的最透彻。”   “老令公之命,范达定当谨守。”范达恭敬施礼,随杨顺一同巡视城内防卫。   杨家军营处,杨勋踏步跪地的小兵面前,“你可看仔细了?”   “回军师,小的看的真真切切,是蒙蛰在军中。”小兵肯定道。   “此事不许告诉秦副尉,听明白了吗?”杨勋正色命令道。   “是,小的谨记。”小兵从帐内退出,留了杨勋一人独自踱步,念念自语道:“耶律泉,你明知道蒙蛰同她有杀弟之仇,为何还要用蒙蛰来诱她?你真打算对她出手吗?”   大辽境内,耶律隆绪陪萧太后在花园散步。   “泉儿送来前线消息,说是一切顺利,说他一定会将大宋踩在脚下。”萧太后走过石桥,看了看身后沉默不语的耶律隆绪,缓声道:“你放心,泉儿手中夺下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会是你的。”   耶律隆绪慢慢停下步子,微微侧身盯着桥下池水,波光粼粼中是自己晃动的倒影,良久,他不甘道:“母后不许孩儿参战,只要我坐收泉千辛万苦得来的‘渔翁之利’,可知,我这个皇帝当得窝囊。”   “窝囊?”萧太后冷笑一声,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奴婢内侍,他们慌忙躬身后退。萧太后走近耶律隆绪,轻声点道:“你觉得泉儿骁勇英雄,自己什么都不如他,是吗?”   耶律隆绪一拳打在石栏上,手骨蹭出一丝血迹,他依然紧握拳头,气氛难平。   “他这样厉害,却只是个将军,而你,认为处处不如他,却是这大辽的皇帝,你觉得谁更厉害些?”萧太后一语惊动面前之人,惹他惊讶立身。   萧太后冷哼一声,“俗话说,‘成王败寇’,如今你是王,泉儿却不是,足以见得,你更胜于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母后给的。”   “是吗?”萧太后淡淡看他一眼,将他的手从石栏上拿下,转身继续向前走,耶律隆绪紧紧跟上,“你可知道,你父皇的皇位是如何得到的?”   “是皇叔退位让贤。”耶律隆绪回忆着听到之事。   “你当真这样认为?”萧太后冷冷一笑,“恐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退位让贤’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儿,那个位置,怎么会是任何人都愿意让出来的。”   “母后是说?”耶律隆绪似是想到了。   “没错,是你父皇从弟弟手中抢来的。”萧太后停下步子,背对着耶律隆绪,微微抬头忆起了当年的旧事,“你皇叔为人宽厚,待人和善,确实是个好皇帝。只是,做皇帝这些怎么够,他没有你父皇的手腕和心机,便无法壮大我大辽疆土。你父皇为辽国着想,将他从位置上逼了下来。”   萧太后慢慢转身,看向耶律隆绪:“你父皇之所以能做到如此,是因为他的弟弟畏惧他,从心中就对他这个大哥恐惧,所以,逼宫禅位就简单许多。如今,泉儿就如你父皇当年的身份地位,他却不敢做出这种事,你可知为何?”   “因为母后?”耶律隆绪有些不明白,轻声问出。   萧太后浅浅摇头,轻笑一声,“你还是没想清楚。泉儿之所以没有动作,并非因为母后,而是因为你。”   “我?”耶律隆绪更加不明,心底泛起一层道不明的涟漪。   “泉儿畏惧你。”萧太后缓缓道:“我能看出,他在你面前虽然一副桀骜模样,却从小就畏惧你这个兄长,你所吩咐之事,他哪件不会做?虽然会故意拖延些时日,却诸事皆办,从不违抗。这些,你可发现了?”   耶律隆绪垂目思忖,似是刚刚反应过来,疑惑道:“他为何会畏惧我?我什么都不如他?”   “因为你父皇选了你当这个大辽皇帝。”萧太后分析道:“泉儿敬畏你父皇,对他所做的抉择向来尊重,那日得知你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你,他虽不甘心,心中却受你父皇的影响,认为你的大才远胜于他,对你便多了分畏惧。”   萧太后正色看向耶律隆绪,提醒道:“所以,从今日起,你要让他心中的这份畏惧越来越大,永不消失,这样,你才能成为这大辽真正的王。”   耶律隆绪慢慢转身,盯着眼前的假山土石,握紧了拳头,“孩儿明白了。”他坚定道出,眼中神色与以往有些不同,似是多了几分无畏和坚毅,像极了耶律泉某些时刻,甚至远胜于他的那丝神色。   军中书信传至蔺庄,杨勋之令,命秦雪领兵协助范达守城,杨顺立刻赶回军营,此令并未引起两人的怀疑。杨顺叮嘱秦雪一切小心,奉命赶回军中。蔺庄城内,秦雪住在州知府衙内,范达为她收拾了小院。秦雪将范达邀至院中,坐在凉亭下请他一同入座,徐默陪在秦雪身边,已经做了她的副将。   “不知秦副尉请我来所谓何事?”范达坐在秦雪对面。   “知州在永泽城做了多久的知县?”秦雪示意徐默为他添茶。   范达拱手一礼,“已有五年。”   “那对永泽是了如指掌了?”   范达点头,“闭目即可观之。”   “好。”秦雪起身,拍了拍手,侍婢将笔墨拿了过来放在范达面前,秦雪指着白纸道:“烦请知州将永泽城楼和城内地形画给我看。”   “是。”范达拿起笔,便开始画了起来,整个永泽的样子他记忆深刻,下笔如同行云流水,毫无停顿。秦雪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并未看他画了些什么。突然,秦雪眼中掠出一抹亮色,拦下正在作画的范达,问道:“方才知州为何蹙眉?所画之处是哪里?”   范达放下笔,拱手道:“永泽城内有一圣地,乃是整个苍木的佛教信徒都会赶往朝拜之处,下官并非礼佛参禅之人,虽然住在永泽已有五年之久,那个地方也就去过不到五次,实在难以画出庙内地形。”   “这庙建在哪里?”秦雪盯着画上的一处山丘。   “云山,此庙名曰‘聚福庙’。”   秦雪慢慢转身,嘴角撇出一抹笑意,对身边徐默吩咐道:“去找几个和尚过来,要年轻些的。”   “是。”徐默拱手一礼,匆匆退下。   秦雪看向范达,“以前的州知荆聪可是投了大辽?”   “是。”范达慢慢起身,颇为感慨,“辽军攻下永泽之日,他便叛投了。”   “投的好。”秦雪低声一语,示意范达凑近她些,在范达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范达明白点头,惊叹道:“秦副尉机智,下官佩服。”   第二日傍晚,耶律泉立身沙盘一旁研究苍木地形,手中红色小旗插在了蔺庄城楼顶端,又拿起一面蓝色的旗子,正要放下,南古尔突然闯入,跪地道:“主子,永泽失守了。”   耶律泉上手一顿,看向面前之人,“失守?”   “是。”南古尔咬咬牙,犹豫半晌,握拳道:“秦雪领兵攻下的。”   耶律泉面色淡淡,将蓝色旗子调转了位置,插在了沙盘上的永泽城楼上。   南古尔微微抬头,见他一脸的淡漠,有些不大明白,却不敢询问,良久,耶律泉起声道:“她受伤了吗?”   “她攻入时,城中已经大乱,城楼内的飞石泥沙来不及泼洒,想是无大碍。”南古尔并不能确定,只得揣测道。   “去探探,我这里不听拿不准的话。”耶律泉的反应让南古尔十分纳闷儿,他慢慢起身,回了句,“是。”低着头蹙眉走出营帐。   待他走出,耶律泉朗声一句,“来人啊。”   门外侍卫跑入听令。   “将蒙蛰带来见我。”耶律泉冷声吩咐一句,眼中神色也骤然冰冷。   ☆、【第三十四章】空城扑蛾 永泽聚福   杨家军营,杨业处也得来消息,秦雪领兵攻下了永泽,大宋的旗子已经重新竖立城楼顶端。   “这孩子。”杨业并未因为此次胜仗而高兴,反而一脸的愁容。   杨泰慢慢起身,“秦风做事确实太过独断独行,这么重要的战事,也不知派人回禀。”   “至少永泽已经夺回来了,这也算将功抵过。”杨顺见面前的杨业眉目间有隐隐的怒气,慌忙替秦雪辩解道。   杨业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杨勋,起声问:“勋儿怎么看?”   杨勋并未回话,良久,慢慢起身,对门外守卫道:“来人,命秦副尉立刻回营。”   杨业点点头,对杨泰吩咐道:“秦风打乱了我们此次的计划,你那里准备一下,五日后再出发,绕过永泽直接赶去苍木戈壁。”   “是。”杨泰领命,对花解语点点头,独自从屋内走出。   蔺庄城内,家家户户已经传开此次夺下永泽城的战事,茶余饭后总会提起一遍,堪称奇绝。   那日,范达受秦雪之命,从苍木各镇寻来年轻的和尚聚集蔺庄。徐默听令剃了头发做了行脚的高僧,被请入蔺庄施恩布福。   蔺庄请入高僧的消息传至辽军军营,并未引起注意,大宋百姓向来信佛,请佛祖庇佑蔺庄安宁实属应该。蔺庄很快传出消息,高僧点着知州府一处院子,道出一语玄机,此院易招杀身之祸,今年命犯太岁。   在辽人眼中,这同自家没什么关系,全不当做一回事儿。只是,身处辽营的叛徒荆聪却不这样想,从传来的消息中可以听出,这座院子应是自己当年所住之处。他在营帐内来回踱步,想着怪不得往年苍木从未发生战事,今年耶律泉会突然攻入,原来同此有关。   荆聪眼前一亮,更加确信高僧之话,心底留了丝不舒服,看看自己在辽军的如此窘态,总觉得那股子邪气依然跟着自己,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萧井的小儿子萧术今年十五岁,第一次随军出征,对大宋民俗风气情有独钟。荆聪奸猾,投了大辽后已经摸清了各位主子的脾性。他走入萧术营帐,极其恭敬地叩身一拜,“萧爷。”   “是你?”萧术对他并不反感,只因他常常讲些大宋之事给他听。萧术示意荆聪起身,“你来做什么?”他手里把玩着刚刚得来的釉瓷。   “近日有些新鲜事儿想说给萧爷听。”荆聪诱道。   “何事?”萧术放下了手中瓷器。   荆聪浅浅一拜,“萧爷有所不知,大宋百姓对佛门之事尤为重视,而永泽的云山有一佛寺,是出了名的朝圣之地,往日里,苍木各镇的百姓都要赶往那里祈愿还愿,尤其灵验。”荆聪看了看萧术已经开始激动的神色,奸猾地笑道:“如今永泽已在大辽之手,可谓‘近水楼台’,不知萧爷可愿让在下陪着去一趟。”   “好啊。”萧术玩儿意大发,拖着他就要往门外走,“咱们这就去。”   “萧爷。”荆聪拖着步子,“向佛家祈愿一般都是赶早去,更何况,永泽已经没了佛僧,我们去了也只是看一座空庙,萧爷是体会不出往日热闹的。”   “那你说怎么办?”萧术觉得有些扫兴,甩开他的袖子。   荆聪转了转眼珠子,凑近萧术道:“听说蔺庄来了批僧人,萧爷可派人去探探他们何时从蔺庄出来,我们将他们中途拦下,带入永泽,也可撑撑场面。”   萧术又一瞬来了精神,“好,听你的。”他立刻唤了一个机灵的跑腿,将此事吩咐下去。   蔺庄城内,徐默身后站着十几个僧人,都是范达找来的真正的出家人。秦雪又从军中挑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剃了头发穿上僧服混入他们之中。   范达看着面前颇为稀少的人数,有些担忧道:“这么些人,能成事吗?”   “放心。”秦雪看向徐默点点头,对范达道:“有荆聪在,一定能成事。”   傍晚饭罢,徐默领着二十几个僧人从蔺庄走出,行至窄子林,同众人围坐树下休息。辽军探子已经将他们出城的消息告知萧术,此刻,萧术派出百人偷偷赶至窄子林内,将一众僧人拿下,带入了辽军,圈入军营中的一处窄牢,命两人严加看管。   巧的是,萧井此时并不在军中,他受耶律泉之令赶往苍木戈壁,走时并不能想到,会有宋军之人被儿子带入军营。徐默趁着夜黑开始行动,对身手敏捷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明白。   “这位小哥,贫僧想去方便。”那人靠近窄牢门口。   守门的一人看了看他,推开牢门,“真麻烦,你去看着他。”说着指了指较为年轻的一个辽兵。   “是。”辽兵跟在假扮和尚的宋兵身后,只转了个弯儿的功夫,已经被突然回头的宋兵从袖管掏出的匕首割了喉咙。那身手矫捷的宋兵立刻脱下他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将辽兵的帽子扣在头顶,遮掩了自己的光头。   他低着头重新走回窄牢门口,方才那人疑惑上前,“那个和尚呢?”   宋兵继续低头不语。那人觉得不对劲,想要上前查看,却被眼前的宋兵毫不犹豫地割了喉咙,倒地身亡。   “快,你也去换上辽兵的衣服。”徐默吩咐身边一人。   待两个宋兵穿戴好辽兵的衣服站在窄牢门前时,计划最关键的一步总算完成。   第二日一大早,荆聪便命人将关押的和尚带到了萧术面前,并未注意少了两人。萧术玩儿心正盛,更不会注意别的,只是领了百人同荆聪一起赶往永泽。如今此地已归辽人所有,萧术的戒防之心全无。   “开门。”萧术立在城楼下,对楼上之人命令道。   守卫看清了来人,下令将城门打开。   耶律泉千算万算,唯一漏掉之处便是打开永泽的缺口,城楼外不到两里地的一片密林。秦雪早已领着众兵藏身林内,看着缓缓开启的永泽城门慢慢举起了手。   辽人十分谨慎,开门迎人时也只开半扇。徐默跟在萧术身后,一直紧合的手掌慢慢松开,一只手摸进了袖口,待城门开了大半,“杀。”他一声令下,透亮的匕首猛然捅入面前之人的后背,血红顺着亮色的银物缓缓滑出,萧术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已经断了气。   荆聪吓得踉跄倒地,徐默知他没有功夫,并不急着先解决他,而是转身迎向冲上来的百余辽兵。   “有敌军,关城门。”城楼上的守卫慌张喊出。与此同时,秦雪挥动手臂,一声令下,“冲啊。”众人从密林一瞬而出,朝着永泽城奔去。   “关城门,关城门。”看着大军的攻来,楼上守卫更加惊慌。   城门底下,徐默拼命厮杀着涌来的辽军,奈何人单力薄,他已经被挤入了城门内。身边的宋军也一个个的倒下,那些真正的和尚不敢杀生,跪地正念着经,却被杀红眼睛的辽军用弯刀砍倒在地。   秦雪特意挑了些跑得快的迎上城门口,为大军争取些时间。三五十人已经最先到达城楼底下,将准备关门的辽军阻止。城中不得已又涌出一股辽军,两军夹在城门口,大门已经无法关合。   永泽之所以常日闭门,秦雪大致已经猜出,这是座空城,耶律泉才选择了只守不攻的战术。如今再看城中辽军的惊恐之色,秦雪更加确定,自己所带的军队足以对付城内之人。   果然,不消片刻,城中已经没有辽军涌出,面前混乱的队伍中,只剩了不到一百人的辽军残余。   “将他们拿下。”秦雪高喊一声,众人涌向已经筋疲力尽的辽人,长矛对准了他们的前胸后背,一瞬刺入。   苍木戈壁,新驻扎的营帐内,萧井将面前的沙盘推倒在地,抓起面前的报信官怒吼道:“谁杀了他?”   “杨家一个叫‘秦风’的副尉。”报信官吓得声色颤抖。   “军中怎么没人去救?”萧井的瞳色已经怒红。   报信官抖动着身子回道:“军中不知何时混入了宋兵,他们烧了粮草和营帐,致使军营大乱,无法顾及永泽之事。”   “混账。”萧井将报信官甩至极远,拔出腰间的弯刀对准布阵图砍去,“秦风,我让你血债血偿。”   杨家军营内,秦雪已经被杨业召回,跪在地上有些担忧地看向面色微冷的杨业。   “秦风知错了,请将军责罚。”秦雪机灵地叩头请罪。   “责罚?”杨业慢慢起身,正要靠近秦雪,看到慌张起身的杨顺,怒气更胜。杨业正色看向杨顺,他不敢再向前,立在原处握紧了拳头。   “看来上次的棍子打的太轻,你没长记性。”杨业刚一道出,秦雪有些惊慌地看向他,想着上次的痛不欲生,性子软了下来,求道:“秦风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说,你错哪儿了?”杨业声色沉沉。   “秦风不该私自出兵,扰乱了大军计划。”秦雪低着头,脸上有些惊慌,想要去看杨顺,碍着杨业在此,她不敢抬头。   杨业冷哼一声,“你一个小小副尉,竟敢不受军令,私自带兵,可知,这是犯了军法。”未等秦雪说话,杨业继续道:“你平日那些小聪明,本帅都能忍。偏偏这次,你的计划里,害了几条无辜的性命,那些僧人本该与世无争,你怎么糊涂到让他们也去攻城。”   还未等秦雪回话,跪在远处的徐默朗声道:“虽然死了几个人,秦副尉却帮着大宋抢回了永泽城,是大功啊。”   “你闭嘴。”杨泰怒斥一声,瞪向胡言乱语的徐默。   “大功?”杨业看向面前桀骜的两人,对杨泰道:“秦风军法处置,他身后那个,五十军棍。”   “父亲。”杨顺跪地道:“秦风所做之事虽有不妥,却无大错,还望父亲看在她夺下永泽的份儿上,饶她一命。”   “都不许再说了。”杨业转过身去,声色清冷,“军规不可破,拖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意见可以随时提出!新年哈皮!   ☆、【第三十五章】杨家军法 旧事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抹不能触碰的痛处,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不熟知的自己   【第三十五章】杨家军法旧事重提   军法处置?秦雪实在不知军法处置包含的意思?被拉起身的一瞬,她看向焦急的杨顺。   “什么是军法处置?”她有些害怕,想起上次背后的疼痛,一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她想要挣开束缚自己双臂的两人,却无法再动弹。   “将军。”潘善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跪地求道:“秦风平日里确实没规矩,却是难得的人才,请将军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潘善愿意替秦兄弟作保,若是他再不听军令,胡作非为,我愿意同他一起受罚。”   “求将军开恩,饶秦副尉一命。”徐默挣扎着身子。   “哼!”杨业看他一眼,“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别人。拉出去。”一声令下,徐默被最先拉出营帐。   杨顺挡在两个拖着秦雪的士兵面前,张开双臂,想要再说什么。杨业看向他,怒色已退,严肃道:“老四,你这不是帮他,是在害他。规矩就是规矩,若是秦风仗着有人护他,而肆意妄为、胡作非为,一点军纪都不顾,要杨家日后如何立军威。”   “将军。”杨顺跪地道:“秦风虽然有错,却也有功,自古讲究‘功过相抵’,将军不能只罚不赏啊。”   杨业冷冷瞪他一眼,看向有些怕意的秦雪,并不说话。   秦雪看向并不替她求情的杨泰和杨顺,似是有些明白杨业之意,脑子一个机灵,心中已然明了,立刻服罪道:“秦风坏了军规,罪该万死,愿意受罚。”   “秦。”杨顺正是着急时,脑中有些混乱,见面前之人各个沉面不语,再看突然服罪的秦雪,心中也有些明白,跪地沉默不再为她求情。   “拖出去。”杨业淡淡一句,转过身去。   大辽军中,南古尔面色悲戚,“他们,他们用军法处置了秦雪,已经,砍头了。”   耶律泉面色淡淡,继续摆弄沙盘上的彩色旗子。   “主,主子?”面对耶律泉的冷漠,南古尔有些看不明白,怕他没有听清自己所讲,又道了句:“秦雪,没了。”   耶律泉抬眼看向他,“你先起来。”   “我。”南古尔抹了抹眼泪,执拗着不肯起身,有些哽咽道:“秦雪是个好姑娘,难得的好姑娘,又聪明又好看,他们也下得去手。”   耶律泉放下手中的蓝旗,走到帐内的竹椅前慢慢坐下,并未看南古尔,悠悠道:“别伤心了,她还活着。”   南古尔惊讶抬头,“主,主子说什么?”他回味一会儿,脸上滑出一抹笑,看向冷面的耶律泉,激动地站起身,“主子说得话,南古尔相信。只是。”他话锋一转,“为何杨家要说她被军法处置了?”   耶律泉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秦雪攻下永泽时,杀了谁?”   南古尔回忆着,恍然大悟,“萧术,萧将军的小儿子?”他慢慢点头道:“杨家应该是怕萧井报复她,才这样说的,其实,是在保护她。”   “萧井手中有暗人,若是一心想要杀秦雪,就有机会得逞,杨家不能让她冒这个险,也只有出此下策。”   “下策?”南古尔有些不大明白,疑惑道:“这一计连我都相信了,萧井会不信?”   耶律泉看向他,“萧井只信亲眼看到的。”他从座位慢慢起身,走到刚刚生起的一盆炭火前,将一些刻着辽国字的木牌子扔了进去,火光慢慢窜起,耶律泉盯着明火说了另外一事:“蒙蛰在此的消息放出去吧,。”   南古尔惊讶问道:“若是秦雪知道了,一定不能冷静,杨家好不容易将她藏了起来,她若因此暴露,岂不白费了保护她的一番心思。”   “我何时需要同你解释了?”耶律泉慢慢转过身,重新走到沙盘前。   “是,主子恕罪。”南古尔跪地道。   “去吧。”耶律泉不再看他,拿起刚才放下的蓝旗插入了宋军军营处。   屋内,秦雪看向嘟嘴瞪她的花解语,转了笑脸,哄逗道:“一定哭了吧,以为我真死了。”   “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花解语气恼地打了她一下。   “好姐姐,你忘了,我最该受教养的年纪可是在大辽做奴隶,哪有那么好的教养。”秦雪正要端起面前的茶杯,杨顺推门而入,脸色很是难看。   “花娘你先出去,我有话同她讲。”杨顺盯着有些愣怔的秦雪。   花解语慢慢起身,凑近秦雪道:“看样子,是来教育你的。”   “喂。”秦雪想要抓住花解语的袖子留下她,却被花解语一个闪身躲过,对杨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出门去。   “今日大帐内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要怪也要怪你那两个哥哥没同你讲。”秦雪先解释道。   杨顺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一步步逼近她,冷声问道:“你可知道萧术多大了?”   秦雪一愣,蹙眉起身,“你什么意思?”   “他今年十五岁,同你只差一岁,若是秦楠活着,正是这个年纪。”   杨顺冷冷一语,中正秦雪痛处,惹她猛推他一把,眼中溢出泪水,“你说什么呢?”   “秦雪。熏骨庄大小姐,阴山猎虎少女,早年被卖入大辽,做了耶律泉的奴隶,十六岁从辽国逃出,成了杨家的秦风,对不对?”杨顺看着面前全身发抖的女子,稍稍向前一步,“我没想到你的仇恨让你心狠到此,你命徐默杀死萧术时,可有想过秦楠。”   “他是辽人,日后,会像萧井一样,将弯刀砍向大宋子民,我今日杀了他,有什么错?”秦雪并未否认身份,让杨顺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喜悦。   “你承认,是秦雪了?”他一步步地逼向她。   “是,我是秦雪,那个做了大辽六年奴隶的人,那个害死了秦楠的人。”她看向眼中泛出亮色的杨顺,气恼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杨顺猛地将她抱入怀中,她越拼命挣扎,他抱得越紧。   秦雪咬向他的脖子,在他疼痛的一瞬,推开了他,有些害怕地问了句:“他们都知道了是吗?他们要你过来告诉我,要将我赶出军中?就因为我是女子?女子怎么了?为何不能参军?”   “他们不知道。”杨顺看向面前有些惊慌之人,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   “真的吗?”秦雪激动地向前一步,“你没告诉老令公?”   杨顺点点头。   “谢谢你,谢谢你杨顺。”秦雪稍稍松了口气,情绪也缓和下来。   “你在高兴什么?”杨顺见她如此模样,将她一把拽到面前,“你这副样子,是不是在为能替秦楠报仇而高兴。走出军营,报仇就难了,对不对?你恨辽人,不是为了大宋,而是为了秦楠对吧。”   “有什么差别吗?”秦雪推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们的敌人和目标是一样的,只是理由不同而已。”   “可你以这种心境迎敌,总有一天会失去理智,害了自己的。”杨顺想要再说些什么,被秦雪打断,面前的女子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若是萧术守城,你就不会攻城了?”   “我。”杨顺不知该怎样说,张了张口始终未讲出,秦雪似是理解错了他生气的真正意思。   秦雪冷笑一声,“杨顺,我告诉你,我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大辽学到的,我用的手段同他们如出一辙。这些年,我在大辽只学会了一个词,‘非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顺意外地看向面前模样清冷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时,她的表情是那样自然,杨顺不禁有些心疼,“这些,是耶律泉教你的?”   秦雪并不回答,将头倔强地转向一旁。   “那个人都教你些什么?”杨顺气恼道。   “他是在保护我。”秦雪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推着杨顺向门口走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杨顺也在气头上,看她一眼甩门而去。正撞上立身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杨勋,两人对视一眼,杨顺愤恨离开。   秦雪趴在桌上抽泣,推走了杨勋递来的白帕。   “他的意思,是要你理智些应对辽人,而不是只顾仇恨,长此下去,便会被仇恨迷了眼睛。”杨勋将秦雪慢慢扶起,让她坐好,自己则蹲下身子给她擦着眼泪,柔声道:“他不愿意拿我做例子讲给你听,所以,只能劝你,却没能劝好。”   秦雪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眉梢微蹙。   “你杀了萧术并没有错,他是敌人,确实不该手软。老四平日里挺会说话的,怎么总爱跟你吵架。”杨勋慢慢起身,坐到秦雪一旁,盯着被风吹动的窗户,浅浅一笑,“他之所以用萧术之事同你讲道理,只是觉得你如今所做,如同当年的我一般,一心只有对辽人的仇恨,几乎入了魔障,反而吃了大亏。”   “什么意思?”秦雪越来越不明白。   杨勋慢慢看向她,一只手极其自然的为她擦了擦眼角存着的泪痕,秦雪慌忙低头,自己抿了几下,杨勋这才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无奈一笑,隐了心中的一丝不舒服,继续道:“大哥背上那块儿碗大的伤疤,就是为了救我才留下的。”   秦雪回忆起杨泰同手下之人比武摔跤时□□着的上身,肩膀靠下处有一块儿暗紫色伤疤。她并未想到,杨泰那疤痕,是这样的来历。   杨勋微微垂目,回想着过往的旧事,缓声道:“我中了‘松骨’后,自然对给我下毒之人恨之入骨,日后,有机会再入军营做了军师,终于碰到了‘仇人’,得知他在何处,我无法再忍,亲自领兵去战,却没想到,是他设下的一个圈套。大哥察觉出不对,领兵前来救我,才保住了我这一条命。”   “是谁给你下了毒?”秦雪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问过,那个将‘松骨’之毒放在杨勋身上的人是谁。   杨勋浅笑着看她一眼,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惹秦雪惊讶起身。   ☆、【第三十六章】斩蛇七寸 沙谷迷风   【第三十六章】斩蛇七寸沙谷迷风   秦雪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你中毒那会儿,他才九岁,同你一般大的年龄。”   杨勋见她如此反应,见他为耶律泉辩解,心中涌出一股道不出的酸楚,却是浅笑着回道:“都说了,你并不是真的了解他。”   “可是。”秦雪想起耶律泉以往所做的种种,盯着地面,像是自己对不住杨勋一般,有些害怕,又有一丝期待,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杨勋慢慢起身,走到秦雪面前,扶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有些颤抖的身子,浅浅拍了拍,将她拉着重新坐下,继续道:“老四见你如今的势头有我当年的影子,怕你因此受伤,才会用萧术之事同你讲道理,只是,不愿再提大哥后背的那道疤痕而已。萧井如何有本事,你一定比我们还清楚,如今你得罪了他,已是大难临头了。”杨勋顿了顿,见她低头不语,柔声道:“做事这样不小心,实在是你的不对。”   “那日的局面,萧术必须死。”秦雪解释道。   “擒贼擒王,萧井才是王,你杀了萧术有何用?倒不如将他绑了,日后还有些用处,如今你所做,便是为自己招惹了不必要的祸端,况且,那些出家之人,你实在不该,让他们也去。”   秦雪终于稳下情绪,将他的话也听入了心里,杨勋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杨家,每个人都对耶律泉恨之入骨,可是,即使见到他,我们依然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如此做,才能制衡敌人,才能稳赢。”他看向秦雪严肃道:“你若是像我以前那样,日后定会吃大亏。我有大哥及时救下,你就不一定这样幸运了。“   秦雪猛地站起,点头道:“三哥我懂了,我去找杨顺。”   “秦。”杨勋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她已经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秦雪捂着面,小心地在军营穿梭,生怕被人看到,便跑去军医处拿了晒药草的竹筐遮在面前。路过一间屋子时,听到几个士兵围圈儿讨论什么,她本不在意,却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惹她惊呆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冲入屋子,几个小兵吓得跌坐地上,惊恐道:“秦,秦副尉?你不是已经?”   秦雪拽起面前一人,追问道:“蒙蛰?你确定是他?”   “是,是他。”感受到秦雪的力度,小兵才确定她是人,脸上的惊恐稍稍减缓。   “是他。”秦雪慢慢站直身子,握紧拳头从屋内走出。   蒙家亲贵在大辽地位非常,比萧家本亲更受萧太后器重,即使知道秦雪对害死秦楠的蒙蛰恨之入骨,耶律泉也没为她将蒙蛰杀死,可见,蒙家在大辽举足轻重。耶律泉此次将蒙蛰带入战场,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向萧太后立了誓言,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   如今放出消息说蒙蛰在此,耶律泉并非要诱出秦雪,反而是为了伏击杨泰、杨顺,且这一步行的精彩,让两兄弟一步踏入鬼门关口。   据《宋杨》一书记载,苍木州最险最惨的一场战役当属‘驱车裂马’,最惊最难的一场拯救战即为‘食肉吐骨’。耶律泉亲自领兵邀战杨泰,耶律木身后伏击主攻杨顺。萧井从苍木戈壁领兵回防,对阵闻讯回营的杨永、潘善。   宋营内,杨业、杨勋坐镇指挥,在地图上标注着耶律泉的行军路线,察觉他只是迂回前行,并不似看起来行得那么着急。耶律木只跟在他的不远处,与他左右互助。萧井则是主战防守,随时增援耶律泉。   辽军进退有度,战防有力,功必胜,守必稳,调配有度,难查漏洞。五日,已战三场,杨家损伤虽然不大,却有筋疲力尽之意。   花解语被送入杨泰军中,举着新研究的布阵图同他商议,觉得此阵放于杨永、潘善攻守的密林处更为妥善。花解语被众军护送至杨永处,将计策讲与他听,两日后,‘斩蛇七寸’便派上了用场。   萧井大意,派两千兵追赶潘善余众,行至山脚枯林下,潘善引辽兵绕山转圈,致使他们脚力快慢有差的人断了节。宋兵从山上冲下,插入辽军空隙,分两股前后搏杀。潘善突然折回,领着众人从被伏击的一队辽人身后出击,将他们前后夹击,暂时获胜。   耶律泉闻讯增援,并未派兵追赶潘善,反而直捣杨永余兵,命两千精兵偷袭大帐,宋军向远山逃窜时,早就埋伏那里的南古尔领着众人跳出,将杨永团团包围。杨永手中三千兵力,对阵前后四千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偏偏逃窜之地常有风沙,宋军不似辽军对这里熟悉,皆未蒙面遮掩,有些看不清楚,杨永更是无法张口指挥。   辽军挥舞长矛弯刀,借助沙粒砍下宋军,喷出的鲜血随着骤起的狂风一起飘走,花解语也在其中,背靠着杨永同他一起杀敌,身上并无铠甲,被风沙扑入身体有些痛痒。   “花娘,害怕吗?”杨永扭头看向已经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我们花家的人,没一个怕死的。”花解语坚定道。   “好。”杨永扔下手中重剑,从背后拔出长枪,“好久没有使枪了,今天就耍个痛快。”说着,已经迎向冲来的点点黑影。   杨家军营,秦雪被杨勋锁在屋内,只因她大闹着非要参战,说是要找蒙蛰报仇。这样的心态去了战场,非死即伤,杨勋无论怎么劝都说服不了她,只得出此手段。   “来人啊,请军师过来。”秦雪晃动着木门,却无人回应。她又拽了拽窗户,已被木板钉紧。秦雪蹲在矮桌旁,数着时辰,终于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一个小兵端着饭菜走入,放在桌子上准备转身时,被秦雪从身后敲晕过去。   “对不住了。”秦雪换上他的衣服,拿着托盘从屋内走出,也不忘将锁锁上。她顺着窗户跳到杨泰的房内,找到了那个木箱,取走了西凉血弓挂在身上,拿着羽箭时自言自语道:“早知道还得偷,就不还给你了。”   军营伙房,秦雪将徐九从厨房拉了出来,“带我出去。”她着急道。   “上次是进来,这回是出去,你以为军营是我家的啊。”徐九见她一身小兵的衣服,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再帮我这一次,我必须得出去。”秦雪连求带哄的闹了一会儿,总算让徐九答应下来,晌午过后,便让她穿着伙房的衣服跟自己去菜农家里。途中,秦雪辞了徐九,朝永泽的方向跑去。   已入傍晚,秦雪倒在一颗枯树下休息,不远处徐徐走来一众黑影,惊得秦雪慌忙藏身矮丘后。待人影靠近,她看到与杨泰同骑一匹马的花解语,此时正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杨永也是筋疲力尽,骑着马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幸好被杨顺牵着,马儿才走得稳当许多。   “什么人?”杨顺看到矮丘后探出的脑袋,警觉地端起手中长枪。   “是我。”秦雪背着弓箭从矮丘后走出。   杨顺看到是她,惊讶地从马上跳下,跑到她面前时才想起她正在被禁足,这才气恼道:“你怎么在这里?将军、军师知道吗?”   “他们怎么了?”秦雪看向杨泰慢慢扶起身前倒在她怀中没有知觉的花解语,轻轻一句,“花娘。”   “跟我走。”杨顺将她往身边一拽,牵着走到马前,将她扶上了马,自己也跳了上去,拉着杨永马匹的缰绳继续赶路,“走。”他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前进。   “百里钰呢?”秦雪盯着走在最前的杨泰,看不清他身前的花解语情况到底有多糟。   “在军中等着。”杨顺冷冷一声,看了看面前模样担忧的人,又问了句,“逃出来的?”   秦雪点点头,慌忙解释道:“不是为了杀蒙蛰。”她顿了顿微微低头,“是有些担心他们和你。”   杨顺神色开始变得柔和,一只手将她抱紧了些,对身后的佐格道:“派人给军师传信,说秦风在我这里。”   帐外,杨泰精神很是不好,始终都未讲话,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心上人,他的担忧远胜于其他人。百里钰始终没有从大帐走出,让大家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杨顺牵着秦雪站在帐外静待,偶尔看向踱步低头的杨泰,想要安慰一句,奈何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实在张不开口。   夜色已入,帐内燃起烛火,百里钰总算掀帘走出,正在拿着湿漉漉的白帕擦手,见众人都涌了过来,模样有些气恼,“我何时有救不过来的?”话音还未落,杨泰已经冲入营帐,潘善正要一同走入,杨顺将他拦下,“让大哥进去陪她会儿。”   潘善不笨,自然能看出杨泰对花解语的意思,心中虽然不快,却对杨泰为人很是佩服,如今局面,再不痛快也得忍下,他甩开杨顺的手,挑挑眉道:“我是准备进去看杨永的。”说着又对帐内张望一番,才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杨永和花解语被从帐内抬出,移到了各自的营帐。   “老二他。”杨泰从营帐跟出,想要说些什么,杨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放心,二哥有我和秦风照顾,你就放心去照顾花娘吧。”   杨泰点点头,也拍了拍杨顺的肩膀以作回应,跟着花解语的担架走去。   帐内,秦雪看向杨永从身上溢出的血色,可以想象花解语此时的模样,对面前的杨顺道:“大哥不方便给花娘擦伤口,我去帮忙。”正要离开,被杨顺拦下,笑道:“你去算什么?”   秦雪这才想起杨泰并不知自己的身份,自己过去也不方便。她看了看杨顺尴尬一笑,被杨顺拉着坐在桌子旁,叮嘱一句,“我给二哥换药,你等着。”   药瓶摆在了杨永一旁,秦雪将视线移到大帐内的另一侧,听杨顺继续道:“大哥那里,若是想给花娘上药,总会有方法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秦雪轻轻一咳,假装听不出,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抿茶。杨顺抬头看她一眼,嘴角掀起一抹笑。   帐帘被佐格猛然掀起,他满身是血,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军粮遇袭 金入辽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写一章稍稍欢乐些的,为最近郁闷的晋江添些笑声,一定要笑哈,不许砸场子,我难得写逗趣的。   【第三十七章】军粮遇袭金入辽营   杨顺看向惊魂未定的佐格,突然想起一事,惊慌起身道:“军粮呢?”   “末将该死。”佐格端端跪地,“四公子派我去路上接送粮的车队,谁知,路上遇伏,军粮全数被劫。”   杨顺气恼地拽着他的领口,一瞬拉起,顿于面前,愤怒道:“全数?”   “末将该死。”佐格面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愧疚地看着杨顺,片刻,便被杨顺甩到地上。   “死了多少人?”秦雪追问道。   “并未死人,对方下手不重,只是伤了我们。”佐格回道。   “杨顺。”秦雪起身拦下正要走出屋子的杨顺,一只手拽紧了他。   “追不上了,你看佐格身上的血,可见对方人数之多,他们劫粮,一定有目的,我想,他们会先跟我们联系的。”   杨顺疑惑地看向秦雪,眉梢微微蹙起,“他们?你认为劫粮的是谁?”   “不是辽人,对吧,佐格?”秦雪盯着依然惊魂未消的人,证实道。   “看,看不出是什么人。”佐格吞吞吐吐道,“他们皆蒙着面,只是,身上的衣服看着不像辽军。”   杨顺皱眉,秦雪拉着他坐下,分析道:“若是辽军所为,他们换了打扮再出手实在有些不该。方才佐格只是说军粮被劫,而不是‘军粮被辽人所劫’,可见,佐格在本能意识中已经判断出他们并非辽人。而那些人全都遮面,可见是不想被你们看出是谁,或是佐格可能认识的人。况且,他们劫粮,又刻意不伤人,足以见得,劫粮只是他们想要达到另一目的所搭的桥梁。”   “认识的人?”杨顺点点头,眼睛扫到同样在回忆的佐格,冷声道:“可有察觉出什么?”   佐格浅浅一拜,“功夫倒是熟悉,一时间想不出是何人?”   杨顺慢慢起身,思忖半晌,看向秦雪道:“你当真确定他们会同我们联系?”   “应会如此。”秦雪起身走到他一旁,微微抬眉,“抢军粮是重罪,若非想要同我们做什么交易,大可不必冒着杀头的危险。”   “佐格。”杨顺吩咐一句,“传我命令,军中加紧防备,巡营、防卫增至营圈二十里外,任何陌生人都不许进入。”   “佐格等等。”秦雪有些不大明白,抬步拦下正要转身的佐格,疑惑看向杨顺,“你这样部署,他们岂不是进不来了?还怎么做交换?”   杨顺转过身去,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杨永,眼中神情坚定,回道:“我杨顺从不同人做这样的交换,既然军粮被劫,我们就从辽军手中抢,不差这几顿。”   “喂。”秦雪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倒让佐格有些惊慌,正要说什么,见杨顺没有恼怒,便不敢开口,静静看秦雪同杨顺讲道理。   “如今战事正紧,少一顿饭都不行,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有这股子毅力呢。”秦雪嘟着嘴,想想以后这几日要饿肚子,她现在都觉得胃里不舒服。   杨顺抬手止住她继续,“你不必劝了,我心意已决。”   “你。”秦雪方要气恼理论,门外传来潘善的声音,“杨顺说得对,这钞交换’我们不能同意。”   “你们两块儿木头,就不能变通一下吗?”秦雪没想到潘善也会这样说,脚下有些着急,在两人之间来回踱步,“吃饭,吃饭问题,很重要的。”她掐着腰站在两人中间,看向不知该不该劝的佐格,起声道:“佐格你说。”   佐格一惊,立刻回道:“我听四公子的。”   “你呀。”秦雪更加生气,“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你的肚子也听四公子的?”   “是,佐格什么都听四公子的。”佐格肯定道。   秦雪实在同他们讲不通,顿下步子脑中一个机灵,抬手拉着佐格的胳膊,“你受伤了,走,让百里钰瞧瞧。”说着就往外拽他。   “不碍事,小伤。”佐格还未讲完,被秦雪捂着嘴巴拖了出去,直到从营帐走出,秦雪向后张望,杨顺并未跟出,才放开佐格,问道:“在哪儿被劫的?”   “南边儿的娄乔谷。”   秦雪一只手捏着下巴,垂目思考,没再追问。佐格看了看四周,凑近秦雪道:“说实话,军粮这事儿,我还是同意秦雪你的。”   “你个叛徒。”秦雪点了点他的脑袋,“方才怎么不这么说。”   “我是四公子的人,什么事都要护着他的。”佐格肯定道。   秦雪听这话有趣,重复一句:“四公子的人?你以为你是女人啊。”   佐格大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秦雪抬手指着他,“我一会儿就将你说的传出去。”   “秦风兄弟,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佐格吓得慌忙跪地,“你可别乱讲啊,你同公子的事已经让公子被诟病了,可不能再说这事儿了。”   秦雪收了玩笑,将他扶起,“我同公子的事儿?”   佐格抿了抿嘴,支支吾吾道:“平日里公子总与你亲近,待你像是对待女人一样,大伙看你们时,总觉得怪怪的,我已经尽量帮公子解释了,可是,你们也该收敛些。”   秦雪大笑出声,看着面前几乎埋下头去的人,只觉得有趣可爱,凑近他逗了句,“我就是喜欢男人,收敛不了了。”   “秦风兄弟。”佐格大惊,慌忙去捂秦雪的嘴巴,“这话可不能随便讲,会,会被说成断袖的。”   “随他们怎么说,我就是喜欢杨顺。”秦雪推开他的手,一副有趣的模样看着焦急踱步的人,浅笑着摇摇头,将手背向身后,提醒道:“这些劝人的话,同你家将军也说一遍,若是他同意,我也听你的。”   佐格眼前一亮,“真的?”   秦雪点点头,强忍着笑意,“去吧。”   佐格笑着点头,转身朝营帐的方向跑去。秦雪见他已经消失,收了笑容,朝另一处快步而去,寻到了徐默所住的军营,里面同住着十几个同他官级一样大的百夫长。见她走入,徐默激动地跪在地上,“属下知道秦副尉不会有事,您是天人,怎么会轻易没了的。还能再见秦副尉,我徐默死也无憾了。”   其他人也直直跪地,“秦副尉。”   秦雪将众人一一扶起,点头笑道:“徐默说得对,我是天人,不会随便死的。”   大伙儿笑着点点头,秦雪对徐默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明白,同秦雪从营帐走出。   “怎么成百夫长了?”秦雪领着他向军营口走去,顺便问道。   “这已经是老令公厚爱了,没罚我去伙房。”徐默回忆起那日受罚之事,颇为感慨,“那日,我一边受刑,一边听行刑官说。”他顿了顿,“说秦副尉被军法处置斩立决了,我当时就有预感,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您一定还活着。”   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令公是为了保护我,只是,委屈了你,白受了些苦。”   “末将愿为秦副尉赴汤蹈火。”徐默立身恭敬一拜。   “好。”秦雪将他扶起,“我就知道你讲义气,走吧,我们这就去‘赴汤蹈火’。”说着,她挑挑眉,示意徐默同她一起出营。   徐默并不问去哪里,听话地跟了出去。   行至十里,遇到了军中的第三队巡兵,他们对秦雪施了礼,问道:“秦副尉要去何处?”   “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顺便看看四周情况。”秦雪回道。   “秦副尉小心,我等就在附近,若是有事,可以招我们前来。”巡兵恭敬道。   秦雪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逻,待他们走远,秦雪领着徐默向另外的方向走去。   军营内,杨顺将佐格从营帐赶出,看见之人虽不知佐格说了些什么,却能断出,将杨顺逼迫至此的,应该不是什么中听的。佐格有些迷茫的挠了挠后脑勺,嘟囔一句:“怎么同秦兄弟的反应差这么多?忠言逆耳,四公子怎会不明白这个理。脾气也太。”话还未讲完,屋内扔出了带血的水盆,恰恰砸中他的脑袋。佐格大叫一声,抱着水盆从帐前跑走。   耶律泉近些日子少有动静,诸事皆吩咐下去,一人躲在帐内研究战术,此番,他要将杨家一网打尽,尤其是杨家全部的支撑杨泰,若是他出了事,杨家二老一定会痛不欲生,杨家小辈也会倍受打击,杨家将会一蹶不振。   对于杨泰平日种种,耶律泉已经了解透彻,包括他‘骄兵必胜’的战术,同秦雪一样,耶律泉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漏洞,准备从此处下手,杨泰性命,他志在必得。大辽境内,一人快马加鞭的从城中冲出,身后疾疾跟上几十人的护卫,一瞬将她包裹在众人之间。   “郡主,耶律王之意,要您速速回去。”侍卫长策马耶律金一旁,劝道。   “秦雪在那里,我要过去亲手杀了她。”耶律金挥动马鞭,加快了些速度。   “有二王子和耶律亲王在,他们可以替郡主报仇啊。”侍卫长不敢阻拦,小心护着身边之人。   耶律金瞪他一眼,气恼道:“耶律泉向来护着她,耶律木更是一副事不关己,没一个指望的上,我还是亲自动手比较痛快。”   侍卫长向身后看了看,面露焦急,示意身边人都看护仔细些,正要再劝,耶律金瞪向他,“格勒,别再说了,我赶去军营之事,母后已经默许,你们若是再多嘴,就小心我手上的鞭子。”   格勒咬咬牙,对身边一人道:“同耶律王禀报,我随郡主一起去军中,一定会誓死保护郡主安全。”   ☆、【第三十八章】熏骨故人 林遇辽金   【第三十八章】熏骨故人林遇辽金   军营内,耶律泉一把拽起跪地俯首的格勒,眼中满是怒火,“谁准你带她来的?”   耶律金方要向前解释,被耶律泉瞪回,便不敢再说话。   “回,回王子,太后默许了。”还未等格勒道完,他已经被耶律泉一把推走,踉跄几步倒在营帐木桩上,借助支撑总算立稳了脚步,又赶忙跪地道,“求王子饶命。”   “耶律泉。”耶律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握紧拳头稍稍向前半步,“腿是我的,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你管。”   “郡主,主子毕竟是您二哥,这哥哥的话自然要听。”南古尔正要再说,被耶律金怒瞪着打断道:“什么二哥,他眼中只有那个大宋的女人,早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说着,扔掉手中的鞭子,冲出了帐门。   南古尔想要追出,发觉不妥,看了看耶律泉有些担忧和犹豫,“去吧。”耶律泉淡淡一声,南古尔立刻从帐内追出。   耶律泉知道南古尔从小到大的心思,对耶律金的那股情怀早已超过主仆,自耶律金的心上人被耶律泉杀了之后,南古尔对待耶律金的态度更加明显,碍着大辽对主仆身份很是重视,南古尔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一个郡主,也只能用这样最简单的方法守护她。   “郡主。”南古尔一路高喊,始终没有看到耶律金的影子,他走了许久,已经快出辽军的控制范围,依然没有察觉到要找之人,他不禁有些担忧,喊声更大了些。   宋军杨顺帐内,不时地冲入小兵回禀情况,“禀将军,南十里没有发现。”   “再去找,扩至二十里。”杨顺想了想,喊下正要离开之人,“不,三十里,方圆三十里找。”   “是。”小兵躬身退下,向走入营帐的潘善行了礼。   “怎么样了?杨永那里有些气恼,说是这次找到了,要重重责罚。”潘善看向一脸担忧的杨顺,吐出口不安的气息,“这秦风也是的,第几次犯错了?怎么守个军纪就这么难?即使不懂规矩,出门打声招呼应该知道吧。”   杨顺握紧拳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佐格,“我提醒过多少次,要你看着她,你只顾说些有的没的,正事没一件办好的。”   “秦风聪明,我斗不过他,每次都被他骗走,也只有事后才能反应过来。”佐格一脸委屈道。   潘善帮着搭腔,“不能怪佐格,秦风你还不知,太机灵,佐格这么老实,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杨顺转身背对佐格,“起来吧。”   “是。”佐格慢慢站直,羞愧地抵着头,偶尔抬眼看看焦急的杨顺,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兵突然冲入,跪地回禀道:“将军,西南十里处的巡兵说曾经见过秦副尉。”   “西南?”杨顺向他走近一步,“她去那里做什么?”   佐格这才想起昨日之事,起声道:“我记起来了,昨天秦兄弟问我在哪里遇袭的,我说了‘娄乔谷’。”   杨顺气恼地向他走近一步,只觉时间紧迫,便不再同他追究,转身取了长枪从营帐跑出。潘善摇着头看向佐格,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自为之吧。”   “我。”佐格担忧地低下头,想了想,慌忙追出去,杨顺早已踩上马匹奔出军营。   娄乔谷内一处洞穴,秦雪激动地同身边之人说着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眼中浮出泪光,全不顾她身边听得一惊一乍的徐默,也不顾已经在徐默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因,那个听她滔滔不绝之人是看着她长大的至亲。   “秦叔,父亲真的还好吗?”秦雪又担忧地问了一遍。   “小姐放心,庄内现在最安全的就是庄主了,皇上派下来一单生意,点名要庄主亲自着手去办,那些人此时不敢对庄主出手。”熏骨庄侍卫长秦明回道。   秦雪浅浅低头,想着秦寒近些日子所受的牵制,想着他被人束缚手脚却无计可施的凄苦模样,心头隐隐作痛。   “小姐不必担心。”秦明看出了秦雪此刻的担忧,安慰道:“庄主听说小姐还活着时,不知有多开心,已经许久未笑的脸上,难得出现喜色,你可知,这让庄内的兄弟安心不少,日夜盼着小姐能早些回来,也让庄主能够安心,只是,不知小姐怀了这样的心思,竟然入了军。不过。”秦明话锋一转,“小姐所做我等也能理解,只是还请小姐好好考虑考虑,等这场战事平息了,就随我等回庄里如何?”   秦雪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秦明激动地感叹道:“庄主若是见到小姐如今出落成大人的模样,一定会高兴的。”   又是许久过去,徐默稳了稳心中惊讶,看向洞外,提醒道:“秦副尉,已经天亮了,该回军中了。”   秦雪点点头,看向秦明,“秦叔这次行事实在鲁莽,幸好没有犯下大错,不然,就不单单是同杨家结怨这么简单了,怕是熏骨庄会被逼得同整个大宋做对。届时,父亲为了保全庄内兄弟,只能投靠耶律泉,他的最终目的也就达到了。”   秦明惭愧道:“想我一世英名,竟然着了耶律泉的道儿,以为你真的受杨家军胁迫,无法回熏骨庄,这才想出这两招来救你。”   “秦叔实在糊涂了。”秦雪感叹道。   秦明摇摇头,“近些日子庄子里小人层出不穷,我这脑子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想那杨家一门忠烈,我竟然怀疑至此,真是该死啊。”   秦雪将他扶起,“秦叔同我一起将军粮送回杨家军吧,也可同大哥好好解释解释。”   “不了。”秦明拒绝道:“我派人同你一起将军粮送回,我要赶快回庄子帮庄主处理事情,也可同他讲一讲你近些日子的情况,免得他担心。”   “好。”秦雪不再强留,同他道别后,分别朝不同方向走去。   已到中午,杨顺策马赶至娄乔谷,听到一女子的哭喊声,立刻踩马奔去。面前,一身青衫的女子捂着脚踝,向四周焦急张望。杨顺从马上跳下,行至女子身旁,看了看她捂着的地方,印出两片血色,立刻明白是何所致。   “姑娘莫慌,得罪了。”说着,杨顺已经掀起女子的裤管,对着出血的咬痕将唇边贴去,吸出了可能有毒的血。   “姑娘被咬多久了?”他见女子神思还算清醒,一边替她整理裤腿,一边问道。   “刚刚被咬,是条青色的蛇。”女子脸色微红,看向他,再看看他放在自己脚腕的手,抿嘴偷偷笑了起来。   “应该不是毒蛇,姑娘大可放心。”杨顺伸手将她扶起,“姑娘家在哪里,怎么独自来了这里?”   “我。”女子顿了顿,看向他道:“我出来采药。”   杨顺看了看四周,“姑娘家离得远吗?”   女子摇摇头,“不远,我自己能回去。”   杨顺再看她的脸色,已经浮出红润,应是没有大碍,想那伤口也很小,只是留了些血,也就放下心,提醒了句:“姑娘日后带着赶蛇的棍子出来,这一带林木丛生,常常有草蛇出没,虽然无毒,被咬也是会疼的,姑娘要多加小心。”   “多谢恩公。”女子咬着唇边盯着他打量,良久,起声道:“恩公叫什么名字?”   “是姑娘命大,我并没有帮什么忙,不敢自称‘恩公’,姑娘唤我‘杨顺’即可。”话音刚落,女子面露惊讶,“你是杨家人?”   “正是。”杨顺并未在意,想杨家在此驻军,远郊村人应该知晓。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女子打量着他,眼中透着机灵,不再煞白的脸色倒显出几分娇媚。   “是在下疏忽了,不知姑娘芳名?”杨顺心中有些焦急,浅浅一笑。   “叫我‘阿金’就好。”女子见他不停地向前张望,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找在下的娘子。”杨顺撒谎道:“她同我吵架,一怒之下跑了,我前来寻她,不知姑娘有没有见到?”   女子微微蹙眉,有些不快显于面上,嘟嘴道:“你成亲了?”   “是。”杨顺点头道。   “没见过。”女子咬了咬嘴唇,意外一句,“若是她死了,你会不会娶我?”   杨顺一怔,虽未显出恼意,心中却大为不快,走近马匹,一跃而起,坐稳后看向女子,“姑娘多想了。”他正要甩动缰绳,女子突然喊道:“杨顺,你信不信,我一定让你娶我。”   杨顺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策动脚下马匹朝着谷口方向奔去。顺着风声,杨顺似是听到车轮转动碾碎石子的声音。他从马上跳下,牵着马匹贴近谷壁,将长枪从身后拔出,准备随时应战。   “都快些。”秦雪的声音从谷口传来,杨顺高兴地朝声音跑去。   行至弯角,秦雪看清来人,招手道:“杨顺。”   杨顺本还露笑的脸微微一沉,冷面看向她,惹她微微愣怔,这才想起做错什么,慌忙转了笑脸,拉了拉一旁徐默的袖子。徐默一个机灵,先跑到杨顺面前求饶道:“将军,是小的劝说秦副尉前来的,请将军责罚。”   杨顺看了看面前主动认错之人,从他身边掠过,径直走到秦雪面前,脸色很是难看。   秦雪抿嘴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粮食,轻声问了句,“将功补过,行不行?粮食,你看,我们不用饿肚子了。”   “来人啊。”杨顺突然一声,四周有些寂静,秦雪身边都是自己的人,自然不会听他的,大家只得看向跪地的徐默,他这才反应过来,杨顺是在叫他过去,已经气恼到连他的名字都省了。   徐默立在杨顺一旁,有些迷茫地躬身道:“末将在。”   “将秦风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失面代罚 泉军折返   【第三十九章】失面代罚 泉军折返   秦雪惊讶看向杨顺,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起问,只见杨顺看向一旁愣怔的徐默,一副威胁的表情。徐默咽了口吐沫看向秦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跪地不语。   “这是命令,绑了。”杨顺正色道。   许久,徐默拱手道:“是。”他慢慢站起,走到秦雪一旁,还未来得及动手,身旁一起送粮之人突然拔出腰间刀剑,一个带头的起声道:“谁敢?这是熏骨庄大小姐,谁敢放肆?”   “闭嘴。”秦雪示意身边之人不得无礼,“把刀放下。”   “熏骨庄?”杨顺冷笑一声,“熏骨庄敢管军家的事儿?你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杨家的秦副尉,你们可看清楚了?”   见秦雪不停使眼色,带头之人将刀剑放回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徐默将秦雪捆绑结实,身上动了动,未得秦雪命令,不敢出手救她。   “绳子给我。”杨顺伸手接过徐默递来的还未用完的麻绳困在了秦雪身上,跳上了马匹,拽了拽手上的绳子,起声道:“回军。”   “你。”秦雪气恼地挣扎身子,奈何被绑得结实,无法动弹,她瞪了一眼绑绳子太过老实的徐默,惹他慌忙低头。   “杨顺。”秦雪就这样被杨顺牵着向前拖拽,实在有些滑稽,她一路喊道:“你放开我。你诚心在我手下面前不给我面子是吧?”   杨顺扭头看向她,面无表情地淡淡一句,“你这样目无军纪,不也是在我手下面前不给我面子?我们彼此彼此。”   秦雪咬牙切齿地跟在他身后踉跄前行,瞪向一旁的徐默气道:“绑这么紧干嘛?你跟谁的?”   “我。”徐默有些为难地低着头。杨勋轻声一笑,并不回头,听身后两人因为绑得松紧问题而争执,路上倒是很有趣。   已入杨家势力范围,巡兵偶尔从身边走过,看着这样一幕又惊又喜的场景,低头偷笑着斜眼观看。秦雪面子全无,又羞又恼。杨泰得了消息,说是军粮被杨顺、秦风寻回,已经走到军营迎接他们。本还在因为秦雪私自离军而气恼,见到面前一幕,跟着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潘善闻讯而来,笑声赛过任何一个人,特别是看到秦雪连遮羞的手都没有,笑得更加猖狂。   杨泰前来解围,“好了,你这样罚她倒是别出心裁,走了这么远,又丢了这么久的人,我这里就不罚了。军粮已追回,算是‘功过相抵’,下不为例吧。”杨泰对秦雪向来纵容,如今也不列外,命人将她松绑,对杨顺摇摇头,走入了军营。   “谢了。”秦雪走来,对杨顺浅浅道。   “不觉得丢人了?”杨顺看向她,让她面朝自己,给她整理着衣服。佐格匆匆跑来,一脸的别扭,却不敢讲话。   秦雪斜眼看看他,故意替杨顺也整理衣服,笑道:“比起被打,还是丢人好。”   两人相视一笑,走入军中。   秦雪将发生之事告诉了杨泰等人,原来是熏骨庄进了歹人,致使庄内出现危机。以熏骨庄的江湖地位,本不会被人牵制,谁知这歹人来头颇大,要叫宋真宗一声表哥,却因为不学无术,并未被封王败将,偏偏看中了熏骨庄这块儿地界,跑入庄内住了许久,碍着他是皇帝的表弟,秦寒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好生养着,却被他将好好的庄主搞的乌烟瘴气。   想宋真宗给秦寒派去生意,应是要警告他的表弟,秦寒熏骨庄庄主的地位不可动摇,要他不得乱来,却没有下一道旨将他从庄中赶出。分析到此,秦雪已然明了,那个‘歹人表弟’兴许是宋真宗派去的,至于皇帝为什么要对一个江湖帮派动脑子,她实在想不明白,决定战事结束后,回庄内好好查查。   熏骨庄得到秦雪还活着的消息是耶律泉送去的,说是杨家将她压在军中,以此来威胁自己,道出了他对秦雪的疼惜和爱意,希望庄子能将秦雪从杨家救出。于是,便有了那次林中的偷袭,熏骨庄本打算伏击赶往蔺庄点兵的杨顺,救出秦雪,却在盯梢时发现一只流箭从他们的方向射出,恰恰命中秦雪斜后方的军士,将其一箭毙命。   秦明等人大惊,从林内逃走,并不知那支箭是耶律泉派人射出的,用的正是熏骨庄之物。而日后,秦明抢下宋军军粮,是想用这些交换出秦雪,所以下令只抢粮不伤人,免得同杨家树敌,使秦雪陷入危险。   关于秦雪被杨家挟持之事,熏骨庄曾派人去杨家询问,杨家回话皆不知秦雪之事,连佘太君都言明,没有见到秦雪。熏骨庄以为杨家刻意隐瞒,特别是证实秦雪确实在杨家军营以后,更加认为是杨家有意为之。并不知秦雪是以‘秦风’的身份藏身军中。   这一切,在秦明遇到秦雪时,终于真相大白,熏骨庄同杨家之间的关系总算没被挑拨。   接下来几日,辽军未有任何动静,杨业之前筹划的计策得以实施,命杨泰三日后领兵仓木戈壁,绕行至萧井军营后方,同杨顺前后策应,将其夹入包围圈,一举歼灭。却不知,耶律泉命萧井悄悄撤军,留了空壳给宋军,杨泰赶至仓木时才知上当,已经来不及撤退。   不知为何,宋真宗突然宣杨业回京,留了杨勋坐镇杨家后方。君命难为,杨业只得速速动身,心中虽然担忧,却毫无办法。走时留书给杨泰,要他万事小心,又命人给秦雪悄悄送去一封密信,只是一句,‘秦风行事无章法’。   秦雪自然明白这是何意,杨业虽然要她懂得军纪,却更希望她当守则守,当破则破。杨泰此次戈壁之行,确实有诸多疑点,就耶律泉未派兵增援便可察觉出,此战大有隐患。秦雪跑去杨顺营帐,道出心中所想,要独自赶往仓木戈壁支援杨泰。   从秦雪分析情况可听出,杨泰确实有危险,杨顺本要同去,奈何军中不可无将,且大军随行势必会引起耶律泉注意,倒时双方一战,杨泰处就更加危险,请求支援时,连去的人可能都没有。细想之下,杨顺点头应允,要秦雪诸事小心。   天波府内,杨业同佘太君焦急等待,关于仓木戈壁杨泰被伏击之事已经传至京城,杨泰生死未卜,可靠的消息一直未能达到。直到三日后,天波府终于得知秦雪赶至仓木戈壁汇合杨泰之事,第四日,两人一同伏击突然又折回戈壁的萧井大军,且将他骗至暗坑,终于结束战事。却不知,耶律泉已经出手,同杨顺到了决战之时。   依据仓木州传来的消息,此次斩杀萧井让辽军气势大减,已经撤军回辽。又等数日,探子传来消息,仓木州已无辽军影子。杨家也开始拔营,分队回撤,以为大获全胜。京城内,宋真宗大喜,命众人准备迎接回京的大军。秦雪、杨泰赶至杨家军营时,潘善已经同杨勋远离了仓木州先行离开,花解语执意陪杨顺留下等着杨泰。   此次大战军中之人损失不少,京中潘善、王侁得令开始招兵,因此次仓木之战实在精彩,军中所招之人比往年多了两倍。   军营内,秦雪解下全身束缚,好好的泡了个澡。刚刚整理完衣服,徐默在帐外道:“秦将军,京中已开始招兵。”   秦雪听到‘将军’的称呼,这才想起,自己救下杨泰,他已经答应给自己做将军了。   “进来说吧。”秦雪整理着头发,虽然徐默已知她是女子,见她这样披头散发,依然有些惊讶,尴尬地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中捧着秦雪要换上的副将衣服。   “你若是表现的不自然,旁人可要看出来了。”秦雪将头发扎起来,接过衣服。   “是。”徐默机灵,心中已经想通,不管面前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他日后决定忠心效力之人,旁的已无所谓。他将秦雪放在一侧的戎装拿起,为秦雪披上,总算不再扭捏,一边替她整理,一边回道:“将军让末将打探京中招兵的消息,末将已经清楚,那个不收女子的牌子依然立着。”   秦雪叹了口气,“知道了,一会儿我同花娘说一声,她这里,也想同我一般,戎甲披身呢。”   “将军同花解语姑娘都是女中豪杰,理应留军封将,末将也认为,军中不收女子这规矩不合适。”徐默将军帽递给了秦雪。   秦雪慢慢带上,透过铜镜看着里面的自己,叹了口气,“规矩都是人定的,日后,也会改变。”   “是。”徐默恭敬一礼,方要再说什么,只听营帐外响起锣声,十分紧蹙,帐内的两人大惊,秦雪拿起弓箭一瞬冲出。   人群跑至杨家校场,杨泰、杨顺早已立身高台,披着战甲指挥众人。   “佐格,领一路军先去迎击,我随后就来。”杨顺指着一队精兵,“你们同去。”   场内三千众跟着佐格跑出,脸上的惊慌还未退去。秦雪跑上前细问,“发生了何事?”   杨顺看她这身打扮,眼前一亮,却因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夸赞,蹙眉回道:“耶律泉突然折回,伏击蔺庄,重攻永泽,仓木戈壁也全是辽军,刚刚派至边境的守军无法抵挡,已经撤回。” 作者有话要说:  ‘驱车裂马、食骨吐肉’的战役即将打响,惨烈至极,玻璃心慎入,保佑他们吧!   这一章几语带过的‘仓木戈壁’之战,辽军大将萧井之死,可以参考‘楔子’,已经详细讲解。      ☆、【第四十章】迎辽救蔺 生死风沙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   【第四十章】迎辽救蔺生死风沙   “耶律泉?”秦雪只觉懊悔,她怎会想不到,耶律泉善于迂回之术,去而复返实属正常,奈何近日战事轻松,且多为杨家取胜,他们的警惕便松懈了些,怎知,是耶律泉刻意而为,目的便是今日突袭。   “三哥走到哪儿了?”秦雪追问。   “已出仓木,回防怕是已经来不及。”杨顺气恼地转过身去,“是我大意了。”   杨泰倒是冷静,扶着他的肩膀劝道:“如今后悔也无用,耽误之急,是如何聚集分散的大军,守住蔺庄永泽。永泽一失又要苦战数日,不仅蔺庄有危险,仓木戈壁更是要归了辽人。若是死守永泽,蔺庄便会成为空城,耶律泉便可直捣龙泉,也不妥。只是,以我们手中所剩兵力,无法顾及两头儿,实在难办。”   秦雪垂目半晌,抬头问道:“耶律泉打到哪儿了?”   “佐格若是及时赶到,应该刚出仓木戈壁便能拦下。”杨泰回道   “只有三千人前去拦截?”秦雪面露忧色,“耶律泉亲自领兵,三千与他对战,如同三百,极其危险。”   杨顺回道:“军中只剩三万人,蔺庄、永泽各需一万余众,实在无法派出多余之人前去应敌,佐格之处,只是阻拦耶律泉的脚步,能让大哥有时间赶至这两处。”   “不。”秦雪向前一步,“这样不妥,应该全军阻击耶律泉,将他困在仓木州之外,若是让他再次进入,永泽一样有危险,到那时,即使三哥大军已到,我们也无胜算了。”   杨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此计太过危险,依探子来报,只发现耶律泉的大军,还不知耶律木会不会突袭,我们应以守城为主。”   “大哥。”秦雪想要再辩,被杨顺拦下,“秦风不必说了,就按大哥所说,我们只守城。”   “那佐格那里?”秦雪知道已经劝不动,想着其它主意。   杨顺伸出一只手,一旁军士递来长枪,杨顺握于手中,对杨泰躬身一拜,“末将再领一千兵前去拦截耶律泉。”   “末将也去。”秦雪所幸单膝跪地,态度诚恳,同杨顺对视一眼,一样的视死如归。   “此战杨顺去即可。”杨泰还未劝完,秦雪打断道:“我乃杨顺副将,所谓主将在,副将随,怎可让他一人过去。”   杨泰知她说的有理,又见杨顺没有反对,想他希望眼前人陪着,点头道:“你们此行要千万小心。”说着,已将两人扶起,又叮嘱一句后,两人点头明白,转身踏马离开,身后跟着跑步前行的一千人,包括还是百夫长的徐默。   未出校场,杨泰突然一句,“杨顺,活着回来。”   杨顺并未回头,举了举手中的长枪,领着众人走出军营。   黄沙卷起仓木戈壁的点点暗尘,天空铺着层层灰土,这是一个风力极大的日子,一切的昏黄都预示着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不管躺于这里的将会是谁,都将被这干枯的土地吞噬掩埋。   秦雪行马杨顺一侧,彼此面上异常坚定,仿佛看到那股生,那抹死。   “害怕吗?”杨顺意外一句,脚下速度并没有减慢。   “不怕,一点都不怕。”秦雪淡淡一笑,盯着越来越大的黄沙,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力,想起那个从大辽逃出的夜晚,想起第一次站在仓木时的激动,如今又来,竟是与杨顺同赴生死。   佐格脚程很快,杨顺领兵疾追一路,依然未能看到他的身影,未免身后将士赶路劳累,杨顺不敢过于追赶,只得放下速度,给众人喘息的机会。   “我先去。”秦雪还未说完,杨顺呵斥道:“不行,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秦雪点点头,心思不稳地同他一起向前移步,半个时辰后,终于听到声响,她慌忙掏出腰间匕首,滑下衣角的一块儿布,遮于面上。   “你做什么?”杨顺看她如此模样,着实有些奇怪。   “让大家遮面前行,也可挡些风沙。”秦雪虽然这样回,真正的目的全是因为不想被耶律泉看清自己的模样,想今日的黄沙漫天,耶律泉更会看不清自己。   “好。”杨顺对身后众人道:“听我命令,取布遮面。”   “是。”众人纷纷滑下衣角的布块儿将脸遮了起来。   厮杀声越来越清醒,不远处,终于看到团团黑影,扑身漫天尘土中,挥舞着有些沉重的铁器。   “冲啊。”杨顺看清宋军的弱势,朗声一令,众人猛地冲上去,混战再次开启,已经沾了尘土的衣服很难辨认一旁是敌是友,众人心里害怕,动起手来有些犹豫,反而没有想象中打得凶猛。   一只手将秦雪拉到身边,凑近她的眼睛,将她的脸扶正,面对自己,吼道:“看着我。”   杨顺的面貌已经很难辨认,从声色中可以听出是他站在面前,秦雪朝那双熟悉的眼睛看去,而自己的眼睛已经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   “你不会有事儿的,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杨顺晃了晃她的脸,“清醒些,拿起你的武器,拿起来。”   秦雪愣愣点头,慢慢举起手中的长剑,不知是何时抢来的东西,正带着血迹躺于自己的掌心。   “杀。”杨顺的怒吼声响彻风沙之中,辽军铺天盖地的涌来,已经从四面八方将宋军团团围困。秦雪听着声响开始挥动长剑,身后弓弩来回摆动,碍于近身战无法施展身手。尖端偶尔滑过面前人的脖颈、铠甲、手臂、腰间,勾勒出鲜红的长线,人群倒于地面时,与沙子融为了一色。   辽军进攻的角鸣声第三次吹起,越来越多的黑影从眼前晃过,秦雪已经筋疲力尽,她明白,这是赴死的一仗,杨顺能拖延耶律泉大军如此长的时间,已经是不可思议,再拖延下去就不可能了。秦雪许久才能再挥起手中长剑,只因胳膊沉得无法抬起,尽管意识仍旧存在,体力却不能支撑。   熟悉的臂弯将她慢慢拖起,没让她倒在地上,一条红绸从她腰间穿过,背对着某人绑在了一起。那人力气极大,拖着她向外冲,秦雪想要回头,弓箭夹在她同那人之间,做了阻隔。秦雪使足了力气将弓箭从身后拔出,对准冲上来的黑影射去,手上力气虽然不足,却足以将紧跟之人逼退。   “杨顺在此,拿下他。”南古尔的声音突然传来,惹秦雪大惊,转身看去,拖着自己行走的正是杨顺,他已面容惨白、唇色全无。   “杨顺,放弃我吧。”秦雪想要去解身上的绸带,被杨顺背到身后的手猛地打落,冷声道:“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风声慢慢停下,沙色也渐渐散落,只是一会儿,整个仓木边境便已归于平静,飘落的沙尘已经无法遮蔽眼睛,投射而出的光线将每个人照得清晰。佐格满脸是血,跪在地上,手中长剑握得极紧,看到杨顺时,拖着一只断掉的手臂向他移去。   徐默没了踪影,方才还喊过秦雪的名字,如今,早已埋没尸堆之中。放眼望去,宋军剩下不到百人,正在慢慢聚拢,将杨顺围在中间,举起长矛踉跄而立,身子晃得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晕眩。   秦雪脸上被划了两刀,一只手臂仍在淌血,双腿更是伤痕累累,今日的副将新衣已经残破不堪,头顶的帽子早已不知被长矛挑到了哪里。杨顺身上千疮百孔,这幅样子,不禁让人觉得,即使逃走,他也很难被救活吧。   然而,他就那样支撑着秦雪的身子,端端站着,眼中神情涣散,似是疼痛都无法再被自己察觉。   黑压压的人群慢慢袭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只是周围的一圈儿,怕是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更何况那些看不到的。与此同时,杨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一只手终于寻到了秦雪垂落的手臂,他看了看剩下之人,慢慢恢复了意识,站得更直了些。   “害怕吗?”他扭过头轻声问身后的人。   秦雪使劲儿摇了摇头,“和你一起,一点都不怕。”   “你们呢?”杨顺笑着朗声一句,“害怕吗?”   “不怕。”众人朗声回,手中力气更足。   一个辽军将士冲到最前,高声喊道:“活捉杨顺,其他人全部杀死。”   “是。”辽军端起长矛朝剩下之人涌来,晃动的身影后投来一抹日光下的亮色,在满地黄沙中,有些刺眼的朱红铠甲,端坐马背,慢慢走来。他的背后映着红日,脚下踩着混合着血色的泥浆,面色威严的让人害怕。   佐格的身影挡住秦雪的视线,他正在用仅剩的一只手保护身后二人,嘶喊声已经超过全身的力气,倒是震慑着面前的敌人,让他们越来越犹豫。秦雪只顾看他,并未注意另外一旁突然扑来的人影,一瞬挡在她的面前,背后替她接下一根流箭。   徐默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更加惊恐的秦雪,慢慢笑了起来。倒地时,那抹惊色已经消失,似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徐默。”秦雪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声音穿透呼喊的人群,传入耶律泉的耳朵,他本要策马转身,听到那股熟悉的声响,惊愕地转身,不可思议地朝那些蒙面之人看去。极远处,那个人被杨顺紧紧绑在身上,那个人身形熟悉得紧,那个人微微闭眼的模样,那个人痛苦而泣的柔弱,是那个人。   “驾。”耶律泉猛然一声,不顾前方人群,朝着秦雪冲去,脚下马速极快,一些兵士来不及闪躲,被撞翻在地。   与此同时,南古尔也察觉出不对,慌忙指挥道:“保护将军,将其他人制服。”   一群人朝佐格等人冲去,将他们扑倒在地,独独留了秦雪杨顺,两人紧贴而立,看向已经奔至面前的耶律泉。   风影再次吹起,却未带动风沙。耶律泉从马上一瞬而下,毫无停留地扑向面前之人,衣服本不该被这样的风力掀起,只因他步子太急,像是迎着狂风而去,步子下竟带了几丝风。   “雪。”他不可思议地捧起面前人的脸颊,隔着那条儿恼人的布块儿,眼中又惊又怕,感觉到她柔软到几乎散架的身子,耶律泉几近疯狂,他猛地扯下那块儿遮面的物件儿,看到面前之人慢慢从嘴角流下的鲜红血色,一把拽起她抱入了怀里。   ☆、【第四十一章】换信假传 横沙邀战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   【第四十一章】换信假传横沙邀战   耶律泉感觉到秦雪身子的沉重,举起腰间的弯刀,将捆绑于她腰间的绸带一瞬割断。感觉到身子的轻巧,杨顺猛然转身,还未来得及抓住秦雪,就被冲上来的南古尔按在了身下,奈何他力气太足,南古尔又示意三人一同扑来,将他制服。   秦雪想要转身,一只手探向身后去寻找杨顺,却被耶律泉紧紧锁在怀中,用了将她几乎揉入身体的力气,心中既担忧又懊悔。   “你怎么会来?他们怎么会让你来?”耶律泉沉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并不像追问,更似是自责。   “杨顺。”秦雪浅浅一句,并未抱紧面前之人,手本能地摸向背后,寻找着,努力地想要触碰已经没有声响之人。   耶律泉慢慢冷下脸,手上力气却未减少,瞪着在南古尔等人身下偶尔动弹的杨顺,慢慢道:“杀了他。”   南古尔脸上一惊,意外一句,“可是太后?”   “杀了他。”耶律泉已经狂怒,声色一出,惊得四周一片寂静,南古尔慢慢扭头,去寻腰间的弯刀。与此同时,一只握着匕首的手从耶律泉背后慢慢举起,他身后的军士慌忙喊道:“王子小心。”   刺痛一瞬而至,匕首插入耶律泉的后背,握紧匕首的那只手力气不大,只是穿透耶律泉的铠甲,刺入皮囊一寸。这一刀,虽不致命,却胜致命。耶律泉惊愕地扶起面前之人,冷笑一声慢慢握着她依然端着匕首的颤抖的手腕,又是一声冷笑。   “这里,要不要再来一下。”耶律泉将脸凑近垂眼不敢看她之人,让匕首的尖端指向自己的心脏,拿着她的手,慢慢向里推,“这里,这里最彻底。”   “不。”秦雪疯狂地推开他的手,将匕首仍在黄土之中,抖动的身体被耶律泉猛地又抱入怀里。   “不要杀他,求你,不可以。”秦雪躲在耶律泉怀中闷声哭泣,想要去看是否安全的杨顺,却无法转动身子。   良久,又是良久,四周只剩下了风声,秦雪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碍着不明杨顺的生死,她不敢就这样昏过去。手上死死拽着耶律泉的衣角,偶尔浅哼一声,“杨顺。”   慢慢的,秦雪感觉身子有些轻飘,似是被横着抱了起来,她想要睁眼,却没有了这股力气,只能任人小心放在马背,昏昏沉沉地依靠着那熟悉的胸膛,感受着颠簸带来的痛苦,终是忍受不住昏了过去,耳边依稀记得耶律泉冷冷的一句,“都带回军中。”   报信官拦下杨勋大军,行至马车处,跪地沉声道:“四公子和秦副将在苍木戈壁同耶律泉苦战,如今生死未卜。”   车内未传出任何声响,潘善惊得从马上坠下,跑到报信官面前,一把将他提起,看了看他的打扮,确实是宋军之人,怒道:“谁派你来的?”   “白副将。”报信官惊恐回。   “白芦。”潘善想了想,他为杨泰副将,所传之事,应是杨泰默许的,可见,此事不假。“杨勋。”潘善这才想起去看马车内之人,掀起车帘,杨勋已经昏倒车内,嘴角仍有余血。“来人啊。”潘善着急地站在车子上,指着一人,“快去喊百里钰过来。”面对种种突变,他有些招架不住,心中既担忧生死未卜的两人,又担心面前的杨勋,他实在为难至极。   蔺庄城内,杨泰亲自驻守城门,已派兵送信至京中请求支援,信中坦言,以他现在的兵力,若是杨勋无法及时赶到,可能撑不过五日。   永泽城楼,白芦、花解语一同守城,手中兵将较之杨泰多了一成,若是辽军功之,可多守两三日。只是,面对耶律泉,这些日子似是算的太长了些。花解语抹着眼泪,端着弓箭站在城门顶,准备应对随时而来的辽军,心里因为失去秦雪而隐隐作痛。   天波府并未得到两人生死之事的信件,只是听说杨泰要了援军。然而援军是由自荐上阵的王甘领兵,他又以军中需要粮草为由,顺带做了宋军的运粮官。宋真宗并未想明白,若是军粮同军队一起赶路,脚程便会慢下许多。   得知王甘领了两个任务赶去支援,杨业大惊,换了官服赶至朝堂之上。潘善也在苍木州,潘美自然不会不管,也是疾至朝中,与杨业碰面,两人心中所想相同,也就一拍即合,前去向宋真宗请旨,要他再派运粮官。   两家重臣一同请命,宋真宗又见他们难得因为同一事情一起报奏,立刻点了皇叔崇王之子宋狄前去送粮。宋狄年少轻狂,做事颇为鲁莽,虽然平日里爱憎分明,却极易受挑拨。王甘对他了解颇多,待他赶至军中,便对他说了许多有损杨家的话,多是以功高自傲、目无皇室来诟病,引起了宋狄对杨家的不满,拖着王甘的步子,同他一起赶去仓木州,刻意不给杨泰支援。   辽军受耶律泉之命,此次并未攻打永泽,而是将全部兵力集中蔺庄,似有速战速决之意。杨泰守城第一日,苦苦支撑,总算将城保了下来。耶律泉并未亲自来战,派了耶律木为先锋军探了探杨泰实力,并未摸清城中宋军人数,耶律木只得作罢,准备择日再袭。   杨勋病倒车内,由百里钰陪着,继续颠簸赶路。他气恼自己这副身子,不但无法杀敌,还要拖累全军速度,实在是罪过。想到此处,他命人将潘善找来,叮嘱一句:“先去汇合将军余兵,我这里随后就到。”   潘善想了想,觉得这样最妥,更何况还有百里钰在,他也可照顾杨勋,自己便领了两万军前去支援杨泰,总算在两日后到达,蔺庄又多了层防卫。   消息传至耶律泉耳中,他将南古尔招致面前,起声道:“将杨顺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   南古尔回问道:“要拿杨顺换蔺庄吗?只是,太后之意,要杨顺活着。”   耶律泉看他一眼,表情淡淡,“杨顺值不了这个价钱,杨泰即使看着他死,也不会为他将蔺庄拱手的。”   “那,杨顺还有何用?”南古尔疑惑道。   “杨顺的用处正是母后留他性命的原因,他只是一个鱼饵,有钓大鱼之用。”耶律泉回得意味不明,南古尔虽然不解,却知不能再问,躬身从营帐退出,眼睛看向床上仍在昏睡的一身雅白的女子。   顺着他的视线,耶律泉也朝床榻看去,秦雪脸色浅白,眉眼紧锁,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毒师卜还有半日才能赶到,耶律泉已经无法再等,看着奄奄一息之人,早就心急如焚。他抬步走近女子,坐在她身边,轻轻抚过她没有血色的面颊,想象着以前同她朝夕的过去,嘴角难得的浮出笑意。   秦雪微蹙眉梢,是这几日第一次有反应,耶律泉惊喜的凑近她,鼻尖几乎与她触碰,想要感受她的气息是否恢复,微微细喘间,秦雪依然未能睁眼。耶律泉有些失望的将她慢慢抱起揉入怀中,浅浅晃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唇边贴近她已经有些冰冷的皮肤,想要给她送入身体些温暖,可是,不管他怎样担心,怎样期待,怀中之人就是不肯睁眼看他,不愿醒来。   如耶律泉所料,杨顺还活着的消息刚刚进入杨泰耳中,杨家已经大乱。杨泰心中虽然知晓耶律泉是扰乱他的心境才会说出此事,却无法控制他真的被搅乱的思绪,在城楼上焦急地踱步。   作为臣子,杨泰明白,同大宋比杨顺不算什么。可是作为兄长,他却更看重这个弟弟,他的性命是江山都换不来的。可是,他是杨家人,忠君自小被刻入心里,国比家大,他一直被这样告诫着长大,如何都不可违抗。   烈风从面前扑过,杨泰立身城楼,盯着极远处不安的一切,握紧拳头。   帐内,南古尔跪身耶律泉面前回道:“杨勋还有一日便可同杨泰汇合。”   “一日?”耶律泉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弯刀,垂目半晌,吩咐道:“明日傍晚给杨泰送去邀战的信件,说我要同他单打独斗,赢的一方可得杨顺性命。”   “是。”南古尔从帐内退出,迎上前来给秦雪问诊的毒师卜,点了点头。   “她何时会醒?”耶律泉走到秦雪面前,并未去看毒师卜。   “也就这一两日。”毒师卜肯定道。   “好,我再等一两日。”耶律泉轻轻抚了抚秦雪的眉梢,将她的手腕放在床边慢慢起身,盯着毒师卜为她把脉。   “王子放心,秦雪姑娘已无大碍,如今昏迷只是战场劳累所致,不算大事。”毒师卜起身恭敬一拜。   “知道了,下去吧。”耶律泉摆了摆手,坐在秦雪一旁,待毒师卜走出后,他无奈地冷笑一声,“有时真希望你死了,这样,这世间,就再也没人能牵制我了。可是,你若是死了,我会怎么样呢?”他俯下身子,轻轻吻着秦雪有些干涩的唇边,体会着她已经恢复的体温,像是她在回应自己一般。   辽军邀战的信件握在杨泰手中,此刻杨勋已经与之汇合,盯着杨泰有些恼怒的瞳色,起声劝道:“耶律泉向来阴险,此次邀战有些奇怪,大哥万不可掉以轻心。”   杨泰抬手打断他的话,转了身走回座椅前,慢慢落座,良久,看向杨勋道:“明日我去应战,蔺庄之事皆有你统帅指挥,万不可大意,我们杨家即使全军覆没也要守住蔺庄。”   “大哥。”杨勋向前一步,“你是一军之首,军中绝不能没有大哥坐镇。”   杨泰起身拍了拍杨勋的肩膀,看向这个让他都为之佩服的三弟,赞叹道:“你我都明白,若是你身子无病,绝不比我这个将军差,怕是,我都只能做你的副将呢。”   “大哥。”杨勋惭愧低头。   “好了,父母自小宠爱四弟,若是他死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无脸回去见父母大人。耶律泉既然给了我解决之法,我索性去应战,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救回老四。”杨泰朗声大笑,从屋内走出。   杨勋立刻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永泽城内,要花解语和潘善无论听到怎样的风声都不可轻举妄动,小心有诈,唯有他亲口之话才可相信。送信之人路过窄子林,被埋伏的辽军打昏换走了身前的信封。待送信之人醒来,已经入夜。   他摸了摸胸前的信封,发现并未被劫,也未多想便朝着永泽奔去。未免他将今日被打晕之事告诉永泽之人,待他靠近永泽城门,耶律泉派去的高手便将他射杀。他的尸体被抬入永泽城内,拼命护送的信件便成了让人坚信不疑之物。   “命潘善领兵一万,明日午时,速速支援蔺庄。”工整的字迹躺于纸上。由于这些日子耶律泉一直将蔺庄当作目标,常常攻取偷袭,所以,潘善、花解语并未在意写信之人是谁,皆认为蔺庄已经极度危险,立刻点兵一万,待明日午时之用。   第二日清晨,应耶律泉之邀,杨泰只带了一车的兵士随行,赶去赴约。耶律泉也领着一车人同往,私底下却吩咐耶律木,要他一到午时便去攻打几乎成为空城的永泽。   耶律泉大帐内,毒师卜慢慢走入,将一包药喂秦雪灌下,不到片刻她便醒来,盯着面前熟悉的人,秦雪惊讶坐起,“毒师卜?”她慌张地看向四周,心中已经明白所在何处。   毒师卜意外地对她躬身一拜,“秦雪别来无恙?”   “耶律泉呢?”秦雪晃了晃脑袋,眩晕感总算好些。   “王子邀了杨泰对战,赌注便是杨顺的性命。”   “在哪?”秦雪惊愕起身,立身他面前。   “永泽同苍木戈壁的交界处,横沙河口。”毒师卜将所知一一告诉了她。   秦雪抬步正要离开,被毒师卜一只手拦下,浅笑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可让秦雪救下杨家之人。”   秦雪蹙眉看他,明白了他方才的殷勤之意,原是在给自己设局,可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耶律泉,毒师卜如今有计策,不妨听一听,秦雪索性起声道:“什么办法?”   ☆、【第四十二章】驱车裂马 雪落赌局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   【第四十二章】驱车裂马雪落赌局   “秦雪可知心脏旁的一处地方,匕首刺入时,看似是入了心脏,却是不会致命之处。”毒师卜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递给了秦雪,又在自己胸前指了指,“这里,三寸之地,可保性命无忧。”   秦雪握着匕首,怀疑地看向他,“为何要帮我?”   毒师卜淡淡一笑,“太后之意,要我想方设法将你从王子身边赶走。杀了你,王子便会杀了我。所以,要用不能杀你的方法,也只有让你同杨家人一起离开了。”毒师卜慢慢转身,“有杨顺在,王子便很难再得到你,对不对?”   秦雪并未回他,举着匕首想了想,转身从营帐走出,已有一匹马等在那里,秦雪看了看身后并未一同走来之人,踏上马匹从军营疾驰而奔。   耶律金从营帐后走出,入了大帐,看向一脸淡淡的毒师卜,质问道:“母后为了不让二哥得到秦雪,竟然愿意放弃杀死杨泰这样好的机会?”   毒师卜浅浅摇头,脸上浮出冷意,盯着飘动的帐帘道:“王子为杀杨泰可谓费尽心思,怎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放了他们?太后自然能想到,秦雪即使用性命威胁,王子也不会放过杀死杨泰的机会。如此以来,秦雪便会痛恨王子,王子也会因为秦雪为救他们而威胁自己,迁怒于她,可谓一箭双雕。”   “母后聪明。”耶律金愤恨地盯着一处,握紧拳头咬牙道:“秦雪,若不是你,二哥也不会杀了我的男人,我一定要你为此付出代价,我诅咒你从此痛不欲生的活着,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日头之下,空气有些阴冷,秦雪一身白衣薄衫飘在苍木戈壁,顺着车辙的痕迹向前追赶耶律泉,她相信,那个人就在不远处,毒师卜一定是在他走后不久,便将自己救醒的。   杨泰最先到达,立身已经快要干枯的横沙河口,盯着一望无际的黄沙土丘,为能见到杨顺而高兴,又为没看到来人而担忧。身后马车拉着十几个兵士,也是焦急等待,时不时动动身子,为一会儿的对战做准备。   不远处,耶律泉骑马而来,同样带了一车辽军,细数下人数同杨泰所带一般多。两人冷面对立,挥了挥手,车上各自跳下两人,端起长剑或弯刀对立相视。   “怎么?三局两胜?”杨泰起声道。   “好,就三局两胜。”耶律泉同意道。   杨泰从马匹一旁拿出长枪指向耶律泉,身边的宋兵也做好进攻的准备。面前,耶律泉冷冷而立,手上握着重剑,眼中一道光过,猛地朝杨泰刺去。激战一瞬而至,时不时的单打独斗,时不时的两三对阵,看不出胜负如何。   杨泰一个挑刺,滑过耶律泉的右肩,与此同时,耶律泉挥舞重剑,尖端从杨泰眉毛掠过。两人皆未受伤,心下却已开始提防。横沙河之战如期对垒,为耶律木争取了攻打永泽的时间。杨勋城上眺望,总觉得有不对之处,此时,杨泰不在蔺庄,耶律泉本该派人前来攻打,怎么迟迟未见动静。他命身边士兵去探永泽的情况,得来的消息也是未有反应,杨勋更觉奇怪,虽猜不出耶律泉打算做什么,却能明白,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支开杨泰的机会。   横沙河口,两方已战几个回合,不远处行来另一队辽军兵马,杨泰顿住手中长枪,蹙眉看去,轻哼一声道:“怎么?耶律王子不是同在下约定只驱一车人马吗?为何又要了援兵?”   耶律泉冷笑一声,“这些只是押解杨顺之人,并非援兵。”   提起杨顺,杨泰有些分神,看向赶来的队伍,从中辨出了全身污血,踉跄而来之人,“老四。”杨泰微眯眼睛,手中长枪紧握。   “这‘驱车’对战实在不过瘾,不如添上‘裂马’,你我所带之人一同对垒,一次分出胜负,如何?”耶律泉诱道。   “好。我们速战速决。”杨泰并未察觉他眼中的精明,起声应道。   城楼上,杨勋越想越不对,立刻吩咐一旁的白芦:“同耶律泉对战,不需遵守什么君子之约,你领一千兵力赶至横沙河口支援将军,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   白芦领命出城,引着精兵快步奔至目的地。此时的横沙河口已经开始混战,杨泰只顾抵挡耶律泉的重剑,来不及观察远处越来越多的辽兵,目测已有五百之众快速涌来。   “将军,辽军。”一个宋兵刚刚击倒一名辽兵,抬眼时看到了面前可怕的一幕。   “耶律泉,你。”杨泰用长枪抵着耶律泉的重剑,两人对比着力气,相互怒视。   “兵不厌诈,杨将军这些年都白学了吗?”耶律泉一个侧踢,将他向后击退数步,正要再次出击,余光中看到队伍身后的一抹雅白正骑在战马朝他们奔来。   耶律泉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清醒过来的秦雪,见她面色焦急,便明白她已知自己是来杀杨泰的,在她赶来之前,杨泰一定要解决。想着,耶律泉已经挥动重剑朝杨泰刺去,招招狠毒,誓要杨泰性命。杨泰不熟悉秦雪女装,自然不知来人是谁,专心应对耶律泉。   秦雪掠过杨顺身边,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杨顺听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似是明白过来,有些惊慌地想要阻止她,却迎来女子浅浅的一笑,她便再也不看自己,朝着正在对战的两人疾驰而去。   “耶律泉。”秦雪从马上跳下,举起匕首冲入激战的两人,招招维护杨泰,逼得耶律泉下手更重,几乎伤到她。   秦雪一看这样不是办法,索性停止反击,张开双臂挡在杨泰面前,耶律泉一剑刺来,见她并不闪躲,慌忙停手,气恼地看向她,已是怒火中烧。   “秦风?”杨泰满脸惊愕,盯着一身女装的秦雪,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又唤了句:“可是秦风?”   “是我,大哥。”秦雪并未回头,眼睛直直盯着全身愤怒的有些颤抖的耶律泉。   “你当真愿为杨家反我?”耶律泉重新举剑对准面前之人的眉心。   杨泰想要将秦雪护在身后,却被她用力地推到了一旁,自己朝耶律泉的剑端走了一步,惹耶律泉后退一步,“你敢逼我?”他的脸色已经无法形容,青黑中透着殷红。   “我不要你杀他们。”秦雪看向他,乞求般的一句。   “你算什么东西?敢同我讲条件?”耶律泉手中重剑直直举着,随时有刺出去的可能。   “我知道,我没资格。”秦雪慢慢举起手上的匕首,抵在了胸前。   “你做什么?”耶律泉见她如此,更加气恼,“要死到别处去,别在我面前。”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柄匕首,微微眯眼。   杨泰也是一脸的焦急,劝道:“秦风别胡来,快将刀子放下。”   “泉,我死,你放了他们。”秦雪神情坚定,每说一句,刀子就进入身体一分,她疼得蹙起眉梢,神情却不敢松懈,这样近的距离,耶律泉若是来抢匕首,她可能会招架不住。   “你。”看着她开始印出的血迹,耶律泉又气又疼,手上重剑难得不稳,有些摇晃,却未放下。   与此同时,杨顺已经走来,挣扎着想要冲向面前女子,“秦雪。”他高喊一声:“你别胡来,快放下刀子。”   秦雪似是什么都听不到,见耶律泉毫无反应,一咬牙又向体内推了半寸,感觉到整个身体的酥麻,她向前躬了躬身子,在耶律泉将要冲过来时,立刻后退一步,“你别过来,再动,我就推进去。”   “好。”耶律泉放下手中重剑,扔给一旁的辽兵,对面前的女子哄道:“我放他们走,你松开手,我这就放他们离开,我向你保证。”   秦雪咬着牙,强忍已经传至全身心的痛感,松了松手,一字一句道:“用耶律家的先祖起誓,你会放了他们。”   “秦雪你。”耶律泉恼怒地向前一步,惊得秦雪慌忙用力,刀子又进了身体一分,她疼得叫出了声。   耶律泉已经不知所措,他这辈子最恨威胁,他记得同秦雪讲过,最恨威胁。可是,眼前之人,做了他最讨厌的事情,他本可以任由她自生自灭,却始终做不到,他盯着那把插入她身体的匕首,只觉得插入了自己胸口一般,痛闷难忍。   “耶律泉,求你。”秦雪察觉自己已有些神思不稳,怕身子无法支撑,只得慢慢跪在了地上,看向面色一怔之人,继续道:“让他们走吧。”   耶律泉恢复清冷面色,淡淡看向已经奄奄一息之人,突然道:“今日,我同杨顺只能活一个,你要如何选?”   秦雪一惊,蹙眉看向他,摇着头,不敢出声。   “怎么?这样难选?”耶律泉向她走近一步,“你不知道该选谁?”   秦雪听出了他的意思,若是自己再纠结,耶律泉很有可能拿这个反威胁她,这样,杨泰、杨顺又会危险了,她不能这样,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办法回头,即使再痛,也要做出选择。可是,她若选了杨顺,激怒了耶律泉,杨泰、杨顺依然有危险。她该怎么选?   “我选。”她突然一句,喘着气看向耶律泉,余光中是一脸担忧焦急的杨顺。这让她想起那日辛甲狩猎时选择军旗的场景,往事如昨日般让她难忘。现在想想,那时在杨家的日子,竟然是最快乐的。   “你选谁?”耶律泉见她不再说话,追问道。   秦雪笑看向他,正要道出一个名字,身后传来军队的跑步声,众人朝后方看去,白芦领着宋兵正在赶来,看着人数之多,耶律泉并不沾光。   秦雪惊慌地看向耶律泉,手中匕首依然紧握,“不要杀他。”她乞求一句。   耶律泉斜眼看向身后的杨顺,又看向面前之人,突然转身,重新拿起重剑走到杨顺面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挥落。   “不要。”秦雪高喊一声,已经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第四十三章】食骨吐肉 木欺残花 作者有话要说:  快悲伤完了,感觉也没那么严重,是吧!   【第四十三章】食骨吐肉木欺残花   杨顺慢慢睁开眼睛,胸前束缚的绳子已经滑落,耶律泉将他一把拽到面前,猛地推向身后,朗声道:“撤。”   众人跟随他身后,朝着苍木戈壁的方向走去。   待白芦的军队赶来,耶律泉已经行至很远。白芦拱手道:“将军,是否要追?”   杨泰看着依靠在自己怀中的秦雪,再看满身是伤的杨顺,摇头道:“不必追了。”   千人护送着杨家二子和秦雪赶回蔺庄,却不知耶律木已经对永泽动手,花解语被困城中,无人应援。   待潘善领着军队赶至蔺庄时,杨勋这才反映过来此乃调虎离山之计,立刻派兵同潘善折返永泽。而此时,耶律木的大军已经将永泽城门攻破,花解语领着余兵拼死抵抗,身上被划数刀,脚步沉重的紧,每每挥剑已是异常艰难。   林内,潘善领兵最先冲出,看着已被打开的城门,担忧地喊出,“花娘。”声音被厮杀声淹没,并未传入花解语耳中。   “冲啊。”潘善一声令下,同众人举着刀剑长矛从辽军身后冲出。耶律木立刻着人回防,同潘善对战起来,花解语处总算得以缓解喘息。   见潘善功夫了得,耶律木从马上跳下,同他对阵起来。两人势均力敌、难分高下,战了多个回合都未分出胜负。耶律木看了看天色,脑中一个机灵,将潘善引入城中,圈入辽军最多之地,浅笑着看他一眼,朗声道:“杀了他。”   四周辽兵立刻停止与宋兵对战,转而将长矛刺向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的潘善,尽管潘善极力抵挡数根长矛,依然未能逃过剩下的几根,腰上被人直直插入。耶律木一个跨步,将长剑刺入他的胸膛,又猛地拔出。   “潘善。”花解语跑来时已经太晚,看着辽军的长矛从他身上抽出,他已是满身鲜血,嘴里的血正在向往喷涌。   潘善向前看去,花解语好看的模样映入眼睛,惹他浅浅一笑,慢慢跪在地上,又毫无力气地仰面倒地,看着暗色的天空,只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痛感全消,舒爽的有些招架不住。耳边似是花解语唤他的声音,他想要回应,想要抬手,却怎么都不能动弹,仿佛被人点了穴,只能那样安静地躺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住了他的视线,耶律木邪恶地站在他面前,慢慢举起手中的长剑,又一瞬刺入他的脖颈。   杨勋所派第二波大军从蔺庄赶来,耶律木看了看手中余兵,觉得再战便会吃亏,索性弃了永泽,领兵从城内逃出,依计赶回苍木戈壁同耶律泉汇合。而他此次的目的也很明确,受耶律泉之令,要了潘善性命,扰了杨家同潘家井水互不相犯的关系。只是,顺带劫走花解语,是他一时兴起。   花解语在她的马背上挣扎,被她从后颈敲晕过去,朗声大笑着疾驰而去。   一场大战伴着落日而过,永泽城下尸横遍野,包括潘美之子潘善,也陪众人躺在血泊,没了呼吸。杨勋踉跄赶来,盯着潘善的尸体惊得不能站稳,几个后退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传信官报来消息,王甘领兵前来支援,大军已至蔺庄。杨勋被人慢慢扶起,冷冷回了句,“如今再来,还有何用?”传信官看着满目狼藉,低头不语。   杨永也在这日赶回军中,他并未想到,自己刚走,耶律泉便会重新攻回,更未想到,他竟然厉害至此,让杨勋、秦雪和花解语这些布阵高手都招架不住。   蔺庄城内,杨勋疾步跑出城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抱起已经昏厥的秦雪朝知州府走去,一旁军士想要接下,被他冷冷瞪回,只让秦雪躺于自己怀中。杨泰、杨顺快步跟上,百里钰已经等在屋内,探了探秦雪的状况,见她插入心脏的刀口有明显的问题,便知她如此做是有高手指点,而如今这样,只是疼昏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   百里钰看向杨顺,他身上的几处伤口由于没被及时处理,已经出现溃烂之状,若是再不及时治疗,怕是要割肉截肢,于是,忙招呼众人为杨顺腾出干净的床铺,加紧救治。杨勋见秦雪已无大碍,命人找了心细的女子守在他一旁,跟着百里钰一同去看杨顺的伤势。知州府内可谓一片慌乱。   “花娘呢?”杨泰立身屋外,等着杨顺的消息,他看了看四周,没有花解语和潘善的身影,想他们应该还在永泽守城,轻轻叹了口气,对一旁军士道,“传信永泽,说我已经回来了。”   军士低头不语,面色悲戚。杨泰似是看出什么,却不大肯定,将军士拽到面前,“花娘他们受伤了?”   “将军。”军士跪地,顿了顿声色,低头回道:“潘公子,战死了。”   良久,杨泰都未讲话,军士抬头看他,他已转过身去,看不出脸上表情,又是良久,他才缓声道:“京中可派人通传了?”   “军师已派人赶往京城。”军士拱手回道。   “花解语呢?她。”杨泰并未问出。   “将军放心,花姑娘并未战死。只是,只是。”他顿了顿,犹豫半晌。   “说吧。”杨泰已经做好了听见任何噩耗的准备,声色淡淡。   “是。”军士抬头,沉声道:“耶律木将花姑娘挟走了。”   杨泰拧紧眉梢,拳头紧握,看向面前之人,疲惫道:“起来吧。”   军士拱手一礼,起身退下。   已入深夜,杨顺泡在药缸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倒头睡着。杨永推门而入,接替杨勋,让他去休息会儿。杨勋走出房间,转而进了秦雪的屋子,请来照顾她的女子见杨勋走入,欠了欠身从房内退出。   杨勋坐于秦雪一旁,盯着那张惨白的脸,伸出手轻轻抚上,指尖顺着她微微颤抖的眼角,缓缓推到眉心。有多久没有这样呆在一起了,上次的谈心说话,仿佛已过多年。杨勋寻到她微凉的手,慢慢握紧。   几日的疲累让他有些发困,所幸搬了凳子坐在秦雪一侧,手始终同她相握,困意也就袭来,倒是睡得很安稳。梦里是潘善被血水包裹的尸身,是花解语站立城楼的哭泣,是杨泰、杨顺挥舞长枪的拼杀,偏偏没有手中之人的一切,他很想梦到她,却如何都做不到。   城内锣声一瞬而至,杨勋从梦中惊醒,立直身子时扯动了手心之人,让她的身子也微微抬起了些。天色已经大亮,杨勋慌忙将秦雪扶好,为她遮了被子,手也放入被角,从屋内疾步而出。   院内很是平静,锣声依然在响。杨勋行至杨泰院中,看到一个守城卒正跪身他面前,回禀道:“花姑娘被苍木戈壁的一个村人送了回来。”   “在哪里?”杨泰面露喜色,将面前守城卒拽起,“带我过去。”   还未等杨泰抬步,院外已经跑入几个军士,其中一个高兴道:“花姑娘就在院外。”   杨泰飞身跑出,将木车上的花解语抱起,看了看她的身子,倒是干净规矩,想她并没有受刑,将她慢慢抱回怀中,万分庆幸。只是花解语昏迷不醒,对他这样的举动没有半分回应,身子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将百里钰带来。”杨勋吩咐一句,看着杨泰将花解语抱入屋内。   送花解语前来的村人犹豫着没有离开,杨勋会意,从袖口掏出银钱递给他道:“多谢乡亲。”   “不。”村人推回他的手,从胸前拿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这是那个大辽之人要俺送来的,这趟俺本来不想走,也不想给他做事,只是这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俺不能因为恨辽人而害了姑娘性命,所以,就来了。”他从车上走下,驱动马匹调转方向,从府内走出。   杨勋拿着信件,看了看杨泰消失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这封信同花解语有关。他将信口撕开,犹豫半晌,展开信件读了起来。整个过程,他皆面无表情,只是放下信件时,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此时,百里钰已经赶来。   杨勋跟着百里钰走入屋内,杨泰正紧紧握着花解语的手,见她一直未醒,开始有些担忧。余光中看见走来的百里钰,慌忙起身请他为花解语探脉。   良久,百里钰起身,松开花解语的手腕,面色平平,“不妨事,只是中了迷药,很快便能醒来。”   “那就好。”杨泰总算松了口气。   百里钰转身离开时,撞上了杨勋的目光。百里钰看了看他手中的信件,心里明白杨勋已经知晓,也就未再说话,抬步走出屋子,将房门轻轻关上。   杨泰高兴地牵起花解语的手,对一旁杨勋道:“等她醒了,我就去花家提亲。”   ☆、【第四十四章】意外之喜 秦雪秦风   【第四十四章】意外之喜秦雪秦风   杨勋向前一步,垂目思忖,终是缓声道:“耶律木一同送来了信件。”   杨泰拂过花解语鬓发的手微微一顿,眼睛扫到她脖颈下的一抹深红,轻轻吐出一口气,起声道:“你知道就行,不必同我讲了。”   “大哥,你能过去这个坎儿,花娘她。”杨勋说话吞吞吐吐,倒不似以前的样子。   一阵风突然扑打过木窗,带来一时的震动,又悄然消失。杨泰并未讲话,看着面前闭眼沉睡之人,似是想到了她以后会是如何模样,杨泰蹙眉担忧,一只手伸向杨勋,“拿来吧。”   “大哥,这信不能留着。”杨勋将信件递到杨泰手中,慢慢转身离开。   信件一直被杨泰紧握,却未被他举起来看。时间仿佛一瞬凝聚,屋内的两抹身影,显得无比平静,一个稳稳地呼吸,一个沉沉地熟睡,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不自然。   辽军营帐内,南古尔立身耶律泉面前,回道:“俘虏的宋军有一个是杨顺的副将,叫‘佐格’,其他的,都是不知名的小兵。常常同秦雪在一起的徐默,死在了戈壁上。”   “全部杀了。”耶律泉坐在榻上神色疲惫,一旁是秦雪换下的衣服和她挂着的弓箭,耶律泉将它们一把打落在地,冷声道:“都烧了。”   “是。”南古尔咬着嘴唇将东西拾起抱入怀中,正要转身时想起一事,看向耶律泉,“耶律亲王昨日将花解语抓入了军中,今日一早便送了回去。”   “完好的吗?”耶律泉一脸淡漠,慢慢起身,走到沙盘一旁,将永泽的沙雕一掌击碎。   南古尔低头,“昨天晚上被下了□□,已经成了耶律亲王的人,今日送回去时,药性还未散,耶律亲王又给她服下了麻痹人的乌草,使其一直昏睡着。”   “杨家知道吗?”耶律泉依然神情淡淡。   “耶律亲王付了封信一同送去蔺庄,想那杨泰已经知晓,花解语并非完整之身了。”   耶律泉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心中却想起同秦雪的那晚,怒气浮上心头,将面前的沙盘猛然掀翻在地。   潘善战死的消息传入京城,立在大殿一侧的潘美慢慢抬起头,全然不顾是否会惹怒宋真宗,行至报信官面前,拽起他,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说,谁战死了?”   “回,回代国公,潘善,潘公子,殉国。”报信官又重复了一遍。   潘美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跌坐朝堂。   “快,快扶代国公下殿休息。”宋真宗念他失子心痛,并不追究他的无礼,命身边内侍将他搀扶下去。潘美一脸沉寂,面无表情的被人从大殿架出。杨业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愧疚,自己的孩子都完好无损的准备回京,偏偏少了潘善。   “杨业领旨。”李富的声音从大殿传来,“杨家忠勇,为国分忧。”李富说了些什么,杨业已经不能听清,他回想着方才潘美昏倒的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跟潘家的梁子是要结下了。   辽国境内,萧太后下旨,命耶律泉、耶律木收兵回辽。此次辽宋之战双方皆有损失,看似战了平手,实则大宋损失最重。耶律泉心中仍有不甘,却不能公然违抗耶律隆绪的旨意,只得将蒙蛰重新带回大辽,本想用他做饵的诱敌之计还未完全施展,便被扼杀。   如今辽国撤军,得以让大宋有了喘息之机。   宋狄的运粮车刚刚抵达,又要随杨家一同回京,如同没来过一般。   大军半月后从蔺庄出发,马车内,秦雪倒在杨顺怀里,眼中毫无神色。她的身子本已无碍,却在听说潘善之事后,心中闷气拥堵,一直无法散去,便结成了心病,导致旧伤迟迟不能痊愈。   杨勋坐在两人一旁,心中隐有一丝不快,惹他一直闭目。杨泰、白芦策马大军队前,领兵回京。花解语并未相随,三天前不告而别。杨永不必回京复命,便替杨泰赶往花家寻她。   大军已快出苍木地界,极远的官道上似是趴着何物,偶尔一动。杨泰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命白芦前去查看。只见白芦靠近那物时,已从马上跳下,满是不可思议地将其扶起,杨泰微微眯眼,看清了那物乃是一人。   “将军。”白芦激动喊出,“是佐格。”   大军整顿休息,佐格被抬入车内,除了少了一只左臂,全身并无重伤。他筋疲力尽地喘着粗气,眼中浮出湿润,看向车内熟悉的众人,几乎留下泪来。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秦雪见到是他,多日以来的沉默终于打破,慢慢蹲在他一旁,抓了抓他已经空空的袖管。   佐格努力摇了摇头,轻声道:“是耶律泉命人将我扔在此地,等着你们。”   “耶律泉?”杨勋不大明白,追问道:“他这是何意?”   佐格犹豫地看了看众人,蹙眉回道:“他要杨家每每看到我这手臂,就会想起这次大战,想起他对我们的羞辱,想起我们失去的那些人。”   众人愣怔沉默,本已褪去的心伤,浮出的喜悦,一瞬而逝。转而又想起死去的潘善,跑走的花解语。   “秦风。”佐格看向秦雪,“耶律泉要我带话给你,说他会娶一个叫‘蒙姌’的女子,说那女子是‘蒙蛰’的妹子,是那个杀了秦楠之人的妹子。”佐格显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只顾传达着。   秦雪本还蹲着,听了这样一番话,不可思议地踉跄跪地,被杨顺伸手扶着,才没有倒下。她抓紧佐格空荡的袖管,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几日来的压抑愤懑终于爆发,惹她吐出一口血。   “秦雪。”杨顺将她环入怀里,浅拍着她的后背,不知如何安慰。   京中城门外,整齐地排列着迎军的队伍,人群声此起彼伏,鼎沸入耳。杨顺领兵入城,心头不快,面冷如霜。车内坐着之人,心情沉重,目色愣怔。   杨勋最先起声,看向杨顺怀里的秦雪,提醒道:“朝堂上,看着我的眼色说话,不可多言。”   秦雪抿着干涩的唇边,慢慢抬眼看他,轻轻点头。   “三哥,你可有把握?”杨顺一脸的担忧,握紧了秦雪的手。   杨勋看着二人,将头转向偶尔飘起的车帘,并未立刻回答,良久,才缓声道:“我有免死金牌。”   朝堂大殿上,宋真宗的表赞之声缓缓响起,道了许久都未停止。秦雪立身殿外,等着被传召入内,手心焦急地捂出虚汗,额头、脖颈更是溢出层层汗珠。加之心中被耶律泉要娶蒙姌之事影响,此刻,她脑中竟有些昏沉起来。   “宣,秦雪入殿。”李富的声音骤然而起,秦雪身边的小内侍做了个请的手势,提醒道:“姑娘该进去了。”   秦雪只觉得脚下一重一轻,她有些站不大稳,蹒跚踱步的走了进去。殿内肃静的紧,每双眼睛都朝她探来,似是要看清她这副皮囊之下到底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雅白衣裙随着脚步的移动浅浅飘起,现出娉婷之姿。乌色秀发并未扎起,随意垂落披散,撩起一抹魅惑。眉目间一如既往的浮出温婉柔色,尽是倾城妩媚。   盯着她缓步前行,看着这样明显的女子特征,宋真宗实在纳闷,以前竟未注意过,他微微向前坐直了些,打量着如今模样的秦雪,也似未见过一般。   秦雪瞥向对他浅浅点头的杨勋,停下步子跪地一拜,“民女秦雪,参见陛下。”   宋真宗恢复冷色,起声道:“殿下所跪何人?”   秦雪微微愣怔,又道了句,“民女秦雪。”   “秦雪?”宋真宗有意道:“怎么同杨家的秦风有些相似。”   “请陛下恕罪,民女秦雪,正是杨家秦风。”她叩身俯地并不抬头。   “有意思,这秦雪是女,秦风可是男儿啊。你说你是他,朕倒有些看不明白了。”宋真宗处处数落,却又似无意。   “陛下恕罪,秦风是民女为入军营编造出的名字。”秦雪继续回道。   大殿内传出窃窃私语,宋真宗并未在意,继续追问,“你一句一个恕罪,到底何罪之有啊?”   秦雪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杨勋,见他微微摇头,便不再开口,只是俯身地面。   “怎么?连罪过都不知,还谈什么‘求恕罪’之话。”宋真宗面露不快,晃了晃手上袖子,向后斜了斜身子,看向杨家众人,“杨业,你说,这台下不知是秦雪还是秦风之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朕饶她?”   杨业躬身一拜,谨慎道:“秦雪乃女子之身,却入军营,封官拜将,欺上瞒下,确实有罪。”   宋真宗微微闭眼,“杨爱卿啊,你这话说的不对,你那家中夫人,不也常入军营,还被朕封了一品诰命。若是殿内这人因此事求朕饶恕,罪过岂不太轻巧?”   杨业再拜,看了看身旁的秦雪,“陛下所言甚是,是杨业考虑不周。秦雪所犯之错,是欺君罔上,目无国法。”   宋真宗点点头,“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处置。”   杨业毫不犹豫道:“罪当斩首。”   朝中一下沸腾起来,指点着叩身俯地之人,有说过错者,有说功劳者,褒贬不一。秦雪倒是淡然,这样趴地许久,心便平静下来,静静等着杨家为自己申辩。   “众位卿家,可赞同杨业所说,认为这殿内的秦雪罪当至死?”宋真宗面色淡淡,嘴角却挑起一抹笑意。   尚书令彦鲁最先走出,躬身一拜,声色洪亮,“臣认为,秦雪虽有错,却罪不至死,细数几场对辽大战,秦雪所立功劳历历在目,陛下可念在她御敌有功,饶了她的死罪,只罚即可。”   “不可。”刑部侍郎廖习并不赞同,拱手拜道:“若是因为此女子立了些小小功劳便不顾国法,不尊军纪,导致日后人人效仿,以此作例,又当如何?”   “这。”尚书令面露难色,看向并不替秦雪争辩的杨家众人,也止了声音。   宋真宗慢慢起身,踱步高台,思忖半晌,看向杨勋道:“若是朕要赐秦雪死罪,爱卿可会动用免死金牌。”   杨勋跪地拜回:“臣,会用免死金牌。”   宋真宗点点头,笑道:“那便当作你已用过,朕就不下这个旨浪费口舌了。”   “谢陛下。”杨家众人齐齐跪地,同秦雪一起叩首谢恩。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雪之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宋真宗看向脸上有些不快的刑部侍郎,起声道:“廖习,你说,朕该如何罚?”   刑部侍郎恨恨地瞪着秦雪,脸上怒意难消:“似这种目无国法之人,若是免了死罪,活罪也不可太轻。”   “廖习。”宋真宗打断他道:“你别忘了,杨勋手上可有朕赐的免死金牌,不止可免死罪,活罪也是可减的。”   廖习微蹙眉头,看了看沉面而跪的杨勋,垂目细想,良久,冷哼一声,嘴角挑起笑意,“那便罚此女子赴大辽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辽使入宋 大赦天下   【第四十五章】辽使入宋大赦天下   杨顺、杨勋惊愕抬头,唯有杨业一副淡淡表情,似是早知和亲之事。   秦雪更是惊讶,抬头看向身旁的廖习,又看向杨业,想起那日他被从军中急急召回的情形,很可能同和亲有关。   宋真宗点点头,看着也有此意,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样两全之法。”   “回陛下。”杨勋突然道:“自古和亲之人,非公主之身也会是亲王之女,秦雪只是一介平民,岂能但此大任。”   “她将军都做得,怎就不能是皇家之女,若是非要有何显贵的身份,朕收她做皇妹即可。”宋真宗似有说定之意,惹杨顺惊慌跪地,起声道:“请陛下恕罪,臣已同秦雪私定终身,她不可做和亲之人。”   秦雪、杨勋惊讶看他,却不敢多语,一个面露喜色,一个心痛交加。   朝中议论悄然而起,多是对秦雪指指点点,一个女子岂可同男子这般无羞耻,实在有伤风化,如此以来,不如送去毫无礼数的大辽更为妥当,为大宋也可除个祸害。   杨顺此举有些太欠考虑,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更改,杨业只得替两个孩子拦于自己身上,拱手道:“陛下,此事皆是微臣之错,是微臣未将此事奏明。熏骨庄庄主秦寒乃秦雪之父,与微臣是生死之交。两个孩子从小便指腹为婚,定了亲事。”   如此一说,朝中议论声减,盯着两人总算看得顺眼了些,又听秦雪乃江湖大帮熏骨庄之女,竟觉得同杨顺也颇为登对,这门亲事选的尚好。   “原来如此。”宋真宗并不全信,却在听到熏骨庄时,眼中亮色微闪,竟改了方才的主意,浅笑道:“既然杨顺婚事已经挑明,朕便做个顺水人情,赐婚杨家,不知杨爱卿意下如何?”   “多谢陛下厚爱,杨业代杨家众人谢陛下恩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业叩首一拜,杨家众人也都齐齐俯首。   朝堂上,杨泰始终未言一语,只因他看到潘美之色,犹如扑食的猛虎盯着猎物前的沉静凶狠。潘美抬目看向杨泰,又慢慢将视线放于秦雪身上,面色恢复平淡,未对杨家之事发表任何看法。   亲事已定,杨顺格外高兴,跪地凑近秦雪,拉着她单独谢恩。刑部侍郎有些气不过,斜眼看了看毫无情绪的潘美,见他微微点头,便再次拜道:“陛下,此女有大错,若是只奖不罚,实难服众。”   宋真宗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慢慢坐回龙椅,冷笑一声,看了看李富。   李富一甩手中拂尘,躬身向宋真宗一拜,转步面对杨家众人,“陛下只说要赐婚杨家,却未说是将秦雪赐婚杨家七子中的哪一个,你们怎么就这样着急谢恩了。”   话一出口,杨家大惊,齐齐抬头向上观望,回想方才宋真宗之语,确实是‘赐婚杨家’,确实未提赐婚哪个。秦雪隐有不安,盯着一直打量杨勋的宋真宗,大致明白了他属意何人。   可是,那么多人中,自己偏偏喜欢身边这个此刻有些慌张之人。   她不要耶律泉,甚至不要秦楠,只为了那个人。   眼看便要被宋真宗一句话扯断彼此的关系,秦雪实在不能忍。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杨勋投来目光,凛冽的眸色有些吓人,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任性。   此时,殿外突然响起报奏之音,“大辽使者觐见。”   “大辽?”秦雪惊愕,转身看去,殿外正立一人,灰靴蓝袍模样熟悉。奈何不能看得太久,只得回身跪地,抬眼看向宋真宗,方才要说出之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宣。”宋真宗淡淡一语,李富点头起声,“宣,大辽使者进殿。”   蓝衫抬步入内,一副血气方刚,似是踩着轻风而入,脚步翩然。   “大辽使者,南古尔,参见陛下。”南古尔微微躬身,一只手贴在胸前,行了个大辽的礼仪,眼睛并未看地上跪着的秦雪,似是与她从不相识。秦雪侧目看向他,想,应是耶律泉特意叮嘱他不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秦雪同大辽有关系这件事。   “大辽使者请起。”宋真宗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副疑惑模样,“听大辽传信使带来的消息,今日大辽会派贵国二王子,耶律泉前来,怎么只有你一人?”   秦雪比宋真宗清楚这一主一仆,南古尔敢独自前往之处,耶律泉也定在此。只是,南古尔却道:“王子此次带了王妃一同前来,途中颠簸,王妃有些不适,王子便陪王妃放慢了步子,命小的前来请罪。”   宋真宗点头明白,“不知王妃是否大碍,需不需要朕派太医前去?”他一副关心模样。   “多谢陛下,此行有大辽毒师卜伴在左右,王妃并无大碍。”南古尔拱手道。   “陛下。”尚书令彦鲁侧身一步,“听闻大辽毒师卜医术了得,犹如华佗在世,如今伴在耶律王子一侧,王妃定能平安到达京中,就不必遣我朝太医前往了。”   南古尔冷哼一声,面色淡淡。   “既然如此,那和亲之事等耶律王子到了京城再议。”宋真宗颇为轻松,一国安宁若能用婚事摆平,是一位皇帝喜闻乐见之事。只是,这次的和亲人选,他心中有千百犹豫,大辽所要之人,偏偏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实在有些难办,他需想出万全之策让大辽赞同他的想法才行。   “来人啊,送大辽使者下殿休息。”宋真宗命人将南古尔送出,看向依然跪地却面色异样的秦雪,并不知她是在气愤耶律泉带了蒙姌前来,只当她是心中担忧,才会如此。   “至于秦雪。”宋真宗悠悠道:“自今日起,不可再入军营,所领官职皆要废除,即刻贬为庶人。”他慢慢起身,“按军规,领四十军棍,以示惩戒。”   “谢陛下。”杨业最先应道,杨家众人齐齐跪地,“谢陛下。”   刑部侍郎廖习自然不满意对秦雪这样轻巧的惩罚,方要再开口,宋真宗又道:“近些日子天象和瑞,乃是吉兆,又恰逢宋辽和亲,结束了数年之战,朕便大赦天下,邀万民共享天泽。”   “陛下英明。”文武群臣忙是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真宗此番话一出,廖习便不能再说什么,这‘大赦天下’的众人之列,自然包括秦雪。   宋真宗从大殿走出,众臣随之散去,秦雪依然跪地,心头有些促紧,是一种道不出的感觉,有些失望,也有些落寞,仿佛心中一直坚持的某些事情,突然被人抽走,落得空空荡荡,她有些支撑不住,许久都未起身,只是低头跪地,脑中莫名的开始胡思乱想。   一只手将她轻轻扶起,又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凑近耳边,“回家了。”   秦雪微微抬头,“可是,还要领四十军棍才能回去。”   “在想什么呢,陛下都说了,‘大赦天下’,你也在此列。”杨顺牵着她,由杨业领回天波府。   还要几日耶律泉便会入京,秦雪想到的应对方法唯有躲起来。如今,她已是自由身,没有军营的牵绊,又重获了证明身份的官书,去往何处较之以前方便许多。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回熏骨庄。   前庭内,杨业等人正在讨论近些日子皇宫内传出的消息,杨勋端起一旁茶杯,起声道:“昨日刚入宫,便听到几个宫人躲着嚼舌根,似是说太子宫内死了个叫小荷的宫女,这女子我倒是听说过,太子对她很是信任。具体如何死的,还未等我全部听清,李富便将人全部驱赶走了。”   厅内,佘太君蹙眉感叹,“近些年太子宫内不知死了多少人,刘皇后若是泉下有知,定放心不下她这个儿子。”   秦雪走入厅内,一身水蓝衣裙,精神尚好,向杨业、佘太君行了一礼,“秦雪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承蒙老爷、夫人照顾,秦雪感激不尽。只是,看兄长们常伴二老左右,心中有些想念父亲,想要回熏骨庄探望他老人家。”   杨业点头,“这么久了,是该回去看看了。你有意回家之事,老四已经提前同我们讲过,也说要陪你一同回去,这样我们也可放心。”   秦雪屈膝一礼,正要再谢,管事杨汉匆匆赶来。杨业从未见他如此慌张过,便知他要报之事,定是从未发生过。   “老爷。”杨汉拱手行礼,面上既有焦急,又有一抹疑惑,“太子殿下的车鸾正赶往天波府。”   秦雪惊讶,看了看同样愕然的杨家众人,不明白宋祥为何会来此地。   “太子?”杨泰纳闷回问,“太子怎么会来天波府?”   “不管为何,先随我去迎驾。”杨业领着众人刚刚行至前院,宋祥已从马车内跳出,冲入府门。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还未等众人道完,宋祥打断道:“免礼,平身。”说着,径直越过杨业,眼睛四处搜寻着,并未看到想找之人。   “秦风呢?“他扭头询问,模样焦急,“快将他带来,本太子有话同他讲。”也就短短数月未见,他已经长高许多,模样也较之以前有所不同,多了份透骨的威严。   “太子殿下。”秦雪微微直起身子,笑看向瞪大眼睛之人。   “你怎么这幅打扮?”看来,宋祥还不知晓秦雪的身份。   “这便是秦风的真实样子。”秦雪叩身一拜,“殿下恕罪,小女子乃是熏骨庄秦寒之女,秦雪。”   宋祥打量她半晌,眼中一个机灵,似是想到来找她并不是要纠结这个,也就隐下心中讶异,冲到她面前,独独将她扶起,一脸的恐慌模样,“秦雪可记得,你是秦风时答应过我,不会让人伤害我。”   “小女子记得。”秦雪点点头,身前杨家众人已经起身,朝两人看去。   宋祥咬了咬嘴唇,“秦雪救我,有人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借刀双雕 小九之尊   【第四十六章】借刀双雕小九之尊   众人大惊,秦雪慌忙捂着宋祥的嘴,“殿下不得胡说。”   宋祥将她的手顺着袖子扯下,模样坚定,“那里,有人想要我的命。”他的手指着皇宫的方向。   秦雪慌忙看向杨业,见他对自己点点头,便牵起宋祥的手向后院走去,一路上并未说话,脸上神色紧张,又有几分揣测。   杨业眼睛斜向一旁的杨顺,杨顺会意点头,跟上了二人。   “今日太子所说之话,若是有人敢传出去,决不轻饶。”杨业冷冷一声,院内及宫人皆跪地应道:“是。”杨业神色微冷,转身时,一副焦灼之态。   秦雪领着宋祥到了杨家的一处偏僻小院,此地空旷无树,只有一座小凉亭,很难藏入暗人,说话便可大胆放心些。她扶宋祥坐下,自己则坐在他一旁,眼睛瞥向守着院门并未进入的杨顺,心中更安稳几分。见宋祥也在盯着杨顺,秦雪看向他,“记不记得我同殿下说过,杨家厉害的人不止杨泰一个,还有别人。”   “可我不相信他们。”宋祥的诚实,并未让秦雪惊讶,反而替他高兴,他这样不信任何人,更能保护他自己,特别是需要在那座院子里生活,这种疑心,是好习惯。   “那殿下为何相信我?”这一点,秦雪自认聪明,也想不明白。   “因为。”宋祥犹豫半晌,“因为我同小荷讲了秦雪那日对我射箭之事,还讲了你说的一番道理。小荷便说,你是可以信赖之人。”   秦雪蹙眉回忆,这个‘小荷’的名字有些耳熟,良久,终于恍然大悟,“殿下口中的小荷,可是近些日子死在宫里的那个宫女?”   宋祥悲伤点头,“她是母后临死前将我托付之人,在宫里,我最信任她。”   秦雪听他这样讲,便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太子殿下在宫里,除了信任小荷,可还有其他信得过的人?”   “父皇。”宋祥毫不犹豫道。   “其他人呢?”秦雪追问。   宋祥思考半晌,摇了摇头。   “再没一人?”秦雪只觉得全身发冷,有些心疼面前之人。   “秦雪口中的那个院子,都是些只懂阿谀奉承,只会逢场作戏之人,没一个信得过,他们都想要我的性命。”宋祥有些气恼,说话时已经站起身。   远处杨顺并不能听清两人所谈,却能从宋祥的脸上看出,他情绪激动,似在生气。   秦雪扶他重新坐下,“这一番话,是那个小荷同你讲的吧。”   宋祥点点头。   “可是,殿下如何就知道,那里人人都想害你?”秦雪说话间,宋祥从袖管里掏出一物,扔在了亭下的石桌上,咬了咬嘴唇,道:“是它告诉我的。”   桌上,一块灰布似是包裹着一样不大不小的东西,形状粗长,秦雪并不能看出是何物,只得掀开灰布细看。东西刚刚漏出一条尾巴,秦雪惊得慌忙退步,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喊出声,可是,整个人的脸色已入煞白。   “这是?”秦雪指着石桌上的灰毛大老鼠,声音有些颤抖。   宋祥倒是面色平淡,盯着那灰鼠的尸体,恨恨怒目,“我七岁患了一场风寒,经太医诊治,终于大好,身体却不及以前。自那以后,父皇便命人为我熬制调理的补药,每日都需服用,直到现在。小荷见我服药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精神欠佳,便让我停了补药,瞒着众人将药偷偷的倒掉。奇怪的是,停药后,我的身体竟比以前要硬朗,小荷察觉出是补药有问题,日后,便将送来的药喂给老鼠喝。这桌上的已经是第四只。”   秦雪看了看已经僵硬的老鼠,深深地吸了口气。宋祥继续道:“这些老鼠服完药后,皆会脾气暴躁,趋于癫狂,过了这些阶段,便会神思木讷,精神涣散,再过些日子,就会停了呼吸。”   秦雪慢慢起身,垂目思忖,眼风扫过石桌上的老鼠,和面容愤恨的宋祥,总觉得有不对之处。她立身宋祥面前,点头道:“小荷说得没错,那院子里确实有人想害你,只是,并非全部。”她回忆着宋祥所诉之事分析,“那些补药里确实被人动了手脚,只要顺着太医抓药、宫人熬药、侍婢送药这条线索查,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只是。”秦雪话锋一转,“那个下药之人并非想要杀殿下,而是要逼疯殿下。”   “逼疯我?”宋祥不解,看向面前之人,眉梢已经拧成球状。   “是。”秦雪肯定,“从殿下方才所述可以听出,那些药是成阶段性的发作,先是癫狂,再是呆滞,最后致死。可是,殿下一死,陛下势必会查,这样便会将事情闹大,倘或有一次露出了蛛丝马迹,那下药之人便会前功尽弃,杀你,也相当于害己,太过冒险。所以,对下药之人来讲,将殿下弄疯,要比杀了殿下更稳妥。”   “可是那老鼠。”宋祥指着石桌,“分明是死了的。”   秦雪点点头,“老鼠确实是死了,足以证明,确实有人下了重手,只是,这重手并非针对殿下,而是针对给殿下下药之人。可见,让‘老鼠’死掉的人,知道是谁给殿下下了致疯癫的药。”   宋祥并不明白,摇头不解。   秦雪走近石桌,眼中尽是精明,“换句话就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什么?”   宋祥一脸的惊愕,毫无征兆地拽起秦雪的胳膊,眼中不同于以往的无谓,竟多出些怕意。秦雪看着他,想,应是小荷的死让他心中没了底气,觉得再无一人可信,觉得再也无人保护自己,才会显出一个孩子该有的软弱。   “殿下不要拍。”秦雪将他抱入怀中,“这件事,我们需要告诉皇上。”   宋祥慌忙摇头,“我同父皇讲过,父皇不信我,说小荷确实做错了事情,她该死。”   秦雪自然知道,宋真宗不是不相信他的儿子,而是不能明着相信,他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多少人盯着宋祥,有些是真心希望他死,有些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态,却也不希望他好过。可是,凡是都需要证据,宋真宗手中,宋祥手中都没有证据,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殿下,你相信皇上,也要相信,皇上也同样相信你。”秦雪抓着他的肩膀解释道:“只是,这种相信,有时装在心里,不必非要用嘴巴说出。”   宋祥点点头,看不出他是否已经听懂,却能从他的眼中明白,他依然信任他的父皇。   “李公公。”院门处,杨顺拱手一礼,朗声一句,似有提醒之意,“公公可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李富身后跟着紧步而来的杨业,可见,李富来得突然,并未着人通传。   “老奴是来传皇上口谕的。”李富对杨顺也是一礼,手指着宋祥的方向,身子也朝那处探去,见宋祥安然而立,也正望向他,这才抬步入院。   “给李公公请安。”秦雪浅浅屈膝,李富慌忙上前扶着,受了她半礼,嘻笑着嘴脸,倒比以往客气许多,惹秦雪多了分揣测,他这是何意?   “我要你传达的话,你可同父皇说了?”宋祥正色问道,一副主子之派。   “回殿下。”李富躬身,“老奴正是来传陛下旨意的。”   “说。”宋祥眼角斜向秦雪,更让秦雪纳闷。   李富躬身一拜,微微直了些腰板,起声道:“秦雪接旨。”   秦雪慌忙跪地,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院门并未得令进入的杨顺、杨业,两人也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陛下口谕,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小住天波府,要秦雪好生照顾,不得有误。”李富刚刚道出,宋祥便高兴地左右蹦跳,还未等秦雪道完‘万岁’,便已将她拽起,对面前浅笑的李富吩咐,“回去复命吧,就说秦雪知道了。”   李富点点头,躬身退下,颇有意味地看了眼面色淡然的杨家父子,从天波府内走出,依然极为低调。   李富刚刚道完,秦雪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宋真宗知道宫里有人对宋祥不利,觉得他在宫外反而更加安全,天波府便是安全中的安全。   “让我照顾殿下可以,只是陛下说了,殿下此次出门是小住天波府,日后我们便不能再称呼您‘殿下’了。”秦雪按住激动地蹦跳的宋祥,侧头想了一会儿,笑道:“就叫你‘小九’如何?”   “小九?”宋祥不大明白,“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秦雪浅笑,脸上浮出机灵之色,“因为杨家本有七个孩子,我又同他们结拜,杨家便多了一人,如今你又入杨家,就是‘小九’了。”   “秦雪不可。”杨业已经赶来,对宋祥躬身一礼,看向秦雪摇头,“太子殿下乃九五之尊,不能这般委屈了。”他话未讲完,便被宋祥打断道:“就听秦雪的,本太子这些日子便是杨家的‘小九’了。”   秦雪赶忙帮腔,“是啊,小九,也可理解作‘九五之尊’的‘九’字,一字双关。”   宋祥赞同点头。   杨业自然不同意,若是被人知晓,当朝太子在杨家排名老九,又会是一番诟病和议论,想要再讲些道理同孩子们听时,杨顺立在他身后对二人挑挑眉,一只手指了指背后的院门。秦雪、宋祥会意,在杨业开口前,双双跑走。   “你们。”杨业猛然转身,看到杨顺匆忙放下的手,和那副看着天空事不关己的平淡模样,咳了声,背着手从院子走出。   家里许久没有宋祥这般大的孩子了,佘太君看着宋祥十分喜欢,想起了在外修学的三个儿子,便对宋祥又多了分疼惜。饭桌上,始终让他挨着自己同坐,不停地给他往盘子中夹菜,杨业顾忌君臣礼仪,多在一旁提点,佘太君少有这样不顾过,只因心中太过想念那些儿子,索性放肆一次。   宋祥倒未在意,觉得杨家新鲜有趣,比自己独自在宫中要热闹随意的多,晚上放开肚子吃了不少东西,却在每道菜端上桌时,毫不顾忌杨家感受的要秦雪试菜,见她吃下,自己才放心跟着吃下。   入夜,宋祥坚持同秦雪一间屋子,依然毫不顾忌她的感受,让她搬了凳子坐自己一旁睡觉,说是‘小荷’也经常如此。看来,小荷的死,与他而言,如同遮雨的油纸伞被人夺走一般,瓢泼大雨忽致,早已将他浇的有些害怕。   叩门三声,顿一顿,再两声,秦雪从恍惚中醒来,记得这是杨家的暗号,如今,作为半个杨家人,她已经知晓。她从凳子上起身,扭了扭有些不舒服的腰背,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   杨顺立在回廊处,见她走近,慢慢坐在廊檐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示意她同坐。夜风有些清凉,吹得人却是舒爽。秦雪裹了一件薄衫,慢慢斜靠着他,盯着偶尔从云层冲出的那弯浅月,疑惑地蹙着眉梢,神思同傍晚比有些迥然,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那张好看的脸,又慢慢垂目,问出一句,“你说,皇上为何要给小九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  有盆友微博私信我,为何宋真宗要姓‘宋’,这个忘记给大家解释了。首先:这是以杨家将为背景的架空文,所以很多都没有遵照历史写,当然杨家的历史也是有待考据的,依据写,就成同人了。其次,宋真宗(原型:赵恒)确实姓‘赵’,只是,我有个该死的童鞋叫‘赵衡’,写起来太有代入感,一想到要叫他皇上、陛下、王,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所以,直接改姓‘宋’。解释完毕,继续看文。当然,有疑问,也是可以文下留言的,比私信,更让我快乐,因为还有可爱的‘+2’分哈!   ☆、【第四十七章】周全之策 双王抉择   【第四十七章】周全之策双王抉择   夜风中,杨顺神色毫无变化,微微垂目看着怀中之人,声色淡淡,“因为,那样才是保护他。”   秦雪不明白,勿地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还说是保护?”   杨顺将她拉到面前站好,嘴角淡淡一笑,“放在平常人家,这样的确不可理喻,但若是在那座院子,就情有可原了。”   他扶秦雪慢慢坐下,为她紧了紧外衫,眼睛慢慢移到院中的秋海棠上,盯着随风摇曳的色彩,眉梢微挑,“在那里,小九越是身体虚弱,越不会被人注意。皇上并不会只有他一个孩子,而他为何能早早的就被封为‘太子’,只是因为他有一个皇上得不到,而一直想得到的母后。皇上爱屋及乌,对他自然特别些。而这样的‘特别’,必然为他招来祸端。”   对于杨顺所说,秦雪一点都不知,盯着面前之人,仔细听他说着这段皇宫之事。   “皇上若是放着这个儿子不管,许多人忌惮他对刘皇后的真情,自然不会放过小九。所以,他就必须从小将他护得周全。只是,那样一处地方,想要活命,必须显得软弱才行。小九若是身强体健,招来的嫉妒和伤害会更多,若是身子柔弱,看着不能活得长久,这样才会让人放心。”   听杨顺此话,秦雪大致明白宋真宗是何意,点头赞同,“虽然皇上也很心疼,却不得不选择以这样的办法来保护他,所以用了极轻的药量,不至于坏了机理的那种。却没有想到,有人用了更毒的方法,借他的手来杀死小九?”   “是,不仅仅是一个,从今日你传给我的话来分析,应该是两个人同时动了手,只是一个想害他疯癫,一个想置他于死地。”   “皇上一定未想到他们狠毒至此,自己想保护小九,反而害了他,那个他认为的万全之法,竟让自己成了帮凶。”   杨顺轻叹一声,“世间哪有真正万全的方法,总会被人找出破绽,想要护一个人,与想要杀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简单,又是一样的艰难。”   秦雪立身,蹙眉回想,踱步回廊之下,转身看向杨顺,“其中一人,我想,我知道是谁。”   杨顺起身遮住她的嘴,严肃摇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秦雪慢慢推开他的手掌,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能说,皇上其实知道对吗?杨家、潘家,所有人都能看出端倪是吗?”   “是。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却不能讲。对皇上来说,我们是外臣,江山安危可以顾忌,皇家内事却不得干涉。”   “小九就是江山,就是社稷,他的安危关乎一切。”   杨顺浅浅摇头,“若是以前,小九至关重要,因为皇上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一个弟弟,且这位皇子的生母在世,子凭母贵、母已子珍,两人一同现于众人面前,自然比小九要显眼许多。”   “李宸妃之子,宋受益?”   杨顺蹙眉,将她拉近自己些,“这皇子的名字,你可不能随便说。”   秦雪点点头,扭头看向宋祥所在的屋子,咬着嘴唇,想起自己幼时同秦楠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母亲死后的那几年,那份期待和孤独,特别是在大辽,孤身一人,孤苦一人,若是没有耶律泉,没有他,自己如何能活到现在。   “想什么呢?”杨顺见她愣怔,晃了晃她的肩膀。   秦雪摇头,“想起以前的日子,突然觉得,自己比小九幸运,虽然同样没了母亲,却没有后娘来害我们。”   “真傻。”杨顺爱昵地将她抱入怀中。   秦雪轻靠着他,“是啊,真傻。”又忽得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那张脸,“李宸妃,不是小九母后的侍女吗?她也不念及旧情,对小九好些。”   “若是她自己没孩子,她一定会对小九好,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的牵绊,便不会将多余的爱分给一个会让她痛苦的人了。”   “痛苦?小九,会让她痛苦?”   “是,不仅仅是小九,还有小九的父皇,都会让她痛苦。”杨顺将秦雪重新抱回怀中,“李宸妃,从前只是一个侍女,你觉得,凭她的家事和姿色,如何能在后宫得皇上的青睐,还能让她怀上龙子?”   秦雪摇头不明。   杨顺浅笑,“那是因为,皇上看到她,便看到了刘皇后,特别是看到她同小九在一起时,一定将她看做了刘皇后,而非她自己。”   “所以。”秦雪终于明白,“她不想当那个替代品,她开始讨厌小九,想要自己在皇上心中真真正正的占一席之地。”   “可以这么说。”   两人不再说话,盯着摇曳树影,各有心思,却都归于一点,这个‘小九’以后的日子将不再太平,而朝中也将分为两股势力,太子的拥护者和新皇子的拥护者。李宸妃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孩子,日后自然不会安于现状,只做个小小的王爷。   秦雪微微侧目,暗暗揣测,日后的杨家会归于哪股势力?他们不可能谁都不选,自古至今,还没有哪家朝臣能立身风雨之外,不受影响的。   而风欲大,树便会偏折。从小九同李宸妃如今的分量来说,还不能分出谁更胜一筹。只是,随着宋受益的羽翼丰满,这两股势力,势必会出现一高一低,不会平等,李宸妃处,有更乐观的趋势。   五日后,耶律泉终于到京,与宋真宗宫内会面,所谈之事自然是一直迟迟未定的和亲。杨业在耶律泉到达之日,也将宋真宗上次从仓木州将他召回时的所谈之事道出,果然是关于此次和亲。原是大辽萧太后突然派使臣送来一封书信,想同大宋结束数年之战,以和亲共赢。她看中之人,乃杨家四郎,杨顺。所配之人,乃大辽郡主,耶律金。   而此次耶律泉前来,是替耶律隆绪甄选大宋有德才的皇家之女,配为大辽皇妃。   耶律泉心中并无人选,如今肯来,全是因为耶律隆绪指派,他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对此事并不上心。同宋真宗交谈中,多是以‘陛下决定即可’回答,表现的毫无兴趣。   秦雪整日呆在杨家陪宋祥玩闹,心中盘算着回熏骨庄的日子,奈何宋祥在此,这个计划便要推迟。却在刚刚打消回家的念头时,江湖上传出一个消息,不小心进入了秦雪耳中。   熏骨庄庄主秦寒,病危。   秦雪了解秦寒的身子。这个‘病危’实在蹊跷,一定是发生了何事才会出此状况。秦雪跑去军营,被守门卒拦下,两人平日里同她称兄道弟,如今将她拦于门外,也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军规难违,宋真宗亲自下令,女子不得入营,秦雪只得请其中一人唤百里钰出来。   秦寒与百里钰颇有交情,他如今有难,百里钰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匆匆收拾行囊,准备敢去熏骨庄。秦雪心中担忧,想同他一起去,刚刚跑去杨业面前辞行,便被宋祥抱住不准她离开。   杨业也觉不妥,毕竟是宋真宗亲口下令要她照顾宋祥,她若是弃宋祥于不顾,便是欺君之罪。无奈之下,秦雪只得先留下,等着日后再作打算,可是,这个‘日后’对她来说有些太难熬。   宋祥见她心中烦闷,也不似以往的爽朗,心里替她着急,趁着没人之际,将她拉到身旁,“你想回家可以,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雪见他那股子机灵样,知道一定是个‘坏条件’,却也没办法,索性装傻道:“什么条件?”   “带我一起去。”   “不行。”   “你不担心秦寒了?”   屋内一瞬很静,秦雪抬眼看他,良久,转过身子,“怎么不担心,只是,也担心小九的安危,在没想出两全的法子前,我需得先陪着你。”   “我可听说,你在战场上很是骁勇,也爱打破常规。如今,怎么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少用激将法。”秦雪浅笑一声,看着这个脑子还算灵光的孩子,像极了小时候的秦楠。   宋祥撒娇道:“你就带我去吧,我们把你认为杨家最厉害的那个一起带去,让他保护我。”   “不行。”秦雪将他拽出门去,“吃饭了。”   第二日,李富行色匆匆地赶来,身后依然跟着快步而至的杨业,可见这次他来的依然很低调。   “杨顺、秦雪听旨。”李富尖声而出,“奉皇上口谕,准秦雪赶往熏骨庄探望病重的秦寒,杨顺护‘小九’同往。”   秦雪惊愕抬头,透过李富身后,看到一脸坏笑的宋祥,知道是他去求了宋真宗,难得皇上想得开,肯让他的儿子赶去阴山一带。   与此同时,杨业慌忙跪地,“求陛下恕罪。”   秦雪、杨顺对视一眼,想,杨业请罪,定是为了‘小九’这个名字。   李富倒是一副淡淡,将杨业扶起,“陛下说了,恕你无罪,这‘小九’选得好,至今都无人知晓太子在杨家之事。”   “臣,惭愧。”杨业躬身一拜,送李富出门。   秦雪、杨顺还未起身,宋祥已经奔来,及其欢乐地拽起二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杨顺看了看一脸喜色的秦雪,“有人已经‘归心似箭’,我们收拾一下,明日便回熏骨庄。”   与此同时,熏骨庄侍卫长秦明领着一队人马隐于阴山脚下。队伍中一半以上的人筋疲力尽,倒于枯草地惴惴喘息。秦明率十几人从枯木林内走出,探看四周情况。   还要一个多月便到年下,天气骤然而冷,众人却着单衣,可见他们是从庄内逃出来的。   熏骨庄内,秦寒从病榻走下,独自踱步到桌前,已经干裂的唇边抿了口半凉的剩茶,看向窗外摇曳的枯枝,蹙眉担忧,良久,浅声一句,“雪儿,千万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摄政皇后刘娥即将在之后的章节出场,剧透社:她木有死!小九的娘亲还活着!      ☆、【第四十八章】庄子易主 年下红衣   【第四十八章】庄子易主年下红衣   阴山一带,受熏骨庄庇佑,本是家院安宁、夜不闭户。   自从宋真宗的‘歹人表弟’宋哲突入熏骨庄,自此,阴山不稳,已入危急。   秦雪坐于马车内,盯着远郊划过眼前的景色,总觉得同小时候有些出入,已经快七年未回来过,这般的翻天覆地,让她有些失落。   行至虻城,守门卒探了探车内情况,接过杨顺递出的行路文书,打量过四人,用了极长的时间才肯放行。   车轮转动,城中一派安然,看不出熏骨庄出了岔子,远郊路旁种着的千斗柏依然绿意盎然。百里钰并未同行,不知因何事,被绊住了脚,惹他匆匆赶去别处,说是十日后再同秦雪在熏骨庄汇合。   “快到了。”杨顺将秦雪的手握得紧紧。   “杨顺。”秦雪看向车内之人,轻轻环着已经熟睡的宋祥,心里总有不安,“你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   杨顺掀起棉布帘,看向车窗外,并未说话,眼中神色却凛然,可见,他做足了会遇袭的准备。   “已快七年,我知道,每个地方不可能一成不变,但是,庄子的规矩不能坏。如今已入庄子的范围,应该能看到巡路的,却一个人都看不见。”秦雪只觉不妥,起身唤道:“佐格,停车。”   佐格用一只手将马车驱停,猛然而至的颠簸唤醒了熟睡中的宋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佐格掀开车帘,听他疑惑道:“怎么了?”   “不去熏骨庄,去阴山。”秦雪吩咐一声。   佐格不解地看向杨顺,见他点头,便调了马车的方向,朝着阴山处行去。   “你倒是冷静,本以为你会不顾一切地奔回去。”杨顺将想要闹别扭的宋祥拉到身边,让他靠着自己睡。   秦雪将暖炉塞到宋祥手中,让他抱着两个睡,笑着接过了杨顺递来的炉子,良久,才淡淡道:“都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你觉得,熏骨庄已经回不去了?”   “是。”   “我倒没看出什么不同。”   秦雪看向疑惑的杨顺,“熏骨的规矩,方圆二十里内,必有巡路之人。如今已入熏骨的地界,连一个人影都未看到,便有些奇怪了。要么,是父亲将巡路的都撤了回去,而一旦撤人,便是内乱。要么,就是庄子里已经不是他做主,不知道还要守这个规矩。”   杨顺点点头,“记得你说过,秦庄主接了一单皇上亲派的任务,若是知道这任务是什么,那一切便能想通了。”   秦雪看向已经重新入睡的宋祥,眼中思绪复杂,又看向杨顺,“江湖之争,向来不涉及官场权政,更加不祸朝野,如今,皇上插手江湖事,想是同江山天下有关了。”   天波杨府,潘美突然领兵闯入,挥了挥手,兵士皆散,开始全府搜寻。   “找到百里钰,格杀勿论。”潘善一声令下。杨业领着众人立身不远处,等待结果。   军营内,营帐各处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杨勋坐镇军中,淡淡静等。   京外远郊,杨永快马加鞭地驱赶着马车,里面坐了个面容具毁之人。此人面色惨白,神情疲惫,依靠着晃动颠簸的车身,偶尔一声冷笑,本已有些入魔的内心,如今早已疯癫。   “百里钰,你坚持住,到了花家,就安全了。”杨永扭头安慰一句,车内没有任何回应。   阴山脚下,秦明蒙面从山上冲出,拦住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并未伤人,咬牙抢下些钱物,便放了一车人过去。阴山从未出现悍匪,如今,他竟成了这第一歹人。   佐格驾车行至山脚,毫无意外,被秦明拦下,朗声喝道:“留下财物衣被,可平安过山。”   听出了他的声音,秦雪探出头,惊愕看去,“秦叔?”   “小姐?”秦明撤下面纱,刚要抬步,只觉的一脸羞愧,转了身不再看他们。   “庄子到底出了何事?”秦雪跳下马车,奔至他面前,见他蹙眉不语,看向山腰,“还有谁在,都出来。”   山上冲下数十人,仍有百十个人头露出山腰。   “秦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放心,庄主一切平安。”   秦雪看了看众人,“其他人呢?是叛变了,还是没逃出来?”   秦明拱手,“熏骨庄之人,绝不背叛庄主。只是留下护庄主周全,我先领人逃出来,以防万一。”   “万一?”秦雪并不明白。   秦明将她拉近自己,小声道:“‘古桥’要反。”   秦雪大惊,“乔家要反?他们一项忠心不二,这样说,可是落实了?”   秦明点头,“千真万确,皇上亲下命令,要庄主暗查此事。但皇上并不全信熏骨庄,也无法让京畿衙门插手此事,为免熏骨庄同‘古桥’勾结,便派来了他那毫无官职的表弟,如今,闹得庄中已无安处。”   “京畿衙门不能插手?”秦雪转身细想,京畿不能插手之事,宋真宗一定不想让此事上升为全朝野都知晓的事情,所以,整个阴山地界的消息全部被封锁了起来,以至于朝中无人参本。难怪他们四人入氓城时,见守门卒眼中多出揣测之意,而那些人,应是宋真宗亲自派往这里的亲信。   只是,她看向马车内还未醒来的宋祥,不明白宋真宗为何要让他跟来,如今熏骨庄不算安全之地,宋真宗怎敢让儿子冒这个险?   “秦叔。”秦雪挥了挥手,示意秦明凑近自己,在他耳边小声吩咐几句。秦明惊愕,疑惑道:“这样岂不太危险?”   “越危险,越可信。你快去吩咐,告诉他们,动静越大越好,时间越长越好。但不能伤人。”秦雪吩咐完,重新走入马车,吩咐佐格回熏骨庄。   庄子四周寂静无声,巡路者无,守门者倒有,见马车停步庄门前,本要上前叱喝,见那断手之人有些眼熟,反应半晌,迎了上去,“杨家佐护卫。”   佐格点点头,指了指马车,守门慌步跑去墙角,端了下车的石凳放在车子旁,掀了车帘,“四公子。”   杨顺最先走出,跳下车子,伸手去扶一脸起床气的宋祥,待秦雪走下,守门并不认识,只当是杨顺的内人,道了句,“夫人。”   秦雪浅浅一笑,看了眼倒是很爱听这话的杨顺,对守门道:“秦庄主可在?”   守门恭敬一拜,“庄主近日身体不适,不易见客,副庄主倒在庄内。”   “那我们便见副庄主。”杨顺抢话,惹秦雪看他一眼,他倒是淡然,拉着宋祥由守门领入庄内,秦雪几步跟上,对佐格挑挑眉,佐格会意,并未一同走入。   “没想到回自己家还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秦雪无奈一句,杨顺浅笑看她。   九曲通弯,熏骨庄佳地双泉院已到,这本是秦雪的母亲最喜欢的院子,如今,却要被那个自称为副庄主的宋哲所占,秦雪气恼地握紧拳头。宋祥终于不再闹脾气,松了杨顺的手,转而牵起秦雪同她一起入院。   宋哲正在挑逗一只白羽鹦鹉,斜眼看向走来的几人,面上一怔,最先望见对他毫无反应的宋祥。   “太子殿下?”他扔下手中竹签,端着步子而来,跪地准备行礼,本以为宋祥会让他立刻起身,却未想到,这个小孩儿还挺享受那高人一等的感觉,盯着他‘千岁’完后,才起声道:“本太子这次是微服出巡,宋哲不必多礼。”   秦雪一旁抿笑,盯着宋祥打趣他。不禁觉得,此人这样的一副脑子和见识,怎么能将熏骨庄控制手中?   “这两位是?”宋哲想要摆出一副精明之色,看起来却有些不伦不类。   “在下,天波府杨顺。”   良久,宋哲看向未开口的秦雪,挑挑眉,“你是何人?”   “天波府,秦风。”   宋哲垂目思忖,口中念念道:“这个名字听着熟悉。”   秦雪对宋祥眨眨眼睛,他会意,看向宋哲正色问道:“父皇派你围剿‘古桥’,你怎在这里逗鹦鹉玩儿,若是让父皇知道,你不务正业,定会治你的罪。”   宋哲一惊,看向宋祥,想,宋真宗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他来,定是派他来看着自己的,慌忙跪地,“太子殿下恕罪,我早打算去剿伐‘古桥’,奈何,陛下要低调些,我便请教秦寒,他竟突然病倒,如今都无法下床,这不,也就耽搁下来了。”   宋祥看了看秦雪,见她点头,继续问道:“秦寒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是。”宋哲俯地一拜,起身出院,朝秦寒的住所走去。   秦雪的心脏,一步一跳,仿佛无法自制一般,已经将她整个人控制,走起路来,有些不稳。杨顺看出,忙是拉着她的手一同移步,宋祥虽然不明,却能看出她此刻脸上的激动和不安,也是紧紧牵着她。   推门声起,不是众人入,而是秦寒出。一身藏蓝锦袍斜斜披于身上,只是几步,衣服便已滑落身下。秦寒微微愣怔,想要弯腰拾起,垂目间,一双红靴行至面前,一身红袄绣缎浅浅弯腰,拾起地上外衫,披在秦寒单薄的外衣上,静静闭口,为他整理着衣服、头发。   那抹红,如同即将到来的春节,如同往昔的岁月,如同那个孩子每次过年都会选择的颜色。秦寒有些颤抖,嗓子冒着干气,怎么都无法张口。颤抖的双手不知该如何做,害怕伸手抓住的是一缕幻影,害怕这一刻的美好被自己的冲动打破。   一双小手先牵住了他,毫无预兆,牵着他,问一旁的红衣女子,“这就是秦雪想念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凉茶薄衣 熏骨夜袭   【第四十九章】凉茶薄衣熏骨夜袭   屋内,众人对视而坐,独独宋哲立于一旁,看宋祥瞪着自己,不敢多言。他如此模样,更让秦雪奇怪,觉得庄子如今的气氛有些不真实。   “多年不见,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秦寒拍了拍杨顺的肩膀,递了杯凉茶给他。   杨顺端着冰冷杯体,身上浮出一层寒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口饮下。   “珠子花茶。”杨顺举杯赞叹,“这个味道,也只有熏骨庄才有。”   “可惜,都是些风干的花瓣泡制,若是春发之时,喝着新鲜的花茶,那才叫美味。”   宋哲侧耳细听,他们全是讲些花与茶一类的闲言,并无什么有用的细节,不禁心中纳闷,这杨家来人到底为何?   “这花茶可还有?常年同父亲提起这茶香之味,一直回味无穷,奈何天波府的花匠种不出珠子花来,这种感觉,也只有来此才能体会。”杨顺摇头遗憾。   秦寒浅笑,“去年命花匠培育出来些新种,你拿回去,看看能不能种活。”   “那太好了,杨顺替父亲谢过秦庄主。”   “你我两家,不必言谢。”秦寒缓缓起身,走到方木大柜前,拉起朱红色的抽屉,从内里掏出暗格,将里面一小包花籽拿出递给了杨顺。   “庄主竟然这般珍惜。”杨顺见这些花籽要藏这样严实,实在不解。   “这是吾妻最爱之物,自然是全庄最宝贵的。”秦寒语调淡淡,眼中却透着温柔。   秦雪强忍冲动,低头不语,偶尔看看弯下腰凑近她做鬼脸的宋祥,浅浅一笑,将他扶着坐好,自己继续沉默。   “不知四公子来这里所谓何事?”秦寒一语,倒让宋哲提起精神,侧着耳朵听,还要假意并不在乎,这样似听非听,着实很累。   “家父听说庄主身体有恙,特命杨顺来庄上看看。”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人老了,这一入冬,便害了病,经常咳嗽犯冷,等到了春天,便会好了。”   秦雪焦急看他,“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药?人老了,就更该好好照顾自己,方才出门,也不知多穿些衣服。”   秦寒倒是神色淡然,点头笑道:“姑娘说的,我记下了。”   “我有一位朋友,唤作百里钰,可治世间疑难杂症,我明日便将他找来为庄主看病。”秦雪满心的担忧,倒不如杨顺看得开。   听了百里钰的名字,秦寒面上一怔,微微蹙眉,看着有伤感之意,却被他一瞬隐下,摇头笑道:“不妨事,不劳烦姑娘了。”   秦雪想要再说什么,杨顺看向她摇了摇头。倒是一旁宋哲插话道:“喊来那个百里什么的也好,我皇兄那里还有事情要秦寒去做呢,他总是这样病着,也不是办法。”   秦雪恍然大悟,不再劝解,反而一转话风,“庄主的身子庄主一定自己清楚,若是觉得无碍,我也就不让百里钰来了,他这人有些疯癫,有时也不见得能医好。”   秦寒点点头,伴着几声咳嗽,看着不似作假,秦雪心中难受,想要为他捶背,却不敢出手,只能担忧地看着他将披着的衣服裹紧了些。   客房内,秦雪攥紧杨顺的衣服,“他病成了这副样子,我却只能看着。杨顺,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顺慢慢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这样做。故意喝凉茶、故意穿薄衣、故意要自己病着,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却不能去管,不能去做,所以,让自己这样置身事外。”   “‘古桥’,一定是同‘古桥’有关。”秦雪慢慢转身,双手撑着桌面,握成了拳。   “是,秦庄主接到的那单皇上派下的单子,便是查乔家的叛国罪,他也定是查到了一些证据。”杨顺踱步分析,“只是,熏骨庄同‘古桥’的关系,还没有天波府同他们亲近,所以,秦庄主若是只查到了他们叛国的证据,不至于隐藏。怕是,这背后,有我们无法招架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秦庄主还不知该不该道出。”   “你觉得,会是什么?”   “什么?”杨顺叹了口气,“不外乎同江山有关,同社稷有关。而关乎江山社稷的只有两人,皇上和皇子。”   “小九?”秦雪大惊,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看了看,宋祥去后院玩还没回来,她重新将房门掩上,脸上依然存有惊色,“同小九有关的秘密?”   “你肯定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杨顺坐在四角座前,倒了两杯茶。   秦雪也慢慢坐下,“是啊,从皇上答应让小九住在天波府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到来了熏骨庄,我更加确定。这样危险的地方,皇上怎么肯让他来。”秦雪抱着双臂,只觉得全身发凉,看向一旁的杨顺,“他,不想要小九了吗?可是,小九是刘皇后的儿子,是她最喜欢之人的儿子,他怎么会?”   “你先别乱想,这件事,目前最清楚的恐怕是你父亲了,你可以找个宋哲放松的时机去问他,相信,一切答案都会水落石出,现在,你不可表现的太明显,小九聪明,你的态度,他或许会看出来。”   秦雪点点头,眼睛瞥向紧闭的屋门,心中忐忑不安,既担心秦寒是否会受牵连,又担心宋祥如今的处境。   整个昌平县都是‘古桥’的产业,自古,反者,株连全族。若是‘古桥’一毁,昌平皆亡。而县城内住有阴山一带最多的家户,二百六十所,庙宇和尚三百九十人,两座道观,粗算之下也有一百多人。这样的人多地兴处,若是诛杀反贼,株连牵扯,那将是一场大的动乱。   宋真宗心中自然明白如今的形势,对付乔家也就只能暗中出手。只是,派遣京畿衙门、刑部府门等官家彻查,便会转为国事,闹得人人皆知,昌平便会家家自危。思量之间,熏骨庄这样查案、寻人的民间高手组织便成了最佳选择。   至于宋哲赶至熏骨庄,全是宋真宗觉得他无官职,且毫无存在感,不会太过显眼,留在那里监视督促秦寒最为妥当,却不知,他那般脑子,即使目前在庄子里呼风唤雨,实则已被秦寒控制,做了个看似威武的傀儡主子。   已入深夜,熏骨庄一片安宁,偶尔传来打更声,除此再无别的声音,静的有些不自然。秦雪拉着有些紧张的宋祥,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一会儿听话些,不许乱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只准呆在屋子里等我回来,明白吗?”   宋祥紧张地握着她的手,“秦雪确定,都是自己人吗?”   “确定,是佐格和庄子的护卫长秦明,都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   “你真的很快就回来?”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秦雪捏了捏他的脸颊,将匕首递给他,“记住我说的了吗?”   宋祥坚定点头,“记住了,除了你和杨顺外,谁都不能靠近我,佐格、宋哲都不行。”   秦雪放心地笑起来,有些心疼地将他抱入怀里,耳中猛地传来嘈杂声,她知道机会来了,抓紧宋祥地肩膀,“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就回来。”   屋外风声四起,寒冬之月,果然凄凉。熏骨庄内燃起灯火,喧闹一瞬而起,四周人影闪动,皆喊着防备的话,“有人闯庄,保护庄主。”   秦雪趁乱冲到秦寒的院子里,听到院外的脚步声,慌忙隐在屋角倚着墙壁。   “发生了何事?”秦寒的咳嗽声随着轻启的门扉一同传出。   “禀庄主,有暗人闯庄。”一名护卫回道。   秦寒方要转身拿武器,突然想到何事,又转身吩咐道:“我这里不必留人了,你们快去护着副庄主,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出院子。”   “庄主。”护卫面色担忧。   “快去。”秦寒正色一语,护卫咬咬牙领着众人离开。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为止,秦寒方冷笑一声,无奈摇头,“出来吧。”   秦雪低头从屋角蹒跚而出,一脸的笑意,仿佛小时候做错事情,被秦寒知道时的模样,让她心里酸酸的。   “还不快过来。”秦寒张开怀抱,看向这个他想了快七年的孩子。   “爹。”秦雪扑入秦寒怀中,忍着哭声,颤抖肩膀。   “好了,快年下了,你母亲最讨厌你们这时候哭鼻子,快别哭了。”秦寒虽在劝慰秦雪,自己眼中已满是湿气。   两人走入屋内,良久对视浅笑,秦寒并不问秦雪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无论那时多么艰辛,如今能活着,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有什么话快说吧,别让外面打太久,都是自己人,两败俱伤可不好。”秦寒准备倒杯凉茶,边咳嗽,手指边颤抖。   “不能喝。”秦雪夺下他手中的茶杯。   秦寒摇头,“必须喝。”说着已经拿起另外一个杯子,斟茶,入口。   “为什么?父亲在躲避什么?”秦雪实在不明白,他何故这样伤自己的身子,一个被认为绝不可能生病之人,如今已而病伛偻、佝偻龙钟。   秦寒并未看秦雪,放下手中杯子,静默半晌,终于道出,“为父遇到了棘手的案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什么案子?同‘古桥’的叛国案有什么关系?”   “秦明同你讲的?”   秦雪点头。   “你不知道最好。”秦寒并无告诉她的意思。   “父亲知道女儿的性子,即使父亲不讲,我也会去查,只是多些疑惑的日子罢了,待我查明真相,再来找父亲如何?”秦雪说着要起身,被秦寒一把拉着重新坐下,“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求父亲,告诉我到底是何事?父亲不知,您如今所查之事,可能同我在乎的一个人有关,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我答应他,势必护他周全。”   “今日你带来的那个叫‘小九’的孩子?”秦寒满眼的精明。   “是,想必父亲从宋哲对他的态度已经猜出,他便是太子,宋祥。”   “果然。”秦寒慢慢起身,盯着摇曳灯烛,良久,看向秦雪,一副关怀模样,“若是他必须死,皇上要他必须死,雪儿,你准备如何?要从皇上手中救下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独行昌平 隆城故遇   【第五十章】独行昌平隆城故遇   这一切,既在秦雪的怀疑中,又不在她的想象中,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听到的真相,她回答不出。   “可是。”她执着争辩着,“小九是他的孩子,是大宋的太子,皇上怎么舍得?更何况,只是‘古桥’的叛国案,同小九有什么关系?”   “孩子,这件事情,你全当不知道,不要再管了。”秦寒一脸焦灼。   “不。”秦雪起身,摇头,“小九的事情,我一定要管。”   秦寒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拉至身边,良久,声色悲戚,“你口中的那个小九,若不是皇子呢?”   秦雪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蹲在秦寒面前,“父亲,您一定是弄错了。刘皇后是皇上的发妻,小九又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皇上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的,那尊眉目,同皇上何等相似,怎么会不是亲生子呢?”   “雪儿,父亲何曾查错过,那小九的生父,是前朝李家遗子,他便是前朝皇子,是不能活着的。”   秦雪惊讶起身,“不会,刘皇后忠贞,不可能同皇上以外的人有奸情,这些,皇上信了?”   “皇上要我彻查‘古桥’叛国案,和‘亲子案’,这便是相信了。”   “‘古桥’难道同前朝有牵扯?”   “是。”秦寒缓缓起身,“正是‘古桥’之事,将太子之事牵扯出来的,如今,刘皇后已不在世,所有一切将成为未知,也只有当下的证据能够解释这些。”   “父亲糊涂了,您从小便教我们,证据也可以假造,为何这些您搜寻的证据,就不会是伪造的呢?”   秦寒蹙眉,垂目思量,从他的神态,秦雪能够看出,他也有所怀疑,他手中那些证据,或许也有让他心中疑惑的地方,只是,事情太过复杂,牵连的人数太多,他最终选择了隐瞒,而非紧追。   “父亲。”秦雪凑近他一步,“将您手中的证据都给了我,我替您查。”   “牵扯其中,便难抽身了,雪儿,你要想好。”   “若是,连对小九的承诺都守不住,女儿还有什么颜面活着,还如何做熏骨庄的人?”   秦寒浅笑着点点头,转身,在卧室最显眼的小木盒内拿出一块红布包裹之物递给了秦雪,叮嘱道:“这些,若是落入其他人手中,小九、乔家,皆会死。”   “女儿明白。”秦雪将包裹放在胸前,从秦寒屋内走出。   院外已经归于平静,秦雪寻着暗处弯腰行走,终于平安到达客房。宋祥听到推门声,勿地起身,“是谁?”   “是我。”   见秦雪入门,宋祥朝她跑去,方要抱着面前之人,又想装出毫无畏惧的模样,纠结间,道出一句,“秦雪不必担心我,我能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厉害,倒是我有些害怕了,想要你护着。”秦雪将他抱入怀中,惹宋祥紧紧回抱着她,尽管极力掩饰,他的身子依然有些颤抖。   自古前朝遗祸都是当朝大患,面对这样的问题,宋真宗也无法保持理智的头脑,特别是江山社稷将要托付之人,更是不得马虎。每个皇帝脑中都会存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想法,即使亲子,也不会心软。   秦雪坐在宋祥一旁,看着他安静地熟睡,似是看到了他未来的命运。不管自己手中的那些证据是真是假,眼前之人,都会因为这一次事件而受影响,即使证明了他是宋真宗的亲子,他们的父子关系,日后总会因此而受影响,也会有心思叵测之人,拿此来诟病这个太子,宋祥将会生活的极其痛苦。   “雪儿。”敲门声响起,是杨顺的声音,秦雪起身开门,看了看杨顺身后,将他推到院子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声些。   “有结果了吗?”杨顺轻轻起问。   “有,只是不能此时告诉你,我刚好有事情同你商量。”   “什么事。”   秦雪想了想,看了看四周,凑近杨顺的耳朵,“你帮我照顾好小九,我要出门一趟。”   “不行。”   还未等杨顺道完,秦雪打断他道:“我去办的事情很重要,关乎小九的性命,而我们带着他,他会更危险,若是将他放在庄子上,以父亲现在的能力,怕是护不了他,我信得过你,要你留下保护他。”   杨顺蹙眉,却知如今时刻,秦雪不会冲动行事,咬咬牙,“你去多久,若是还没回来,或是没有消息,我就去找你,带着小九去找你。”   “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保证,一定带着答案回来找你们。”   “好,就半个月,一天都不能多。”   秦雪笑着点点头,雅白月色下,与杨顺紧紧相拥,心里重复着一个词,“对不起。”   依照计划,佐格、秦明已经大闹过庄子,收手赶回阴山隐藏。秦雪简单收拾,从熏骨庄跑出,去阴山同他们汇合。行至半路,她突然反悔,转了道儿去,找了一个村人给佐格、秦明送去口信,要他们‘万事小心,不可盲目寻她,以秦寒、杨顺、小九的性命为重’。   天色渐亮,路遇飘雪,打落在秦雪肩头,惹她心中温暖,转身看了看熏骨庄的方向,鼓足勇气向昌平城走去。离开氓城,再入隆城,街头巷尾一阵热闹,雪片并未影响人们的兴致,摆开集市贩起了年货。大红色铺开一路,映着白雪,倒是另一番景象,炫目美丽。   秦雪从身上拿出一两银钱,寻了匹中等马,又置办了一身浅白长裙,配了顶遮面的圆顶帽,又去铁匠铺讨了柄模样普通,却极其锋利的匕首放于腰间,一人独独从集市挤出,落雪已经慢慢停下,并没有遮盖路面的意思。秦雪接过守城卒看完的身份文书,从城门下慢慢走出,转身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依旧热闹的集市,又扭头望向昌平一带凸起的高山,踩上马背,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隆城集市突然走来两人,几乎一直跟在秦雪身后,却未认出她来。   “花娘,看看这个,冬日才会长出的幽兰草,应该是百里钰要寻的东西。”杨永停在一间药草摊前,将花解语拉至身边,一只手腕上系了根红绳子,同花解语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花解语淡淡点头,眼睛看向了别处,看不出是何情绪,却能辨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不许解开。”杨永拦住要解开绳子的花解语,“我可不想分神去找你,家里已经有个疯子让人头疼了,再多你一个失踪人口,被大哥知道了,这个年,我是别打算过了。”   花解语指着走过城门的一身浅白,“那个,是不是秦雪?”   杨永朝跨马之人看去,“背影是挺像,方才在铁匠铺就见过这人,可惜遮着面,实在难辨认。若是秦雪的话,见了我,她一定会打招呼的,更何况,她来这里做什么?”   花解语向前一步,微微蹙眉,被杨永拉着向后走去,“好了,别想了,回家。”   秦雪颠簸马背,偶尔向后观望,见并无人追来,嘴角放心地撤出一抹笑。   ‘古桥’的庄子在昌平城内,只是,这时的昌平已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秦雪走入城门,在守城卒和城内巡兵的打量下,寻到一处客栈,要了挨着街道的房间。   秦雪端着茶杯将窗户推开一些,观察街上情形。初步判断,有三股势力游走街市,皇上一派,乔家一派,另一派看不出所属。从秦寒得来的证据判断,‘古桥’的乔老爷最有可能知晓宋祥身世,必须想办法见到他才行。   秦雪放下茶杯,从屋内走出。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年了,写这几章时好有代入感!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五十一章】古桥公子 暗有玄机   【第五十一章】古桥公子 暗有玄机   ‘古桥’涉猎生意范围之广,人人皆知。秦雪踏入绸缎庄,假意挑选上好的料子,刻意询问往年进贡入宫的旧款样式,和供应给皇亲国戚的新款。   见她一人独来,却要问询这些货物,老板亲自赶来相迎,引着她走入后厢房,指着红木漆的大桌案、高架子,“这些缎子便是往年进贡到宫里的款式,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秦雪戴着圆顶冒,并未露出面貌,盯着屋子环视一圈儿,随意指了几匹,“这个,这个,那个。”都给我包起来。   “好,姑娘稍等。”老板本以为她会大批量进货,却未想到她只挑了四五缎。   “今年的款式有没有?”秦雪唤老板过来。   “本庄有规矩,今年进贡的样式,明年四月天才可以出售,姑娘若是想要,明年再来吧。”老板说话客气,见秦雪谈起贡品毫不避讳,心中多了分揣测。   “你们这些绸缎庄,都是‘古桥’下的生意?”   秦雪刚刚道出,老板面上一惊,“小店是自营。”   “自营?”秦雪冷哼一声,“敢在昌平说这番话,可见,‘古桥’已经无暇顾及你们了。”   “姑娘说哪里话,小的听不懂。”老板隐下不安,“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秦雪侧目看向门外,并无闲人入内,她突然掏出匕首,抵着老板的脖子,“那我就直说了,你家大公子的手脚是我挑断的。”   老板慢慢握紧双拳,却是冷声一句,“姑娘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我住在‘聚来客栈’二楼东厢房,告诉你家大公子,我等他。”秦雪收了匕首,瞥了眼店老板,从绸缎庄走出。   ‘古桥’暗室,乔素气恼咬牙。眼睛已被挖出,本该十分狰狞,他用了一丝白绸将其遮上,再着一身白衣,倒有几分儒雅,只可惜,需要被固定在轮椅上,才能行动。这样不方便,让他更加痛恨那段耻辱的日子。   “你确定是个辽人?”他侧着耳朵,仔细听面前跪地之人回禀。   “不像。”绸缎庄老板回忆道:“看不出姑娘面相,谈吐服饰倒是大宋的感觉,只是手段行事,颇有大辽女子之风,小的不敢妄加推断。”   “好。”乔素微微仰头,“我今晚便去会会她。”   “大公子,小心有诈。”乔素身边一位老者躬身一礼,劝道:“不如老朽先派人去探探那姑娘的底细。”   “不必,那姑娘敢这样来见我,我为何不敢去见她?”乔素浅浅低头,回想着那些日子所见之人,却从未听说一个辽人女子与他有过接触,倒是曾被杨家一行人救走时,隐约记得有一两个女子。   冷风入夜,秦雪坐在漆黑的屋子内,听着楼下巡兵走过街市的声音,再看屋外,又落了一层白雪,只是断断续续的下着,总有股意犹未尽之意。   敲门声起,秦雪立身,拿起腰间匕首,本还紧张的情绪,此刻却缓和许多,她想,乔素果然是个有脑子的人,不盲目听信,不冲动行事。   未见开门,乔素轻轻一推,门扉轻启,他淡淡一笑,久等后才明白,这似有‘请君入瓮’之意。两个大汉最先走入,手中抬着一个坐轮椅之人,他们将男子轻轻放下,微微躬身从房间走出。乔素这样一副样子,倒让秦雪惊讶不少,她对他的最初印象,是那副臭味熏天、身体残破之态,如今的偏偏儒雅,实在难以想象。   “你不怕我杀了你?”秦雪见他毫无防备地赶来见她,不禁对他佩服几分,却端着刀子向前一步。   “我已经死了,怎还会怕。”乔素之话意味深刻,却同秦雪当年的心思很像,让她产生了些亲和感。   “我有事问你,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可能不小心又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我真的很抱歉。”   乔素冷笑一声,“什么回忆?回忆都是忘记又想起之事,我那些日子的屈辱从未忘记过,一直像是刚刚发生一般,怎么会是回忆。你说对吗?秦风。”   “你知道我是谁?”   “我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难得的清楚,对每一种声音都能辨识,特别是恩人的声音,我怎么敢忘。”   秦雪微微低头,“我不是你的恩人。”   “是吗?”乔素打断她,“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耶律木手中抢来,这还不算有恩,那我乔素就太忘恩负义了。”他虽说着感恩的话,脸上神色、语调声色却是清冷淡淡。   见他如此说,秦雪一个机灵,“既然你说我是恩人,那我要你帮个忙,你可会帮?”   “‘古桥’如今的地位和处境秦风怎会不知,我乔家还有什么能力帮你。”   “我要你帮的忙,便是同‘古桥’有关。”   乔素微微侧耳,嘴角挑起一抹笑,面色却是冷淡,“若是你想替那个皇帝劝乔家投降,还是不要费这个口舌了。”   “乔家当真要反?”秦雪握着匕首向前一步。   “反?乔家凭什么反?”乔素神情有些激动,“庄子里除了几个功夫一般的家丁外,便是些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之人,你说,我们怎么反?”   秦雪捂着嘴巴,尽量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惊讶,而不被乔素察觉,良久,终于可以平缓起声,“那,那些谣言,为何突然而起?‘古桥’怎么不解释?”   乔素冷静下来,恢复清冷之色,本能地侧过耳朵同秦雪讲话,以此来判断面前人的情绪,“乔家只是一介平民,遭人如此非议,却无法为自己争辩,若是闹到官府,乔家还可申诉,如今,皇上派了熏骨庄秦寒亲查此事,而秦寒做事从不追问当事者,只是从旁探查,暗中追踪。我们乔家,便当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原来如此。”秦雪似是恍然大悟,将手中匕首重新放回腰间,走近乔素,“关于‘古桥’之事,我会同皇上亲自解释,大公子尽可放心。细想之下,秦寒已老,诸多事情考虑的不再周密,以后‘古桥’的事情,都会由我秦风亲查,若是需要大公子的地方,还请大公子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乔素微微点头,“若是秦风兄弟能还乔家清白,那乔家便又欠你一个恩情。”   “大公子言重了。不知乔老爷在何处?有些事情,秦风还想当面问他老人家。”   乔素面色微沉,“家父一心效忠大宋,没想到落了个‘叛国’的名声,如今已经气得病倒,瘫卧榻上,不能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日后有事便求教大公子。”秦雪拱手一礼,乔素微微点头。   门外传来打更声,两个大汉推门而入,立身乔素两旁,其中一人恭敬道:“大公子,时间已到。”   乔素点点头,两人将他抬起走出了屋子。秦雪慌忙转身大口喘气,手心已经溢出汗珠。她慢慢回头看向乔素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异常可怕。   她从床下拿起秦寒搜集的证据,凑近窗口的积雪,透过月色的亮光,看了看,更加明白秦寒之言,此事甚是复杂,牵扯过多。她将纸卷收好,燃起一尊炉火,靠着它愣愣发呆。   秦寒出手,要想出错太难,他如今认定乔家要反,那就一定是乔家有问题。可是,乔素并不承认,摆出一副弱势的态度给她看,无非是将她当作了皇上派来的另外一个暗查使。如今一番巧辨,只是想为这次‘叛国’争取些时间罢了。   这样重要的事,乔素作为古桥的大公子首当其冲来见自己没什么不该,只是,这些秦寒查证的事实皆都提到他,从未提起过其他乔家之人,哪怕乔老爷的只言片语都没有。秦雪方才测试他,说是要见乔老爷,却被他说成病重不易见人给搪塞了回去,一点余地都未留下,甚至在‘古桥’这样危急的时刻,竟连一点同乔家众人商议的意思都没有,一人独独武断回绝,绝不是正常的举动。   乔家还有三子,他们在何处,为何不同他们的大哥一起出面解决‘古桥’的祸事,还是说,三人同他们的父亲一样,都在同一时间得了‘重病’?无法见人?   秦雪只觉得事情蹊跷,已经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而为今之计,是先稳住乔素,假意相信他的所有话,做事、断事,皆以信任乔家为主,这样才能将事情看得更清,而那抹最深处的真实,一定同宋祥的身世有关。   第二日,天色微亮,城门刚刚打开,杨顺落马而至,用了杨永的身份文书,走入昌平。   他沿街寻找,不知秦雪落脚何处,只得先在茶楼避寒休息,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打量街市境况。一抹白衣扑入眼前,杨顺慌忙追下楼去,将女子拽到面前时,才发现认错了人,是他太过担忧想念,看着众人背影,皆是秦雪,逐渐有些入魔。   “杨顺?”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夜探乔庄 流箭穿心   【第五十二章】夜探乔庄 流箭穿心   秦雪满目惊愕,看杨顺猛然转身。   杨顺见果然是她,激动地想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拽着披风拉到面前,模样很是气恼,“小九呢?”   杨顺浅浅一笑,张开手臂将她抱入怀中,不管她怎样挣扎,他都不肯放手,这样抱了许久,终于慢慢松开,抚了抚她紧蹙的眉头,“放心,花解语和二哥到了熏骨庄,正在陪着他。”   “花娘?”秦雪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我前天才在隆城见过他们,这怎么就到熏骨庄了。”   “他们那日见到之人果然是你。”杨顺牵起秦雪的手顺着街市慢慢移步,“那日他们从集市回到花家,便收到大哥的一封来信,说明了我同你去熏骨庄之事,而熏骨庄离隆城不过百里,他们想起见到的那人十分像你,便知猜想不错,连夜赶去了熏骨庄。”   秦雪依然气恼,没有好气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小九急着见我,你便出来寻我回去,这样一类开脱之词,来逃避你丢下小九的事。”   杨顺挑挑眉,“知我和小九者,秦雪也。”   秦雪瞪他一眼,面色微沉,良久,道:“花娘如何了?”   杨顺收了玩笑之意,轻轻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她如今的模样,便是假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罢了。”   “大哥那里,花娘知不知道,他想要娶她?”   “大哥不让提,我们都不敢说。”杨顺颇为感叹。   “耶律木,欠太多人了。”   杨顺看向一脸怒色的女子,将她环入怀中继续走着,“日后秦雪就明白了,战场上本就是互相欠债的地方,你欠别人的,同别人欠你的,一样多。”   秦雪侧过头不再说话,心中却隐着一份仇恨,以前是秦楠的,现在加上了花解语的,这些,她一定会为他们,一个一个夺回来。   如今,任何人立足‘古桥’的庄子外探望,都会被四周暗人视为异敌。秦雪不敢盲目前去,只待入夜时再去打探。   从乔素赶来见她的时间上分析,他定是躲在昌平城内,才能这样来去自如、行动迅速。只是,昌平的店铺多被监视,且时常有巡兵前去搜寻,躲藏在内太不保险,细想之下,越危险,越安全,‘古桥’的庄子竟成为最安全的那个。   “我先去,你在外面等着我。”杨顺整理着夜行衣,将九爪钩子系在腰间,一块儿黑布蒙在面上。   “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你小心些。”秦雪一身素黑,也是遮面而立。   “巡兵经常进庄搜查,明里的危险应该没有。倒是你,若是遇到了危险,别顾我,记得先跑。”   秦雪点头,“我一定先跑。”   杨顺怀疑地看向她,只见她已经踩着窗户向屋顶爬去,碰落了一块儿结冰的积雪,杨顺也快步跟去,两人蹲在客栈顶端,小心地匍匐前行。街市上偶尔走过一路巡兵,并未注意屋顶上的两个黑影。   ‘古桥’已在眼前,依照计划,杨顺甩出九爪钩子越过高墙,跳入庄内。秦雪蹲守远处的一座茶楼顶,替杨顺守门。时间缓慢而过,秦雪见杨顺一直都未走出,心中有些焦急,却不敢打乱计划,只能继续静待。   四周冷得很,呼出的气体,一瞬转为寒珠落下。   为方便越墙,她穿得单薄,如今已经瑟瑟发抖,震得屋瓦吱呀作响。秦雪动了动身子,想要身上暖和些,抬眼间,一队巡兵突然赶至‘古桥’门外,带头的大喊一声:“进去搜。”   秦雪猛然一惊,立刻起身,虽然看不到院内情形,却知,让人这样进去,杨顺会很危险。她刻意踢落一些砖瓦,惹出一阵骚乱。巡兵本要冲入院子,看到屋顶上的一个黑影,立刻转身跑去,“有人。”   秦雪趁机跳落地面,方要抬脚跑走,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只因蹲得太久,脚下有些冰凉,又有些发麻。她稳了稳情绪,看向四周的寂静,咬牙起身间,一只手将自己大力拽起。   “杨顺就是这样保护你的?”朱红长衫现于眼前,披着猩红色斗篷,声调异常熟悉,透着彻骨的威严。   秦雪缓缓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之人,“泉?”说话间,猩红斗篷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杨顺从‘古桥’庄内跃出,刻意弄得声响很大,巡兵一见庄子里有人逃出,便改变了目标,全力追他而去。   杨顺对昌平并不熟悉,转了几个死胡同,被巡兵堵住去路。他甩动钩子,翻过一座矮墙,跳入一户人家,惹出不小的动静。终于,看到客栈就在临街处,又跳上屋顶,顺着来时的路躲入屋内,慢慢地,家户燃灯,街道一片明亮。   屋内,秦雪已经同耶律泉赶回,看向满脸惊愕的杨顺。   “点灯。”杨顺忍下不快,吩咐一句,将窗户全部展开,扯下面上黑布,退下一身黑衣,只是着了白内衬,露出头张望屋外情况,如同任何一户人家一样。巡兵抬头搜寻屋顶情况,如今家家亮灯,人人探头,已经难以辨出‘贼人’去了何处。   屋内同街市相比,寂静的有些慎人。冷风扑打着一身薄衣的杨顺,他握紧拳头立于窗户前,并没有转过身的打算。   “杨顺。”秦雪向前一步,被耶律泉抬手拽到身边,力气极大,惹她惊慌看向那人,又看向慢慢转了身的杨顺。   良久,又是良久,街市的喧闹声逐渐消失,杨顺盯着面前两人,抬手,推上窗户。取下挂在一旁的常服,将秦雪的浅白长裙握于手上,一步一步走近她,并未看面色冷淡的耶律泉,“快些换上,会生病的。”   秦雪点点头,浅笑着接过衣服。   杨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倒了杯茶。   秦雪看向一旁的耶律泉,他倒是副淡淡模样,见秦雪盯着自己,竟说了句,“我还用回避?又不是没见过。”   秦雪猛地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一副气恼模样,斜眼看了看手上一顿的杨顺,顿时脸色烧红,又怒视着耶律泉,直到他站在杨顺一旁,云淡风轻地也斟了杯茶。   “耶律王子不是应该在皇宫吗?”杨顺并未看耶律泉,只是盯着窗子,注意动静。   “你们那个皇帝并未见过我,派别人去就行了。”   秦雪已经换好衣服,有些激动地站在耶律泉面前,“你说的那个替身,是耶律木?”   耶律泉浅浅一笑,嘴角抹出一道弧线,“是他。”   “混蛋。”秦雪咒骂一句,“若是让我见到他,一定杀了他。”   “大辽的混蛋岂止耶律木一个,你杀不完的。”耶律泉放下手中杯子,毫无预兆地将秦雪拽到面前,紧锁在臂弯下,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上次那个选择是什么?”   “什么选择。”秦雪使劲儿推他,眼睛看向握紧拳头的杨顺。   未免两人闹出动静,秦雪立刻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杨顺稍稍向前一步,丝毫没有影响耶律泉的动作,他依然执着钳制着怀中之人。   “说吧,听完我就走。”   秦雪感觉,耳边温热的气息,已经顺着耳根滑到脖颈,浅吻着她的皮肌,惹秦雪大惊,不知为何吐出一句,“我选杨顺,选他活着。”   感到身子被猛然夹紧,秦雪只觉羞愧难当,尽量将头埋得极低,想象着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良久,紧拥慢慢松开,耶律泉冷哼一声,毫无情绪地盯着面前之人,用了三人足以听清的声调,回问一句,“你觉得杨顺会要一个我用过的人吗?”   秦雪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冷面之人,摇头后退一步,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还能说什么。耶律泉斜眼看了看一脸怒色的杨顺,又盯向秦雪,朗声大笑,“罢了,你只是个奴隶而已。”说完,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好了,没事了。”杨顺将愣怔的秦雪抱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杨顺,我选你,以后,任何时候,都会选你。”   “我知道。”杨顺将她拥紧了些。   远郊荒野内,耶律泉拔剑刺死了一人,南古尔慌忙上前,“这是‘古桥’大公子派来的信使,主子杀了他,要如何同大公子商议下一步计划?”   耶律泉将长剑扔给他,“一个乔家的人而已,等本王事成之后,‘古桥’一个都不能活。乔素真以为我会为他杀了耶律木?他也太天真了。”   一只黑鸦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展开翅膀冲入黑夜,留下一声哀鸣。耶律泉转身看了看地上之人,“南古尔,将他的尸首送给乔素,说是秦风做的。”   “为,为何?”南古尔不太确信听到之话。   “秦雪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相信他那套没有叛国的言辞,我只是想提醒他,秦雪不可信。”   南古尔躬身退下,示意几人将信使的尸身抬走,随他去见乔素。耶律泉淡淡瞥向远处被雾气遮蔽的朦胧房屋,心中一股烦闷,骑上马匹驰骋而去。   第二日,秦雪又找到绸缎庄的老板,要他替自己约乔素见面,并不知乔素已经被耶律泉点醒,知道秦雪的心思,想要将她反吞口中。乔素派人同秦雪联系,相约入夜便会来见她,叩门三声为暗号。   秦雪同杨顺在屋内等待乔素的到来,入夜时分,同乔素约定的时限即将到来,秦雪已经踱步门前,不消多时,终于听到敲门声,秦雪看向杨顺,见他点点头,将房门慢慢打开。   一支流箭从暗处射来,不偏不倚,正中秦雪胸口,她惊愕瞠目,慢慢转身看向杨顺,“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知府衙门 小院枯井   【第五十三章】知府衙门小院枯井   秦雪跪在地上,扶着有些痛又有些闷的胸口,方要扑倒地面,被一只手环入怀中,那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门掩上。   流箭并未再次射来,想是射箭之人并不知晓屋内有两人,以为秦雪倒地,任务便已完成,早就从暗处躲闪而出。秦雪根本来不及看清来人,眼睛已经开始模糊,意识也有些不清楚,隐约中,能听到杨顺唤她的声音,自己却没力气开口回应。   “秦雪,秦雪。”一个女子在耳边轻声唤着自己,感觉极其熟悉,秦雪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花解语俏丽的脸颊扑入眼前,她又惊又喜,“谢天谢地,你醒了。”   秦雪又将眼睛闭上,良久,终于能够完全睁开。她瞥向桌子上的茶杯,花解语明白,立刻喂了她一口水喝。   “杨顺呢?”秦雪只觉嗓子干哑,说出话时,喉咙有些发疼。   花解语捋了捋她额上的头发,“他没事儿,你放心。”   秦雪点点头,望向头顶的帷帐,再看屋内陈设,这才想起问,“我们在哪?”   “昌平知府衙门。”花解语掀起她胸前的衣服,见血渍依然外扩,便将止血的药袋从她胸口拿下,牵扯出秦雪的一阵疼痛,“忍着些。”花解语尽量力气轻柔,依然将秦雪弄得呲牙咧嘴。见秦雪这副模样,花解语轻笑,“你能这样,看来是不会再昏倒了。”   “我昏迷了多久?”   “足足四天,百里钰说,你若是五天内醒不过来,他也便不管了。”花解语凑近秦雪笑道:“杨顺若是知道你醒了,不知会怎么高兴呢。”   秦雪却想着另外一事,不禁蹙眉道:“如今同官家搭上了线,再查‘古桥’,就不方便了。”   花解语轻叹一声,“你那时危在旦夕,杨顺需要回熏骨庄找帮手,又无法带着你同去,更无法将你一人放在昌平,无奈间,只得找到知府衙门,将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百里钰,是来熏骨庄同我们汇合的吗?”秦雪察觉出不对劲,疑惑问道。   “他。”花解语犹豫道:“你同杨顺走的那日,皇上便接到密保,说是百里钰去了‘古桥’,为乔老爷治病。皇上大怒,认为百里钰同乔家是一伙的,命人将其捉拿,格杀勿论。”   “可是,那时的乔庄早已没人,百里钰怎么会去‘古桥’看病?”   “百里钰对于皇上来说微不足道,错杀了也无妨,只要能制衡‘古桥’,谁死都是值得的。况且,皇上忌惮百里钰的医术,害怕‘古桥’有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帮手,会对大宋更加不利。如此之下,百里钰绝不能活。”   秦雪微微闭目,又猛地睁眼,“杨家呢?”   “你放心,杨家没有受百里钰牵连。”   秦雪放心地点点头,良久,回问了句,“百里钰有没有说,我何时能痊愈。”   花解语张了张口,摇头道:“说实话,百里钰如今的话已经不能全信,他有些神志疯癫的症状,时而发作,时而如常人,却都是一副做事的模样,很难辨出他的话,何时真、何时假。”   秦雪感慨轻叹,眼睛斜向屋门,“你们都来了这里,想必小九也一同跟了过来,花娘唤他进来吧。”   花解语点点头,“他这些天一直吵闹着要你醒,这不刚被哄去吃晚饭,我这就去喊他,你等等。”   待花解语走出,秦雪慢慢起身,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实在难以支撑,又重重地倒下。盯着床顶被震动的帷幔,万分的担忧宋祥此刻的处境,觉得,即使将他放在身边看着,以自己如今的样子,根本无法护他周全。   她握紧拳头,极力控制疼痛所带出的颤抖,看着随时会被推开的房门,期待着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直到真的见到时,她才释怀地松了口气。   “秦雪。”宋祥扑到她面前,并不敢碰她,满目担忧地打量面色惨白之人,“秦雪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种被人一直捶打胸口,不能喘气的感觉。方才还有些害怕,如今见到小九,便安心许多,看来,我是离不开你了。”秦雪浅浅笑着。   “秦雪不怕,有小九在,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了。”   秦雪点点头,“嗯,有小九在,秦雪再也不怕了。”   宋祥掀开被角,寻到了秦雪的手,同她紧紧握着。从他的力气和神色,秦雪能够感觉到,他才是那个松了口气,那个害怕的人。如今装出来的一副大人模样,倒让秦雪很开心,毕竟,如今的形势,他最该学会的便是这样看似的处变不惊,再害怕,也要藏着。   秦寒遣人来探望秦雪病情,知道她清醒后总算放心。   昌平知府并不知宋祥身份,见他同杨顺亲近,全当是杨家之人,也未在意。本还对杨家来人入昌平有所疑惑,见他们拖儿携妻,也就相信杨顺所说之话,他们是在游山玩水时,路遇歹人,不得已来了此地。   屋外突起风雪,不似前些天,这次的雪片犹如鹅毛,一夜之间,将整个昌平覆盖在白色之中。秦雪只觉胸口生疼,无法睡觉,又无法下地,让她十分着急。杨顺端着汤药走入,将床榻一旁趴着睡觉的宋祥抱到了一侧软榻上。   “杨顺。”秦雪想要起身,又害怕牵扯疼痛,想了想,也便放弃。   “你不用担心,我同二哥正在查,很快便会有结果。”杨顺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   “今日你就去古桥’的庄子,雪停之前,一定会有痕迹,机会不能失了。”   杨顺笑着点点头,“你先将药吃了,我一会儿便去。”   “佐格不可随你同去,让他躲在庄外做个照应即可。二哥那里,你要他领着巡兵在街道隐藏,随时小心从庄子逃出去的人。”   “好。”杨顺将汤勺塞入秦雪口中,“这些我都知道,一会儿就安排。”   “还有。”秦雪侧了侧头,微蹙眉梢,“乔素必须活着,必须。”   杨顺看了看熟睡的宋祥,点点头。   月梢高挂,黑鸦落枝,昌平一片寂静。   一个黑影跳入‘古桥’庄院,收了九爪钩子系于腰间,沿着墙壁朝暗里躲去。院中似有一排脚印,几乎快被飞雪掩埋,杨顺朝脚印追去,寻找那抹浅痕,走到庄子后院。偌大之处,只有一口枯井被一把破纸伞有意无意地遮挡着。   杨顺凑近井口,蹲下身子,并未碰那把伞,将头探入井内,却如何都看不到,他正要决定冒险进入,一声浅语从井内传来,“去看看他又哭喊些什么,我去院子透透气。”   “你小心些,大公子不在,可别出了岔子。”   “放心,下这么大的雪,巡兵不会过来。”   说话间,沿着井口的一截井绳开始晃动,似是有人紧紧拽住,正在向上攀爬。杨顺隐于院角暗处,待守卫从井内爬出,慢慢地转到他身后。   “外面还真冷,我透口气就下去。”守卫对井底道了句,开始环视四周,还未转身,已经被人从身后擒住,冰凉刀体划破喉咙,血色留下时,滴入厚厚的积雪,却又很快被掩埋。杨顺将他放置暗处,撒了些雪在他身上,做了简单的掩饰。   他重新走到井口,毫不犹豫地跳入井内,刚刚落地,一个声音传来,“回来了。”   “嗯。”杨顺并未多话,哼了一声,蹲下身子,等待变故,却未被怀疑。他稍稍起身,透过昏黄的火把看清井底样貌,是条石土暗道,极远处灯影稍稍亮些,他朝偶尔遮挡灯色的黑影躬身跑去。   “怎么这么快?上面很冷吧。”方才同自己对话的守卫刚刚转身,杨顺猛地扑上去,一刀划破他的喉咙,捂着他的口鼻将他放平地面,见他已经断气,这才起身继续朝前移步。   暗道通往一间内牢,皆为石室,虽是牢狱模样,每间的摆设却很齐全,更似石屋。杨顺贴着墙壁行走,路过石屋门口更加小心,却见内里并无人影,只有被褥等生活用具。杨顺踏步一间石屋前,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物,便从里面走出,跳入第二间。终于,在一所石屋内发现几张纸卷,他展开细读,看到了耶律泉的名字。   他将有用的纸张抽出叠放胸口,继续向内移步。   一声咳嗽突然响起,惹杨顺重新踏入屋子。   “来人啊,给我拿药。”一位老者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另外一人的声音,“老爷,给您。”   “那个不孝子呢?叫他来见我。”老者气恼地吼出。   “大公子出门办事,还未归来。”   “大公子,大公子,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老爷。”杨顺终于听出,是乔老爷的声音。   “老爷息怒,小的先退下了。”听着落锁之声,杨顺察觉,乔老爷同自己的距离极近。   良久,杨顺慢慢探出头,看向石室两旁,见并无来人,他移步走出,寻着方才声音的位置找去,终于,看到通明的透光石室,便朝亮色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探石移卵 浓烟落井   【第五十四章】探石移卵浓烟落井   透过栅栏一般的木门,杨顺确定那便是乔老爷,他观了观四周,慢慢蹲下身子,后背贴着墙壁,以便自己看清周围情况。   “乔老爷。”杨顺轻声唤出。   “谁?”   乔老爷走到木门前,看到来人一脸惊愕,“四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乔老爷受苦了,杨顺奉命前来探查‘古桥’一案。”   乔老爷心中欢喜,拱手道:“乔家虽无大用,却是一心为大宋着想,如今被冤枉叛国,实在让乔某心寒,还望四公子同陛下道明,还我‘古桥’清白。我乔家之心,日月可见。”   杨顺眼露狐疑,“乔素公子所为,乔老爷要如何解释?”   乔老爷面上一怔,想杨顺已经知晓诸事皆乔素所为,已经不能隐瞒。他满是羞愧,垂头叹了口气,“孽障,孽障啊!他一人,要置‘古桥’一族于不顾,如何还算乔家之人。”   “这些话,皇上定是不会相信,如今,皇上连太子的身世都怀疑,怎还会顾乔老爷的一番辩词。”杨顺有意套话,只因乔老爷一心想为整个‘古桥’开脱,已经毫无戒备可言。   “太子殿下。”乔老爷眸色微闪,眼睛一睁,“太子之事,皆是我那不孝子同耶律泉杜撰的,他们如何商议,如何去做,我皆知晓,我‘古桥’一族,愿为太子殿下担保。”   杨顺嘴角挑起一抹笑,“乔老爷放心,杨顺既然答应前来查案,一定会秉公办事,绝不错杀无辜。只是,乔家内乱,偏偏涉及江山之事,杨顺即使有意要保,也怕力不从心。”   “四公子。”见杨顺如此说,乔老爷着急插话,“若是四公子有什么需要乔某去做,乔某定当配合,我那三个儿子被灌了迷药,整日的神志不清,我看着也是心疼。那乔素已经疯癫,我乔家再也没有这个孩子。”   见乔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杨顺劝道:“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可变小,只要乔老爷能听杨顺的劝,我便能助‘古桥’一臂之力。”   “多谢四公子。杨家大恩,‘古桥’铭记。”乔老爷正色,躬身一礼。   杨顺透过木门抬手扶他,只接了他半礼。   “这里有多少人?”杨顺开始布置计划。   “门外两人想必四公子已经解决,这古室内留守的,也只剩了一个为我端茶送水之人,其他人都随我那不孝子办事去了。”乔老爷浅浅摇头。   “有劳乔老爷再喊一声,将那送药之人唤来。”   乔老爷点点头,待杨顺藏好身,便开始大喊,“我要吃东西。”   不多时,一男子端着糕点走来,腰间系着几把钥匙。他将盘子透过木门放在地上,“老爷恕罪,请老爷自己取食物。”男子还算恭敬,立身看着乔老爷将盘子慢慢拿起,却在乔老爷一个踉跄时,刚刚喊出句,“老爷小心。”便被杨顺从背后打晕。   “乔老爷的另外三子在何处?”杨顺将乔老爷的房门打开,握着哗啦作响的钥匙,由乔老爷引着到了另外三间石室。   五人终于从井内逃出,天空依然飘落着鹅毛大雪,倒将四周映的亮白。   杨顺刚刚跳到墙上,向远处屋顶的佐格挥手打暗语,佐格明白起身,对街市上埋伏好的杨永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继续蹲在屋顶观察庄子门外的状况。   杨顺将四人带入知府衙门,暂且关押监牢,待获得证据秉承皇上后,再由皇上定夺如何处置。杨顺向乔老爷保证,若是证据充足,杨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会拼尽全力保乔氏一族。   这时,庄子门口突然涌来大批之人,雪落正紧,这些人不认为会有埋伏,走得随意自如。屋顶上,佐格猛然起身,冲杨永做了个手势,杨永从街道现身,挥手示意身后之人跟紧,朝着庄子跑去。临近时,杨永同众人放慢了步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庄子门口。   杨永并未下令闯入,只是静等在庄外,偶尔看向身后。   知府衙门,秦雪命人将杨顺唤到面前,“你快领些人去帮衬二哥,我要他在庄外等着,待你赶去时再入庄子,他此刻应该在等你。”   “好,我这便去。”杨顺方要转身,秦雪着急道:“乔家的暗处,在哪里?”   “井内。”杨顺停下步子看向她。   “井内?”秦雪想了想,叮嘱道:“你带些干柴火过去,将它们点燃扔入井口,逼出乔素的党羽,万不可领人跳入井内,首先你对那里不熟悉,若是还有暗道,很容易遇袭。其次,乔素党羽若是被烟气熏灼而匆忙逃出,防备的心里一定会减小,你们擒拿时也可容易许多。”   杨顺笑着点点头,从屋内走出。   杨永见远处涌现黑影,踮脚张望,见是杨顺赶来,跑去同他商议攻打之事。两人交换计策,觉得秦雪的方法最妥当,便由杨顺攻入庄子,杨勋打了后阵。   果然,井内烟雾一起,井口便开始向上爬人,刚一落脚,那人便被一众兵将用长矛抵住了胸口不能动弹。井下慢慢知晓井口一切,便有了防备,两方开始动起手来。果然有人趁乱逃出了院子,却未想到,门外也有杨永的伏兵。   这次围剿很是顺利,无一人逃脱,却未擒住贼首,乔素。   杨顺派人将井口护好,自己又入井内搜寻证据,终于可以断定,这一切同大辽有关,乔素勾结辽人侵害大宋的事实已经明了,且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乔素一人,能够明显辨出,‘古桥’其他人并未参与‘叛国案’。   如今,只剩下擒获乔素,让他道出杜撰太子身世一事,诸事便可一一解决。   乔素躲身暗处,无法获取行踪,牢内党羽口风紧,如何都套不出可靠讯息。昌平知府心下着急,好不容易将叛军捉拿,却无贼人头子,这次围剿,似是白做了一般。他一怒之下搬出了旧法,严刑拷打。   有几个受不住的早早丢了性命,能顶住的,也都咬了口舌,倒是十分忠诚。   花解语在屋内给秦雪讲解近些日子事态的进展,乔素之处,依然毫无头绪。   秦雪微微侧头,看向花解语,“起初,我并不了解乔素,只当他是‘古桥’的一位纨绔少爷。最初的印象停留在他被耶律木折磨成废人时的模样,以为他会熬不过心里这关,即使被救出,也不会长活。谁知那日,见他白衣入门,儒雅翩翩,全无当日受辱时的模样,即使全身瘫痪,没了瞳光,也有大户公子之风,便知,是我小看了他,若是不走偏路,他定是个人才。那些人肯为他自尽、咬舌也是应该。”   “听你这样说,再看他如今弄出的动静,他确实让人佩服,只可惜,投错了路。”花解语刚刚道完,秦雪猛地起身,牵扯出身上的撕裂,惹她疼痛倒身。   “你慢些。”花解语慌忙查看她的伤口,“忍住,我看看怎么样了。”   “我没事。”秦雪抓着花解语的手,努力道:“耶律泉,乔素一定同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   秦雪咬咬牙,“我这里有办法寻到乔素。只是,去办这事儿时,别告诉杨顺,你同二哥一道去。”   “为何不告诉杨顺?”   “耶律泉最善于驱心使计,他同杨顺有些过节,可能借此激怒他,从而制伏杨顺,如今,杨顺在此护着‘古桥’一族很是重要,他不可以前去冒险。”   花解语坏笑地点了点秦雪的额头,“护的这样明显,你当杨永是何人?”   “他虽然不爱涉手政事,却有着天生的头脑,我相信他。更何况,他同耶律泉鲜有接触,耶律泉一时间也无法牵制他,想想,还是你们去最安全。”   花解语将衣衫为她整理好,“知道了,我们都听你的。”   秦雪点点头,道出一计。   昌平城,白雪初化,路面湿滑,一众送丧队伍缓缓行来,硕大的棺椁被黑纱覆盖,‘乔’字旗翻动桅杆之上,乔家三子身着白衣孝服,紧随黑漆棺椁,抹泪痛哭。只是,这支送丧队伍同以往的队伍有些不同,四周围着几路官差,更有巡兵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   原是乔家还未洗脱‘叛国’的罪名,乔老爷却突然病逝,杨顺请奏宋真宗,得来圣旨,特准乔家三子前去送丧。   昌平知府怕这三子半路逃跑,特命人将其看紧,若遇偷袭,誓死也要将那三人带回来,未免独自担责,他特意将此事报奏知州,请他调来帮手埋伏酋山,以防万一。   乔家三子自然不想逃走,如今这幅伤心模样也是装出,只因乔老爷还好好的呆在知府衙门的暗牢,并无大碍。依照秦雪计划,他们只是引出乔素,便会回去。   如今局势明朗,乔家人必须听令做事,如若不然,整个‘古桥’都要陪着乔素一起殉葬。乔素死,‘古桥’活。乔素逃,‘古桥’亡。权衡之下,乔老爷选择了保全‘古桥’,牺牲乔素。   队伍闹出很大动静,几乎人人皆知,‘古桥’的横梁断了,乔家已经走到尽头。直到入夜,队伍才由酋山缓缓归来。此时,昌平城门也慢慢关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   乔素乃乔家长子,这父亡,子送,向来是孝道必须,人人皆知。即使心存疑惑,乔素也必须前去祭拜乔老爷的新坟。到底是哪日,秦雪也想不出,只能请花解语和杨永守株待兔。   耶律泉精明,在南古尔回禀时,听出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特意叮嘱乔素不要贸然前往。针对耶律泉,杨永又出一计,将其引开。   宋祥外出游玩的消息被放出,仅仅耶律泉处就派出了十几人的队伍敢去熏骨庄刺杀,明里暗里的宋人更是无数,一时间,熏骨庄大乱。有传言,宋祥被杨顺护送至平白县,毫无意外,耶律泉亲自赶去,誓将宋祥拿下。   秦雪听闻消息,惊得从床榻起身,握着一脸担忧的宋祥,对身边的杨顺气道:“再如何想诱耶律泉,也不该拿宋祥的性命做赌。他一直同你在一起,若是被府上精明的人看出端倪,会将杀手引来的,我们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如何还能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捕树牵枝 女子刘氏   【第五十五章】捕树牵枝女子刘氏   只是,宋祥外出的消息已经放出,想要收回谈何容易,耽误之急,能够救他性命的竟只剩下宋真宗一人。秦雪拖着病体从床榻起身,匆匆行至监牢,身后跟着杨顺、佐格。来到一间暗室,乔老爷和三个‘古桥’公子正在其中。   毫无预兆,秦雪跪身乔老爷面前,惹他惊慌起身,前去搀扶。   “乔老爷,您是前辈,即使我的父亲见到您,也要敬让几分,这一跪您受得。”秦雪盯着他,眼中存了丝期盼。   乔老爷倒是眼中躲闪,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乔素是您最看重的孩子,您虽然对他如今所做不赞成,却也不想亲手毁了他。只是,如今杨家答应护‘古桥’周全,乔家为何不能投桃报李,护杨家周全呢?”   “姑娘。”乔老爷将她慢慢扶起,“他是古某的亲子,你要我将他亲手推向断头台,可知,我如何舍得?”   “乔老爷糊涂。”秦雪向前一步,“您护了他一时,而这一时,或许会将‘古桥’一同拉入万劫不复,若是他再犯下大错,乔老爷觉得,皇上会饶恕乔家众人吗?”   乔老爷垂目思忖,良久,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儿子,终于道:“逆子在环湖的山洞藏身。”   杨顺眼中一亮,拱手一礼,匆匆离开。   “佐格。”秦雪将要转身的佐格拦下,“小九由你护着,我去找二哥和花娘。”   “秦雪这样,怎么动身?”佐格看了看她,一脸担忧。   “我这样,才不能护他,你在,我反而放心。”秦雪拍了拍佐格的肩膀,从监牢走出。要了一辆马车,赶去同花解语汇合。见她前来,花解语惊愕万分,“你怎么来了。”   秦雪对杨永点点头,看向花解语,“乔老爷说出了乔素的藏身之处,杨顺已经带兵赶去了。”   “那么,这里?”   “继续守着,杨顺处没有消息前,都要守着。”秦雪看了看‘乔老爷’的坟茔,陪众人一同蹲守。   良久,路上终于有了动静。一辆马车压着泥路缓缓行来。车上坐着个灰土泥面之人,斜眼看了看那座新坟,并未示意车夫停下,自己挪了挪身子,将头深深埋下。   “这人不但有眼睛,手脚也能行动,应该不是乔素。”花解语在矮丘后小心观察。   杨永点点头,“身形也不像。”   秦雪拽来身后的一个小兵,“你领十个人,将那个车夫牢牢困在身下,如何都不能让人救走他,明白吗?”   小兵点点头,挥了挥手,领了十人顺着矮丘朝马车追去。   “花娘、二哥,靠你们了。”秦雪冲两人点点头,猛地起身,“追。”一声令下,杨永、花解语虽不明白,却勿地站起,一同附和道:“追。”   众人从矮丘后跑出,与此同时,远处枯木林内冲来另一股势力,看着是要保护前方马车。方才的小兵领着十人追至马车一旁,三人同车上的泥面人扭打,另外几人将车夫一把拽下马车,压于身下。   秦雪不能参战,立身远处看四周境况。从两方阵营来看,势均力敌,杨永、花解语此次对战不占优势。秦雪再看压在‘车夫’身上的人,将他固定的十分牢靠,‘车夫’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并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没有能力,秦雪浅浅一笑,顺着矮丘向‘车夫’走去。   敌对一方朝‘车夫’扑去,想要将他救起,杨永、花解语身法灵活,护得密不透风,让营救者如何都不能近身,这样相持许久,直到远处响起呐喊声,杨顺踩马而来,带着一众护卫。不消多时,终于将异军压制。   “都起来。”见场面得以控制,秦雪跑至‘车夫’处,命压着他的人全部起身。   地面上趴着一个面色憔悴的瞎眼书生,他毫无力气的瘫软地面,几次抽搐都只能转动脖子,四肢全无反应。   “乔素?”花解语惊愕,看向这个她曾经见过之人,同那日一样,狼狈不堪。   “拿下。”杨顺一声喝令,几人将乔素从地面抽起,放于马车上。   “原来车夫才是他。”杨永这才恍然大悟,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收拾残局,方要抬脚,秦雪跑至他面前,拦下他,跪于地面,“求二哥帮我。”   杨永一惊,躬身去扶她起来,秦雪抓着他的手臂,“求二哥。”   “这事,老四一样能做。”杨永已经猜出秦雪何意,脸上显出犹豫,有推辞之意。   “我知道,杨家任何人都可以做,只是,二哥出面最好。”秦雪想要叩拜,被杨永死死抓着。   杨顺并未打算同求,他不想让杨永为难,看着一跪一站的二人,选择沉默。   良久,见秦雪面色微白,怕她身子撑不住,杨永感叹一声,“若是这次帮了你,二哥可就无法抽身了。”   “求二哥。”秦雪执意一拜,杨永并未拦她,慢慢松了手,接了她这一礼。   “罢了,作为杨家的人,我怎会有机会‘置身事外’呢?”杨永扶起秦雪,“这事儿,我同皇上讲,秦雪放心。”   “谢二哥。”秦雪感激地看向杨永,这时她才能真正放心,对宋祥的处境放心。   杨永鲜涉政事,从未参与帮派权利之争,这些宋真宗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明白他不会乱议太子之事,如今由他提出重审太子的案子,宋真宗便会冷静下来,听多方之言,无论结果如何,在宋真宗接到杨永的信件后,宋祥非皇子的传言便会出现转机,他也可平安度过这段时日。   屋内,秦雪接过宋祥递来的汤药,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真是有福,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护着你。”   “秦雪真的不想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吗?”   “这事儿,我同你讲就不妥了,等那个人想对你说时,你便能知道了。”秦雪抿了口药汤,苦的皱起眉头。   “那个人是不是父皇?”宋祥侧坐在秦雪床边,盯着摇摆树影的窗户,“他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秦雪放下药碗,牵起宋祥的一只手,“怎么会?他最疼你,永远不会这样做。”   “那,还会有什么事?”   “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同你母亲有关,若是……”秦雪还未道完,敲门声响起,花解语踏入屋子,脸上表情复杂,看了看宋祥,眼中神情意味不明,起声道:“熏骨庄传来消息,有一女子突然赶至,要见太子,说自己叫‘刘娥’。”   宋祥勿地起身,“母后?”   “那人看着可正常?”秦雪疑惑,如今宋祥在熏骨庄的消息已经传出,可能有大胆之人为见他而想尽办法呢。   “秦庄主知道你会这样问,让回答,‘一切正常,太过正常’。”   宋祥看向秦雪,“我要去熏骨庄。”   秦雪垂目思忖半晌,应道:“不妥,小九若是贸然赶去熏骨庄,路上可能遇袭,太危险。花娘派人送信给父亲,要他十日后带着那女子来昌平,父亲也必须来。再请二哥送封密信给皇上,说明此事。我们之中无人认识刘皇后,只有皇上能认出她。”   “皇上来此?会吗?”花解语疑惑。   “会,皇上一定会来。”秦雪万分肯定。   十日后,秦寒最先赶至昌平城,同那叫‘刘娥’的女子走入知府衙门。   宋祥被秦雪安置在屋内,并未打算让他同刘娥见面。自己随众人在前厅见了女子,淡淡眉目、樱口柳眉,乍一看,虽非倾城美人,却被全身的端庄大气衬出诸多风韵,让人觉得很是亲近。   “你是秦雪?”女子最先开口,并未打听宋祥在何处。   “是。”秦雪屈膝,浅浅一礼。   女子点头回礼,打量了四周众人,“怎么?他没来?”   “算着日子,今日就该到的,可能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请夫人在此等几日。”   “你倒是聪明。”女子打量秦雪一番,“果然有你母亲当年的英姿。”   秦雪一愣,半晌道:“夫人见过我的母亲?”   “是被我称作姐姐的人,当年她同你一般大,从辽人手中将我救出。当年的熏骨庄,是你母亲家打拼出来的天地,你父亲,秦寒,只是永乐城的一名小小捕快,之后,娶了你的母亲,才做了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秦雪看向坐于主位的秦寒,他点点头,证实了女子所说。   “那为何父亲不认得你?”秦雪疑惑。   “你母亲同我也只是见过一面,更何况,那时,她还没有嫁给秦寒。被救以后,我便回到了家中,又在不久后,嫁给了那个人,当然,他那时还不是万人之上的王,只是个温文儒雅的王爷。”   从女子眼中能够看出她对那段日子的眷恋和怀念,浅笑的眉眼中,藏着一抹深深的遗憾。   “夫人为何不要小九了?”秦雪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小九?你们叫他‘小九’?”女子又惊又喜,感叹道:“他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也叫‘小九’,是我和那个人的第二个孩子。只是,在我逃出的那日,这孩子便没了,他甚至不让我看看他的样子,我连它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清楚。我怀念他,希望他长长久久的留在我身边。”良久,女子叹息道:“他或许更喜欢他的父亲,才不愿同我一起走。”   秦雪并不出声,微微蹙眉,盯着女子悲伤的面色,她那副样子,很让人怜惜,却又有股莫名的坚强,让人很难移开眼睛不看她,当年的宋真宗眼光真好,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可惜,不是称职的‘妻子’和‘母亲’。   良久,女子淡淡道:“我同那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有了婚约。我的丈夫很爱我,而我却背叛了他,为此,我日日自责,虽然和那个人生活很幸福,却永远有一份愧疚在心底,直到祥儿出生,这份愧疚慢慢变为不安,如噩梦般整日整日困扰着我。直到一日,我听说在民间的丈夫得了重病,独自孤苦过日,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重新改过的机会,让我在他寿尽前,还了这份罪孽。我便跑去找了他,抛弃了那个人和祥儿。”   秦雪打量她一番,“夫人未着丧服,是您的丈夫得了保佑并未离世,还是早已过了守丧之期?”   “我逃出的那年,他便离世了。”   “那为何,不回那个人身边?”   “我想,他并不愿见我,更不会等我。如同现在一样,你让我等十日,不就是为了等他来吗?”女子冷笑一声,“可是,他没有来。其实,明明知道结果,我又何须去试。”   “谁说朕不愿见你?谁说朕没有等你?”宋真宗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永入官场 辽殿大戏   【第五十六章】永入官场 辽殿大戏   众人纷纷回头,慌忙起身跪地,“参见陛下。”   宋真宗踏步厅内,并未让众人起身,盯着面前思念多年之人,愣愣不语。他以为她已经离世,他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可是,上天在自己做出最坏的决定时,给了他希望。   “陛下为何要来?”两人这样对视,秦雪已经确定,这个女子正是皇后刘娥。   “朕,想看看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冒充皇后。”   “若是民女冒充了陛下的皇后,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刘娥微微抬目,姿色柔美。   “朕罚她,一辈子呆在皇宫里,永远不许再出来。”   秦雪浅浅一笑,看向身后的杨顺。   众人皆低头垂目,依然未被宋真宗免礼,端端跪着。宋真宗向前一步,紧紧握住刘娥的手,“朕有话同夫人讲。”说着,便要牵着她转出前厅。   “陛下。”秦雪跪得直直,“民女有话要说,求陛下恩准。”   “以后再说。”宋真宗执意离开,却被刘娥拦下步子,“夫君听秦雪道完也不迟。”   宋真宗蹙眉,转身看向秦雪,“你同朕一起来。”   “陛下。”秦雪执意留在厅内议事,并未起身。   “她既然想在众人面前道出,夫君便在这里听吧。”刘娥又帮一腔。宋真宗无奈,牵着她走上主位,扶她坐好后,自己才缓缓坐下,“免礼平身。”   众人叩拜谢恩后立身一侧,唯秦雪独跪,她浅浅躬身,“多谢陛下,民女所禀之事,同太子殿下有关,请陛下恕罪。”   刘娥淡淡垂目,并未有所反应,宋真宗斜眼看了看她,又眯眼看向秦雪,“太子有何事?”   “太子之事要从‘古桥’叛国案说起。”秦雪对杨永点点头,杨永同她一起跪地,拱手道:“禀陛下,草民已查明,‘古桥’叛国之事皆为耶律泉同乔素勾结所为,乔家之人起初并不知晓,直到事情暴露那日,乔素便将乔家之人锁于暗牢严加看管,控制了整个‘古桥’,致使乔家无法自辩。这事,熏骨庄庄主秦寒也已查明,乔家只有乔素一人涉案。”   秦寒跪地证实,“禀陛下,此事确如杨永所说。”   宋真宗点点头,“杨永所说,朕已知晓,他送去的那封信件,朕看了,‘古桥’之事,朕会派刑部同京畿衙门彻查,不会冤枉乔家任何一人。”   “谢陛下。”杨永、秦寒同时叩拜。   “草民禀的第二事,便是大辽和亲之事。宋辽如今的祥宁之态实则是耶律泉精心布置的一盘棋,他先让耶律木假扮成自己,赶往京中同陛下洽谈和亲,自己私下里拉拢罪人乔素,企图控制昌平,铺挖暗道,直达京城。如今,乔家暗道已经通往辛甲,正是皇家狩猎之处,对于大宋来说,十分危险,可见其司马昭之心,陛下不得不防。”   宋真宗叹气摇头,并未多说,似是已经发生何事,他却不便讲。   杨永见状,立刻言明第三状召词,“草民所禀第三事,乃是太子宋祥。”   宋真宗眸色微亮,下意识看向刘娥,见她表情淡淡,方缓缓道:“说吧。”   “太子乃大宋社稷,自身安危关乎大宋安危,地位非同一般。只是,太子如今仍为太子,即使替陛下微服各处,也无头衔在身,诸事皆有不便。而太子仁义孝德,已到领封的年岁,草民斗胆,请陛下赐太子封号。”   杨顺跪于秦雪一侧,“求陛下恩准。”众人齐齐跪地,并未言语,等着宋真宗的答复。   刘娥蹙眉哀伤,“当年我入王府时,同夫君恩爱有加,唯一遗憾的是,一直不能为夫君生育子嗣。苦苦盼了三年,才有祥儿的出世。现在想想,是我为人不尊,害了他。我弃夫改嫁,确实不该再同夫君有孩子。”   “说的哪里话。祥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朕信你,也信他。绝不会因为你的过去而疑心于他,夫人不可多想。”   刘娥浅浅一笑,“夫君这样说,倒让我更加羞愧。”   “你呀,总是这样。”宋真宗环视厅堂,“祥儿在何处?”   秦雪立刻回:“在厅外候着。”   “快带来给他母亲看看。”   “是。”秦雪慌忙起身,跑至屋内,将焦急等待的宋祥牵于手中,叮嘱句:“一会儿见了你母后,万万不能哭,你只要先抱住你父皇,然后跪地听封即可,明白吗?”   “可是,我想念母后,想要抱她。”   “你什么时候都能抱她,偏偏一会儿不行。”   “为何?”   “因为你不仅是你母后的孩子,也是你父皇的孩子,你要让你父皇知道,你很爱他,即使有母后在,你心中的第一人依然是他,你要让他记住这一点。”秦雪叮嘱着,“一定要先亲近你父皇,一定记得。”   宋祥抽泣半晌,终于点头应下。   入厅,宋祥偶有愣怔,被秦雪牵着走入中堂,顿了顿,秦雪跪下,宋祥扑入宋真宗怀中,腻人地喊道:“父皇。”   宋真宗爱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看向刘娥,向宋祥道:“祥儿,这是你的母后。”   宋祥瞥了眼刘娥,咬着牙齿强忍心中的难过,并未对刘娥有所反应,依然牢牢地抓着宋真宗的袖子。   “怎么?你不是一直吵闹着要见母后吗?快去啊。”宋真宗推了推他。   “过来吧。”刘娥伸出手,眼中眸色温柔。   宋祥被半推半拽地移到刘娥面前,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母后。”   刘娥抹泪笑出,“祥儿乖。”又有些气恼地瞪向宋真宗,“都怪你,他如今都不亲我了。”   “怪朕,是怪朕。”宋真宗也是满眼的高兴,待宋祥跪在两人面前,宋真宗牵起刘娥的手,朗声道:“宋祥有母,贤良淑德,特赐皇儿封号,‘贤’。”   “谢父皇。”宋祥扭头看了看并未抬头的秦雪,看不出她此刻表情。   这先封太子,再赐封号的,宋祥还是第一人。只是,秦雪明白,太子只是个头衔,倘或哪日,真的被人暗算,被废了太子之位,宋祥也只能是个皇子。如今已然不同,即使他不再有太子之尊,也可有‘贤王’之位。   恍然间,宋真宗突然道:“杨永,你一介草民,如今奏请朕赐太子封号,可知,此乃大罪。”   杨永叩拜,“请陛下降罪。”   “降罪倒不必,既然你参与其中,便不能独善其身。从今日起,你便是三品太子少保,同你大哥杨顺一个品级。”   杨永蹙眉,半晌应下,“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旁秦雪握紧拳头,瞥了眼已经面无表情的杨永,心中歉意加深。又猛然一个机灵,再拜,“请皇上恕家父之罪,恕百里钰之罪。”   “秦寒是奉命查案,无罪。”宋真宗明白秦雪的意思,怕自己因为秦寒知晓诸多皇家私事而杀了他。若是秦雪今日不求饶,他倒是真打算这样做,如今,众人在此,秦雪又提起此事,他也只能恕秦寒个无罪。   “至于百里钰。”宋真宗正在犹豫,秦雪拜求道:“陛下,百里钰医术了得,同大辽毒师卜不相上下,且立了不少军功,对大宋而言,实在难得。耶律泉故意放出消息,说他曾救乔家之人,为的便是将他拉入泥潭,一并铲除,日后,毒师卜再投毒暗伤宋军,便无人能解其毒,正中大辽下怀。可见,一切皆是耶律泉的毒害之心,百里钰并无大错。”   “臣可用性命作保,百里钰对大宋忠心不二,绝无叛心。”杨顺拱手起誓。   “百里钰之事,交由京畿衙门彻查。”   听宋真宗如此说,秦雪大喜,叩身回拜,“谢陛下恩德。”一切到此,诸事也算解决,秦雪放心地松了口气。   第二日,宋真宗领着刘娥、宋祥,并未回京,而是去了吉安城的行宫游玩,用他的话便是,‘朕难得外出,祥儿也是意犹未尽,我们父子索性陪皇后畅游几日’。   如今,秦雪请来宋真宗将宋祥护走,打破了耶律泉加害他的计划,而乔素又被关押刑审,耶律泉更无帮手。几日后,决定回辽。   早在宋真宗赶往昌平前,耶律木已经回辽。宋真宗亲派宋狄护送他,而宋狄乃宋真宗的皇叔崇王之子,又是前些日子为杨家赶往苍木州的送粮使,虽然什么都未做,却也因辽宋停战得了些好处,受了些功绩,自此更加自傲,同王甘的关系也日益亲密。   宋真宗起初并不知耶律木假扮耶律泉前来,同辽和亲的如意算盘全部放在了宋狄身上,想要他近水楼台,先去大辽见耶律金一面。并不知耶律金早已心属杨顺,也同杨顺见过了面。   毫无意外,以耶律金的性子,这场刻意安排的见面被她一剑扼杀,砍断了想要碰她的宋狄的一只手,当场血溅大殿。   耶律隆绪对宋狄印象也不好,他心中的大宋之人,多是杨家英豪,连女子应如秦雪一般,怎会出宋狄这般骄傲自大之辈,便对耶律金的做法没有任何喝斥,只是命人将她从大殿带了出去。   跟去的大宋使者自然不愿意,要耶律隆绪给个说法。耶律隆绪将十个死囚的手臂砍下来扔给了大宋使者,见他们还不满意,又拉着其中一个使者的手,斩杀了其中的一名死囚,淡淡一句,“够了吧。”   使者觉得受到了侮辱,道出要回大宋复命时,同宋真宗说明大辽对大宋的无礼。   耶律泉立身大殿,面容冷淡,他一直不主张同大宋和亲,更不愿辽宋停战,他的目标是将马蹄踏入大宋皇城,如今,碰到这样难得的机会,自然不愿袖手旁观。难得的站在耶律隆绪一边,突然提起长剑,将那个多嘴的宋使当场斩杀。   其他人一看此情此境,知道大事不妙,聚拢成团看向已经拔刀的辽人,害怕地双腿直哆嗦。宋狄更是惊恐,顿时觉得,丢了性命还不如丢一条胳膊划算,慌忙求道:“这件事本侯不会追究的,求耶律王高抬贵手,饶了我们性命。”   萧太后听闻殿中变故,已经赶来,掀帘入室,一声叱喝,“放下武器。”   众人慌忙收了弯刀,看向耶律隆绪。   “母后。”耶律隆绪慢慢起身,盯着萧太后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慢慢低头。   “母后,事已成定局,若是放了这些宋使回国,依然不能改变什么,杀一个是仇恨,杀一群,也是仇恨。”耶律泉冷声拜道。   “将金儿绑来。”萧太后一声令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异军又起 王氏从军   【第五十七章】异军又起王氏从军   耶律泉拦住已经准备走出的侍卫,又是一拜,“母后,事,已成定局。”   耶律隆绪也在一旁帮腔,“金儿所做并无大错,这个宋狄对她做出无礼之举,砍他一只手臂,全当是惩戒,要他日后懂得尊重我大辽的女子。”   萧太后见这两兄弟难得的意见相投,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脸上冷色终于稍减,看向面色淡淡的耶律泉,觉得他说得有理,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无论大辽做出何种让步,同大宋的关系已经再次断裂,无法修复了。   她慢慢起身,思忖后,侧目看向耶律隆绪,再看朝中之人皆都盯着她打量,顿觉自己此番入朝实在不妥,耶律隆绪建立的威严不能由她打破,便提醒道:“你是大辽皇帝,一切应由你决定,今日是母后唐突了。”说着,已经走下高台,从殿内冷面而出。   耶律隆绪重回座位,看向已经全身颤抖的宋使,挥了挥手,“关起来。”   “耶律王饶命啊。”众人大惊,呼喊着求饶的话,耶律隆绪不为所动,起身吩咐,“宋辽的战争,怕是又要开始了。既然横竖都要打,那便给大宋来个措手不及。耶律泉听令。”   耶律泉侧身一步,“末将在。”   “命你领兵四万,伏击邯恪,那个宋恒正在吉安城的行宫陪他的刘皇后,你需在宋军有所反应之前攻下邯恪,这样便能直达吉安,将宋恒斩杀宫内。”   “是。”耶律泉嘴角挑起一抹浅笑,转身从殿内走出。   早在耶律泉出发之前,潘美已受命领兵赶往邯恪,城门处安置着一万兵力,吉安守军也在两万,同辽军的四万对垒,本无太大的劣势,偏偏是耶律泉领兵,那四万兵将犹如十万虎狼,不可小觑。   杨家之人留守京中,还不知辽军入宋之事。   耶律泉绕过仓木,直取地形复杂的叶佳,此处兵城具毁,并非良地,大宋也未想到大辽会看中这样一处地界,懒散松懈惯了,对辽军的到来,迟迟未做反应。而大辽此举让守城的宋军有些不解,想要派兵援救时,已经来不及。   半日,甚至不到半日,耶律泉已用最少兵力攻下叶佳,进入庄城。叶佳通往汇渠,城门守兵较之叶佳机灵许多,见有异军突入,便派人前去湘城请求支援,却忘记将战事上禀,京中得知消息的时间又被耽搁。   待湘城派兵前来,耶律泉已攻下内里薄弱的汇渠,顺便赶走了湘城援救。本该继续攻城,耶律泉却等了两日,原是因为,叶佳、汇渠攻之容易,住下难。城内本就少人,物器粮食更是缺少,耶律泉四万大军,疾行五日,越山涉水,一直都未休息,军粮消耗过快,补给迟迟不能跟上,若是盲目前行,可能会功亏一篑,折在守军严密的湘城。   而湘城守军申言在接到叶佳、汇渠战败的消息时,立刻传书京中,并未探清宋真宗此时的位置,待书信八百里加急再入吉安时,耶律泉早已扎营湘城二十里外。   所带兵力有限,耶律泉并未盲目攻取,派了一千人前去邀战,探了探湘城实力。   为了拖延时间,申言立身城门,点了一员大将前去应战。   城门下,两将对垒,势均力敌。申坤却是万分焦急,之前从湘城派往汇渠的援军迟迟未归来,他只是听说耶律泉将那些人从汇渠赶走,并未听说他将他们歼灭,如今的一万人,怎么全都没了踪影,现在驻守湘城的,也只有不到两万之众。   然而,驻守邯恪的潘善并不打算同杨家一起抗敌,请荐了王侁、王甘父子前来,自此,王家在战场上有了一席之地,邯恪共佣兵四万终于在人数上同耶律泉并齐。   “主子。”南古尔跑入营帐,“湘城派往汇渠的援军在路途已被耶律亲王的伏兵袭击,全军覆没。”   “好。”耶律泉冷笑起身,“传我命令,全力攻取湘城,日落前,定要拿下。”   “是。”南古尔从营帐退出,独留耶律泉立身帐内,盯着已经插上蓝色旗子的湘城沙盘,眼中神色凛然。   《宋辽战录》中关于耶律泉攻打湘城的记载一直都未言明,像是战争太过轻松,笔者不知如何写出它的气势恢宏,倒是将墨色全数渲染到了邯恪的那几场战役上,悲壮的令人哀叹。叶佳、汇渠的悄然消失,更是无人问津。   然则,一国疆土,十里二十里也很重要。若无叶佳、汇渠等地,湘城便成辽宋边城,邯恪、吉安又会岌岌可危。权责之下,即使是毫无用处的芝麻之地,也要牢牢握于手中,才算巩固河山。宋真宗在这点土地之争上,还是很有觉悟的。已经传令,即守又攻。   只是,叶佳、汇渠已失,湘城又不保,想要追回三处地界,谈何容易。   守城不易,攻城亦难。   湘城墙头高挂申言头颅,城中百姓也无幸存,只用一夜,便被耶律泉全数掩埋。   屠城、废城,耶律泉向来得心应手,特别是知晓杨家并未参战,只是做了后援,他更是肆无忌惮。   然而,历史学者并不想放过这一场让耶律泉突然大下杀手的战役,为何叶佳、汇渠的百姓可以幸免,偏偏要屠门湘城,众人心中疑惑,想要寻根问据,弄个明白。   此事传入杨家时,已经发生三日。杨泰奉命领兵安吉守护宋真宗的安全,听闻此事,颇为震惊。众人皆知耶律泉行事狠辣,却不曾想过,他会选择在此时,做此恶事。   秦雪不得入军,便多了些自由,她先行赶至吉安,请见宋真宗。再看宋祥一切平安,这才放下心。而此时,湘城已在耶律泉手中。他却迟迟未有动静,似是被何事困住了步子,一直屯兵在内。   不久后,耶律木也急急赶往湘城,同样未走出。更让众人困惑。   然而,日后湘城之事被笔者写于书内时,却被宋真宗勒令删减,成了一宗谜案,而这些事情,也只有参与其中的几人知晓,却被用性命起誓,不得说出。   秦雪送去花家一封信件,邀花解语前来,并为杨泰带去消息,告知他花解语在此,要他做好见与不见的准备。在杨泰等兄弟赶来之前,秦雪引着花解语从吉安跑入邯恪,先见了潘美一面,本以为会吃闭门羹,却意外的见到了他。   “关于潘善之事。”秦雪方要说些什么,潘美抬手拦下,“都过去了。如今,陛下平安最要紧,你来见我,一定同此事有关吧。”潘美一脸淡然,看着倒似真的已经不再介怀。   秦雪并未多想,道出一计,“如今湘城被夺,城中连内应都没有,若想知晓其中发生了何事,唯有潜入城中查探。”   “说得轻巧,耶律泉守城最严,如何能入?”潘美不屑地撇她一眼。   “入城的方法秦雪已经想出,如今来见代国公,只是想借些兵马作外援,若是我将城门打开,代国公要趁机领兵突入,将辽人困于城内。”   潘美微微眯眼,“你真有这本事?”   “秦雪同花娘敢入湘城,自然是有办法。”   “好。”潘善朗声一句,“来人,请王氏父子前来。”   不多时,王侁、王甘同立厅内,抱拳道:“参见代国公。”   “起吧。”潘美看了一眼王侁,微微垂目半晌,令道:“王甘听令。”   王甘端端跪下,潘美继续道:“命你领五千兵马随秦雪剿伐湘城辽兵,一切皆以秦雪号令为大。”   “这。”王甘乃左武卫郎,怎愿听从一介草民,还是个女子,再加之,上次的辛甲狩猎,秦雪轻松赢他,更让他心中不快,争辩道:“皇上有令,女子不得带兵,更不可封将,臣怎可听从这小女子之言。”   “本相并未封秦雪官职,不算违抗皇命,左武卫不必再言,一切皆按本相安排即可。”潘美转向秦雪,“如今耶律泉在湘城,皇上不方便从吉安撤离,若是你能将湘城重新夺回,便能助杨家救出皇上,此次任务艰难,你务必要三思而行。”   “多谢代国公,秦雪定全力以赴。”   从邯恪求兵要比从吉安请兵节省许多时间,秦雪本以为潘美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准备死缠烂打,却未想到,潘美重大局,并无为难,见她有好方法,竟然真的调了兵将给自己。花解语一旁提醒,“潘善的死,潘美不可能不介怀,如今这样友善,会不会有诈。”   秦雪也心中疑惑,却未道出,只是一句,“他信我能破城,我便信他能助我破城。”   “只是,信任是一码事儿,仇恨又是另外一码事,我们这样盲目领兵,万一着了道,便会全军覆没,或者只死我们两个。”   秦雪精明看她,“有王甘在,便什么都不怕了。”   “你是何意?”   “若是潘美派了除王氏父子外的任何一人助我,我便不会如现在一般信任他。如今,他将王甘点给我们,也是要我们放心信他之意。”   见花解语摇头,秦雪解释道:“若是王甘出了岔子,王侁又在潘美一侧,可会无怨言?所以,王甘是一枚棋子,潘美想要我们死死握着,来表示他的诚意。”   “原来如此。”花解语恍然大悟,又一瞬疑惑道:“若是我们打开城门,王甘不来攻城怎么办,他似乎很不情愿相助你我。”   “谁说要你我打开城门的?”   “不是你我,难不成还要是你同王甘吗?”   “正是此意。”秦雪扭头看向领着大军的王甘,“不仅我想要领着王甘入城,潘美也有此意,要我带他同去,你在城外接应,便不怕援军不救我们了。”   花解语垂目细想,抿笑一声,“你果然精明的像只狐狸,如今和潘家那只老狐狸倒越来越像了。潘善就没他父亲那样的脑子。”   话到此处,花解语骤然停声,似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苍白,她想要极力隐藏,却被突然滑落的一滴泪出卖。良久,她才反应过来,“你看看我这眼睛,最近一遇风沙,就会不停地流泪,回头要百里钰好好为我看看。”   秦雪浅浅一笑,“是啊,这里风沙太大,确实伤眼。”她握紧缰绳,偶尔瞥向仍然止不住落泪的女子,心头石头越来越重。   四周气氛凝重,风沙左右扑打,军队全速前行,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湘城地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鹿坡围萧 黑衣潜军   【第五十八章】鹿坡围萧黑衣潜军   暮雪纷纷而落,又是一日寒起。   宋军的队伍驻扎湘城边线三十里外,城内一片安然,并无辽兵巡查四周。耶律泉这次冷静的有些奇怪,秦雪也猜不出城中发生了何事。她点了一名叫刘樟的副将到面前,“你随我领一众兵到湘城楼下邀战。”   副将点了一队精兵随她而去,秦雪遮面前往,想,虽然耶律泉不会亲自迎击邀战人马,但他的手下极有可能认出自己,一切还是谨慎为好。   落雪留痕,马蹄踏足之处,印出深深的脚印。   湘城已近在眼前,秦雪示意副将驱马前行,让他最先喝道:“潘家副将,刘樟,前来邀战。”   守城向下观望,对另外一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匆匆跑走。不一会儿,领来一彪形大汉,秦雪眯眼细观,乃是萧井的长子,萧然。   若是此人知晓秦雪在面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下来将她撕碎,以慰萧井在天之灵。   萧然垂目看了看来人,不屑地随手点了名同刘樟官级相当的副将出城应邀。   战马对视而立,秦雪在刘樟耳边叮嘱几句,他明白点头。两人一剑一刀,对持间擦出电光火石,辽军副将明显有股蛮力,刘樟几个回合后,已经被冲击的步步后退。秦雪不敢出声,有些焦急地盯着眼前一幕。   猛然间,秦雪一声令呵,“撤。”众人转身纷乱而逃。   刘樟此刻正在湘城楼下,惊讶张望已经开始逃窜的宋军,险些被辽军副将的大刀划破军服,他策马一旁空地,由于地滑而有些踉跄。此事,秦雪领兵已经跑远,湘城城门缓缓张开。刘樟惊觉不妙,朝宋军留下的痕迹追去。   “哪里跑。”萧然已经踩马冲出城门,辽军副将也急急追去。   行至鹿坡山山脚,秦雪领兵迅速转弯,队尾之众依然被萧然看出行踪,他挥动马鞭最先冲去。与此同时,花解语领了另外一股军队从鹿坡山跑下,拦断萧然兵马,使他腹背受敌。萧然惊慌转身之际,秦雪已经领兵折回。   王甘虽不情愿被秦雪指挥,却是立功心切,秦雪看出他的心思,将首功送给了他,要他领一众队伍圈守萧然。花解语故意露出破绽,使得萧然有机会从她的方向突围而出,领着军队折返时,花解语及时补住缺口,又切断了萧然的一部分兵马。   而,此时的王甘已经守在萧然撤军的路上,待他跑入埋伏圈,本该将他一举拿下。依照秦雪的计划,王甘只需拦下萧然,将他束缚,做个俘虏。谁知,王甘为立大功,不顾秦雪谋局,擒住萧然的同时,将他的头颅一并斩下。   “王甘。”秦雪惊愕跳马,冲到已经落刀的王甘身旁,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然脖间喷涌而出的血肉,“你。”秦雪气恼怒瞪王甘,“你这个鼠目寸光的东西。”说着,一拳挥在王甘脸上,力道极大,在王甘脸颊印出拳印。   “你敢打我。”王甘疾行一步想要打回来,被花解语呵斥住,“王甘,代国公有令,军中一切以秦雪为大,你敢还手试试?”   王甘握紧拳头,用舌头顶了顶依然酸胀的面颊,收了长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众人互视不语,挑挑眉梢。秦雪蹙眉看向已经死去的萧然,大声唤道:“刘樟。”   “末将在。”   “将萧将军收拾干净,头颅缝回身上,等我命令。”   “是。”刘樟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将萧然抬走,自己则抓起了他的头颅。   “收拾残局,点将。”秦雪又是一声,众人开始行动,打扫战场。   花解语见秦雪气恼,走上前宽慰,“算了,这个计划破了,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秦雪望向湘城的方向,颇为感慨,“花娘,以前杨顺同我说,在战场上,我欠别人的,同别人欠我的一样多。如今,我真的欠萧家太多了。”   花解语拍了拍她的肩膀,“湘城百姓被耶律泉下令屠城,你觉得,动手的是谁?耶律泉吗?。”   秦雪咬唇看向花解语,见她淡淡抬眼,也是看向湘城方向,听她缓缓道:“动手的,一定是萧然。”   雪片越来越大,覆盖山野木林,地面红痕被白毛遮盖,一瞬失了颜色,周围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被大雪遮挡的毫无痕迹。极远处,已经快被掩埋的行军痕迹,越来越淡,直到某刻,全部消失。   湘城府衙,耶律泉行至小院,抬头观看落雪,眼中存着意味不明之色。南古尔徘徊院外,鼓足勇气后踏足院内,“参见。”话还未说完,已被耶律泉打断,“死了吗?”   “还不知,探子查到,鹿坡山有血痕,应是经过大战,只是,未发现尸体。”   “宋军是谁领兵?”耶律泉从廊下走入空院,雪片打落身上,飘至眉间。   南古尔慌忙撑伞,想要为他遮挡,却被他抬手拦下,任雪花飞落,覆盖衣衫。南古尔张了张口,良久,道:“前来邀战的,是一个叫‘刘樟’的副将,领兵而至的是一个蒙面人,还不知是谁。为军首的是一个官世家子弟,唤作‘王甘’。”   “王甘?”耶律泉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微眯眼睛细想一番,“那个蒙面前来的人,可有谁觉得眼熟?”   南古尔咽了口吐沫,“小的已经打听,那些见过秦雪的士兵,对那蒙面人并不熟悉,可见,应不是秦雪。”   耶律泉仰头轻叹一声,“这些天,守城不可松懈,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命人将东西连夜送出。”   “是。”南古尔应声退下。握紧拳头,心中忐忑,他方才撒了个谎,其实,守城有人认出了那个蒙面人,看着似是曾经紧随耶律泉的女奴隶。   入夜,湘城城门缓缓开启,一蒙面黑衣人骑马从门缝走出,与此同时,城门又被掩上,黑衣人向空旷的白地跑去,一瞬消失在暗夜中。   黑衣人趁着月黑而行,加之,穿林过山的技巧极好,并未被四周巡兵发现。他已行至宋军军营外,将马匹拴在枯木旁,躬身徒步向前。军营前守着两人,神色冰冷,盯着远方有些愣神。军营内,几路士兵端着长矛正在巡营。并未发现远方异动。   花解语从一座营帐走出,手中捧着木盆,入了另一座营帐。黑衣人绕着枯木林寻着军营漏缺,觉得军中排兵布阵很似他惯用的手法,心中不禁更加确定谁在里面。他稍稍后退,看了看凄白月色,终于望到一路巡兵,自己像是猛虎觅食般慢慢蹲下,盯着他们越来越近。   五人的队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用眨眼功夫,他便将几人解决,褪下其中一人的衣服遮于自己身上,等着下一路巡兵的到来。果然,连巡兵的换守时间都同他布置的差不多,第二股人接近时,他并未全数斩杀,而是悄无声息地拖走了最后一人,自己则站于队伍之后,混入军中。   环视四周,他趁着队伍转弯之际躲身一座营帐后,正是花解语方才走出的营帐。他慢慢转了身子,后背滑着帐布移动,寻到帐门,转身躲入。   几日前,吉安城内,杨泰领兵到达,宋真宗总算松了口气,只等潘美处攻打湘城的消息,并不知秦雪计划已被王甘破坏,目前同耶律泉相持不下。杨顺听说秦雪领兵前去,心中担忧,前去请命相助湘城主力。   只是,潘美同宋真宗言明,潘、杨两家用兵战法不同,想潘家以功为主,杨家以守为主,护住刘娥、宋祥的安危最要紧。宋真宗也觉得这样较为妥当,并未点兵给杨顺,却留下一言,‘若是担心秦雪安危,准他领杨家护卫前往湘城’。   杨勋本为军师,自然要用于战场之上,留守后军有些暴殄天物,考虑到他平日对耶律泉有所了解,宋真宗特命他也前去助军,拜为‘二品参军史’,所到之处,如他亲临。   冬日寒冷,杨勋身子并不能承受,带着病体同杨顺一起出征,杨家派了侍卫护送二人,终于在四日后到邯恪。潘美碍于杨勋身份,也算对二人有礼,命人好生照顾,军中事务却是故意不道明,杨勋已经安置两日,对此地战局仍是一头雾水,又迟迟没有秦雪的消息,他整日忧心,身子每况愈下。   军营内,黑衣人已经走入营帐,并未看到人影,却见一席白衣铺在软榻上。帐内升起炉火,倒是十分暖和,一缕白烟从自制的屏风后慢慢升起,舀水声随之传来,紧接而至的是秦雪的声音,“花娘,我身上还是一股腥味儿,你说的法子不怎么管用。”   黑衣人向前一步,踏步声并未被秦雪怀疑,依然努力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屏风被一掌拍落,白沙缓缓飘地,惹秦雪惊愕转身。   “你还活着?”声色冷淡,神色冷淡,黑衣人,似是比这寒夜更加冰冷。   “耶律泉。”秦雪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之人,下意识地扯来一旁的白绢,想要遮掩身子,却被眼前之人举起手中匕首,将白绢顺着水痕划成两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假讯诱雪 落院三日   【第五十九章】假讯诱雪落院三日   清晨的薄雾,皑皑如雪,同远山的一层白恰恰融合。伙房升起灶火的浓烟,花解语步入秦雪营帐,“怎么还不起来?”却发现眼前一片狼藉,不似打斗过的痕迹,却胜打斗的痕迹。   “秦雪?”她环视四周,满目惊讶,看到已经冰凉的浴水,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来人。”花解语高声喊出。   一个小兵匆忙步入,“姑娘有何事?”小兵抬头间,看到帐内的情况,也是一脸惊愕。   “秦姑娘呢?”   “小的不知。”   花解语气恼踱步,眼睛扫向边角的床榻,一封信躺于软被上。花解语将信展开,秦雪的字迹现于内里,‘花娘勿忧,秦雪一切平安,泉同我有些事情要去解决,秦雪很快回来。’   “耶律泉。”花解语将信件慢慢揉成团,扔进了已快熄灭的炉火内,又引起一瞬的火光。   湘城楼下,秦雪同耶律泉步入城门。如今,这里已是一座空城,除了四处巡逻的辽军外,再无半个宋人。想着这里曾经发生的可怕之事,秦雪只觉全身发怵,几乎能闻到那时血流满城的腥味。   “一座城的人,竟无人敢反抗,实在可笑。”耶律泉声色冷淡,看着秦雪的表情,为她描述着当日之事。   秦雪并未回答,拖着步子随耶律泉继续向前。迎面跑来南古尔,见她后激动地行了个礼,“秦雪,你怎么来了?”眼睛瞥向面容冷淡的耶律泉,极为大胆地补充了句,“王子日夜盼着能再见到你。”   “是吗?”秦雪冷笑一声,“那日乔素派人暗杀我,应该是你家王子透露的风声吧。”说话时,耶律泉蹙眉盯着自己,慢慢握紧拳头。   “王子只是提醒乔家大公子不可掉以轻心,并无伤害秦雪的意思。”南古尔着急解释,被耶律泉瞪着退下,张了张口,还未道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秦雪不想再多言,瞥向耶律泉,“他在哪里?”   “三日后便到。”耶律泉依然声色冷冷。   “你骗我?”   “是。”耶律泉微抬眉目,“我骗你。”   “你。”秦雪从腰间取出匕首,极为警惕地后撤一步,“蒙蛰到底在哪?”   “蒙蛰?”南古尔又抢话道,“他没来啊。”   “耶律泉,你混蛋。”秦雪看了看四周端起长矛弯刀对准自己的辽军,“你将我骗来有什么用?”   耶律泉挥了挥手,众人放下武器,他向前一步,一旁大将惊慌跟随,生怕秦雪伤了他。耶律泉倒是淡然,盯着眼前举刀之人,嘴角抹出一道弧线,“有你在,花解语便不敢随意攻城。听说杨顺、杨勋已到邯恪,顾及你的安危,他们那里,自然会制衡潘美出兵,如此以来,我这里做事,岂不方便许多。”   “他们不会受你威胁的。”   “是吗?”耶律泉一脸不信。   秦雪垂目,又道:“即使能一时牵制他们,时日久了,皇上一道令旨,他们就会攻城,你擒了我也无用。”   “三日,我只要三日,而你在此,也定能为我赢回三日时间。”耶律泉抬抬手,看向身后的南古尔,他点头明白,走上前慢慢拿下秦雪的匕首,小声道:“秦雪得罪了。”说着,已经接过一旁军士递来的绳子,将秦雪绑紧。   “南古尔。”在众人带下秦雪时,耶律泉突然道;“你看着她。若是她想逃走,就必须杀了你。”   秦雪气恼蹙眉,被南古尔轻轻抓着带入一座院子,安置在屋内。   回想昨日,秦雪十分懊悔,耶律泉最善驱心,她怎可掉以轻心,相信了他的话。   烟气熏蒸的浴盆前,耶律泉慢慢凑近她,手中匕首端直,仍有半块儿白绢遮于上面,随着突然松落的匕首一同撞地。秦雪想要起身,被耶律泉看出动作,将她牢牢压在水中。   “你来杀我?”秦雪散落的头发沿着水波层层飘动。   “杀人?我很少亲自动手,被我杀,也算荣幸。”   耶律泉抚摸着她的身子,惹秦雪咬牙强忍,却由于被大力按压,肩头的痛感超乎其它。她不敢看身后慢慢抱紧自己的人,紧闭双目,揣测着耶律泉到此为何?   水色浸染着彼此,耶律泉袖管已湿,遮在秦雪的前身,上升的水汽和怀里人的体温,让耶律泉感觉异常温暖,想要亲吻那人时,明显察觉到她身子的颤抖,她在害怕。   “难得你还怕我。”耶律泉猛地咬住秦雪的耳朵,惹她疼的叫出声,却又不敢惊动帐外之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面对这个人,秦雪很难招架,像是他无法琢磨自己一般。   “带你见一个人。”   感觉耶律泉松开了自己的耳朵,秦雪微微侧头,耳根的疼痛渐渐消失,面颊蹭上了他的唇边,气氛很是暧昧,“带我见谁?”秦雪想要将头转向另一旁,却被耶律泉一只手捧了回来,仍然保持让人窒息的距离。   “蒙蛰。”一语落后,秦雪猛然愣怔,不可思议地回问了句:“他当真在此?”   “他是那么好的工具,随时都能诱到你,我为何不放在身边?”耶律泉的唇线沿着秦雪已经僵直的身子滑落她的脖颈,感受到秦雪越来越厚重的呼吸,和越来越紧绷的神经,耶律泉轻笑一声,“没想到,他竟能促动你。”   “你可知,让我见他,他一定会死。”   “知道。”   “你现在又为何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耶律泉淡淡浅笑,良久,缓声而出,“为了让你跟我走。”   林中被系于枯树的红棕马仍立在原地,耶律泉牵着秦雪走于它一旁。   “上马。”耶律泉将秦雪扶上马匹,自己坐于她身后,将面前女子抱得极紧,并未驱动马蹄。   “怎么?后悔了?”秦雪见他迟迟未动,冷语问道。   耶律泉将她环入臂弯中,声音顺着她的耳垂滑入耳骨,“若是我放弃一切,带你远离大辽和大宋,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你愿不愿意放弃为秦楠报仇。”   这句话很熟悉,曾几何时,她也问过一个人,若是她放弃报仇,放弃逃跑,他可愿为她放弃大辽王子的尊位。只是那人说,他做了王子,才能更好的护着她,他即使是王子,也能同她在一起。   如今,他再用这种方式问自己,有多讽刺。   “耶律泉,我说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秦雪感觉身子被夹紧了些,她却不敢回头。   “怎么会晚,什么时候都不会晚。你只要回答,愿,还是不愿。”今日的耶律泉,有些奇怪,他平日里虽然执着,却不会为一件事,一直询问一个人,如今,这副样子的他,很难看到。   “不愿意。”   “驾。”耶律泉一声闷吼,策动马匹朝已经开始透光的天幕奔去,黎明近在眼前,他却要永远呆在黑暗中,无法走出了。   小院屋内,秦雪抱膝而坐,看着面前的南古尔,转动眼珠道:“他不舍得杀你,对吧?”   “若是跟秦雪比,主子会选择秦雪。所以,你若打昏我逃跑了,那我就活不成了。”南古尔认真道。   “你死不死,我才不管。”   “房门没锁,秦雪也没被绳子绑着,若是你不顾及我,早就逃了不是吗?”   “我是没力气,有些饿了。”   南古尔浅浅笑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你真对我这样放心?”   “秦雪不会害南古尔的。”说话间,南古尔已经从屋内走出,他行至廊檐下,耶律泉早已等在那里。   “主子。”南古尔低头拱手,“若是秦雪姑娘真的逃走了呢?”   耶律泉将一柄弓弩塞到他怀中,冷冷一句,“杀了。”   南古尔面色一惊,看向转身离开的耶律泉,再看自己手中的弓弩,良久愣怔,听着身后可能随时开启的房门,手上有些颤抖。   然而秦雪处,好不容易能够入城,她怎会选择轻易离开,怕是请都请不走。   耶律泉只是想拿南古尔试试她,看她到底还对以前的人事眷恋多少,看她会不会不顾南古尔的安危而逃走,却不知秦雪正在千方百计地想要入城,他的一试,恰恰助她。   屋内,秦雪慢慢起身,既然南古尔不再束缚她,她也就自由许多。慢慢轻起门扉,探了探头,她从屋内走出。南古尔握紧弓弩静立墙角,心中祈祷着秦雪千万不要逃。   小院并无闲人,甚至没有看守他的士兵,冷冷清清的一番冬景。秦雪踏出院子,南古尔从身后跟上。秦雪走入街市,南古尔依然紧随。秦雪并不回头,街上巡兵也似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各自走着。   三日?为何三日?   秦雪想着耶律泉困她三日之事,不明白这三日他要做些什么?有什么事情要他耽搁这么久在这空城内,即使无事可做,也想再要三日。   行至城楼前,秦雪正欲登上,被两个辽兵拦截,二人并未看她,似是拦着一缕气息一般。秦雪觉得有趣,耶律泉既然想玩,那便陪他玩。秦雪慢慢转身,果然见匆忙隐藏的南古尔,此刻正在夹道内。   她从夹道前走过,假意未看见南古尔,只顾独自绕城查看,行走中并未发现有奇怪的地方,只是南角街道的一座道观口莫名的站了几个士兵,有些突兀。看着是座已经荒废许久的道院,不知里面有什么,才让耶律泉着意添了些兵马在哪里。   午时已到,秦雪肚子有些饿,猛然回身,撞上未来得及躲避的南古尔,“过来吧。”她无奈地叹出口气。   “我是怕秦雪迷路。”南古尔匆匆跑到她面前。   “我饿了,陪我去吃饭。”   “那,秦雪不跑了?”   秦雪看了看他手中的弓弩,“不跑了,免得你为难。”   “秦雪姑娘最好了。”南古尔乐呵地跟着秦雪,脸上神情终于轻松。   秦雪不禁好笑,你家主子同我斗心眼儿都不一定能赢,竟然派你这个傻小子。看来耶律泉遇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心下可能着急,诸事便无法想周全。如今,放她独行,已经是大胆之举,还派了南古尔这个没心眼的孩子,秦雪更觉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雪破湘门 李氏旧物   【第六十章】雪破湘门李氏旧物   入夜,秦雪回忆着道观附近的地形,开始谋划如何潜入那里。南古尔始终紧紧跟在身边,秦雪无奈,细想下只有先打昏他这个办法。   秦雪将南古尔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拿起他手中的弓弩,又找到一支火折子放在胸口,寻着暗处开始移动。四周巡兵不多,同白日里不相上下。耶律泉自信,认为不会有人潜入湘城,所以一切部署并不严密。依着记忆,秦雪赶至街角,探头观望,道观守门依然是两人。   不知内里是否还有守兵,秦雪端起弓弩射出流箭,并未对准二人,而是刻意射偏。   “去看看。”一人的声音传来,秦雪背靠着墙壁缓缓移动,待其中一人从街道冲出,秦雪这才出手命中其要害。士兵倒地后,秦雪立刻转向街道,朝剩下的一人冲去。   见秦雪突然而至,士兵慌忙举起弯刀,却被秦雪射出的弓弩锁了喉咙,狰狞倒地。   两人动静虽然不大,若是院内有人,依然可以听到,秦雪立身门外许久,都未见人冲出,便知道,那是座空院。   她抬步走入,道观内有几间屋子,房门都是大开,唯有一角的一间破屋半掩着门。秦雪推门而入,尘土扑面而来。透着月色的亮光,可以看出这间屋子似是许久都未来人。再看四周摆设,又像是被人移动过,刻意撒了些土灰在其周围。   秦雪将桌椅推向四周,想要看看耶律泉在掩饰些什么。脚步刚刚踏入中间的土石块,却被突然的松软差点绊住脚,原来,方木桌下,有一块儿可以掀起的石板。而石板下,便是一截旋梯。   通往暗室的路漆黑阴冷,秦雪踉跄而行,终于走到楼梯尽头,手指触碰到一盏煤油灯。秦雪用火折子将油灯点燃,透出的亮光将漆黑一瞬照得通明。一间偌大的石室现于眼前。   《梁代李疆》中曾记载一事,大唐末代皇帝唐哀帝李柷被梁王朱温所挟,做了个傀儡皇帝。他一生命运坎坷,碌碌无为,直至最后被朱温降为济阴王,得了一处封地,一个月后,突然猝死。由此,唐灭梁出,开始了诸国纷争的局面。   相传,李柷有一兄弟名唤‘李詹’,是个行军打仗的鬼才,若是李家遗军当时由他带领,兴许会是另一番景象。只是,诸事已过,再也无法重来。李詹心中气恼,觉得弟弟诺诺无能,便亲自赶去济阴要他手中的兵将。   李柷生性懦弱,不敢再起兵反梁,始终不愿交出大唐遗军。李詹一怒之下将其斩杀,自立为王,领着余军开始了复国之路。只是,当时的大梁国力强盛,李詹的兵马不足为患,梁王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李詹手中之人日益稀少,屡战屡败,几乎一蹶不振。他身边有一谋士,献言,要他缓缓再做打算,若是将手中兵力全数赔上,李家王朝将会彻底覆灭。李詹思量许久,终于忍下。他领着残兵旧部躲避山林,过起了猎户的生活,但是从未放弃复国的想法。   时光匆转,李詹旧伤复发,命悬一线,临终前,他将儿子李京唤到面前,将兵马交付给他,半日后,便离开人世,结束了自己有些遗憾的一生。他即使到死都未想到,李京的心思根本不在复国之路,反而一心系于修仙论道的旁门别术。   即使谋士进言,依然无法提起李京的斗志,他反而说服谋士,觉得李家兵马还未到富足的地步,应该继续隐藏,直到壮大那日,才可一举成事。他所用的屯兵之法与李詹不同,竟命人修葺了一座道院,众兵将皆丢盔弃甲穿上了灰袍道服。复国所积攒的金银兵器也被藏在了道观内,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日后,谋士病死,便再也无人向李京进言复国之事,大家开始安于现状,过起了可以丰衣足食的道士生活。李氏终此而亡。由于此事已过多年,那些财力珠宝无人找到,这一桩事,也便成了传言。   如今,秦雪挑灯游走于石室,看着满目的金银珠宝、盔甲兵器,便想起这个典故。她惊愕地凑近被尘土蒙上的东西,这才明白为何辽军进城后会有那样一番反应,想是他们要偷偷将这些宝贝运送回辽国。而这些东西若是被大辽得到,行军的银钱便不成问题,他们更会肆无忌惮地攻入大宋,挑起战事。   秦雪举着油灯从石室走出,轻轻松了手指,油灯落地燃烧,撞出一片火光。不消多时,整间屋子开始冒烟,冬日的烈火熊熊而起,秦雪从屋内逃出,躲在街角暗处,等火光窜至足以被人看到时,再随机应变。   果然,迎面跑来一路巡兵。   “快救火。”一人起声喊出,此时,火速已经蔓延到整座道观。秦雪依然躲在暗处远观,等待更多的人到来。   又是良久,待慌张的人数越来越多,她将泥石灰抹在脸上,开始往人群中涌去,捡起一个辽兵掉落的帽子戴在头顶,随着跑去打水的人影开始向外跑。   城门处也有了骚动,如今,大火已经吞噬了十几间屋子,根本无法挽救。多数士兵开始涌向城门,秦雪方要同去,想起南古尔还在屋内,且在火势蔓延而去的那处,她心中一惊,方要转身去找他,却看到踏马而来的一身朱红。   而耶律泉身后,就是已经醒来的南古尔。秦雪转过身,弯腰逃窜,并未被耶律泉看出,两人越过她朝城门奔去。   “不要慌,将城门打开。”耶律泉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秦雪趁机随人群跑去。   “南古尔,快去找她。”耶律泉怒吼一声,南古尔领着十几人又折回城内,耶律泉则骑马立在城门处,仔细看逃窜的人影。只是,人数太多,大家皆灰面蓬头,根本辨不出谁是谁。   秦雪低头前行,从耶律泉身下经过,他的目光正在远眺,根本就未在意,直到秦雪从城中逃出,他依然在寻找着她的身影。   极远处,杨顺踏马而来,看到满天的火光心中担忧,脚下速度也快了许多。   城外逃出的士兵倒地喘息,只有秦雪一人仍在逃窜,脚下没有代步的马匹,她又跑了许久,脚下力气全无。几乎要放弃时,看到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杨顺。她拼命朝那人挪去,扑到地面后,终是无法起身。   “雪儿。”杨顺已经赶来,将她一把搀起,顾不得询问她是否受伤,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到马上,秦雪知他这样做一定有原因,视线移向了湘城城门下,原来耶律泉立在那里,正在盯着远处的这一幕。   “驾。”杨顺一刻都不敢停留,调转马头朝着黑夜跑去。   军营门口,花解语焦急地踱步等待,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激动地跑过去。   “秦雪。”见到两人平安归来,她格外高兴,“有没有受伤。”她抬手将秦雪从马上扶下。   “花娘放心,我很好。”说话间,秦雪的视线扫到同样立身门口等待二人的杨勋,见他站在寒风中,秦雪不忍地跑去,“三哥怎么站在这里。”   “帐子同这里比,还是这里离你们近些。”   秦雪凑近杨勋轻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三哥讲。”   杨勋点点头,看了眼杨顺,“你同花解语帐外等着。”   杨顺明白点头,同花解语将大帐守得牢靠。   帐内,杨勋意外,“李氏的旧物?”   “是,满满十几箱子,还有黄袍和军用。”秦雪点头肯定。   “难怪耶律泉要人死守湘城,又要用你胁迫我们三日时间,想是要偷偷运出这些东西。”   秦雪轻声道:“耶律木同他商定好的汇合之日是明日子时,我们必须将东西拦下。”   “此事任何人都不许透露,皇上那里,等东西到手后再传消息,你将老四和花娘喊来,我有一计。”   账外,花解语不解,“耶律泉如今全军大乱,我们为何不攻去?”   “我们区区一万,对付一方四万,即使他们是残兵旧部,也不会是场必胜的仗。”杨顺望着极远处偶尔窜起的火光,补充道:“从我带雪儿逃回时起,耶律泉一定已经做好了防范部署,我们此时去攻,凭他的精明,我们无异于自寻死路。此时,我们反而更应该做瞎子、聋子。”   与此同时,军中一片骚乱,军营门口突然冲出一众士兵,杨顺慌忙跑去,拦下其中一人询问,“发生了何事?”   “左武卫领了五千人前去攻打耶律泉。”   “胡闹。”杨顺气恼地推开面前之人,奈何自己并非领军首领,无法下达撤军的命令。此时,秦雪也从大帐冲出,了解了情况后,踩上一匹马朝已经奔走的队伍追去,杨顺一同前往。   趁此时,杨勋吩咐花解语,“我同老四带来十名护卫,你与他们扮成劫匪,将王甘擒下,待杨顺去找你们时,再将他放出。”   “好,我这就去。”花解语并未问为何,依照杨勋吩咐,领着杨家护卫也朝王甘追去。   耶律泉处,由于大火燃烧,很难辨认宝物所在的位置,火光依然突起,军队更是走不进去,而宋军又会随时攻来,他的境况比任何时候都要堪忧。   王甘速度极快,一马当先已经冲过鹿坡山,回头观望时才发现,身后跑步的士兵并未全数跟来。无奈之下,他停下步子催促一声,“都快些。”   花解语领着十名杨家护卫翻山而来,从鹿坡山山顶向下冲去,拦在王甘面前,十一人蒙面不语,刚刚从山腰冲下就对王甘拔剑已对,王甘只觉一惊,从马上倒地。身旁士兵方要救他,便听到秦雪的命令声,“都不许动手。”   她踩马而至,同花解语等人开始对战,故意落了下风。几人先将王甘束缚,打昏后扔上马背,牵马跑走。剩下几人毫不恋战,也都抽身离去。秦雪觉得不妥,点了几人道:“快去追,务必救出左武卫。”   秦雪转身看向剩下的众人,“代国公有令,军中一切以我为大,日后,王甘领兵出征也需征得我的同意,若是有人再敢盲目跟从,军法处置。”   “是。”众人拱手听令。   “回营。”秦雪一声令下,将队伍重新带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兵行险路 泉救木军   【第六十一章】兵行险路 泉救木军   辽军传信官飞奔至耶律木的大军前,道明了湘城被毁的消息,且所发现的宝物仍未寻到被埋在了哪里,耶律泉正在抓紧盘查,要耶律木领兵前去支援。   杨勋处兵马极缺,若是贸然攻打耶律木的援军,可能会被耶律泉‘黄雀在后’,若是全力攻打耶律泉,又要提防耶律木的偷袭,可谓腹背受敌。倘若兵分两路,各处都不会占优势。为今之计,便是请兵支援。   邯恪已经点了足够的兵马,潘美应不会再派兵前来,毕竟守城要紧。若从别处调兵,时间上怕是会耽搁,如今以一敌二的局面已经形成,无法避免了。   花解语领着杨家护卫扮作山匪看守王甘,要他无法参与其中。营帐内,杨顺、杨勋同秦雪商议此番对战的阵型。沙盘处,三人立身研究,都无可靠的想法。   耶律木援军第二日入夜便会到达,若是让两军汇合,他们势必会反攻而来,届时,宋军同样危险。左右斟酌,这场仗两日内必须要打。   杨勋被寒风侵体,扶着沙盘猛咳几声,邯恪沙雕上的红色旗子被震下。秦雪、杨顺慌忙扶他,倒了杯水帮他顺气,总算让他平稳许多。   “不妨事。”这一年,杨勋的身子越来越差,若不是有百里钰帮忙调理,他怕是要撑不过新年了。   “‘松骨’的解药,当真这样难配?”秦雪担忧地扶着他。   “怕是毒师卜都做不到。”杨勋轻咳一声,示意二人放开自己,“形式紧急,先商讨战术要紧。”杨勋不愿别人总将注意力放在他的病体上,生硬的转了话题。   秦雪、杨顺会意,便不敢再提。   盯着倒于沙盘的旗子,秦雪眼中一亮,“我们为何非要陷入辽军二对一的战局,为何不能将时局扭转,换为我们二对一?”   “秦雪何意?”杨勋追问。   秦雪指着沙盘,“若我军去攻打耶律泉、耶律木任何一方,都不会占上风。倘或,我军诱导其中一方去攻打邯恪,同潘美里应外合,便会将战局转为宋二辽一,即使他们另一股援军赶到,也会是一对一的局面,我军胜算便大了许多。”   “不妥。”杨顺心存担忧,“两军如若交战,便会形成辽军攻城,我军赶至邯恪救城的局面,那么,第二股辽军赶至时,我军又会被前后夹击,同样的左右无路。”   秦雪垂目,良久,点头道:“‘兵行险路、绝处逢生’,毕竟我军在邯恪城下,倘若真的被两面夹击,也可转为以攻为守,借助邯恪的兵力同辽军一对一叫阵。”   “是有些危险,却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与其以一对二,不如以一敌一,来场实力战。”杨勋点头赞同。   杨顺看了看邯恪沙盘,“我军若是全数参战,未免太冒险。若是非行此计,花娘处也需点些兵将,做后援,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点头,秦雪道:“戏要做全套,我这就去同潘美商议,在邯恪等你们。“   远郊林外,耶律木大军被报信官拦下,“耶律亲王,邯恪守军有变。”   “邯恪?潘美不是固守城内吗?”   “昨日入夜,潘美派出五千余众赶至吉安。   “这只老狐狸,以为全力守住吉安,我们就无法杀了那个大宋皇帝吗?笑话。”说着,耶律木抬手传令全军,“听我命令,转攻邯恪。”他又看向报信官,“同耶律泉说,我晚些再去运宝贝。”   湘城废墟处,耶律泉已经整好军队,安营驻扎,等待耶律木的到来。传信官赶至时,耶律木已经离邯恪极近。   “你说潘美派出多少援军赶去吉安?”耶律泉神色骤冷。   “五千。”报信官如实回。   “邯恪是吉安的最后一道防线,那座城即使再牢固,五千人撤出,未免太儿戏。”耶律泉慢慢转身,看了看手中军队,挥手示意报信官前来,“用最快的方法拦下耶律木,要他不得莽撞,速速来湘城同本王汇合。”   待报信官匆匆跑走,耶律泉又示意南古尔向前,“找到东西后立刻返程,不得耽误。”   “王子要去邯恪?”南古尔很是担忧。   “母后不希望他出事,如今,秦雪用计诱他,无非是想为花解语和潘善报仇,倘若他真的落入宋人手中,怕是活不成了。”   “耶律亲王身经百战,或许能看出这是诱敌之计,如今这样做,是故意落入圈套也说不定。”   耶律泉冷冷看了眼南古尔,“明知是死,你还会去吗?”   南古尔不知如何回答,低头半晌,才道:“秦雪同耶律亲王虽有过节,可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她或许会念及旧情,不会置耶律亲王于死地呢。”   “他对秦雪从未手软过,秦雪的性子,又是遇强则强,两人碰撞,总是受伤,如今到这战场上,怕是只有你死我活这条路了。”   邯恪城楼,潘美亲自督战,许久未穿的金甲战袍已经挂于身上,立身挺直,等待耶律木的大军前来攻城。方圆十五里,秦雪领着五千兵将朝着湘城方向赶去。花解语处已经做足准备,等待邯恪烽火燃起,她便领军来助。而此时的杨顺,也已领着兵马向邯恪进发,杨勋垫后军中。   大战将近,一促即发。   湘城废墟,南古尔领兵搜寻宝物,所带人马十分充足,本以为杨家领兵全部赶至了邯恪,却未想到,杨勋点了秦雪前来抢夺。待宝物终于从残墙烂木下挖出,开始押运时,秦雪突然而至,领五千兵轻松抢下宝物,碍于南古尔在,她并未下令将辽军全数斩杀。   “秦雪。”南古尔看向一身戎甲的秦雪,“耶律亲王,还请秦雪饶他一命。”   秦雪冷冷地看了眼南古尔,调转马头随众军离开。   邯恪城下战事已启,耶律木指挥从容,攻守有序,倒让潘美有些招架不住,城中守兵本就不足,加之被秦雪求了抢宝的五千人,让城中防守更加薄弱。潘美挥手示意,烽火一瞬而起。花解语处慌忙领兵出发,杨顺也已抵达,由后方猛然冲击耶律木。   这样一前一后,耶律木才知上了当,想要转身回防已然来不及。无法招架之余,他只得放弃攻城,转而全力抗击杨顺援军,终于可做到势均力敌。潘美立身城门观战,不敢派兵出城增援,只因耶律泉不知藏身何处,若是盲目开城,或许会被他得利。   花解语行至一半路,竟遇耶律泉伏兵,险些全军覆灭。她领着余军绕山而行,无法再去支援杨顺,而耶律泉的另一股军队却悄然的行至杨顺背后,让他替了耶律木方才的位置,被夹击中间。杨顺等待的援军迟迟未来,想到可能是耶律泉看出了计策,已经做了准备,如今,花解语处,应该同他一样危险。   王侁担忧儿子王甘的安危,趴在城里探看,并未看到他的身影,心中更是焦急。   “活捉耶律木。”杨顺突然一语,刻意声色嘹亮,佐格也随着附和一句,“活捉耶律木。”   潘美立城观望,问一旁守兵,“他们在喊些什么?”   “回代国公,四公子似是在说‘活捉耶律木’。”   “耶律木?”潘美大惊,看向城楼下的辽军首领,“这不是耶律泉吗?”   “小的不知。”守兵不敢确定。   “耶律木。”潘美握紧拳头,看着那张脸,想起前些日子来京商讨和亲的辽国使者,怎会想到不是耶律泉而是耶律木,若是早些知晓,他一定会为潘善报仇,不会轻易放耶律木回辽。   “开门迎战。”潘美一声令下,城内五千兵马猛然窜出,同交战的两方汇合一处,杨顺终于得了些喘息的机会。   秦雪护送宝物赶往邯恪,不知如今战事如何,不敢走得太快。依据计划,这些宝物都要在日落后才能进城,秦雪命人又放慢了些步子,却在绕山时,发现了花解语残军的身影,两军也便汇合,一路未遇辽敌。   耶律泉只是派兵相助耶律木,并未亲自参与其中。待大军全力迎击杨顺时,一众小队将耶律木护在身后,从战场拽出。   本以为此次耶律木能够逃脱,却未想到,秦雪担心杨顺安危,先领了一路人前去探查战事,路途中,同耶律木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泉救木军 勋心不稳   【第六十二章】泉救木军勋心不稳   秦雪身后百人,耶律木身后数十人,加之耶律木刚刚从战场撤下,身体疲惫,面对怒意正盛的秦雪,落了下风。他惊慌后撤,却被围上的宋兵重新逼回。   “竟然是你?”他看清秦雪面貌,又惊讶又意外。   “我说过,总有一天要你落到我手中。”秦雪拔出一柄长剑,“你害潘善惨死,又毁花娘清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提起这两人,耶律木突然朗笑,“那个潘善,没有一点儿他父亲的样子,杀了他,如同捏死一只蝼蚁,毫不费力。至于你口中的花娘,真是个动人的骚货,你不知道,她在本王身子底下那股风骚劲儿,本王真是终身难忘啊。”   秦雪知道耶律木在故意激怒她,握紧拳头强忍怒气,对身边人道:“一个都不许放过,若是有人想逃,格杀勿论。”她已经怒红的瞳色射入耶律木全身,却未打算此时扑上前将他制服。耶律木是个高手,若是盲目同他对打,秦雪不一定能赢,如今,是要想办法解决他身边的那群碍事之人。   良久,双方对视,都未有动静。耶律木明显不耐烦,一只手握在剑上,“秦雪,你不是一直想同本王单打独斗吗?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赌注呢?”秦雪知道,耶律木谈要求必有条件。   “若是本王赢了,你便放本王离开。若是你赢了,本王愿意束手就擒。”   “你是整个大辽最善变之人,要我怎么信你。”   “我耶律木用先祖起誓,方才所言,一定兑现。”   秦雪向前一步,示意身旁人守好各路,端起剑看向耶律木。   秦雪所学多数是耶律泉所教,而耶律泉同耶律木从小打到大,如今由秦雪按着他的套路同耶律木对战,也可占些优势。只是,耶律泉的剑术多用在力气上,秦雪明显力气不足,方砍下两剑便已被耶律木弹回,惹他脸上滑出一抹浅笑。   不知杨顺处的战况如何了,秦雪如此做也是想拖延时间,即使身后跟着百人,也不一定能擒住耶律木,她好不容易寻到擒他的机会,绝不能这样浪费了。   “秦雪,你根本打不过我,还是早些认输吧。”耶律木已经占了上风。   “闭嘴。”秦雪努力拼战,依然不能反攻,落得连防守都有些困难。   “秦楠若是看到你这样。”还未等耶律木刺激完,秦雪猛地举剑刺入他的胸口,耶律木侧身一转,险些被刺中,他拍了拍铠甲,意外笑出,“好一招,看来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了。”   “住手。”耶律泉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他独自到此,身边并无南古尔等护卫。   正在对阵的两人意外看他,一身朱红也未穿护身的铠甲。   秦雪看了看四周,如今耶律泉赶来,要捉住耶律木更难,她只恨带来的人太少。   “你是一人来的?”秦雪收了长剑,看向面色清冷之人。   “我从不独自出门。”   “你是要将我们围剿圈内?”   “我也不带那么多人。”   耶律泉走入宋军包围的圈子,看向对他又敬又气的耶律木,“你这些本事,想要赢我的奴隶?”   秦雪气恼蹙眉,耶律木更加生气,“我不用你救,待我解决了她,便能冲出去了。”   “杨顺很快就到,你冲不出去的。”耶律泉眉眼淡淡,轻轻抬手,林中窜出几支流箭,一瞬射落秦雪脚边。   “我们可以走了吗?”虽然这样问,他依然转过身,为耶律木引了条道出来。   宋兵不敢妄动,直直盯着秦雪,是杀是放,皆等她的命令。   秦雪不知暗处有多少人,若是任性硬来,怕是不会沾光,索性看着耶律泉将耶律木带出包围。   “你不杀了她?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耶律木在一旁提醒耶律泉。   “我的人,我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不劳耶律亲王提点了。”耶律泉重入密林,身影慢慢消失。秦雪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跪于地面久久不能起身。若是方才耶律泉一声令下,怕是自己早已被流箭射穿了。他,却再一次放过了自己。   果然,不消片刻,杨顺赶至,见秦雪无碍,终于放下心。   邯恪得以保下,宝物又被成功转移,且避开了多数人的眼睛,成了宋真宗的囊中之物。不必他下旨,众人皆知,此事全当没发生过,任何人都不能说。   湘城已毁,邯恪又稳,宋真宗终于可以从吉安动身赶回京中。宋祥突遇战事,非但不惊不慌,反而觉得很是有趣,想要留下陪秦雪,却又因同母亲刚刚团聚,不舍得再同她分开,心中开始纠结。无奈下,只得随刘娥一同回宫。   秦雪送去信件,传至刘娥手中,三日后,镇守邯恪的潘美领了道圣旨。   “秦雪护主有功,封六品中郎将,可入军营。”   此事颇为意外,王侁父子自然不甘心,却不能抗旨,潘美倒是淡然,看着接过圣旨的秦雪,又看向身后杨家之人,神色更加清冷。   日后,杨顺问秦雪给刘娥送去一封什么信,让她这样帮自己,秦雪回,“太子也需要强大的拥护者,我秦雪有多强大,太子的后盾就有多强大。”   辽军兵营,耶律泉并未打算就此收手,既然已经攻下两城,毁了一城,那便不少邯恪一处,索性一同端了。他将众将招致帐内,围着沙盘商议下一招部署,耶律木并未参与。只因潘家、杨家目标明确,非要他的性命,耶律泉不能让他盲目领兵,两家对他的仇恨,或许以后可以用得上。   耶律木在帐内独自饮酒,愤愤不平。他一生骁勇,岂能费在秦雪一个奴隶身上,想到这里,他又猛灌几口,摔了酒袋,将长剑拔出,对准帐内木柱刺去,满眼怒火,似是能烧死一个人,“秦雪。”他只觉得羞辱,“我一定要你服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邯恪仍由潘美领兵镇守,宋真宗之意虽未明说,却也有要众人抢回失地的意思。他留下潘美坐镇军中,一是希望杨家潘家可以冰释前嫌,二是要减少些杨家近些年所立的军威,达到朝中兵将平衡的目的。   潘美久未领兵,如今再战,仍有大将之风,心思谋略较之杨业不相上下,甚至更加成熟。杨勋、杨顺皆在他麾下,他也未过多为难,虽然心有怨气,却从不在战事上表露,这点让秦雪很是放心。   入夜,寒风骤起。秦雪陪杨勋坐于火炉旁,讲了些辽国的小故事给他听。两人有说有笑,已有多久未如此了。杨顺同花解语捧着新烤的芋头步入房内。   “快来,趁热吃。”杨顺递给秦雪一块儿看起来最好看的,被花解语拦下,“中看不中吃,让雪儿尝尝这块儿。”   “那这块儿我自己吃。”杨顺陪秦雪同坐,见大家高兴,便唤了门外的佐格一同进屋暖和。   佐格自从少了只胳膊,性子就与以往有些不同,做事也沉默许多,陪众人呆在屋子,只听,不讲。   “听说大辽过年要吃一种黏黏的东西,是什么?”花解语看向秦雪。   “‘粘子’,其实就是粘一些大米粒揉成团儿,里面包些肉末,再裹上一层酱。”   “听着就好吃。”花解语一副馋嘴的模样。   杨勋放下手中芋头,感慨地望向窗外,“不知这一场仗要何时结束,今年格外想回家过个团圆节。”   “三哥不要扫兴。”秦雪推了推他手中的芋头,“快吃。”   杨勋点点头,笑着陪她继续啃手上之物,旁人怎会懂得他如今的想法,他已经开始数着日子过了,今年能撑过去,明年、后年呢?总有一年,团圆饭桌上会少他一人,这一天,不管如何,都会到来。他不知为何,有种预感,今年总像是最后一年,今年这个团圆饭,说什么,他也要众人聚在一起。   无人察觉出杨勋的不同,几人嬉笑着度过了平安的一晚,这一夜没有辽军突袭,这一夜没有想起那些已逝的人,这一夜,不知下一次会何时再来。   然而,旭日已出,万物苏醒,战事也紧接而至。耶律泉猛然发兵,绕过鹿坡山,竟直捣邯恪边城,邱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雁过留声 穿针引线   【第六十三章】雁过留声穿针引线   耶律泉用兵向来没有章法,同他对战,要做好各种准备,潘美行军多年,这样的对手,他竟也难以招架。立刻派王甘领兵邱门支援,却不知,大辽上将裴戈已经兵发邯恪。他是想用一弓双箭,分散心神之计,让潘美、杨家措手不及。   邱门城池并不易破,只因城池周遭流有河道,入城需从支架桥上走过,把控桥起桥落的玄关便在城内。耶律泉亲自领兵,步步逼近邱门,惹得内里一片慌乱。   潘善手□□有四万大军,同耶律泉、耶律木的五万军比,不占下风。如今王甘领两万人支援邱门,对抗耶律泉三万军,看似也不吃亏。谁知,王甘立功心切,刚刚撞上耶律泉大军的尾巴,便着急攻去,不知扑入的是空壳,两万人被五千人围困山下,流箭射出时,两万折损极快,众人将王甘护于身下,才使他获救。   而耶律泉之军,伏击过一处地界,便会转换至另外一处,绝不停留,这也使得一路上的危机大了许多。   领着残兵到处躲藏,王甘终于明白一个理,行军不可武断。他也算有才,吃了这次亏便机灵许多,再遇敌军懂得打探一番,因此,躲过几层埋伏。终于距耶律泉驻军近了些。而耶律泉所用之术,便是‘雁过留声’的门道。   大军走过之路,必有伏兵安插身后,以防被人跟梢,弄得个两面受击的下场。如今,王甘正是受了此道的苦,弄得十分狼狈,收兵携将、披荆斩棘,兵力已不足两万余众。   短短一征路,愣是走的艰难凶险。   邯恪也不好过,大军虽然停留城内,却被裴戈的车轮战弄得有些精疲力尽,杨顺、秦雪轮换守防,终于撑过两日。而辽军似是并不着急攻下邯恪,反而是挑逗一般,佯攻、真攻,轮换着来,让人难辨真假。   云梯刚刚架起,邯恪顿觉城危,方要射箭驱敌,云梯又被撤走,城下开始冒出箭雨,偶尔射中城楼上的守军,且屡试不爽。倘或云梯架起,无宋兵提弓来赶,他们则会登楼,直至逼出藏身楼内的宋军为止。   潘美点着行军图怒道:“做事毫无章法,这样散乱,要我们如何找出规律,如何辨出破绽。”   王侁见这几日辽军的战术,便知王甘处应不太好过,不禁有些担忧,想要领兵支援,却因被困城中,一时没了方法。   杨勋缓缓起身,“花娘曾有一被废的阵法,可以用在此时。”   花解语垂目细想,似是猜出是何,点头应道:“本以为无用,看来正着了此道。”   “何法?”潘美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为何无用了?”   “开城迎军。”杨勋道出一句,“此计有些危险之处,若是走好了,是步高招。若是,走错了,将是步自亡之棋。”   秦雪摇头,“若是耶律泉领兵城下,这步棋不可走,若是裴戈,可以一试。他乃大辽最多疑的将领。”   第二日,裴戈的大军依然驻守邯恪城外十里处,似是张拉紧的□□,随时可能射出。   邯恪城门突然打开,城中走出一路小队,由佐格带兵。   城门随之关闭,小队人马朝着邱门的方向开去。裴戈大军立刻做出反应,也是派了一支小队前去阻截,大军如往常般再次袭来。然而,军至门开,十分突然。裴戈立即停军,不敢再上前。   城门就这样敞亮打开,似是吞噬万物的凶恶猛兽,让人不敢靠近。   佐格处,辽军小队很快来袭,两军战在一起,各有损失。不消多时,城中又涌出一股人马,粗看下,应有两千多人。由杨顺领兵快步而出,方向依然是邱门。   裴戈不禁奇怪,两股兵马为何突然涌出,且目标一致,难道是耶律泉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自己并未接到求援的信号,到底是为何?他想不明白。奇怪间,他点了两千人朝杨顺追去,自己手中兵力已经不足。   杨顺快速赶至佐格处,两军汇合,依照约定同追兵对战。然而此时,裴戈总觉不妥,想到耶律泉处一定出了问题,定要调军放弃邯恪,援助耶律泉。大军还未行动,邯恪城门处又出宋兵,由王侁领军,方向仍为邱门。   裴戈不能再忍,又不敢盲目入城,权衡之下,确定改变部署,领兵也朝邱门方向赶去。他走不久后,邯恪城门中,秦雪领兵走出,示意楼上潘美将城门关闭,如今的邯恪已如一座空城,不可再冒险开门。   秦雪紧随裴戈大军,走的不紧不慢,不去靠近,也不会远离。这样跟了许久,终见第一波对战,乃王侁同辽对垒。裴戈慌忙支援,以为辽军优势最大,却未想到,秦雪突至,将两军夹击中间,宋军一瞬占了上风。   秦雪却不长期帮忙,待王侁占了优势,便迅速撤离,继续前移。以此道分别支援杨顺和佐格,最终从众军中冲出,直奔邱门,支援王甘。如此阵法,犹如穿针引线,即可破一,又可救二,所行之处,皆有厉害。   裴戈知道此乃分兵之法,顿觉上当,想起方才大开的城门也是懊悔,踩着战马领兵快逃。杨顺、王侁、佐格也毫不恋战,见裴戈逃跑,三军立刻回防,撤入邯恪。杨顺担心秦雪安危,送兵入城后折马追秦雪而去。   远郊外,秦雪独自前行,受了王侁嘱托,要她一定护王甘周全。却不想,王甘竟然摆了秦雪一道。   耶律泉的‘雁过留声’中在秦雪身上,惹她同王甘一样踉跄前行。   而此时,王甘已经接近耶律泉,而耶律泉已经行至邱门。他环视城外四周的浮水,早已有了想法。设军埋伏邱门四周,等待邯恪的援军。果然见王甘前来。   邱门寂静异常,王甘并未察觉,以为耶律泉走错了路,很是得意地要求邱门守卫将城门打开,迎他入城。邱门守卫乃是袭了父亲靖武侯之位的小侯爷马柳。   “城下何人?”他站立高台,翘首探看。   “邯恪援军,王甘。”   “王甘?”马柳蹙眉自言,“怎么派他来?杨顺不是在邯恪吗?”   “快开门。”王甘有些不耐烦。   “杨顺可有同来?”马柳幼时进京,与杨顺照过面,同他也算旧相识。对这个王甘却看不顺眼,有意为难于他。   “杨顺在守邯恪,代国公更信任我的实力,便派我来援。”   “可有代国公手信?”   王甘看了看身后人。那人提着弓箭走近浮水,对准城楼射出一箭,潘美亲笔书信飞至城楼。   马柳仔细查看,果是潘美亲笔。想要开城门时,又想到一事,朗声问道:“路上可有遇到耶律泉。”   “遇到了他的小部分军队,并未见他本人。想是他找错了路,没我军先到。”   马柳守城数年,有些门道比王甘清楚,比如此时的安静。他低头想了想,方道:“耶律泉怎会迷路,你若是未遇到他的大部队,那他定是隐在暗处等待邯恪的援军先到。若是邱门城楼一开,过河的支架桥一放,他可能就此攻来,届时,邱门就危险了。”   “你是何意?”王甘有些不快。   “委屈左武卫守在浮水旁,待耶律泉赶至,做这第一路军,立首功劳。”   “你。”王甘未想到会被拒之门外,觉得颜面尽失,气恼道:“我手中兵马不足两千,如何同耶律泉大军对垒,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既做援军,便知危险,左武卫是第一次领兵吗?”   “好。”王甘气愤之极,突然道:“回邯恪。”竟然真的领兵调头。却未想到,大军还未全数转身,耶律泉的军队已从暗处涌来,将他团围圈中。马柳大惊,立刻命弓箭手准备,守护邱门,协助王甘。他身上不禁冒出冷汗,若是方才开了城门,后果将不堪设想。   耶律泉策马而来,盯着面前有些慌张的宋军,冷哼一声。挥手示意一员大将前去邀战,点了王甘的名字。他若是不去,宋军气势更弱,若是去了,他又手心冒汗,想,是打不过这个辽国大汉的。犹豫间,已经被逼着驱马走出。   秦雪领军行至邱门十里外,命一百人独自向前,刻意将援军暴露给耶律泉看。待报信官跑至耶律泉面前时,王甘同辽军副将已经开战。   “领军的是何人?”耶律泉正在观战。   “一个女子。”   报信官话音刚落,耶律泉微眯眼睛,突然一令,“撤兵。”   场上辽将慌忙收手,掉头回军。王甘不明所以,又不敢引兵追赶,只得继续留在邱门前。马柳更是不解,眺望耶律泉大军慢慢远离。   秦雪派遣的一百人重新折回,加入秦雪埋伏的队伍。等了许多,都未见耶律泉的身影。   “杨顺。”秦雪看到一人策马冲入埋伏圈,立刻起身,“杨顺,这里。”   杨顺弃马跳下,跑至秦雪一旁,“来了吗?”   “没有。”秦雪有些不明,“以他的脾气,若是听说后有伏兵,肯定会先攻来,怎么不见人影。”   “你倒是了解他。”   秦雪尴尬一笑,换了话题道:“同王甘商议好的,若是耶律泉朝我这里赶来,他便从身后追随,故意引导耶律泉入陷阱,怎么连他的身影也没看到?”   “再等等。”杨顺心中浮起疑惑,却是面露镇定,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后,总觉得不对劲。   待他再看向身后时,觉得一排伏兵有些问题,拍了拍秦雪,示意她向后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诱首除尾 斩桥救急   【第六十四章】诱首除尾斩桥救急   邱门楼下,一片狼藉。马柳踩着几个辽兵尸体,大喘粗气。杨顺牵着秦雪,满面血色,庆幸的是他并未受伤。耶律泉领着兵马从邱门撤出,淡淡地瞥向门下剩余的宋兵,和正在水中的宋军,再对比自己所剩人马,并不打算继续攻打。   秦雪慢慢跪于地面,想起方才的惊险,只觉得心惊胆战。   回忆不久前,杨顺示意她回身看最后一排的伏兵,她才发现,众人早已被锁喉,趴在土丘只是做样子。她立刻高喊,“全军聚拢。”   众人跳出山丘,跑至空地。与此同时,山丘后涌出一股辽军,且人数颇多。   “王甘。”秦雪高呼,并未得到回应。   “坏了,被耶律泉发现了。”杨顺左右张望,还是未见王甘身影。   邱门处,马柳察觉异常,高声呼出,“你为何不去增援?”   王甘不屑地看向他,“那女子厉害,用不到我。”说完,轻哼一声。   “再厉害,没有兵马,同样危险,你还不快去。她若完了,你我也就没路了。”   “再等等。”王甘并非不想去,而是想秦雪先吃些亏,再去救她,日后,也可让她欠自己个人情。   马柳眼露狐疑,只得面前之人并非善类,更加不敢为他开城。   远郊空地,秦雪凑近杨顺,“王甘故意如此,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   “好,我垫后,你先领人去。”杨顺对身后副将点头,示意他分军,悄悄将兵符塞到秦雪手中。   “你小心,快些追上我。”   秦雪挥手,领着一千人开始拼杀,杨顺做后路为她抵挡涌来的辽兵,两人前后配合,终于寻到了辽军空隙,秦雪突围而出。带着人马朝邱门方向跑去。耶律泉另一军绕过山丘急追她而去。   已近黄昏,王甘看了看几乎落下的红日,觉得该出手了。这才下令前进支援秦雪。   却不知,耶律泉真正的大军并未离开,依然守在邱门一旁,方才的几路军只是诱饵,他突然改变以往的战术,并未先斩援军,而是继续攻城。   据《兵录》记载,耶律泉这钞诱首除尾’的攻城计策堪称完美,他派兵吸引了邯恪前来的两股援军,假意被他们所诱,实则继续蹲守邱门。马柳立城许久,见四周没动静,以为耶律泉正在同秦雪等人苦战,便下令开城,放下支架桥,领兵救人。   城门缓启,耶律泉大军开始涌来,并未被马柳注意,众军刚刚踏过支架桥,对面已经黑压压涌来一片辽人。   “有辽军,快关城门,抬桥。”守城高声呼喊,却已晚了一步,支架桥上满是宋兵,前后奔走腾位时,策马而来的耶律泉等兵将已经攻来,几人跃上开始缓升的支架桥,挥刀砍断桥上粗绳,不消片刻,支架桥猛然落地,溅起一片水花土尘。   大军已至,轻松踩桥。   马柳领兵抵挡,十分狼狈,加之邱门危机,更让他无法集中心思,庆幸的是城门及时关闭,无辽军闯入。   杨顺处战得轻松,不禁让他疑惑,待铲除辽人后才明白上当,迅速朝秦雪追去。   而秦雪同王甘相遇时,发觉前无拦路后无追兵,也是才知上当,立刻朝邱门跑去。   马柳所带兵马众多,不算吃亏,只是城楼留守的兵将不多,辽人抬来云梯想要爬城。马柳千方百计跑至楼下,命人开始抽梯,却被涌来的辽军阻了手脚,眼看越来越多的辽军开始顺着云梯而上,知道大事不好。   秦雪赶来时,已有辽军爬上城楼。她迅速突围,跑至邱门下。举起兵符高喊,“城下由邯恪众军防守,邱门军队,顺着云梯回防。”   马柳立身不远处,看到她手中兵符,再看她是女子,想,这应该就是王甘口中前来支援之人,忙是应声道:“是,邱门守军,立刻爬梯。”   秦雪挥斩手中长剑,护着宋将往云梯上攀登,见人数足够后,又命令道:“撤走梯子。”   “是。”马柳命还未登梯之人将云梯移走,解除了威胁。   耶律泉四周宋军已被他解决,他看准杨顺的位置,挥剑而起。杨顺甩动长枪同他对垒,两人势均力敌,难辨胜负。南古尔也在其中,尽量躲避同秦雪对战,侧身耶律泉不远处为他清除一旁威胁,可让他全力攻打杨顺。   马柳看出两人一帮一搭的架势,移步杨顺一旁应对南古尔。场面有些混乱,秦雪退步城下,依靠墙壁,想要抬手臂,却因为一直使力,有些虚脱。她盯着场上战况,见宋辽兵将相差不大,便知,这仗胜负已是难料,再看城门紧闭,想,邱门是保住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王甘战于支架桥,想要凑近邱门,却被一股股辽军逼退,身后宋兵已经不多,他几乎孤立无援。   “杨顺。”王甘虽然不想,却也不愿就这样战死,只得请人来救。   秦雪听到声响,朝他看去,扔下手中长剑,拾起地面短刀向他的方向砍杀而去。   杨顺撇到她的身影,怕她有危险,同耶律泉对战时,有些走神,险些被他刺中。秦雪力气不足,砍杀时间太久,体力也有些跟不上,几步后便跪地不前。此时,一众宋军将她围在圈内,毫无预兆之举,惹她惊讶抬头,盯着不可思议地一幕,哽咽着说不出话。   见秦雪被众人护着,暂得安全,杨顺也可少些担心,总算将精神投入同耶律泉的对战中。耶律泉突然发力,两人拼力僵持,倒是凑得极近。   “怎么,担心了?”耶律泉一脸的愤怒。   “你不担心吗?”杨顺用枪身抵着耶律泉的长剑,同他拼力气。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耶律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杨顺的目光扫向秦雪,她已经起身,重新将短刀端于手掌,这才放心。   “多谢诸位。”秦雪朗声一语,“随我去救左武卫。”   众人跟在她身后,朝王甘跑去。   “秦雪。”王甘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你。”   “废话少说,你同我斗气时怎么不是这样?那股戾气哪去了?”   王甘咬咬牙,虽然被她数落,心中仍旧为她这样做而感激,手上动作也比方才灵活,似是寻到了生的那根稻草,自己已经将它紧握。   “王甘,帮我一个忙可好?”   “秦雪说吧,我一定帮。”   “我们过了支架桥,你找几个水性好的跳入水中,将桥身砍断如何。”   “好,我亲自领人去。”王甘十分配合,同以往有些不同。   待宋军入水后,很快便游至桥边。耶律泉依然同杨顺对打,并未注意桥体处的突变。秦雪见两人僵持不下,朝他们奔去。并未对耶律泉出手,而是立身一旁,南古尔趁机行至她身边,将要入战的她拦下,“你去了,要帮谁?”   “自然是杨顺。”秦雪回得干脆。   “那便是杀了主子了?”   秦雪不回,盯着同样目瞪自己的耶律泉。   “有人砍桥。”辽军一人突然大喊,惹耶律泉看去。他面色一变,知道秦雪想要将众人困于邱门,若是邯恪突然再来兵马,他们便危险了。想到此处,耶律泉更加气恼,猛地推了杨顺一把,朗声一句,“撤退。”   他突然举起长剑,对准秦雪和南古尔的中间刺去,剑身划过秦雪脖颈,虽未触碰,却是极其危险。   “雪儿。”杨顺大惊,朝秦雪跑去。   耶律泉领兵撤退,速度极快。秦雪想着他方才刺出的那一剑,和他眼中凶狠冷淡的神情,只觉得心头酸痛。见她一副失落模样,杨顺牵起她的手,将她望向耶律泉的眼睛一手遮住。秦雪慢慢回神,扑入杨顺怀中,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邱门总算保住,众人收拾残局,重新架桥。邯恪处,潘美派人前来探看情况,一番激战,终于结束,可得喘息之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番外】团圆相府   【第六十五章 番外】团圆相府   这是年下新节,天波府内张灯结彩,厚厚的积雪终于融化,连日头都显得暖和许多。佘太君着了新衣,从回廊转入花解语的房内,命丫鬟送去一套为她新裁的红裙。   花解语如此聪明,捧起衣裙时,便知杨家是何意。可是,她始终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望着桌台上的年衣,久久不语。   秦雪听闻此事,将手中春卷塞到杨顺嘴里,跑向花解语的房内。   “花娘。”她轻唤一声,推门而入。   花解语慌忙收拾桌上物品。   “我都知道了。”秦雪坐在她一旁,将红裙抢下,仔细打量一番,“彩凤金雀,是新嫁娘该有的,义母如今送来,应该是要你做杨家媳妇的意思。”   花解语抵着头不说话。   秦雪转了眼珠子,机灵地举起新群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像挺合身,如果你不想穿,借给我好了,杨顺看了一定高兴。”她顿了顿,“反正大哥这几日心情也不好,看见了大不了再难过一阵子,慢慢就好了。”   “你想穿拿去吧。”   “那我不客气了。”秦雪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刚刚走到屋门,被花解语拦下。   “你等等。”   “怎么后悔了。”秦雪一副不想还给她的样子。   “你一口一个大哥,什么时候关心过他,都说他不高兴了,还逗他。”花解语一把抢下红裙,“我穿这个,你去要别人的。”   秦雪吐吐舌头,从房中走出。关门时,遇上徘徊院内的杨泰,她见秦雪盯着自己,转身就往外走。   “大哥。”秦雪拦下他,“你不去看看她?”   “自你将她拽回杨家,她从未同我讲过一句话,性子也不如从前开朗,我看着心疼,可,每每想同她说话,她都慌忙躲避。我想,她最不愿见的就是我了。”   “她那是最在乎你才会如此,她怕你。”秦雪有些犹豫,终是缓声道:“怕你嫌弃她。”   “怎么会。”杨泰回得焦急,“她不嫌弃我只是一介武夫就好,这样好的女子,我怎么会嫌弃她。”   秦雪轻声笑出,“那就说给她听啊,说给我算什么。”说着,就将杨泰往花解语的房前推搡,口中不依不饶道:“看你像个英雄,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   就在此时,花解语房门开启,她踩着红袄新群走出,一副新娘子的打扮,脸上并未涂胭脂,却隔了层淡淡的绯红。黑眉应是新描,红纸又点缀了唇色,更显得清丽脱俗。彩凤金雀的裙摆随着她的缓步走动,似是化魂飞舞一般。   “看什么?不好看?”花解语望着有些呆愣的杨泰。   “好,好看,很好看。”杨泰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动作神态从未这般的笨拙过。   秦雪推了推他,“快去牵着她。”   杨泰这才缓过神儿,几步跑去,有些不稳地抓起花解语的手,模样似是孩子,脸上却挂着无法掩饰的笑。   这日杨勋从军营早早赶来,带来了给每个人的新年礼物,秦雪得到的是孙武的一本兵书,让她乐呵半晌。   众人等着杨业和佘太君从宫中赶回来一同吃早饭。杨勋慢慢起身,将秦雪也一同牵起,走出了房门。   “去干吗?”秦雪扭头看了看奇怪盯着他俩的众人,想是他们也不知杨勋要做什么。   “带你去拜年。”杨勋淡淡一语。   “可是杨顺。”   “今日不带他,只我们两人去。”   秦雪不懂他是何意,却是乖乖跟着,同他走入马车。   似是走了很远,已经出了城门,行至郊外。   “去给谁拜年?”   车子颠簸摇晃,从泥潭中进进出出,杨勋浅浅一笑,“我的恩师。”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他过世了,我也只有新年才能想起他。”杨勋神色淡淡,脸上似是毫无表情,言语中却能听出声调的不稳,可见,他同这个恩师交情颇深。   山脚下,能看到一座孤坟,立了块儿无字碑。低矮的坟茔前,放了盘新鲜的瓜果,可见,刚有人来看过他。   杨勋并不惊讶,应是往年经常如此。   “是我来晚了。”杨勋被车夫扶下马车,又牵起秦雪走向坟前。   “这果盘是谁送的?”秦雪疑惑,盯着杨勋烧纸钱。而放果盘的那人并未留下哀悼的痕迹,似是放下东西便走了。   “师母。”   秦雪不大明白,“那你一会儿还要去看她吗?”   “她。”杨勋并未说出。   冷风吹了许久,面前的纸钱也快燃尽,杨勋微微抬眼,盯着一旁站立之人的血红衣裙,“过来,磕个头。”   秦雪乖乖跪下,对着不知是何人的坟茔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回车上等着我,我陪恩师说会儿话。”   “好。”秦雪只觉得今日的杨勋有些奇怪,见他不愿多提,也不便多问,转身回了马车。从车窗内可以看到杨勋在同那个人说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秦雪并不能听清楚。   杨勋一只手弹去了墓碑上的一块儿腐叶,浅声一句,“师傅,方才给您磕头的,是勋儿的妻子,她很漂亮是吧。其实,人更聪明。您常常说,要我找个懂我的人做妻子,她便是了。”他顿了顿,微沉面色,“当年,辽人要您从儿子和我之间做选择时,我真希望自己死了。可是,听到您选我时,我想,我要永远失去师傅了。”   良久,杨勋起身,脚下有些酸麻,他稳了稳,示意车夫上前扶他。秦雪将他搀回车内坐稳,感觉到他情绪的不一样,握着他的手,却不知该不该问关于那座坟的事情。未想到,杨勋自己提起。   “那年我十三岁,身子不好,一直住在军营,同父亲身边的副将白詹熟识。他是个难得的勇士,万夫莫敌,除了父亲外,我最看得上他。他见我内里不足,便时常教习我功夫,说实话,很管用,我因此受益不少。”杨勋轻靠着摇晃的车厢,眼中满是回忆,“那日,众将围困金沙滩,满目被风沙遮盖,四周皆是辽人的叫喊声。十三岁时,我还是可以骑马驰骋的,陪父亲上战场,同白詹一队,还有他同我一般年岁的孩子,也去了。”   “我依然能看到当日的惨状,依然能听到他们呼喊的声音。那年,我也算身经百战,却如何都无法控制内心的害怕。待我再次睁眼时,已经被辽人挟持手中,他们想要突围,将我同恩师的儿子控制手中。十几人的辽军被逼至山崖,那个大汉本可以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跳崖,偏偏要恩师做个选择,要谁活着,只能活一个。”   杨勋猛然咳嗽,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秦雪为他拍打后背,眉头始终紧蹙。   “我身上有‘松骨’,不该活着,我以为他们都懂,救我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即使救了,我还是要死。”杨勋越来越激动,几乎要站起。秦雪扑向他,紧紧地抱着他。   感觉到了身边之人的温暖与柔软,杨勋总算平静下来,也是环抱着她,“雪儿,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也不怕死,却也不想死。”秦雪第一次感觉到来自杨勋身上的软弱和不甘,他从未这样不稳定,不坚强。以前,即使被病痛折磨,他都不会这样表露心态。他不想死,上天啊,你有没有听到他的乞求,他不想死。   车轮沾着泥点甩动出一路的痕迹,车内两人依偎着彼此,缓缓驰向天波府。   杨顺听报,早已出门迎接,见秦雪眼眶湿润,将她拉入怀中。杨勋早已转了笑脸,随众人走入府内。   几人围坐桌旁,秦雪刻意同杨勋坐近了些,有时讲些听来的笑话,逗大家开心。杨业席间突然道:“晚上的年夜饭,不如请代国公一家过来吃,他们两人一同过年,未免冷清了些。”   “好是好,不知代国公可愿意。”佘太君担忧道。   “若是他们不肯,我们就全部过去,在相国府过年。”杨业执着如此。   众人也觉得这样最妥,点点头。   “秦雪。”宋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忙是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我今日是微服出巡,不必多礼。”宋祥似是比之前更加成熟,已经不能用一个孩子来形容他了。   “你不陪着你母后,来这里做什么?”秦雪将他牵着坐下。   “宫里礼节太多,我不喜欢。母后那里也很忙,根本顾不上我。”   花解语高兴道:“那就在这里过年,刚好家里剩下的几个也回来了,一会儿你们一同玩。”她这样一番话,倒似是家中女主人,惹得众人都朝她看去。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通红,杨泰倒是喜欢,牵起她的手表示无妨。   午饭过罢,杨泰、杨永、杨顺、秦雪被派去潘美府中拜年。一听是杨家之人,四人便被拦在门外,过了许久,才被请入府内。   潘美府中寂静冷清,毫无新年之意。各屋各院的仆人皆低头做事,没贴彩纸,不挂花灯,一派凄冷。路径一座院子,里面有未清扫的落叶,也有教练的靶子,杨永曾经来过,碰了碰杨泰的手臂,示意他,那便是潘善的小院。   秦雪顿住步子,朝着院子走去。   被风力卷起的腐叶偶尔飘起滑落,踩在上面会被已经融化的积雪粘在鞋底。院子荒废许久,不知为何,潘家并不为他打扫,像是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推门而入,屋内倒是工整干净,似是常有人来。   潘善的被子未被折起,像是他正躺在上面睡觉。水盆内是干净的清水,像是他会随时起床洗脸。衣服整齐地搭在衣架上,像是他会立刻披上。所有的这一切,证实,他真的存在过。   “代国公、潘夫人。”院外传来杨泰的声音,秦雪猛然扭头,从屋内慢慢走出。   潘美一脸颓色,未换新衣,身后的潘夫人眼眶红润,似是刚刚哭过。   “礼物放下,你们走吧。”潘美下了逐客令,对这些小辈并不客气。   “夫人。”秦雪走出院子,盯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心头虽然不忍,依然骗她道:“潘善昨晚托梦给我,要我请杨家之人陪二老过年。”   听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潘美本该听出端倪,却同潘夫人一起愣在那里,眼中虽有疑惑,更多的是期望。   “潘善说,希望二老将他的院子扫干净些,不要当他不存在。他爱干净,每每看到这座院子,心里就不舒服。”   “孩子。”潘夫人掩面,又瞪了潘美一眼,似是责怪他不让给潘善收拾院子。   杨顺拽了拽秦雪袖子,示意她别再乱说。秦雪吐吐舌头,盯着潘美笨拙地安慰潘夫人。   “既然都来了,请他们回屋坐坐也无妨。”潘夫人上前牵起秦雪的手,眼中神色复杂,似是她能同潘善有联系,自己便能一样。   杨泰俯身杨顺一旁,轻声叮嘱几句,杨顺明白点头,并未同众人一起走,反而独自折回天波府。不消多时,便领着一众奴仆捧花提灯的赶来。不消片刻,相国府内已经布满花灯彩带,新联、门贴、红烛、彩糖,一应俱全。宋祥参与其中,玩的不亦乐乎。   潘美从厅内走出,盯着杨家与潘家的人一起挂灯、贴花,心中滋味复杂。他从不恨杨家,因为战场总会有死亡。他只是嫉妒杨家,因为他们的人都还在。抬眼间,潘美瞥向坐于回廊的杨勋,他如今已经憔悴成这幅模样,似是,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   “那是‘松骨’害的,三哥得病时,才九岁,辽人如此心狠,同我杨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杨顺走至潘美一旁。   “三公子之事,老夫听说过。”潘美不知为何,很愿意同杨顺讲话,想是他的年岁同潘善一般,他见杨顺,犹如见了潘善。   “潘美之事,我们也很伤心。”   “无妨。老夫的孩子,能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幸。”   杨顺微微低头,“他确实骁勇。”   潘美淡淡一笑,看了眼陪杨泰挂红灯的花解语,“那个孩子,就是花娘?”   “是,潘善很喜欢她。”   “是个好孩子,杨家很有福。”潘美轻叹一声,转身回屋,留了杨顺盯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知该怎样宽慰,这个年,无论有多少人陪着,都无法替代他心中潘善不在的痛失和心疼。即使宋真宗派人送来年礼,独有相国府的,也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缺失。   圆桌上,众人举杯对饮,潘夫人终于展颜欢笑,刻意要杨顺坐在他一侧,用意应同潘美一般,将他当做了潘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借力使力 胁子在手   【第六十六章】借力使力胁子在手   皇宫内,刘娥宫前的宾客络绎不绝,想是大家看到了宋真宗对她的不一般,觉得攀住这个高枝,定会飞黄腾达。刘娥很懂得官场门道,对待贫贱富贵皆是一视同仁,她端坐正位,点头回礼,终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宸妃携子宋受益前来,衣着服饰颇为朴素,同刘娥相比,落了下风,在群臣眼中,却是十分节俭。刘娥自然看出李宸妃之意,浅笑着请她入一旁落座,将宋受益抱入怀中。   “妹妹这些年日日想念姐姐,日日期盼姐姐能够回来,如今,上天终于听到妹妹心愿,让陛下寻到姐姐,为此,妹妹已经摆了香案,还愿诵佛。”李宸妃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时不时的用绢帕擦拭眼角。   “妹妹有心了。”刘娥淡淡一语。回想当年,李宸妃只是自己身旁的一名得宠侍女,宋真宗怀念自己,才将她留在身边封了妃子,她如今模样,倒像是大家闺秀里的亲家姊妹,几年未见姊妹情深一般。   刘娥将宋受益递还给她,并未赐宋受益吃食用具,反而点了几匹布料给他,说是做年衣用,若是还需什么,则让宋真宗为他们母子二人制备。刘娥十分小心,收礼送礼皆在众人眼前,且都会报备,请接礼的内侍填算清楚。   宋祥处,她并不着急要他回宫,反而派人送去了平日里的衣物,似是有意要他在天波府多住些日子。有太子在此,杨家做起诸事其实并不方便,秦雪能够看出,跑去找杨顺商议,她想要带宋祥回熏骨庄几日。   话还未道完,宫中突然传来消息,李宸妃突染恶疾,性命危在旦夕。   刘娥着人去探看,被以病症严重不易见人给搪塞回去。宋真宗倒是见了李宸妃一面,即刻派人去杨家请百里钰入宫。   事情蹊跷,杨家围坐厅内商量此事,秦雪尤为担忧,若是此事牵扯刘娥身上,也会影响宋祥的地位,如今只期盼李宸妃处无大碍了。   “听说皇后自回宫起,诸事颇为小心,应不会被牵连。”杨业沉声一语。   杨勋摇头,“宸妃以往身子都很健朗,从未患过恶疾,如今,皇后一回宫,她便出了这等大事,且她又有皇子,不免让人将此事同皇后想在一起。”   “皇后不在宫内的那些年,独宸妃受宠,如今皇后已回,宸妃地位岌岌可危,她若是不想些法子,很难保住圣宠。只是,这招太过危险,倘或救不回。”杨永并未道完。   杨勋又道:“自皇后回宫,皇上还未去看过宸妃。如今,她正在病中,听说皇上日夜陪着,很是担忧,可见,这步棋虽险,却是高招。”   院角,秦雪领着奴仆陪宋祥捉迷藏,并未参与关于刘娥同李宸妃的讨论。她心中自然明白,这只是个开始,只是后宫之路的第一步。而刘娥选择重新回来时,应已做好了准备,今后的种种事态,她都要学着应付,学着算计。   “秦雪。”   “什么?”秦雪看向宋祥,见她怒瞪自己,才知该自己找他们了,“这就来,你再藏一处地方。”秦雪有些愣神,更担忧刘娥如今的处境,毕竟她不如李宸妃对宫中熟悉,有些门道,她远远不知。   总觉得心中不稳,秦雪唤道:“小九,我们回‘院子’一趟如何?”   宋祥从屋后露出头,“今日吗?”   “对,今日。”秦雪伸手示意他过来,牵着他向杨业说明后,一起入宫。   刘娥听报,知道宋祥被秦雪送回,情绪淡淡,端坐四角桌前,捧着一本佛经,不知在看书,还是想些别的。   “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新节纳福,容颜永驻。”秦雪跪地行礼,宋祥早已扑入刘娥怀中。   “起来吧,这祝福的话你倒是说得特别,知道旁的本宫也听腻了。”   秦雪冲宋祥吐吐舌头,被他还了个鬼脸。见两人关系特别,刘娥将宋祥推入一旁宫人手中,先带了下去。   她将手中书卷放下,慢慢起身,“你同祥儿亲近,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想要帮衬杨家?还是为别的?”   秦雪抬头看她,又起身低头,并不回答。   “怎么?无所求?”刘娥怎肯相信。   “皇后娘娘恕罪,秦雪亲近太子确实有所求,只是同娘娘想的有些出入而已。”   “说吧,你今日说什么,本宫都不会定你的罪。”   秦雪稳了稳情绪,“回皇后娘娘,秦雪有一弟弟,离世前同太子一般年岁,秦雪见他们性格相同,便将太子当做了亲人,如今所做,只是为了护着自己人罢了。”   “秦楠?”   不知为何,每每被人道出这个名字,都会触动秦雪的情绪,或许内疚太深,秦楠又死,这份亏欠,是要一辈子长在秦雪身上,不得解脱了。有时她会想,即使杀了蒙蛰,杀了那些折磨过他的人,这份隐痛也无法从她身上被杀死。   “是,是秦楠。”秦雪慢慢跪地,“娘娘恕罪。”   “你将他当做弟弟、护做亲人,是对他好,本宫怎会怪你。”刘娥将秦雪亲自扶起,“我同你母亲早年相识,也算姐妹一场,见你犹如见她,自然是一家人。”   “谢皇后娘娘。”秦雪低头,身子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绷紧。   刘娥转身,坐回软榻,斜眼看了看垂目的秦雪,又端起面前温茶抿了一口,“你今日来找本宫,并非只是拜年吧。”   秦雪又跪,“是,秦雪前来,只是希望皇后娘娘不要出手过重,宸妃娘娘并非善类,若是被逼急了,恐怕会伤了太子。”   刘娥冷笑抬头,“你认为李氏病重同本宫有关了?”   “秦雪知道娘娘心善,无心害人。只是为了太子,娘娘或许会做出冲动之举。”   “你想多了。”刘娥插言,“李宸妃的病症,皆是平日不注意调养,同本宫无关。”   “皇后娘娘。”秦雪顿了顿,“娘娘这招借力使力用得极好,只是,用的太轻。”   刘娥微眯眼睛,将手中杯盏磕在桌上,惹出一片水渍,“大胆。”   “娘娘说,今日无论秦雪作何错事,都不会降罪于我。秦雪斗胆,道出心中所想,若是触怒娘娘,秦雪愿意受罚。”   “‘借力使力’?”刘娥狐疑看她,“秦雪不如解释一番,本宫有些不明白。”   见刘娥面色恢复如初,秦雪大着胆子道:“宸妃娘娘何等小心之人,患病应是她自己故意为之,想要将皇上骗至她身边,已达到她的目的,只是,她所用药应不足以下床不起,如今的岌岌可危,想是皇后娘娘要惩戒她,特意在她的药中加了些分量,才会让宸妃娘娘病重至此。”   刘娥微微挑眉,淡淡浅笑,“果然够聪慧,没错,我是加了些力气帮她。若是按照她调配的药力,陛下也只会去看看她便离开,如今,陛下已陪她有几日,岂不是好事。或者说‘因祸得福’。”   “皇后娘娘如此做,秦雪能理解,只是,百里钰如今前去医治,一定会查出宸妃娘娘所服食的药物有问题,而皇上自然会选择相信皇后娘娘,认为是旁人暗害,此事,皇上一定会查,皇后娘娘就当真放心宸妃娘娘不会反咬您一口,恰恰命中吗?”   刘娥垂目细想,“你想的不错,李氏极有可能这样做,只是,事已至此,也管不了其它。李氏曾想害我皇儿,如今本宫重新回来,也要让她尝些苦楚。”   秦雪不禁庆幸,刘娥并不如李宸妃狠毒,没有加害宋受益,对李宸妃出手虽然重了些,也未真正害她,不然,宋祥日后在这宫中的日子,便会真见刀影了。   “秦雪有一主意,可解去娘娘嫌疑,也可让宸妃娘娘求皇上消了查证此事的念头。”   “说。”   “皇后娘娘可借此机会,将宸妃娘娘之子养在身边,胁子在手,待她病好后,再让他们母子团聚,如此一来,即使宸妃娘娘猜中此事的前因后果,也不敢撺掇皇上去查,反而会劝皇上将此事压下。”   “‘胁子在手’?亏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刘娥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至于祥儿,你先将他带回杨家,有你这么聪明的丫头看着他,本宫很是放心。”   “是。”秦雪叩身一拜,退出。   她今日所献计策只是想保住刘娥在宋真宗心里的温婉贤良,让宋祥这个贤王当得实至名归,却未想到,刘娥将宋受益从李宸妃处抢了过来,却未再还回去,那个‘胁子在手’整整被她用了一辈子。   而刘娥自将宋受益接入自己宫中后,想起诸多往事,回忆起宋祥这般年龄时便失去了她,而自己对他未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慢慢的,将宋受益当做了幼时的宋祥,多了些母爱在他身上,对他竟真如亲子一般,甚至要下人唤他作‘小九’,比作了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   辽境,耶律金对杨顺念念不忘,几番要求萧太后再和亲大宋。然而,大宋受了上次的亏,怎会轻易再信,萧太后也想到这里,便对耶律金所求没有应允。   耶律隆绪听闻秦雪做了宋将,且屡立奇功,心中滋味复杂。他佩服这个大宋的女子,知她非池中之物,即使在辽,活得也颇为精彩,甚至是由这些皇子们陪着长大之人,那副奴隶的身份真的只是身份,却无人再将她看做奴隶。   她在大辽慢慢积攒的地位,虽有耶律泉的帮忙,却也有他耶律隆绪的功劳,他乃大辽天子,对秦雪总是以礼相待,客气有加,这些,他认为秦雪都知道。当然,秦雪确实知道,却不足以感激涕零。以至于,突然接到耶律隆绪的一封信件时,毫不犹豫地驳了他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雪心有属 金困宋城   【第六十七章】雪心有属金困宋城   耶律隆绪送来的是封求亲信,他单纯的认为,想要压制耶律泉的锋芒,就要事事如此,包括得到她心仪的女人。耶律泉看重之人,整个大辽都知晓,自然是宋人秦雪。耶律隆绪见平日里秦雪对自己不似对别人仇视,心中以为秦雪对他有些情谊,便向她吐露心声,希望她回辽做自己的侧妃。   此事,他做的独断,未同萧太后等朝中之人商议,以至于秦雪的回信落在萧太后手中时,弄出了诸多尴尬。耶律隆绪一生所做皆输给耶律泉,包括女人,更让他心中不甘。他却不知,秦雪中意者并非耶律泉,而是天波府的杨顺。以至于,将仇恨都放逐在了耶律泉身上。   秦雪的回信被萧太后扔在耶律隆绪面前。   耶律隆绪慌忙捡起信纸,读罢,竟然笑了起来。   “母后,我有什么比不过耶律泉的,为何人人都敬他,都怕他,就连秦雪,也只要他一人。”   秦雪的心思,萧太后已经探清,知道她没有看中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却未同耶律隆绪道明。她从耶律隆绪手中拿过被揉成团的信纸,展开又看了眼,“雪,心已有属”,萧太后淡淡念出秦雪一句话的回信,冷哼一声,“我的儿子可真有出息,对一个奴隶,竟然都这样上心。”   “孩儿想要秦雪,只是想要赢他耶律泉一次,为何,一次都不行。”耶律隆绪情绪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都未同耶律泉做过对比了,今日突然这样,想是有人故意刺激。   “你现在是大辽的皇帝,你已经赢了。”   “皇帝?”耶律隆绪冷笑一声,“母后,每次朝上,众臣奏议,皆会问耶律泉的意思,有谁在乎过我。大辽皇帝?母后,这个身份,是对孩儿彻彻底底的讽刺。我这个皇帝,耶律泉想要抢,一定能抢到手,他如今这样做,只是要众人看看,我有多么的不堪,我有多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猛然间,萧太后一掌打在耶律隆绪脸上,“你怎么连他一半儿的隐忍深沉都没有。”   耶律隆绪仰天大笑,“母后,您终于说出来了,连您都认为,耶律泉更适合我这个位置,对不对?”   “你。”萧太后怒目瞪他,“没出息的东西。”话罢,扔了秦雪信件,转身离开。   白纸翩翩,随着风力滑落,耶律隆绪的目光随着飘落的纸张落在一双靴子上,一人顿步,捡起地上信件,一手拿于指尖,只看了一眼,便将纸张撕碎,白屑如雪,缓缓飘落,散在两人中间。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耶律隆绪怒色已起,扑至耶律泉面前,一只手拽起他胸前衣领,“怎么?好笑吗?”   耶律泉淡淡眸色,推开他有些颤抖的手,“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怎么会轻易得到。”   “你说什么?你得不到?”   “是,她那个‘心属’并非是我。”   耶律隆绪愣怔原地,半晌,缓缓笑出声,“耶律泉,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   耶律泉冷哼一声,“我得不到,便会毁掉,你若是有这种手段,也不会这样怕我了。”   “你。”   “我毁她之前,想要提醒你,那个位置,你不屑,我却很想要。若是哪日,我真的觉得你不配,便会亲手抢过来,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我不会让你抢走的,女人我抢不过你,天下却可以,耶律泉,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服我,要你喊我‘大王’。”   “我等着。”   耶律泉转身,缓步离开房内,耳后是耶律隆绪摔打杯盏的声音。他全不在意,行至屋外萧太后身边,淡淡一句,“要我做的我都做了,若是让我听到母后派去任何一人害她,大哥的位置,我便要定了。”   萧太后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将拳头越握越紧,扭头对身边一人道:“秦雪,必须死。”   这几日,耶律隆绪一直未眠,坐在屋内软榻,思绪无法集中。他这个大辽皇帝当得不自在,怕是只有耶律金一人不但将他当做哥哥,还当做大王,其他人,更害怕耶律泉的威严。想到此处,他慢慢起身,想要去耶律金的小院找她。   这几日因为耶律隆绪闹脾气,萧太后也被气病,无心顾及旁的,自然,耶律金也被疏忽。至于耶律泉,耶律金向来不同他亲近,他自然也不知,这个大辽郡主突然消失之事。   耶律隆绪慌忙派人搜寻,想要在事情传至萧太后耳朵前将她追回,怎知,她已入了大宋边境,留信家中,要去京中找杨顺。   天波杨府,秦雪拿着耶律隆绪的信件跑入杨顺屋内。   “会不会是诱敌之计?”杨顺放下书信,心中猜疑。   “不会,我了解耶律隆绪,他生性善良,不会用此诱我。”   “倘或以前,耶律隆绪可能不会利用你,可是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不同,若是擒了你,便是擒了宋将,对大辽战事有利。”   秦雪坚定摇头,“耶律隆绪不一样,他不似耶律泉和耶律木,甚至还没有耶律金的心眼儿多,我信他。”   杨顺轻叹一声,“他请你相助寻找耶律金,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便是通敌,罪名可就大了。”   “知道耶律金的人不多,我请父亲派熏骨庄的人偷偷打探,相信很快便能找到她。只是,她一心想来见你,怕是旁人劝不回,若是找到她的下落,你便去找她,劝她回大辽。”   杨顺凑近秦雪,“你倒是大方,也不怕我被他抢回大辽去。”   “她若真有本事将你抢回大辽,我也有本事将你抢回来。”秦雪玩笑一句,惹杨顺紧紧抱她,“好啊,土匪婆子。”   秦雪瞪他一眼,又转了思绪,“你说,她会从哪里入京?”   杨顺笑道,“你送消息给熏骨庄,让他们在湘城、邯恪一带寻找,一定会有线索。如今,紧挨湘城的地界已被辽人掌控,耶律金独自外出,心中不免害怕,定会从这些辽人颇多的地方走。”   杨顺所想,与耶律泉所想相同。于是,宋辽同时派出了人马暗中寻找耶律金的下落,却也因此闹出一些事端,庆幸并非大事,未传入宋真宗耳中。若是他知道耶律金在宋境,怎会放弃这样一个牵制萧太后的好机会。   耶律金所带银两虽然充足,却遇贼人,被偷光全身值钱之物,落得个流落街头。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整日如乞丐般行走,性子倒是被磨了许多。   熏骨庄第十日传来消息,已经探查到耶律金的下落,此时正在邯恪,即将随乞丐越城入吉安。没有身份文书,她仍能连过两城,也算本事。秦雪同杨顺离开天波府前去寻她,却不知,大辽也有一人得知他的消息,从辽逃出,想要寻她,从而害她的行踪被众人皆知。   蒙蛰,秦雪此生最痛恨之人,那个害死秦楠的罪魁祸首,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功夫不高,智力也有限,他自小最大的爱好,便是以折磨大宋奴隶为乐。自从将秦楠折磨致死,有了秦雪这样一个凶猛的敌人,他便收敛许多,不敢过于放肆。   大辽民间曾经流行过一句话,‘蒙家痴子,最怕下雪,虎狼傻子,畏惧奴隶’。蒙蛰幼时被猛虎所吓,一度痴傻,好不容易请毒师卜将神思唤回,还落得个半清半傻的头脑。因蒙家受萧太后器重,他受了些庇佑,才威风到如今。   蒙蛰自小与耶律金有姻亲,却因为他的痴傻症状被耶律金嫌弃,萧太后又宠爱耶律金,这门亲事也就不敢被人提起。偏偏蒙蛰对耶律金一往情深,早将她当做了妻子,见她突然失踪,便千方百计地打探消息,终于得知她入了邯恪,立刻领兵前去救人。   说起领兵,也算是耶律泉未想到之事。年前从宋人手中抢回的叶佳被大将军裴戈看守,而汇渠驻军又告急,耶律泉便点了蒙家的军队前去支援,这便让蒙蛰得了领兵的机会,竟然无脑的带着五千军越过正在重建的湘城,奔至邯恪要人,也使得汇渠突然城空。   秦雪、杨顺还未到达邯恪,便听说蒙蛰领兵攻城的消息,都是一惊。大辽此时已经大乱,蒙家只有蒙蛰这一独子,听说此事,怎么都不肯坐以待毙,求了萧太后,让她命耶律泉领军前去救人。   蒙蛰以为兵马充足,未想到,重修湘城的乃是宋军,如今,前是邯恪,后有湘城,他已经被夹击中间,处境危险。然而,他领兵城下,竟然高呼出声,“将大辽郡主耶律金送出城,本王饶你们不死。”   消息很快传入宋真宗耳中,听说耶律金困于邯恪,宋真宗大喜,命邯恪守军、衙门无论如何要找到耶律金,将她押解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大仇得报 风云突起   【第六十八章】大仇得报 风云突起   秦雪、杨顺听闻消息,觉得机会难得,立刻修书杨业,要他奏请宋真宗,派兵攻打汇渠。宋真宗要杨家全全做主,刘娥着意提醒,宋真宗便封了秦雪为左武卫,品级同王甘一般大,领首路军。   秦雪挂帅,绕过邯恪直达邱门,正是马柳驻守之地,同他合军,势要攻下汇渠,再捣叶佳。   马柳受秦雪之命,假意领两千兵直奔汇渠。裴戈惊觉汇渠危险,又未等来大辽援军,只得调兵支援汇渠,却未想到,秦雪扑后,所下命令竟不是取了汇渠,而是攻了叶佳。   裴戈的援军刚刚开往汇渠,秦雪的大军已至叶佳城下。赶去汇渠的辽军听说叶佳受困,想要折返救援,却被马柳领兵拦下,无法及时回访,至使秦雪领兵攻下叶佳,将裴戈赶回了大辽。汇渠处,听闻大将全无,所剩不足千人的辽兵早已弃城逃奔。这两处耶律泉轻松拿下的地界,又被秦雪轻松拿下。蒙蛰竟成了相助大宋的第一功臣。   又在此时,秦雪并未收兵,派人送信给宋真宗,告知她自己要去围困蒙蛰之事。   考虑的蒙家在大辽的地位,宋真宗下令,要秦雪生擒他。   如此机会,秦雪怎愿放弃,生擒蒙蛰不是她最初所愿,在来此前,她同杨顺约好,若是能报了秦楠的仇,亲手杀了蒙蛰,她便退出军营,回熏骨庄等着做杨家的媳妇。如今,宋真宗一番诏令,她若是听从了,便失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左右思量后,秦雪决定行步险棋。   杨顺,此时已悄无声息地入了邯恪,寻找耶律金,并不知秦雪接到宋真宗不杀蒙蛰的命令,正为她能够报仇,离开军营而高兴。   熏骨庄暗人潜入邯恪,见杨顺前来,将耶律金落脚的破观指给他看。杨顺走入道观,环视四周,顺着暗人的指点,找到观内的厨房,发现了藏身炉灶内的耶律金。   见是他前来,耶律金哭着扑入他怀中,将他抱得极紧,“杨顺,我好害怕。”   “好了,没事了。”杨顺感觉到她颤抖的身子,轻轻叹气,“我送你回家。”   “不。”耶律金拽着他的领子,“我是来找你的杨顺,我不要回去。”   杨顺将她的手从身上慢慢推下,“郡主,杨顺同你说过了,我已有妻子。”   “我不在乎,我可以和她好好相处,你喜欢她,我也会喜欢的。杨顺,你别赶我走。”   “郡主,我的妻子,你并不喜欢。”   “怎么会?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耶律金摇着头,很怕杨顺不要她。   “耶律泉没有同你讲吗?我的妻子是谁?”   “二哥?”耶律金并不笨,似是明白过来,“秦雪?果然是秦雪?”她奋力地推搡着杨顺,却又不舍得将他推的太远,那样纠结犹豫着,“为什么又是她,她即使到了大宋,也这样阴魂不散地搅扰我的生活。我杀了她。”   杨顺脸色微冷,“郡主是太害怕了,才会胡言乱语,杨顺当做没听到,现在就送郡主回家。”   “不。”耶律金知道说错了话,慌忙道:“我不回家。秦雪。”她顿了顿,“我会同秦雪好好相处,杨顺,我不要走,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找你。”   说话时,门外传出巡兵的声音,杨顺慌忙捂着她的嘴,“在这里等着,不许出声。”   耶律金听话地点点头。   杨顺走出屋子,跳上房檐,将黑布遮于面上,故意露出声响,将巡兵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开始顺着屋檐逃窜。   “追。”众人朝他追赶,渐渐远离了耶律金。   杨顺跳上跳下,遇到熏骨庄之人,将黑布塞给一个较为灵活的小伙子,要他将巡兵再引远一些,好让他能将耶律金从破观带出。   街道上,杨顺牵着耶律金的手躲避着人群,让她穿上宋人男子的衣服,又为她做了张假的文书,希望能蒙蔽邯恪守军,将她顺利带出去。   “我不走。”耶律金执着地拖拽他。   “必须走。”杨顺声色淡淡,眼睛注意着周围情况。   “杨顺。”耶律金方要再说,被杨顺看回,“郡主记住,我只要雪儿一个妻子,别人再好我也不要。”   “你。”耶律金咬牙看他,碍着在街市,她不敢大声喧哗,只得任他将自己拖至城门。   杨顺说话很是注意,未免惹怒耶律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用了‘别人再好’这几个字,要耶律金明白,她并不差,只是自己不喜欢。   耶律金突然咬住杨顺的手臂,惹他猛然回头。   “感受到了吗?我有多痛。”耶律金瞪着他。   “若是我要了你,我和雪儿会比这更痛。”杨顺将她拽到面前,推至城门。   守军看了看两人,再看他们递来的熏骨庄的身份文书,想是这一大庄又在查案,并未在意,将文书递还给二人,放出了城门。   远郊,秦雪领军扑入蒙蛰驻军,同他对战,秦雪根本用不到计谋,只需强攻即可。五千辽军无人指挥,只懂防守,很快落了下风。秦雪点了十几个新兵前去围困蒙蛰,故意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待蒙蛰被人救出十里外,秦雪领了小路人马追来,刻意落了下风,要众人以为蒙蛰即将逃脱,她是无奈之下才会射出一箭,将蒙蛰从马背射下,致他倒地而死。   大辽援军由耶律泉带领,行至苍木戈壁时,早已晚矣。蒙蛰战死的消息传入蒙家,他们自然不愿,将秦雪视为仇敌,请了辽国死士潜入大宋,誓要秦雪性命。   耶律泉领兵回辽,听说蒙家所做之事,亲至蒙家要他们撤回死士。碍于他的威严,蒙家只得照做,耶律泉并不放心,临走时放下话,秦雪他会亲自解决,若是蒙家敢私自派人去暗害秦雪,蒙家也要随着一起陪葬。   耶律隆绪听到耶律泉所说,只觉得他更似这个大辽皇帝,暗处里命人放话给蒙家,一切皆有他护着,要蒙家不必担心。他本是针对耶律泉,并无害秦雪之意,却未想到,蒙家对秦雪起了必杀之心,以为他也有意致秦雪于死地,由此联想到是萧太后之意,做事便放肆起来,将耶律泉的警告抛之脑后。   一瞬,辽国死士皆入宋境,目标便是秦雪性命。   耶律金被护送至湘城,同杨顺一起等秦雪。然而,宋真宗得知秦雪将蒙蛰一箭射死,心中不快,又听说她是出于无奈,若是不射死他,便会被他逃脱,虽然气恼,却也无法怪罪于她,只得降了她的品级。   宫内,李宸妃邀请刘娥一同去京郊的悯恩寺为宋真宗和皇子祈福,需要在寺内斋戒七日。宋祥便被独自留于宫中。刘娥刚刚离宫,便有不知名的内监赶至宋祥耳边透出消息,秦雪由于私杀大辽敌将蒙蛰,已被宋真宗判了七日后邯恪问斩。   宋祥大惊,想要去替秦雪求情,却被内监拦下,“太子殿下不如先赶去邯恪救下秦雪,再同陛下求情。”   宋祥蹙眉,内监继续道:“殿下想想,您并不知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这样跑去替秦雪求情,陛下也不会应允,如此一争执,便耽误了时间,即使能替秦雪伸冤,恐怕也会来不及。不如先将秦雪救下,再同陛下细讲,也不迟。”   “可是,父皇会不会因为本宫擅自离京而生气?”   “陛下一定会生气,但是,殿下却可以救下秦雪。更何况,陛下再生气,也只是数落殿下一番,比起秦雪性命,殿下觉得,怎样做最合适?”   宋祥左右权衡,点头道:“我这就去杨家。”   “殿下去杨家可以,但是出宫时不能被人看到,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殿下可就去不了邯恪了。”   宋祥点头,“好,这事交给你,偷偷带我出宫。”   内监躬身一礼,出门操持。   宋祥何等聪明,若不是关心则乱,他怎会这样轻信他人。如今,他根本想不到其它,只觉得秦雪有危险,他是唯一能救她之人。她喜欢这个女子,尽管他已经十二岁,而这个女子依然将他当做孩子,可是,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他可以保护她。   马车从皇城缓缓驶出,宋祥驶离了这看似危险,实则安全的地方,走入了更加黑暗的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纷杂乱心 遣金回辽   【第六十九章】纷杂乱心遣金回辽   近日发生了许多事,纷乱嘈杂,让秦雪有些招架不住。她策马湘城门前,盯着新修葺的高耸森森,内心突然空捞捞的。大仇得报,原来是这种感觉,提着蒙蛰的头颅,扔在为秦楠新筑的空冢,她如何都开心不起来,若是一命可以换一命,那该多好。   城楼上,耸立一众宋军,湘城吃了败仗后,同以往有些不一样,戒备森严只是其一,连城门高墙也多架了一丈,似是吞噬生命的红瞳怪物,张着大口,等待猎物。   如今,秦雪已有军中官职,入城时极受尊重。她命人找到杨顺,看到他一旁扮作随从的耶律金,想起诸多往事。两人已多年未这样面对面相看,心中情绪并不相同。她已不恨耶律金,而耶律金却恨她。   “并不开心,对吧?”杨顺唤回秦雪思绪,牵起她的手,又慢慢拉入怀中,“即使报了仇,他依然不能回来,是不是这样想的?”   “是。”秦雪紧紧环着他,“我以前一直以为,杀了他,楠儿就会回来。现在,竟然有些后悔,他不死,楠儿还像活着,他死了,楠儿就真不在了。”   杨顺并未说话,将她抱紧,轻轻拍打,他以前很想同她讲这些道理,却知,她不能理解,只有这样经历了,才会明白。   耶律金站在两人身后,盯着全当她不存在的杨顺,有些气恼,却怕他执意送自己回大辽,也只能忍下。秦雪回眸,看到一旁的耶律金,松开杨顺,方要说些什么,一只流箭从她头顶划过,似是射箭之人受了撞击,才会将箭射偏。   众人惊讶看向南院屋顶,一黑衣蒙面人正顺着屋瓦滑下,身上被另一支箭羽命中。   杨顺跑至黑衣人一旁,将他的面纱取下,并不识得此人,耶律金却见过,“是大辽死士。”   秦雪、杨顺向她看去,耶律金瞥了秦雪一眼,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句,“看来是蒙家出手了,你杀死蒙蛰,他们定会要了你的命。”   秦雪并未在意,取下死士背上的细箭,仔细观察,箭头处有钩刺,特征明显。这样的箭羽,她经常见,乃是耶律泉王府内的武器,可见,耶律泉并未刻意隐藏救她的意思。   “二哥的人救了你。”耶律金有意提醒给杨顺听。   杨顺拿下秦雪手中的箭羽,看了看握于手中,未有吃醋的意思,分析道:“看来,因为你的生死,蒙家同耶律泉已经不和。”   耶律金继续道:“蒙姌同二哥有婚约,如今的不和只是暂时,日后,他们的目的总会相同。”   “是。”秦雪盯着地上的死士,“在我的问题上,萧太后会同蒙家站在一起,而耶律泉最听的便是萧太后的话,他们日后的目的确实会相同。”   “有我杨家护着,不会让雪儿出事。”杨顺将细箭仍在地上,此时城中守军已经赶到,见秦雪无碍,命人加强了院中守卫。   如今,将耶律金送回大辽并非易事,宋真宗有意拿下她,做足了准备,四处暗人诸多,然而,众人并未想到她会同秦雪、杨顺在一起。   一夜,南古尔易容赶至湘城,见了秦雪后,果然见耶律金也在此,便将耶律泉的计划说给众人听,可将耶律金送回辽国。   “主子说,会领兵马赶至叶佳假意攻城,届时,秦雪领兵支援叶佳,可将郡主一同带去,夜里悄悄送出城即可。”   “不行。”杨顺立刻回绝,“耶律泉领军压至叶佳,本已危险,怎可深夜做开城这样自亡的举动。”   秦雪想了想,觉得杨顺担忧很有道理,也是摇头道:“叶佳开城不妥,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   南古尔眼珠转动,见杨顺识破耶律泉打算,只得说:“小的也可以领郡主连夜出逃,由仓木州赶往大辽,只是路途远了些,守卫却无此地看管得严。”   秦雪点头,“绕路确实是最好的方法,皇上将所有暗查之人都派往了邯恪四周,并未想到,你们会选择既远又危险的地方回辽,仓木州反而是最安全的路。”   耶律金拽着杨顺的袖子,“我不走,说什么都不走。”   杨顺将她的手推下,“郡主若是执着如此,杨顺也只能陪到这里,我同雪儿明日便回天波府,郡主可以自选去路。”   “杨顺。”耶律金气恼,方要对秦雪发脾气,见杨顺淡淡侧目看她,到嘴边的气话又咽下,只是喊了句,“她有什么好的,为何你同二哥都要护着她。我是大辽郡主,我要的东西必须得到。你今日将我赶回去,我还会寻机会去找你的。”   她转身跑出,秦雪看向杨顺,“她说到做到,日后还是会去找你,我去同她讲些道理。”   杨顺点点头,“她心思毒辣,你小心些。”   秦雪浅笑走出屋子,追上气恼着要出院的耶律金,“你在大辽事事赢我,输这一次而已,全当是让我还不行吗?”   “你一个奴隶,凭什么要我让。”耶律金任性道。   “你同一个奴隶争什么。”   “你敢同郡主争。”   “又不是没争过,谈什么敢不敢。”秦雪笑着看她,“只是这次我赢了。”   “你。”耶律金怒目瞪她,“我不会让给你,你别得意。”   秦雪撇撇嘴,“不如来个公平的比试如何?以前顾及你郡主的身份,我要好好活着惜命如金,才对你一忍再忍,如今不一样了,我报了仇,又从大辽逃出,不必再让你。”   “让我?”耶律金不屑道:“我才不用你让,你说,比什么?输赢又如何?”她似是想到赌注,抬眉挑衅道:“谁输了,谁就离开杨顺。”   “我不会用杨顺做赌注,他在我眼中,同在你眼中不一样,不是用来赌的。”   “几年不见,你倒是口齿伶俐许多。”耶律金握紧拳头,一副打架的气势。   “我们就赌你日后不得入宋的誓言。若是秦雪输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和杨顺。若是秦雪赢了,你便回大辽去,且永远不能踏入大宋半步。”   “好。”耶律金爽快答应,“你赢不了我。”   两人站于院内,摆开架势相互对视,这一刻秦雪等了许久,在辽时,由于种种原因,她不同耶律金计较,忍辱负重地受她欺负,如今已经不同,她不必再忌讳耶律泉是否为难,不必再忌惮萧太后是否会因为耶律金而对她出手,她终于可以给耶律金些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她并非打不过她,而是有意让她。   耶律金只会些拳脚功夫,平日里同人争强好胜总是会赢,并非自己功夫有多好,而是众人有意让她,如今,也该吃些亏张张教训。   只是几拳她便被打倒在地,秦雪想要将她踩在脚下,像是大辽时,她对自己做的一样,却顾及到她的脾气,怕她因此番受辱而更加仇恨自己,为日后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忍了忍,行至她一旁伸手想要将她拉起。   耶律金哪有那种好脾气,挥手想要将她的手打到一旁,秦雪及时闪躲,看到一旁井口边的木枝,走过去拿于手中。耶律金惊慌起身,“你要做什么?”   “报仇啊,你以前经常想着法子折磨我,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   “你敢。”耶律金向后退步,“你敢碰我,我定让母后杀了你。”   “碰都碰了,以后的事再说吧。”秦雪举起木枝。   “南古尔。”耶律金慌忙喊援兵,谁知,杨顺已将南古尔擒下,笑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手臂不保。南古尔怕耶律金吃亏,心中万分着急。   秦雪甩动木枝靠近耶律金,“若是你说句求饶的话给我听,我一高兴就会饶了你,免得你失了面子。”   “休想。”耶律金已经退至墙边。   秦雪举起木枝,方要落下,见耶律金抬手缩头,模样滑稽却不失可爱,她笑出声,将木枝扔到耶律金脚边,“耶律金,你欠我的,我方才已经打过了,你回大辽去吧,日后,请你遵守承若,不要再出现在大宋的土地上。”   南古尔此时从屋内冲出,见耶律金无碍,心下才放心,立刻跪在秦雪面前,“多谢秦雪,我这就带郡主回大辽。”   耶律金咬牙不语,看到走出屋门的杨顺,只觉得颜面尽失,转身从院子走出,南古尔疾疾跟上,似是想到什么,转身看向秦雪,“主子要我给秦雪带句话,那些蒙家派来的死士他已经除尽,却要秦雪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他顿了顿,“因为王子要借毒师卜的手,亲自杀了你。”   秦雪心头一沉,盯着已空的院门久久不语。   杨顺从身后走来,将她拉入怀中,“放心,我说过,会有整个杨家护你,谁都伤不了你。”   秦雪点点头,其实由于思绪混乱并未听到杨顺在说什么,她只是本能的想要他放心,要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天气依然寒冷,秦雪泡在浴盆内暖和身子,心中总有不安,却不知为何。她想,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比她预期的要多,也比她预期的要快,才会让她有不真实感。思绪刚刚集中,院内丫鬟推门而入,并不是方才那个,秦雪疑惑,“娟儿去哪了?”   丫鬟愣了愣,摇摇手。   秦雪更加不明,盯着她给自己添水,想要再问什么,丫鬟放下水桶指了指一旁木槌,秦雪会意,她是询问自己用不用捶背,秦雪笑着摇头道:“不必了,你,不会讲话?”   丫鬟愣了愣,继续摇手。   秦雪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指向丫鬟,“你听不到,也不会说话对吗?”   丫鬟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秦雪微蹙眉头,感激地对她一笑,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丫鬟明白意思,从屋内走出。秦雪叹气摇头。   不多时,院子里的主事丫鬟娟儿走入,“姑娘,您要的水。”   “方才一个哑姑娘送过了。”   “哑姑娘?”娟儿不大明白秦雪所说。   “是啊,一个又聋又哑的姑娘。”   “院子里没有又聋又哑的姑娘。”娟儿又将一桶水倒入秦雪的浴盆内。   秦雪只觉得全身发凉,整个人瘫坐在木盆内,对娟儿道:“去请个医术好的郎中过来。”   “姑娘生病了?”   “觉得身子不舒服。”   “好,姑娘稍等。”   秦雪规整好衣服,坐在床上静静等待。   客栈内,方才的哑女跪于一人面前,竟然起声说起话来,且用的辽语,“回主子,太后交代之事已经办妥。”   男子淡淡抬目,盯着明朗月色,狠狠一语,“秦雪,你杀死我的孩儿,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卜研合欢 京中噩耗   【第七十章】卜研合欢 京中噩耗   大夫捋着胡须为秦雪诊脉,面色一变,杨顺察觉不对,担忧道:“可是中毒了?”   “这。”大夫垂目想了半晌,起身道:“.老夫斗胆问一句,两位是何关系?”   杨顺蹙眉疑惑,看了看怀中之人,“这是我的妻子。”秦雪抬目看他,脸上浮出红润。   大夫缓出一口气,“这就好办了。”他起身拿起药箱,未有开方子的打算,“夫人的‘毒症’老夫医不了,还需公子‘解毒’。”   杨顺不大明白,秦雪更是不懂。两人对视不解,疑惑模样被大夫看出,他轻咳一声,示意杨顺同他出来。   良久,杨顺步入屋内,面上有些犹豫,看向秦雪时,心中满是慌乱,更有种复杂的滋味。   “是什么毒?你怎么会懂?”秦雪想,耶律泉终于对自己出手了,派暗人来给自己下了毒。   “这毒。”杨顺实在道不出,说话吞吞吐吐。   “很严重是吗?他想杀了我,要我一定死?”   杨顺着急看向她,“我不明白,耶律泉为何这样做,我实在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毒?我身上倒是不疼,就是有些热,有些痒。”   听她这样讲,杨顺心中涌出一股冲动,被他强忍着,并不敢靠近秦雪,他转过身去,终于道出,“是,一种让人交合的药,且药力极重,大夫毫无解法。”   秦雪愣怔半晌,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燥热虚汗,只觉得异常羞恼,缓缓问出,“若是不解呢?”   “大夫不能肯定,他从未见过这样重的药量,只是说,可能会受些痛苦,最少三日,如蝼蚁撕咬,如炭火烘烤。不一定,不一定会熬得过。”   “毒师卜研制的,一定是他,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药物。”秦雪咬牙气恼,看着转身的杨顺,“你出去,我能熬得过。”   杨顺自然不会勉强她,抿了抿唇,“好,我在外面守着,你若是难受的厉害,就喊......”话未道完,他觉得不妥,立刻止声从屋内冲出。   秦雪蜷曲床边,依靠着墙壁想要让它为自己带来些凉意,却发觉全身更加燥热。她只得唤娟儿进来,给她准备了一盆冷水不停地擦着身子,却是越来越热,身子已经烧红,果真如万只蝼蚁在体内撕咬、爬行,如全身摊放炭火上烘烤,难受的几乎要发狂,时间越久,她越是熬不住,在床上来回翻滚。   娟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杨顺焦急徘徊门外,不敢入内,也不让她去请大夫,她更加纳闷,“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只是半个时辰,秦雪已经烧痛的不时哭叫,杨顺听着心疼,想,这要三日煎熬,秦雪如何能撑过,恐怕不到三日已经如死了一般,甚至可能死去。他突然推门而入,“娟儿,你先出去,不许进来。”   娟儿疾步而出,为两人关上房门。   “雪儿,我。”杨顺犹豫地靠近秦雪,刚刚碰到她的手,秦雪便坐了起来,紧紧抱着他,这才发觉,原来别人的身子才能驱赶全身燥热,她不受控制的将杨顺越抱越紧。   杨顺闭着眼睛,任她在身上乱蹭,强忍着那股冲动。秦雪却远不满足于此,将手伸向他的衣下,察觉到更加消热的地方,完全失去理智地开始宽解他的衣物。   “雪儿。”杨顺知道此时的秦雪已经没有任何理智,怕她会后悔,双手扶着她凑近自己的脸颊,盯着她时而紧闭时而睁开的眼睛,“雪儿,你若不后悔,我便。”他犹豫地看向满脸通红的女子。   秦雪盯着有些熟悉的人,终于恢复一些神智,看到他已经解开的衣襟,瞪大眼睛看他。慌忙抱膝遮挡自己有些不堪的模样,身子却是烧痒的厉害。   “我去唤娟儿进来。”杨顺握拳起身,却被秦雪从身后抱住,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我很想要你,越来越想要,只是,我们还未成亲,我想,你会介意。”感觉到秦雪颤抖却极力掩饰的身子,杨顺不敢回头。   “我,已经是耶律泉的人,我怕你,介意。”秦雪颤抖着嗓子,声色有些哽咽。   “不会,这些,我都知道。我不会介意。”杨顺握紧拳头,此时,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感觉到秦雪越来越松的环抱,杨顺慢慢转身,将身上衣物退下,浅趴在秦雪面前,重吻缓缓压下。   第二日,秦雪从惊梦中醒来,看到一旁陪她躺着的人,慌忙遮掩身子,穿上衣服从屋内走出。杨顺早已清醒,怕她尴尬,便假装熟睡,想起昨晚之事,心中复杂甜蜜。   秦雪坐在井边,盯着地面愣愣发呆,她不明白,耶律泉为何要这样做,他明明恨杨顺,恨自己和杨顺在一起,却为何要下让两人合欢的药物,倒地为何?   而她却不知,这一切并非耶律泉所做,而这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良宵过后,杨顺为秦雪再次请来大夫,大夫并未查出她身上还有其它毒症,惹二人更不明白,依然认为此事是耶律泉所为,且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尴尬几日,终于在接到秦寒送来的信件时有所好转。   “雪儿可在邯恪再呆几日,勿回京。”秦寒意味不明地写着一句这样的话。   “勿回京?”秦雪放下信件,看向杨顺,“京中发生了何事?你可有听说?”   “未听说京中出事的消息,秦庄主也未道明吗?”   秦雪摇头,捂着有些发慌的心口,“最近总觉得很不安稳,如今接到父亲来信,更觉得不妥,你打听下,看看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我这就派人去。”   杨顺走出院子,并未出门,而是折回自己房内,佐格早已等在那里,“打听到什么了?”杨顺着急问出。   “四公子。”佐格跪地,面上犹豫,“这事儿,万万不能让秦雪知晓。”   “到底何时?”杨顺轻声问出。   “是那座院子出事了,小九,小九没了。”   “你说什么?”杨顺将佐格从地面一瞬拽起,“你再说一遍。”   “太子,太子殿下没了。”佐格咬牙强忍悲痛,“半个月前的事儿,消息一直封锁着,还不知殿下为何突然没了,皇上并未派京畿衙门和刑部去查,反而请了熏骨庄的人入京,想是,不光彩的事情,皇上还未决定好要如何公布天下。”   “半个月?”杨顺有些踉跄地后退一步,“我同秦雪也只到此不足一月,也就是说,我们刚刚离开不久,小九便出事了?”   佐格跪地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出,“熏骨庄告知天波府的消息,小九的死,同秦雪有些关系。”   “说清楚些。”   “应是有人假传消息,对小九说秦雪将要被皇上斩首,小九想要救下她,才从那座院子跑出,在路上被人劫杀。”   杨顺握紧拳头,猛地叩在桌面,“该死。”他大口喘着气,似是能看到秦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模样。可是,她总会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京,即使一辈子不回去,又不会一辈子不去打探宋祥的消息。   这件事他并不纠结该不该瞒着秦雪,而是要如何同秦雪说。   午饭,秦雪追问道:“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还没有。”   “前两日还能见到熏骨庄的人,这两天想要找他们,却怎么都联系不到。我在庙门口放了刻有‘骨’字的砖块,也未见人拿走,他们怎么突然消失了?”   “兴许是有事情去办,过些天就回来了。”杨顺拍了拍她的脸颊,浅浅一笑。   “父亲不许我回京,我反而更担心,不会是天波府出事了吧。”   “你呀。”杨顺将筷子重新递给秦雪,“快吃饭,别胡思乱想,天波府有我们的几个哥哥在,怎么会出事。”   秦雪放下筷子,紧蹙眉梢,“总觉得心里很难受,夜里也总想哭。小时候,母亲去世前我就有过这种感觉。秦楠走之前,也有几天是这样。我很害怕。”   “你这样是前些天‘中毒’的后遗症,别胡思乱想。”杨顺转了话题道:“听说花娘回了花家,你不是一直想去花家看看吗?我们这些天就去,好不好?”   “会不会是小九?”秦雪根本没有听杨顺说话,自顾自地猜测着,“不会不会,有刘皇后、皇上和杨家护着,他才不会有事。到底是谁呢?潘家吗?”   杨顺愣怔那里,握紧拳头不再回答,盯着面前女子一个一个的揣测,他终于不能忍,将她慢慢牵起,盯着她的眸子,神情复杂。   “你知道了对不对?”秦雪能够感觉到他情绪的不一样,害怕地问道:“三哥?是不是三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杨勋过年时的不对劲儿,害怕地摇头道:“不,三哥答应陪我爬山的,他不可以。”   “不是三哥。”杨顺捧着她的脸颊,“不是三哥。”   秦雪缓出一口气,“到底是谁?”   杨顺突然吻向她,力气轻柔温暖,秦雪想要后撤,却被他用力的环入怀中,不知为何,两人面颊皆湿,秦雪更是不明白为何很想哭,却被杨顺紧紧拥着,思绪不似方才的不稳。   杨顺的唇慢慢离开她的唇边,顺着她湿润的面颊凑近她的耳朵,哽咽一声,颤抖道出一句,“是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哀别小九 面具回忆   【第七十一章】哀别小九面具回忆   秦雪不能理解,愣怔看向盯着自己小心探查她情绪的杨顺,蹙眉疑惑,“小九?他病了吗?很严重对不对?”   杨顺心疼地抱她入怀,力气极重。   良久,秦雪不哭不闹,静静站立,任面前人抱着自己,心里突然空荡荡,不知是什么感觉,不痛也不慌,从未如此的平静。   “一定是耶律泉派人送来的假消息,他恨我,想要我伤心,一定是。”又是良久,秦雪道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惹杨顺担忧地看着她。   “雪儿,不是耶律泉送来的消息,是佐格从京中带来的消息。”   “佐格,佐格疯了。百里钰疯了,你们都疯了。”秦雪终于不能忍,大声哭出,“你们都疯了。”   杨顺并不打算劝她,任她跪在地面,任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通,自己陪在她一旁,只要她不做出过分的举动,他都不打算制止她宣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秦雪无力地倒于杨顺怀中,求他,“我们回京好不好,现在就回去。”   “好,我们回去。”   这日天空飘雪,秦雪一身白衣回到天波府内,佘太君牵着她的手,见她一副憔悴模样,很是心疼。秦寒也在,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想要安慰一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拍拍她的背。   “皇后那里,如何了?”秦雪神色清冷,思绪却很清晰。   “自然伤心欲绝,还打听了你的消息,她似是有些不清楚,总将此事看做是你的过错。”秦寒摇头回。   “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同小九太亲近了。他是太子,我何必招惹。”秦雪已经淡然,微微低头,“父亲可查出是谁做的了?”   “你应该能猜到。”   “是啊。”秦雪轻叹一声,“这事也怪我,要给皇后出什么‘胁子在手’的主意,逼得李宸妃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归根结底,小九确实是被我所害。”   “你不必自责,没有你,李宸妃也会出手,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皇上那里呢?”   秦寒缓声道:“悲伤不亚于皇后,命人办了李宸妃,将宸妃之子过继给了皇后抚养,以此安慰她。”   “李宸妃在何处关着?”   “孩子,别做傻事,李宸妃,你见不到。”秦寒看了眼杨顺,他明白点头,牵着秦雪从院中走出,不敢离开她半步。   入夜,杨勋推门而入,坐在秦雪一旁,牵起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   “三哥,我没事。”秦雪微微垂目,“虽然心里很痛,却明白他作为那院子里的一份子,总会遇到未知,同我们入战场一样,有些事情注定早晚,只是他的时刻,比我想的早了些。”   “你越是讲这些道理给我听,越证明你还是想不开。”   杨勋说话间,杨顺起身走出屋内。   秦雪盯着闪动地灯影,良久,淡淡道:“听说他是为了救我,我心中便多了份愧疚,可能是觉得还不了了,心里才有些堵得慌。”   “他对你好,不会要你还的,如同你对他好一样,想要他还你吗?”   “三哥的道理,秦雪总是无法辩驳。”秦雪微微蹙眉,“我突然很讨厌这里,突然很想回到在大辽做奴隶的日子,心中只有秦楠的一份仇恨,没有其它牵扯。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仇人。现在想想,那些日子才是最轻松的时候。”   秦雪看向并不说话的杨勋,“自从逃出大辽,我便欠了萧家,欠了蒙家,如今又欠那座院子的。杨顺说,别人也欠我的,可我只想让别人欠我,自私的要他们承担这些沉重,我觉得很累,每一天都很累。”   杨勋轻轻环着她的肩膀,让她依靠着自己,“你欠的这些,我,整个杨家,还有熏骨庄,陪你一起扛着,这样,是不是轻松许多。”   秦雪紧咬嘴唇,湿着眼眶点点头,不再说话,同杨勋看向想要熄灭却又突然崩起的灯影,内心思绪复杂。   听说秦雪回京,刘娥将她传至宫中,并未见她,只是让她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天。杨业进京求见宋真宗,刘娥知道杨家的意思,并未给宋真宗面子,又让秦雪跪了一整夜,第二天才命人将她送回去,自此,再也未召见过她。   刑部监牢内传来消息,李宸妃被刘娥赐死,李宸妃之子宋受益被刘娥养在了身边,并未受牵连。这桩太子案被宋真宗有意压下,民间只是传了几日便被禁言,自此,再无人提起,宋祥似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就这样消失于世。   京中街市,秦雪独自穿行,四周热闹依旧,她记得曾经答应过宋祥,待自己征战归来,便带他来街上赶集,只是,这个诺言要永远无法兑现了。她走到卖面具的小商贩那里,随意摘了具昆仑奴的点花面具,轻轻遮于面上。透过面具的眼孔,再看街市的一切,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   那年,秦楠曾经带着这样一副面具,曾经跑到她的卧室,假装抢匪要她交出西梁血弓。她假意害怕,将弓箭借给秦楠许久,直到某日,秦楠亲自将弓箭还给了她,说那个抢匪是自己假扮的,她假意生气,秦楠为了哄她,做了许多天她的跟班。   往事历历在目,似是刚刚发生过一般,秦雪挑起嘴角淡淡一笑。   “秦雪。”闫狄突然跑来,手中紧紧攥着长剑,气喘吁吁道:“四公子要我时时跟着你。”   秦雪点点头,继续带着面具向街市深处走去,顺便对一旁的闫狄道:“你不用太紧张,耶律泉说要杀我,也不会选择这样明目张胆的时机,你反而应该多注意我吃的东西,玩儿的东西。”   闫狄显然不太明白,抓了抓后脑勺,一副不懂的模样,“为何?”   “因为他身边有毒师卜,选择投毒最方便。”秦雪突然顿足,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呆愣地盯着前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许久,闫狄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轻轻唤着她,“秦雪怎么了?”   秦雪慢慢摘下面具,盯了半晌,蹙眉笑出声。闫狄正在纳闷时,听到她吩咐自己,“去找百里钰来,说我有事要他帮忙。”秦雪看着他,正色叮嘱,“只能带百里钰来。”   “是。”闫狄拱手一拜,抬步离去。   秦雪将面具重新放于面上,摊开手掌低头看去,一片淡青色印于掌面,已经暗红的筋络爆出,顺着手腕向上攀去,只是,身子还无任何反应。秦雪缓缓转身,看了看四周,那个面具商贩已经消失不见。   天波杨府内。   “怎么弄成了这样?”百里钰小心检查着秦雪已经黑肿的整只手,和青了一半儿的面颊。   “答应战事结束后陪你试针的,看来又不成了。”秦雪含糊地说出一句。   “若你是因为逃避试针,那就太不值了,这毒,我解不了。”百里钰气恼地扔了手中银针,将另一根针从秦雪手背拔下,也扔在桌上。   秦雪见他真的生气,知道他不时‘疯魔’,脾气心性不好捉摸,未免出乱子,只得收了手掌,笑道:“故意逗你的,这只是普通的痒粉,辽国的东西,明天就好了。”她看了看百里钰的脸色,摇了摇他的袖口,忍着疼痛道:“等我好了,一定帮你试针。”   “真的?”百里钰来了兴趣,不顾她身上的疼痛,抓着她的肩膀激动道:“你好好养病,我去准备准备。”   秦雪使劲儿挤出一抹笑,点点头。待百里钰走出,胸口一股闷痛袭来,惹她一阵干呕,终是吐出一口黑血。整只脚觉得快要炸开了一样,她使劲儿拖着步子,想要躺在床上,奈何走了两步就已无法动弹,生生倒落地面。   她无力地盯着屋内的木梁,本该存有的钻心疼痛已经察觉不出,她浅浅一笑,含糊道:“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以毒投毒 绝路病危   【第七十二章】以毒投毒绝路病危   苍木戈壁,耶律泉身边跟着良烛,引着一群幼狼观察地形。良烛慢慢抬起竹笛,一声奏鸣缓缓流出,狼群猛然散去,又是一声急促之音,狼群骤然而出,挡在耶律泉四周,恶狠狠地盯着四周并不存在的威胁。   耶律泉点点头,方要说什么,看到极远处奔来的一匹快马。   “主子。”南古尔大声喊道,“秦雪出事了。”   耶律泉微微眯眼,并未太在意,“这件事我知道,你不必说了。”他转身对良烛道:“继续。”   良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吹笛。   “主子。”南古尔方要再说什么,被耶律泉抬手拦下,“她不会有事儿的。”说完,随着良烛缓步离去。南古尔慢慢起身,有些不安地盯着已经走远的耶律泉,浅声嘀咕道:“难道秦雪那里是假装的?”   天波府内。   “快去找,快些。”杨泰派遣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前去寻找上山采药的百里钰,他为了能在秦雪身上试针,已经走了五日。   屋内床榻上,躺着一个全身肿胀的人,青红相间的皮肤已然看不出此人是谁。杨勋为她小心诊着脉相,发觉如常人般平稳,根本无法看出毒症,额头不禁浮起汗珠。花解语为他轻轻擦着汗滴,盯着面目全非的秦雪,焦急万分。   杨业刚刚回府,便听说了这事,在厅内焦急踱步,佘太君想要拉他坐下等消息,奈何心中一样焦急,叹了叹气就由着他在面前晃荡。   辽军大帐内,耶律木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道:“我从左侧攻出,将他们引入苍木戈壁,你便可利用狼群伺机而动。”   耶律泉点点头,指着苍木戈壁的一处山丘,“你只需将他们引到这里即可,我同良烛的狼群就在山丘后等着。”   “好。”耶律木似是看到了宋军被群狼撕咬的凄惨场面,脸上滑出一抹奸佞的笑,眼睛从沙盘上移下,看了看垂目站立一侧的毒师卜,挑起嘴角道:“听说毒师卜将□□放入了宋军的两个智囊身上。”   毒师卜微微抬目,看了看毫无表情的耶律泉,沉声道:“是。”   “这杨勋本就是中了毒的病秧子,如今身子再入毒症,想是要活不成了。”耶律木朗声大笑,“至于秦雪,中了大辽毒师的毒,想活命也难啊。”   南古尔立在耶律泉一侧,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脸,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再看毒师卜不同于以往的眸色和神态,更觉得心中不安,想着自己前些天探听的消息,似是同耶律木所诉有些出入,索性大着胆子问道:“我怎么不知毒师卜也给杨勋下了毒?只是听说秦雪一人有了毒症,已经卧床几日,性命岌岌可危。”   听了‘岌岌可危’这四个字,耶律泉猛地抬头,看了南古尔许久,眼中现出疑惑之色,垂目思考间,余光中是毒师卜有些不安的神色。耶律泉冷着面一步步地靠近他,腰间短刀慢慢举起,似是毫不在意地拔出端详,还未说话,便看到毒师卜惊慌跪地。   “南古尔,将他带到我的帐内。”耶律泉吩咐一句,转身离开。   大帐内,亮银短刀猛地插入毒师卜的胸口,惹他痛得叫喊出声,耶律泉眼神示意,南古尔已经堵住了毒师卜的嘴,将他的双手扯到身后,紧紧锁住。耶律泉缓缓抬手,一方白帕柔柔擦拭着带血的短刀,再次落下时,正中毒师卜的大腿。   毒师卜想要喊叫,奈何嘴巴被丝绢堵了个严实,怎么都无法出声,只能‘哼’着排解全身的疼痛。   “我说过,既然决定跟着我就要听话,不要以为有什么大本事就敢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天下的‘毒师卜’多得是,我想要找,一定能再找出一个你。更何况,你那大徒弟,同你相比并不差劲,若是你觉得活的时间太长,我倒是可以成全你。”耶律泉声色清冷,惹得毒师卜冒出冷汗。   他使劲儿摇着头,口中想要说什么,却无法让耶律泉听到。   “想让我饶了你?”耶律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毒师卜惊慌地点点头。   “给我个理由吧。”耶律泉示意南古尔将他口中的丝绢拿出,同时道:“你知道从我手中要性命是需要条件的。”   “救秦雪,救秦雪。”毒师卜终于解脱束缚,颤抖着声色跪地道。   察觉到些许的不同,耶律泉朝他看去,“救秦雪?”他似是明白过来,一把拽起了面前的毒师卜,狠狠道:“你将她怎么了?”   “她的毒,只有我能救,若是王子肯饶我一命,我定能救她。”毒师卜似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乞求地看着已经怒红瞳色的耶律泉。   “你将她怎么了?”耶律泉一字一句地道出,声音冷得无法形容。   “她中了‘松骨’。”毒师卜将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去看耶律泉的脸色,害怕一抬头,就会没有一样。   “你说什么?”耶律泉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震惊形容。一旁南古尔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始终未有动静的毒师卜。   良久,耶律泉终于道:“是母后的主意?是她要你这样做的?”他将手中的短刀握出了声响。   “是。”毒师卜全身淌血,已经疼得开始发抖。   “解药呢?你同我说过,世间还有一颗解药,在哪里?”耶律泉慢慢走近他,惹他更加惊慌,立刻道:“那日王子要我将解药毁掉,我多留了个心眼儿,并未毁了,日日放在身边。”   “拿出来。”耶律泉一点也不意外,方才听毒师卜说他能救秦雪,便知他手中藏着解毒之物,却不知,要解的毒竟是松骨。   “王子。”毒师卜抬头看着耶律泉。   “解药拿出来,可换你一命。”   “谢王子,谢王子饶我一命。”毒师卜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布袋,双手颤抖着递到耶律泉面前。   耶律泉接过袋子,冷声一句,“你知道威胁我的后果。”   毒师卜慢慢叩身,并不说话。   “南古尔,砍下他的小指。”耶律泉道完,抓着小袋子从帐内疾步而出。   梦中,秦雪被耶律泉紧紧牵着走在大辽的街市内,四周是贩卖物品的商贩。秦雪放慢脚步,盯着一副面具愣愣出神。耶律泉凑到她的面颊一侧,与她贴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浅笑一声,“怎么,你喜欢那些面具?”   “不喜欢。”   回到耶律泉的府内,院里已经挂满面具,形状各异、琳琅满目。秦雪呆愣原地,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一脸笑意的男子。   “不知道你看中了哪个,索性将它们都买回来,总有那个你想要的。”耶律泉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朝那副昆仑奴面具走去。见她将面具握于手中,有了自己中意的,耶律泉心底自然高兴。   聪明如耶律泉,怎会想不到,那副面具对秦雪有特殊的意义,才会因此而触动了她。   那日,秦雪走在京中的街市上,同闫狄谈起耶律泉可能在吃的、玩儿的上面对她下手时才反应过来,她面上的那副面具为何如此熟悉,秦雪将它取下来再细看时,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耶律泉曾经送给她的那具。   耶律泉知道她对这个面具的反应,所以,将让人昏睡几日的‘迷粉’撒在了上面,却没想到毒师卜听了萧太后的话,用‘松骨’替代了‘迷粉’,想着要了秦雪的命。   如今,耶律泉稍作打扮,冒险潜入京中,小心地行走于街市。又在天波府外徘徊许久,发现不易走入,只得选择另一种见秦雪的方法。他看到一路寻城兵正朝自己走来,慢慢侧身让道,悄无声息地躲过。他紧随寻城兵身后,在众人转弯时,瞅准时机拽了最后一人到街道夹缝内。一柄匕首抵在小兵脖间,惹他不敢出声。   “将这封信交给杨顺。”说着,他塞了封信到小兵手中,猛地敲晕了他,从城中潜出。   杨勋为秦雪把脉,似是察觉出什么,意味不明地看向杨顺,“你同她,是不是已经。”   此时,百里钰步入屋内,杨勋观了观他的神色,知他此时还算清醒,便将他引到秦雪面前,“似是‘松骨’。”   杨顺握拳,气恼地捶在桌案。   百里钰诊治一番,摇头叹气,“秦雪这毒,有些不同,是被人分了两次沾于体内。”   “两次?”杨顺似是想起一事,“在邯恪时,她被人下了‘合欢’。”   “果然。”百里钰点头,“她如今的毒发速度,应与那次的‘合欢’有关,倘或中‘松骨’之人失了处子之身,毒症便更易侵入体内,且加速发作,秦雪正是着了此道。”   杨顺低头,并未说话。他不禁有些疑惑,耶律泉明明知晓秦雪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为何还要将‘合欢’放在她身上,岂不多此一举?诸事看来,此中有许多可疑之处。   巡兵赶至天波府内,将密信送至杨顺手中,他慢慢展开信件,几个字躺在里面,“阴山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雪上加霜 假药真解   【第七十三章】雪上加霜 假药真解   杨顺策马奔至阴山,步子极快,一时也不愿耽搁。   耶律泉一身朱红侧身而立,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拳头慢慢握紧   “解药。”杨顺跳下马,将耶律泉拽到面前,“回头再找你算账。”   “她。”耶律泉将墨绿的小袋子从怀中掏出,塞到杨顺手中,待杨顺转身时,补充一句,“向本王保证,这个是给她的。”   “你说什么?”   “少装糊涂。”耶律泉冷冷地盯着面前之人,“杨勋也有毒症,如今只有一颗解药,你们杨家,会救谁?”   杨顺猛然愣怔,他怎么忘了,杨勋也是身中‘松骨’之人。他低头看了看解药,是啊,耶律泉问得好,这解药,他要给谁?   见他犹豫,耶律泉一把抢下解药,“本王说了,带她来见我。”   “她如今那副样子,如何来见你。”杨顺气恼,想要抢下解药,被耶律泉躲过,“你将她害得那样惨,现在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耶律泉微眯眼睛,神色更冷。   “先是‘合欢’,再是‘松骨’,你还要怎么折磨她?”   “什么‘合欢’?”   “事到如今,你还要隐藏。”杨顺抬手猛然攻入耶律泉,两人开始争抢解药,早已恼怒的内心,使得两人出手招招狠辣。   “世上只有一颗解药,本王要你给了秦雪。”   “她是我们杨家的人,不用你整日想着。”   耶律泉锁住杨顺的手同他对力,“她是我的奴隶。”   杨顺反擒着他,“你只将她看做奴隶,这便是她离开你的原因。”   耶律泉猛然愣怔,将杨顺推开,解药扔到他手中,“时间紧迫,本王不同你斗,若是杨勋活着,雪儿死了,本王便踏平大宋。”   杨顺握着解药踩至马背,“驾。”他驱马赶回,脚下步子虽快,心中却不安稳,怀里的解药如同一颗烧红的珠子,让他痛痒难忍,只有一颗解药,他要给谁?   天波府内,百里钰将解药握于手中,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奇药。”他又用刻刀取下一小块儿,“我去去就来。”   杨业踱步屋内,佘太君盯着他的步子,良久,起声道:“药是耶律泉为雪儿送来的,我们杨家该救雪儿。”   “你先别着急,百里钰医术了得,兴许能配制出解药呢。”   佘太君起身,走入佛堂,跪身佛祖面前,“老身愿折寿祈福,只愿我的两个孩子能够解了松骨,愿两个孩子,享老身余生寿命、福运。”   杨勋一身白衣,走近百里钰的房内,“若是你能轻易炼出解药,那变不是奇毒了。”   百里钰轻叹一句,“你可知这松骨为何没有解药?因为炼制他的人在里面加了一味东西。他的血。这样,炼制的人死了,血也会随之消失,这松骨便再也没有解药了。”   杨勋浅浅一笑,“即使没解药,我也要你炼制一颗一模一样的。”   “为何?”   “为了要他们将解药喂给雪儿。”   百里钰蹙眉,“可是你。”   “雪儿的毒症因为处子之身的缘故,会病发极快,不能再耽搁了。”   百里钰起身,从药囊内掏出一颗药丸,“这是一颗百草丹,模样同解药极像,有通气活血的功效,你吃了也无害,拿去吧。”   杨勋接过解药,从座位慢慢起身,“她什么时候醒?”   “毒发之前便会醒来,应该在今晚,总之,她醒来后,半柱香之内,必须劝她将药服下。”百里钰看着杨勋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事,拦下叮嘱道:“她中毒的方式同你有些差别,是被人分了两次将毒投入身体,所以解毒也需两次,你将药丸分半,今晚喂给她后,日后再将另外一半喂给她。   杨勋转身,“百草丹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可是,你这幅样子,总会被人知道,你并未服下解药。”   “日后我会亲口道出,你不需参与。”   “好。”百里钰点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   寒冷还未散去,轻启的房门涌入阵阵冷风。杨勋缓步入门,看着睁开眼睛倒身杨顺怀中的秦雪,脸上滑出一抹浅笑。   “三哥。”秦雪起声唤他。   杨勋走近她,手中丝帕上躺着两个半颗的药丸,“秦雪吃了它,就会好了。”   “杨顺说,三哥知道我中了何毒?”   “是啊,这毒,三哥最了解。”杨勋抬手抚着她的脸颊,“秦雪要相信三哥,我一定会救你。”   杨顺看着他手中的药丸,蹙眉不解,“一颗分为两颗?能解你们两人的毒?”   “我们?”秦雪看向药丸,脑中似是有了想法,“我同三哥中了一样的毒?松骨?”她摇着头,“可是,松骨怎么会有解药。”   “不是一颗分为两颗,是百里钰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剩下的半颗,需要日后才能服用。”   “怎么会?”秦雪不敢相信。   杨顺看向她解释道:“耶律泉亲自送来的解药,你身上的毒,应该不是他所为。”   秦雪看了看他,又看向杨勋,“百里钰呢?”   “你也知道,他脑子有时候会不清楚,这会儿只顾得配药了,说是一会儿就来看你。你先吃一颗,百里钰叮嘱,你醒来后,半个时辰内必须服下。”   “我看三哥先吃。”秦雪将解药推向杨勋,见他随意拿了颗,正要放入口中,便从他手上抢下,笑道:“这颗我吃,你吃剩下那颗。”   杨勋浅笑摇头,“好,我吃剩下那颗。”   两个月后。   “杨勋。”花解语推门而入。   床榻上,杨勋慌忙将染血的白帕塞到被角里,依然被花解语看到。   “杨勋,你?”花解语走上前将血帕拿到手中,“这是怎么了?”   杨勋无奈浅笑,“我体内的‘松骨’已经沉淀多年,哪能是一夜便可清除干净的。吐些血,都是清毒而已。”   “那你还是会?”花解语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不会。”杨勋摇头道:“百里钰都说了我不会死,你还不相信他的医术吗?”   花解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杨勋见她一副担忧模样,身子靠向床沿,换了个话题道:“你找我何事?”   花解语这才想起自己来做什么,忙是道:“秦雪她。”   见她突然顿住,杨勋微微起身,“她怎么了?”   “你别担心,她的毒已经清了。”花解语坐在他一侧,低头轻声道:“秦雪,怀孕了。”   屋内一阵寂静,杨勋垂目思考半晌,方缓缓起声,“这个孩子她不能要。”   “我知道。”花解语点点头,“我也知晓些‘松骨’的事情,自然明白,她不能要这个孩子,只是没参透,为何他们母子不能一起活着。”   杨勋蹙眉叹惜,“那个孩子本身就会是另一颗‘松骨’,日后秦雪生下他,孩子可保无事,却在母体孕育他的过程中将毒物传给母亲,届时,秦雪便会中毒,且会毒发身亡。”   “可是,凭秦雪的性子,若是知道那孩子会害死她,她也会生下他的。”花解语看了看杨勋的脸色,浅声道:“毕竟那是她同杨顺的孩子。”   杨勋手上一顿,又没了声音,脸上冷得可怕,似是坐立冰川之上,惹花解语慢慢起身,索性立在窗边,静静看他。良久,一抹浅笑浮于杨勋面上,好听的声色慢慢响起,“没了这个孩子,还会有其他的,这个孩子,我不会让她要。”   “你当真能劝得了她?”   “劝不住,便不让她知道。”   花解语猛然一惊,“你的意思是?”她没敢讲出,心中已经明白。   “是。”杨勋毫不遮掩,“比起她恨我,我更愿意看她活着。那个孩子,我会帮她解决。”说完,他已经走下床,俯身桌案,写了一副方子递给了花解语,沉色道:“交个小玉去做,她是我新□□的丫头,会做得很好,这件事,你不许参与。”   “还是我来吧。”花解语接下药方。   “罪人让我一个人做就行了,你去吩咐小玉,让她每日为秦雪煎药时,都加些里面的东西。小玉是我的人,秦雪若是知道了,也只会怪我。”还未等花解语开口,杨勋摆手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吧。”   花解语握紧手中的药方,盯着面前身子有些颤抖之人,咬紧嘴唇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芸娘馄饨 潜京探雪   【第七十四章】芸娘馄饨潜京探雪   杨顺步入秦雪房内,将西凉血弓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秦雪惊愕,她记得,这柄弓箭在仓木州大战时便已丢失。   “耶律泉送来的。”   “他在京中?”秦雪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之人,“他怎么敢来?”   “毕竟是他救了你,他又担心你的安危,我便写了封信给他,同他讲了你近日的状况。我想,你误会了他,应该也很想见见他。”   “我。”秦雪低头不语。   “没关系。”杨顺将她抱在怀中,“你在乎的人,也同样在乎你,这让我很放心。”   秦雪回抱着他,想着耶律泉在自己中毒的日子里,会是怎样的担心,不禁有些羞愧,他每次对自己都是真心以待,可是,她却从不信他。   入夜,秦雪寻到耶律泉落宿的客栈,同他见了一面,觉得京中危险,准备送他出城。   “我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写信给你。也很难想象,你会潜入京中。”秦雪低头浅笑,很感激杨顺和耶律泉所做。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他写什么,我都会来。”   两人走在星影淡淡的街市,路上已经没了行人,空荡的如同耶律泉此刻的内心。   卖馄饨的云娘仍然支着摊子,方要摘下营业的牌子,看到秦雪缓步而来,笑着迎上前,发觉她身边并不是杨顺,脸上滑出一抹笑意,仔细看了看面貌英俊的男子,笑道:“怎么秦雪身边之人,一个比一个俊朗,真让云娘羡慕。”   秦雪笑着点头一礼,“云娘这么晚了,还不收摊子啊。”   “这就打算收了,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男人,回去早了也没事儿做。”她眼中滑出一抹亮色,看向耶律泉,“这位公子俊俏,看着就让人喜欢。你们两个过来,我给你们做碗馄饨。”   秦雪慌忙拦下她,“不麻烦了,我们也不饿,你快去休息吧。”   耶律泉看着秦雪消瘦的身子,走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我饿了,我们吃些东西吧。”   云娘笑着走近屋子,给两人准备饭菜。秦雪惊讶地看向耶律泉,“你平日出门,不是只吃南古尔亲手做的东西吗?”   “有你在。我怕什么。”耶律泉浅笑着牵她走到一张桌前,小心扶她坐下。   云娘先放了些开胃的小菜,又走入厨房。耶律泉盯着秦雪吃了几口,又嘱咐她再吃些,才陪她一起。   “现在情况不同,你还是不要再冒险来了。”秦雪浅浅一句。   “好,以后便不来了。”耶律泉抿出一抹笑。   云娘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混沌,叮嘱道:“趁热吃,这大冷天的,可以暖暖身子。你们不用着急,我去后面收拾收拾,一会儿过来收碗。”   秦雪感激地点点头,耶律泉淡淡回礼。秦雪将耶律泉的馄饨拿到面前,为他挑出了漂浮一层的配料,又将碗推给了他,示意他可以吃了。   耶律泉拿起勺子,轻轻拨了拨一层浮虾,笑道:“你已经不是奴隶了,如今这样惯着我,是想念以前的日子,还是习惯了以前的日子。”   秦雪嘟了嘟嘴,浅浅一笑并未回答,她想,她做这一切,并不是想念,也不是习惯,而是,耶律泉有时候,很值得别人对他好。   两人开始埋头吃混沌,心头涌出莫名的温暖。   耶律泉抬眼看了看被热气包围的女子,脸上浮出一股甜蜜的幸福,仿佛在家里同她吃饭一般。心头又猛然一沉,良久,都未抬头,只是淡淡道:“我同蒙姌还未成亲,母后想要我开春时将她娶回王府。”   秦雪手上一顿,抬眼看着他,笑道:“我当年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如今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母亲说长得像你,我便跑去看,她有多像。”耶律泉依然没有抬头,轻轻叹了口气。   秦雪微微愣怔,尴尬地挤出一抹笑,“长得像吗?”   “不像,比你好看。”耶律泉声色平平,既不似玩笑,又似是玩笑。   他如此模样,秦雪是有多久未见到过了,心头又浮出往昔的一些回忆,只觉得全身酸酸的。   见秦雪一直都未说话,耶律泉继续道:“蒙姌虽说是大辽女子,性子倒不像,更似是宋人家的小姐,实在让人勾不起兴趣。”   听他如此说,秦雪所幸放下勺子,柔色的眸光盯着面前一直不肯抬头看自己的人,轻声回了句:“不妨相处着试试,兴许是自己喜欢的人。”   耶律泉手上一顿,眼睛顺着浮起的热气,稍稍一抬,又马上落下,继续埋头吃饭,口中淡淡道:“不会再有喜欢的了。”   兴许是身子太冷了,秦雪冻得微微发抖,眼中也浮出湿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捧着热碗,希望传入身体些热气。   屋内炉火已经熄灭,空气越来越冷,秦雪已经没有胃口,只是盯着面前之人,看着他许久都未变化的面容,观察着他可能在想些什么。秦雪一直在想,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小聪明,在耶律泉眼中是何等的不值一提,一直以为自己了解眼前男子,原来诸多事,是他配合着自己,才让自己以为了解他,现在更多的是看不懂他了。   “早些离开吧,一会儿天亮了,就不大方便了。”秦雪见他故意吃得很慢,提醒道。   耶律泉慢慢放下手中勺子,又慢慢起身,伸出一只手做出想要牵着她的样子,眼睛却看向别处。秦雪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握着换了种牵着的方式,同她十指紧握,浅笑着走出饭馆。   天上本还有的几颗星星被阴云遮挡,只剩一轮冲破云层的明月,照射的亮色铺撒地面,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一直延伸到整条路面。四周宁静至极,偶尔传出两人的踏步之音。城门在面前缓缓打开,秦雪握着官帖给守城卒看了看,得以通行。   耶律泉依然紧紧握着她前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远郊阴风阵阵,秦雪稍稍紧了紧领子,惹耶律泉停步。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说让她先回去,免得着凉。可是现在,他不敢说出这句话,他不想让她走。   “再送送我吧。”他沉默许久,终是说出这么一句。   “好。”秦雪盯着极远处一抹牵着马匹的身影,猜到了等着的人是谁。方要抬步,突然顿住,看向耶律泉时,眼中假意浮出一丝气恼,质问道:“若是送到了前面,你是不是又想要南古尔跪着求我同你们走。”   耶律泉见她执着着不肯抬步,看向她浅浅道:“他若是有本事求你回去,我还用千里迢迢的跑来吗?”   “知道就好。”秦雪突然又想到一事,怀疑地看向他,“那你该不会将我绑在马背上带走吧。”   耶律泉朗声一笑,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颗药丸在手中,举到秦雪面前,“这个是毒师卜给的‘忘目子’,吃了后,就会被我牢牢控制七日,我所说之事,你皆会听从。”   秦雪笑着接下,一瞬放入口中,“是吗?若是有这样神奇的药丸,你们还打仗做什么?直接给大宋的皇帝一颗不就行了。”   耶律泉轻轻叹了口气,“妖精婆子,骗都骗不了你。”   “我要是妖精婆子,你就是妖精公公。”声音戛然而止,秦雪慌忙低头,觉得说错了话,脸色微红。耶律泉倒是开心,拖着她继续向前走,心情似是大好,“放心,你若不想走,我不会强行带走你的,方才那颗药丸,是毒师卜怕你体内的‘松骨’没有完全清除,让我捎给你的清毒之药。”   秦雪低头抿笑,偷偷一句,“明明就是你让人家研制的药丸,这会儿倒不承认了。”   “说得再大声些。”耶律泉浅笑,突然,身子猛地一顿,毫无预兆地跪在地上,一股黑血从口中喷出。   秦雪惊愕地看向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扑到他一旁,“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耶律泉想要回个笑给她,奈何胃里绞痛,只能生硬地努力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终是说不出话来。   秦雪无法去想他倒下后的样子,让他斜靠着自己坐立,托起他越来越青黑的脸,摇头道:“你能为我做任何事情,对不对?这些毒,我要它们伤不到你,你能不能做到?”   耶律泉抬眼看向面色焦急的女子,怕她太过害怕,用尽了力气隐藏着全身的疼痛,努力滑出一声,“对,我耶律泉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到,这点毒算什么,只要我的雪儿不愿意,我就不会离开你。”   话刚刚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有神色游动,却已无法再睁眼看她。   秦雪惊得哭喊出声,“耶律泉,我求求你,不要死在这里,不要死在我的怀中。你快站起来,我要你死在战场,死在大辽,只要不是我面前,哪里都可以。我求你。”   远处,一些火把慢慢浮现,似是走来一群人,偶尔传来一句:“耶律泉在那里,不能让他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有一种人,愿意为你生,你嫁给他又何妨?   倘若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死,你一定要好好爱他。   ☆、【第七十五章】暗夜凶险 泉弃辽职   【第七十五章】暗夜凶险泉弃辽职   身后,南古尔骑马奔来,看到耶律泉如此模样,惊得猛然跪地,“主子。”   秦雪抓着他的手臂,神色坚毅,“南古尔,你听好了,拦下这些百姓,万不可伤了他们。你告诉我,毒师卜现在何处?”   “他?”南古尔犹豫道:“他在大辽。”   “你不用骗我了,耶律泉担忧我的伤势,不会只带了一颗药丸,一定也会将他带来。”秦雪紧紧抓着南古尔的手臂,“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我要他救你家主子,只有他能救。”   “他在前方山脚下的茅屋内。”   南古尔帮秦雪将耶律泉放于马背,秦雪让他紧紧靠着自己,一只手环着他坐直,一只手甩动马鞭,朝着远郊跑去。南古尔转身看向已经行至身前的人群,方才馄饨摊儿的云娘也在众人之中。南古尔方要拔刀,想起秦雪的叮嘱,刀又推入鞘内,赤手空拳的阻挡着众人。   山下茅屋内,秦雪的声音传入毒师卜耳中,“毒师卜。”他从屋内疾疾走出,看到了一脸黑青的耶律泉,惊得慌忙接下。   屋内,秦雪焦急道:“你能救他对不对?”   毒师卜探了探他的面色,又替他检查一番,摇着头正要说什么,被秦雪抢话道:“别对我说什么‘回天乏术’的话,若是百里钰在,一定能救回。”   “百里钰?”毒师卜一脸气恼,“哼,他怎么能同我的医术相比,你等着,我一定将人救回来给你看看。”   听他这样说,秦雪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耶律泉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愣着做什么?先去喊回他的思绪,别让他昏睡过去。”毒师卜准备着配药,朝秦雪喊道。   秦雪慌忙扑向耶律泉,拉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在了他已经发凉的面颊上,盯着那慎人的青黑色,凑近他耳边道:“我不想你娶那个蒙姌,她若是像我,会替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心里有些嫉妒她。我不敢同你讲,是怕你真的为了我一辈子不娶,现在我想同你回大辽,站在那个蒙姌面前,挽着你的手给她看,说你是我的。就像以前一样,对所有嫉妒我的女子说,你是我的。”   耶律泉紧闭双眼,眉梢却微微蹙起,秦雪见他能够听到,高兴地看向毒师卜。   “继续啊。”毒师卜摆了摆手,示意她多说些话。   秦雪用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指尖抚着他有些僵硬的面颊,轻轻道:“我喜欢丘牧野萧鸢的那座寨子,若是我陪你到了大辽,你要为我抢过来。我们就住在里面,离那个皇宫远远的。你做寨主,我做寨主婆子,我们生一个小寨主,就叫他。”秦雪想了想,“就叫他‘念儿’。你若是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是我在想念你。”   耶律泉的手指稍稍一动,秦雪明白,他此刻一定很想抱着自己。   她保持姿势不敢乱动,继续柔声道:“你骑术那么厉害,就教给他,让他成为最厉害的马术师。我没什么本事,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但是我可以教他爱你,我陪着他一起爱你。”   感觉到耶律泉的眼珠隔着紧闭的眼皮偶尔转动,秦雪抚平了他微蹙的眉头,盯着明亮透光的窗子,想着未来的某个画面,嘴角浅浅挑出一抹笑,“我和念儿一人抱你一只胳膊,你生气了也抱着,天天缠着你陪我们玩儿。可是,你也不要太贪玩,要记得赚钱养活我们。我们替你好好看护寨子。到时候,寨子里只准有我一个女人,你只许看着我,别的女人一眼都不许瞧。你记住了,我是个爱吃醋的寨主婆子,很不好惹的。”   耶律泉努力地点了点头。秦雪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她慌忙离耶律泉的脸远了些,不让他察觉到。毒师卜已经开始为他驱毒,屋内一瞬升起浓烈刺鼻的药草味,未免秦雪忍受不住,毒师卜要她在门外等着,怎知,耶律泉死死抓着她不肯放手。无奈之下,秦雪只得坐在靠墙的位置给毒师卜腾地方,顺便抓着耶律泉。   时间缓缓滑过,秦雪回想方才带着耶律泉逃命的那一幕,举着火把的众人一定都看到了是她,动静闹得这样大,宋真宗一定会知道,京城看来是回不去了。不知,自己会给杨家带来多大的事端,可是,她不允许耶律泉死在自己面前,杨顺在此,也阻止不了她做出的决定。   想到这里,她紧握耶律泉的手加了些力气,盯着那毫无反应的青黑面色,轻声一句:“你放心,舍弃整个杨家,我也会救你。”   药气中有一味催眠的药,秦雪闻得时间过长,已经昏睡过去,待她再次睁眼,耶律泉正环着她一同入睡,感觉到她身上的动静,看到她慢慢睁开眼睛,耶律泉浅声道:“明明是来照顾病人的,反倒自己睡了。”   秦雪惊愕地看向他,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毒症,知道是毒师卜将他救了回来,激动地紧紧抱着他,眼泪忍不住地流下,顺着面颊落到耶律泉的脖颈。感觉到泪水滚烫与冰冷相间的交杂,耶律泉慢慢将她抱紧,许久都不舍得放手。   “这样一闹,你便回不到杨家了,今后,跟着我吧。我们不回大辽,去抢了萧鸢的寨子,他没有萧井的保护,根本不堪一击,我们一定能成功。”耶律泉凑近她耳边轻轻道。   秦雪并未回答,只是抱着他,紧绷的心脏终于稍稍放松。   良久,南古尔敲门走入,见两人紧紧相拥,侧过身子回禀道:“杨家来人了,说是接秦雪回去。”   秦雪猛地松开耶律泉,眼中泛出不可思议,又似是想到什么,问道:“皇上那里,没有惩罚我的意思吗?”   南古尔盯着耶律泉的脸色,小心道:“杨家说,佘太君亲自去求了皇上,用绝不打败仗的誓言换了秦雪一条命。”   秦雪微微愣怔,垂目半晌,偶尔看向脸色不大好的耶律泉,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话。   绝不打败仗,这怎么可能?杨家之意,应是用整个天波府来弥补她的错误,杨家之人无论男女老少,日后,都会是战场上的人了。   良久,耶律泉浅浅笑道:“你这杨家的婆婆对你还不错,这一点,我母后可比不上,你跟了我,我还怕她欺负你呢。”   “你日后多保重。”秦雪低头一语,被一片柔软的唇印在有些干涩的唇线上,那人力气太大,让她猛地靠在墙壁,可是那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南古尔慌忙转过身去,眼中浮出哀色。秦雪慢慢睁开眼睛,耶律泉就那样旁若无人地轻轻拥吻着自己,紧闭的眸色显出了他满心的不舍,双手捧着她有些呆愣的面颊,那样吻了许久。   待离开秦雪的唇边,耶律泉盯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轻轻浅笑,对身后的南古尔道:“去回杨家的人,说秦雪穿好衣服就会出去。”   “等等。”秦雪焦急地想要起身,被耶律泉拦下,盯着她的眸子,摇头道:“我同你开玩笑呢。”秦雪稍稍松了口气,假意气恼地看了看他,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纠结与不甘的情绪。听他重新吩咐道:“去回,我们马上出来。”   “是。”南古尔低头退身。   良久,房门慢慢打开,耶律泉执意拉着秦雪走出屋门。初长嫩叶的树林下,一席藏蓝的杨顺静立等待,身旁是断了一只手臂的佐格。两人见她走出,并未在意耶律泉与她紧握的手,面上展出笑容。   还未等秦雪对杨顺回笑,耶律泉突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环了一瞬,猛地转身,踩上一匹马毫不犹豫地疾驰而去,始终都未回头。秦雪盯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感觉到杨顺紧握自己的手,轻声一句,“他说,毒师卜为我检查身子时,发现我怀孕了,想要我们的孩子叫‘念儿’。”   杨顺从身后轻轻抱着她,点头道:“好,就叫‘念儿’。”   天波府内,花解语推开杨勋的门,“秦雪知道了。”   杨勋猛然起身,牵扯出一阵猛咳,“谁,谁同她讲的?”   “耶律泉。”   杨勋轻叹一声,“知道又如何?这个孩子,我已经出手了。”   “她会恨你的。”   “我就是要她恨我,越恨,越不会觉得亏欠我。”   “杨勋。”花解语想要再说什么,被杨勋抬手拦下,“花娘不必再说了。过些日子,我会同百里钰到淮湖山去住。”   “你在躲什么?”花解语实在不解。   “以后,你们会知道的。”杨勋面露倦意,“我累了,花娘先回吧。”   大辽境内,耶律泉跪身萧太后面前,一身朱红素衣十分不同。   “你,太让母后失望了。”萧太后一副失望的样子。   耶律泉淡淡抬目,冷哼一声,“这不正是母后期望的吗?从此,大哥再也无威胁了。”   “你在此还能时时鞭策于他,若是走了,才是他的损失。”   “母后要记得。”耶律泉神色淡淡,“您用耶律家的先祖起过誓,秦雪死,我死。我也用耶律家的先祖起过誓,绝不窥探大哥的位置,如今,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我看中了萧鸢的寨子,现在就去将它要过来。母后若是想见我,就去丘牧野吧。”   耶律泉缓缓起身。   “你当真愿意为个女子放弃你苦心支撑的一切,放弃大辽,放弃先祖?”萧太后异常激动,耶律隆绪、耶律木此时也冲了进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耶律泉。   耶律泉冷哼一声,“九年前,我就应该放弃了,只恨放手的太晚,失去的太多。同秦雪比,母后方才口中的一切,在孩儿心中,根本不算什么。”他又看向耶律隆绪,慢慢走近有些怕他之人,“那个位置,你日后,可以坐的安稳了。”   他又看向蹙眉摇头的耶律木,“我们从小斗到大,我却最看得上你。”他拍了拍耶律木的肩膀,“收些性子,否则会害了你。”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正要走出,萧太后突然道:“母后用一百死士的性命,换萧家安宁,要你放了他们,结束这场孽缘,如何?”   耶律泉背对着她,并未应声。   “就当母后求你,饶了萧家。母后保证,他们日后,绝不会再对秦雪出手。”   “我再信母后一次,若是萧家食言,我绝不会饶恕。届时,母后便阻止不了我了。”耶律泉抬步走出。   “耶律泉。”萧太后怒吼一声,耶律泉并未回头,走出院外,朗声长笑,他此生从未这样轻松过,原来,秦雪想要的这一切,这样不一般,这样美好,他以前,怎么从未想到,怎么不肯陪她过这样的日子。   天波府外,众人立身马车旁,看着杨勋同大伙儿一一道别。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秦雪走上前,面上很是不舍,“家里不能治病吗?你若不喜欢,在军营也行,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里清净,何况,有小玉这样心细的丫头照顾,我是去享福呢。”杨勋抚了抚秦雪脸颊,“过几日,你去看看我,还有一半的解药没有服下,我陪你一起吃。”   秦雪点点头,“好,我一定去。”   “药我带走了,逼你一定要来见我。”   “三哥不用逼我,我每个月都去看你。”   杨勋笑着点点头,慢慢跪身地面,对杨业、佘太君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佘太君强忍泪水,点头接下他的孝心。   车轮缓缓滑动,带着杨勋驶离天波府,一路荡起烟尘,似是通往很美好的地方,杨勋想要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淮湖病人 提笔留书   【第七十六章】淮湖病人提笔留书   半月后,秦雪从梦中惊醒,身下一片潮湿,她低头看去,鲜红的血色顺着浅布单晕了一片。   “杨顺。”秦雪惊恐地喊出声,“花娘。”她害怕地捂着肚子,“我的孩子。”   花解语宿在她一旁,听到叫喊冲入房门,盯着眼前可怖的一幕,抓着秦雪的手,“你别怕,我去喊大夫来,你别怕。”   秦雪喘着气抓紧一旁被褥,感觉到身子的空空,哭声止不住传出。   杨顺推门而入,未来得及穿外衫,见她这幅样子,惊得猛然愣怔,又慌忙将她环入怀里,轻声安慰着,“没事,雪儿不怕,会没事儿的。”   天色渐亮,秦雪躲在被子内不愿出来,杨顺坐在她一旁,看着她,并不说话。花解语徘徊屋外,良久,回屋写了封信命人给杨勋送去,信中一语,“孩子没了。”   杨勋立身山顶,接过小玉递来的一篮子纸钱,顺着山风抛向空中。山内的阴冷让他猛然咳嗽,小玉忙是为他遮上厚披风,劝道:“公子,我们回去吧。”杨勋看向她,又看向她的手,“你也为那孩子撒些钱物,这条命,你也出手了。”   小玉点点头,扶着杨勋从山顶走下。   四月末,大辽再次来犯,在仓木戈壁摆开偌大的阵势,且有耶律泉训练的狼群,却没有耶律泉的身影。秦雪同杨顺订了婚期,本想五月初行大婚之礼,却被辽军的到来阻了计划。   刘娥向宋真宗亲荐秦雪,若是以前如此,想是她希望秦雪屡立奇功,做宋祥坚硬的后盾。如今这样做,似是存了些要她战死的意思。秦雪不敢多想,受命同王侁一起领军,开赴仓木州。杨顺担心她的安危,请命一同赶去。   辽军乃耶律木挂帅,秦雪赶至仓木边境时才知耶律泉已经归隐,去向不明。她命熏骨庄众人想尽办法探查,都未得到他的消息。却在某个恍惚间想起以前同他说过的话,想起了萧鸢的那座寨子。   秦雪遣回熏骨庄之人,不再继续寻找,将心思放在了对辽大战上。   此番领兵由刘娥点将,封了王侁为帅,秦雪为兵,杨顺为将,部署仗势十分奇怪。临行前,杨业叮嘱两个孩子,诸事小心,应是看出了此战的不同。   对垒第一局,王侁命秦雪领兵五千直达仓木戈壁,辽人地界。秦雪看着其中风险,想要辩明,被王侁以服从军令为由给挡了回去。无奈之下,秦雪只得领兵出城,开赴戈壁。   毫无意外,路遇辽兵,两军苦战,毫无阵法可言。宋军还未踏足戈壁,便被狼狈赶回。王侁以秦雪失职为名,重责了二十军棍。杨顺看出此次出兵是有意针对秦雪,想是刘娥暗自指使王侁所为,否则王侁不敢有这样大的胆子。再看秦雪躺于病榻,觉得她此番受罚,反而是件好事。   杨顺写信给百里钰,要了副不损机理,却看着病重的方子喂秦雪服下,要她称病在床。王侁派军医前来探看,军医查出秦雪果然病得极重,不易领兵。王侁这才决定放过她几日,诸事又施到了杨顺身上,倒无刻意为难之意,想是刘娥未提杨顺之事,王侁不敢出手。   天波府商量对策,却因对方是大宋皇后一时没了办法。即使秦雪可逃过这一时,也不能逃过刘娥明箭暗箭的一世,这一劫总会到来。   杨永提出,“为今之计,秦雪只有‘死’,才能解脱。”   “可是,老四怎么办?”杨泰觉得不妥。   杨业起声道:“如今形势对秦雪不利,送信给老四,要他同秦雪做好准备。”   军营内,秦雪趴在床榻读着杨勋的上一封来信,“最近总想起你做的玉米羹,想要吃时要小玉做给我,奈何她太笨,怎么都不能做好,我反而更想吃你做的,杨顺那小子有福气了。”秦雪放下信件,愣怔半晌,对一旁杨勋道:“有半个月了吧。“她侧身床榻上,推了推杨勋,“是不是有半个月没回信了?”   “好了。”杨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应该快到了。三哥还要治病,不能时时都给你写信。”   秦雪感受着他跳动的心脏,心里滋味复杂,总觉得不太踏实。抬头看向杨勋的眼睛,“若是他病症加重了,你不许瞒着我。”   “放心,一定最先让你知道。”杨勋将她的头按了回去,“好好睡觉,不许再提,你也不怕我心里不舒服。”   “那我不问了,可是,你要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他,不能让他同我们断了联系。”   “知道了,快睡觉。”杨顺将她抱得极紧,尽量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给她。   梦里,杨勋的身影出现在秦雪面前,有些模糊。她靠近他一步,他便远离一步,永远让她看不清自己。最后,慢慢转身离开。秦雪从梦中惊醒,身上满是汗珠,杨顺已经不在身边,应是去了校场。她独自坐在床榻上,依靠着床沿,盯着窗外慢慢开始变亮的天色,平复着心中的不安。良久,终于忍不住,提笔到桌案,写下:   ‘近日战事皱紧,未来得及给你写信,心里有许多话想同你说,更想当面说。杨顺这坏小子总是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聊天。很怀念有你在的日子,我们同住帐内,趴在桌子上说些只有我们知晓的事情,现在想想都很快乐。我想见见你,杨顺说你正在治病,不能见生人。可我不是生人对吧?我们之间有多熟悉,杨顺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吃错,不想我去看你。可是,我真的很想见你。我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吧。每每收到你的来信,我更加想见你,同我见个面好不好?或者,我在门外,听听你的声音就走’,署名‘秦雪。’   她将信件装入信封,杨顺恰巧走来,她便将信递给了他,“给了三哥。”   “里面有没有写我的坏话?”杨顺笑着接下,放入了胸前。   “有。”秦雪瞪他一眼,“说你没时间陪我,说我很想念他陪着的日子。”   杨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也很想念他,想念他陪着的日子。”   秦雪轻轻抱着他的手臂,回忆起往昔的一些事情,忍不住地抿嘴浅笑。   又是四天过去,依然没有杨勋的来信,秦雪心中不安,提笔再次写下:   ‘怎么一直不回信,病得很严重对不对?杨顺说你不能长时间写字看书,所以信就会少些,可是,你每天都做些什么?不能看书,你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也不能看我给你的信?找个时间给我回信吧。最近总是梦到你,可你不太爱搭理我了,是不是遇到了好看的女子,若是有,就告诉我一声,我帮你看看,她人怎么样,要那种能过日子的,不要像我一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若是那个女子不能照顾你,我不会喜欢她的,你求我,我也不会喜欢。给我回信吧。’,署名‘秦雪’。   又过五日,依然没回信,秦雪有些生气,想要写些骂他的话,最后还是忍下,趴在桌案上,提笔写道:   ‘杨顺说你找到了一个能够照顾你的女子,你很喜欢她。原来你是重色轻友之人,见了美人,就不理我了。既然你过得好,我也该替你高兴的,对不对?你前些日子来信说,小玉做的蛋花羹不好吃,我在信里写了个做法儿,你要喜欢的那个女子好好学学,她人一定很聪明,才会得你的青睐,所以,一定会比小玉和我做的好吃。对了,我记得百里钰死前曾经说过,大辽的‘兰子草’可以研磨成药粉,可以治疗‘松骨’余毒,虽然知晓百里钰已经入了魔障,所说之话并不能全信,可他是神医,总会有说准的时候。等哪日战事稳些了,我便潜入大辽,替你寻些‘兰子草’,若是你病好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对吗?给我回信。’署名,‘秦雪’。   不知为何,杨勋不再理会这个给他不停写信的女子,只是派人给杨勋传话,让他有何事再转达给秦雪。不过,能得到他的一些消息,秦雪还是很满足的,拉着杨顺问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是说错了什么话,让杨勋开始讨厌她了。   杨顺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他那么喜欢你,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他虽然这样说,秦雪依然觉得,自己哪里没有做对,杨勋正在开始讨厌她。   半个月后,秦雪再次提笔写道:   ‘我都要去大辽了,你也不来信劝劝我,告诉我那里很危险,要我不要为你冒险。或是说想见我一面,当面给我讲讲道理。你怎么一直不回信,我真的有些担心了。并不是说以前不担心,可是,现在更担心。既然你一直不回信,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我明天就去大辽。坏杨顺那里我不打算同他讲。你等我的消息,我一定带着‘兰子草’去看你。’署名,‘秦雪’。   第二日傍晚,秦雪悄悄收拾包袱,算着杨顺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自己早已逃跑。心中暗暗盘算着日后如何同杨顺解释,她放不下杨勋的病,兰子草,她一定要为杨勋寻回来。   “这是去哪儿?”杨顺突然入帐,看着一身男装的秦雪,微眯眼睛。   秦雪拿出藏于身后的包袱,扯出一抹笑,撒娇道:“就是觉得无聊,想跑出去玩儿一段时间。”   杨顺非但没有责备她,眼中反而浮出疼惜之意,走上前一步,张了张口并未说什么,只是蹙眉盯着她。察觉出杨顺神色的不同,秦雪以为军中出了什么事,向前一步焦急道:“莫不是军中出事了?”   杨顺摇了摇头,眼中神色甚是复杂,良久,从身后拿出一叠信,放于面前桌案上。秦雪疑惑,侧目看去,正是自己的字迹,每封信上都写着‘杨勋’。   秦雪瞪大眼睛,脑中一阵轰鸣,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之人,“怎么会在你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旧念停信 宋遇群狼   【第七十七章】旧念停信宋遇群狼   “因为。”杨顺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要说。”秦雪大声制止他道,“求你,不要说。”她踉跄地后退一步,眼中泪珠打着转,被她匆忙擦下,挤出一个笑,“我是怎么了?眼睛不太舒服,莫名其妙的哭什么。”她转过身不再看那些信件,自言自语道:“他正在治病,我怎么忘了,他不能写字,不能看书,自然也不能读信了。”   “他没了。”杨勋沉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犹如炸响的闷雷,惊得秦雪踉跄倒地。   “雪。”杨勋想要扶她,被她猛地推走,不可置信地抖动着双手,想要起身,脚下却如何都踩不稳。   “雪。”一只手紧紧抱住她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的身子,将头埋在她骤冷的脖颈,柔声道:“他同你告别的那一夜,你刚刚离开,他就没了。”   “骗子。”秦雪推走他,终于站起身,指着桌子上的信道:“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信,从来没有间断过,那是他的字迹,我都认得,连语气都是他的。你如今这样骗我,是为什么?”她已经歇斯底里,喊得嗓子有些发疼,依然没有心疼的厉害。   突然,她想到了那个夜晚,杨勋脸上的神色,她再也忍不住,似是明白了一切,又懂得了这一切。她稳了稳情绪,泣声道:“只有一颗解药,对不对?他根本没吃解药,对不对?”   “雪。”   “为什么?”秦雪猛地跪倒在地,几乎整个身子都栽在了冰冷的地面,整个身子抖到不能自己,似是要散架了一般,眼睛已经看不到其它,模糊的有些害怕。即使被杨顺紧紧抱着,她依然觉得异常寒冷,这股阴冷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几乎吞噬了她的整颗心脏。   灵堂内,雪白的布衣裹在身上,秦雪捧着杨勋的灵牌呆愣地依靠着桌腿,小玉跪在她一旁,低声抽泣。   “他可有什么话对我说?”秦雪紧紧抓着手中的灵牌,仿佛怕它跑了一般。   “先生说,那颗解药是秦雪的,在他心中,你比他更该活着。”小玉抽泣道。   秦雪冷冷地笑出声,将灵牌举在面前,“你以为这样我会开心,你以为要我活着就是对我好?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当我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样?还能安心的盯着我这副不该活着的身子,好好生活吗?”   “秦雪。”小玉跪到她面前,“先生希望秦雪活着,就当是为了先生,还请秦雪好好爱护身子。”   “是他教你的吧。”秦雪慢慢放下手中灵牌,“你什么都听他的,模仿他的字迹和语气,替他给我写信,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小玉抽泣着点点头。   “为什么不再继续骗我,为什么不可以继续骗我?”   “因为你要见他,你说要见他。”小玉抹了抹眼泪,“你写的每封信,都是杨将军收着,然后给我看,可是,当我们听说你要见他,顿时没了办法,知道你性子执着,要想见一定会去见。所幸就不回信,顺着你的意思编造了一个女子陪着他的事情,希望你听说有人照顾他,而不再提起去看他,怎知,你又要为他去寻‘兰子草’。杨将军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了,才将一切都道出的。”   “杨顺。”秦雪浮出怒气,手中拳头握紧。   “还有一事。”小玉见她抱着灵牌不放手,鼓足勇气道:“先生还要小玉告诉秦雪一件事。”   秦雪察觉到她言语中的犹豫,疑惑道:“什么事?”   小玉咬咬牙,将头埋得极低,起声道:“秦雪肚子里的孩子,是先生弄没的。”   “出去。”秦雪似是疯了般,想要扑打面前的小玉,声音被帐外的杨顺听到,他慌忙跑入。   “出去,出去。”秦雪依然紧紧抓着杨勋的灵牌,推搡着跪地抽泣的小玉。   杨顺将她抱紧,对小玉道:“你先出去。”   小玉掩面跑走。秦雪躲在杨顺怀中哭得几乎没有力气。   三日后,辽宋边境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悄然发生。仓木戈壁,群狼来袭,杨顺领兵强攻,一瞬落了下风。辽将埋伏丘陵后,待狼群占了优势,全速攻来。杨顺领兵快逃,却被前后夹击,苦战半日,所带兵将全数被杀。佐格挥动一只手臂护着杨顺外逃,却被两只狼紧追,身上多处被咬,他依然强撑着,想要护杨顺周全。   宋将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至军营,秦雪从灵堂惊起,换了铠甲跑至王侁营帐请兵。   “杨顺处辽军颇多,不易再派人马。”王侁坐于正位,盯着行军图并未看秦雪。   “我军有难,本该派兵增援,怎可因为人多而丢弃他们。”秦雪向前一步,跪地求道:“请元帅点两千兵于我。”   王侁面露为难,“近些日子大战不断,军中本就。”   “父亲。”还未等王侁拒绝,王甘跑至营帐,“求父亲准了秦雪所求。”   “并非为父不愿,只是军中兵力损失严重。”   “求父亲,秦雪有恩于我,父亲就当替孩儿还恩于她,让她救下杨顺。”   此事王侁听说过,却无王甘身临其境的体会,奈何王甘苦求,他叹气道:“好吧,秦雪领一千兵前去。”   “末将领命。”秦雪疾疾转身,正遇王甘目光,两人点头一礼。   营帐内,王甘气恼,“父亲为何处处为难秦雪。”   王侁起身摇头,“此事为父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   “是,皇后之令。”   “皇后?”王甘垂目,半晌,抬头惊愕,“因为太子?”   王侁叹气,“我与秦雪能有什么大仇?若不是皇后对她不满,我也不用处处想计害她。”   “太子之死当真同秦雪有关?她和杨家,拥护的不正是太子殿下吗?”   “孩子,你可知秦雪曾经在大辽住过六年之久。”   “秦雪在大辽?”王甘不敢相信。   “皇后查出,秦雪非但在大辽久住,更是同耶律泉有一段情,且两人至今还暧昧不清。皇后本就觉得秦雪亲近太子是有所图,如今,太子已死,更加证实皇后所想,秦雪乃大辽奸细。”   王甘轻哼一声,“不可能,秦雪所做孩儿都看在眼里,她若是大辽奸细,那么,人人皆是大辽奸细。”   “孩子,不能被秦雪蒙蔽了。上次对耶律木之战,为父点兵给秦雪。结果回来之人报,秦雪明明占了上风,明明可以将耶律木擒下,她却刻意将他放走,导致耶律木寻到回转的时机,将我军一网打尽,致使回来之人不到一百。而她秦雪却活着。”   王侁盯着仓木戈壁的沙盘,继续道:“此番杨顺领兵,部署周密,本不该被辽军围困,却无缘无故全军覆没。孩子,你再想想,杨顺的计划平日里会同谁讲,自然是秦雪。”   “不会,秦雪同杨顺之间是何关系,父亲一定清楚,她怎么会害杨顺。”   “我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秦雪所为,只是,皇后已有铁证,我们不得不防。若是杨顺能够顺利归来,那便是我们误会了秦雪。若是杨顺不能回来,而秦雪却能,那为父的猜测就没有错。”   仓木戈壁,群狼嚎鸣,风声又起,遮住半幕天壁。   杨顺领着几十人逃往椴木崖,佐格已经无法再走,依靠着山石喘气。   “那边有个暗洞,我们先躲进去。”杨顺同众人扶着佐格进入洞内,身后并未传来追兵的声响。   “先忍着,我去找些止血的药草来。”杨顺拍了拍佐格肩膀,被他抬手抓住,“公子不可,若是遇到辽军,公子一人无法支撑。”   “马上就天黑了,他们不会发现我,倒是你们,要时时注意,那群狼有很灵的鼻子,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众人担忧看他,杨顺点点头,从洞内跑出。   秦雪领兵赶至仓木戈壁,只看到满目惨状,宋军尸体横竖斜倒,沾了血的战旗被压在身下。秦雪惊慌下马,“快,快找杨将军。”她翻动着尸体,希望找到杨顺,又害怕找到杨顺。   四周仍有狼嚎,似是随时会扑来撕咬众人。一千宋兵心惊胆战,小心探查着四周,仔细翻找着杨顺。天色渐渐暗下,已经看不清眼前之人,秦雪弯腰太久,眼睛里开始出现星星点点,她慢慢抬头,盯着黑如水墨的戈壁,担心的想要哭出声。   “将军,不易再找。”一旁副将提醒,“若是辽军再袭,这样的黑暗,对可以夜视的狼群有利,对我军无利。”   秦雪握紧拳头,看向仍在翻动尸身的宋兵,良久,淡淡道:“传令,撤军。”   副将开始整军,秦雪转身看向椴木崖的方向,想,若是杨顺有能力逃走,唯有那里可以藏人。她垂目半晌,突然跃上马匹,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喊,朝着狼声鼎沸的椴木崖奔去。   听说宋军由杨顺领兵且吃了败仗,耶律金心中担忧,从大辽潜出赶至仓木戈壁。耶律木得令派人路上截她,却未同她照面。   杨顺寻到止血药草,返回时路遇狼群,不得已间,躲至另一路的暗洞内。洞外传来马蹄声,杨顺握紧药草等待备战,却听到马蹄声越行越远,待他再出洞口时,已经看不清跑过之人。却不知,正是秦雪前来寻他。   杨顺反方向跑走,方要转弯,马蹄声从身后响起,“杨顺。”一女子的声音在夜空荡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椴木狼群 辽国奸细   【第七十八章】椴木狼群辽国奸细   杨顺惊愕回头,果然是耶律金立身面前。   “杨顺。”   “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二哥训练的狼群袭击了你,你可有受伤。”   杨顺探了探四周,“郡主快离开吧,这里不安全。”   “苍木戈壁是大辽的,我不会有事。”   杨顺冷冷看她一眼,转过身去,“苍木戈壁不是任何人的。”他抓紧手中草药,搜寻着佐格的方向。   与此同时,几声狼嚎传来,四五只狼紧接而至,将杨顺耶律金围于中间。一只狼仰天长鸣,似在召唤同伴。杨顺惊觉不妙,“郡主小心。”他从身后拔出□□,对准一只狼击去,狼群并不急于战斗,向后躲避,却不让道。   杨顺将耶律金护于身后,“郡主寻到空隙就快跑,这些狼识得我的味道,不会对你进攻。”   耶律金偷偷浅笑,并不出声,对着一只狼瞪了一眼,那只狼稍稍后退一步,呲牙咧嘴不敢有大动静,耶律金故作害怕,从身后抱紧杨顺。   只是片刻,又有几只狼围追而来,将两人困得水泄不通。   抬眼间,杨顺看到一抹身影立于崖顶,手中端着西凉血弓,静静盯着狼群,偶尔瞥向被围的两人。见杨顺朝她看去,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稍安勿躁。杨顺点点头,手中□□握得极稳。   “杨顺,我怕。”耶律金抱紧面前之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   “郡主不怕,杨顺不会让郡主出事的。”   杨顺对崖上之人点点头,一支流箭猛然射出,正中杨顺右侧一只想要靠近的灰狼。   耶律金大惊,看向射箭之地,却未发现有人。   “谁在帮我们?”   杨顺架起□□,凛然面对已被激怒的狼群,并未回答耶律金的问题。   秦雪端着西凉血弓转换位置,站在两人头顶的崖口,射出第二箭,正中杨顺对面的灰狼。   几只狼感到危险,围着两人开始打转,边移动脚步,边仰天长啸。不消多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秦雪大惊,拔出身后细箭对准狼群开始了猛烈攻击。杨顺也瞅准时机,护着耶律金开始同群狼斗争。两人只觉时间紧迫,想要速战速决,却未想,耶律金从中作梗,刻意拖着杨顺步子。秦雪手中六支箭已经用完,担忧地看向崖下扔在战斗之人。   她慌忙撤身后退,想要赶至山下,帮衬杨顺。   秦雪绕山而来,只见了崖下几只狼的尸体,并未见杨顺、耶律金,方才杨顺所站之地,只剩下他为佐格摘的止血草药。   秦雪握紧草药,想要大喊杨顺的名字,又怕暴露行踪,将附近的辽兵招来,只得忍下,探查四周出路。   原不知,待辽军士兵闻狼声而来时,耶律金从腰间挎包内拿出一块沾了药水的白绢,突然叩到杨顺的口鼻上,杨顺猛然一惊,来不及推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便全身无力地倒地不起。   狼群停止叫声,辽兵已到近前,“带回去。”耶律金吩咐一句,杨顺被放上马背,带离了崖口。   椴木崖,秦雪独自前行,偶遇躲身山洞的佐格等人,她为佐格清理了伤口,趁着夜黑从椴木崖逃离。耶律木大军听说杨顺被耶律金领兵带回大辽,命裴戈驻守军营,自己匆匆返回大辽。   宋军军营内,王侁见秦雪领残兵回来,没有杨顺的身影更加确定她乃大辽奸细,命人将其拿下,压入军牢。   佐格等人为秦雪证明,杨顺确实活着,却不知杨顺寻药后的去向,依据秦雪所言,她曾见杨顺勇斗狼群,自己只是从崖顶赶至崖下,杨顺已然消失,在王侁耳中似乎不大合理,觉得秦雪在欺骗众人,更加疑心于她。   王侁派兵赶至京中传信,道出杨顺领兵时突遇狼群,死在了苍木戈壁,消息同时传入天波府,杨家大惊,觉得事情蹊跷,派人打听秦雪消息时,得知她被判为奸细关押军牢,更觉得事非一般,必须派人前去。   杨永请命领杨家将支援王侁军队,宋真宗本要应允,却被刘娥以秦雪是杨家人,杨家应该避嫌为由拦下,派了潘美前去,天波府内人人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潘美赶至军中,刚刚坐下便命人提秦雪前来。   “杨顺在何处?”潘美直奔主题。   “我在崖口时听到了辽军驱马赶来的声音,想,杨顺应是被他们劫走了。”   潘美微微垂目,“杨顺骁勇,辽军即使人再多,也不可能将他轻易劫下,你话中漏洞太多。”   “耶律金在哪里,杨顺消失,一定同她有关。”   “秦雪,并非我不愿信你,这些话无凭无据,只有你一人之言,要老夫如何帮你。”   “代国公。”秦雪微微跪直身子,“请代国公下令,命我入大辽寻找杨顺,那里我熟悉,一定能打听出他的消息。”   潘美起身,“你对大辽熟悉?”他又重复一般,“当真熟悉。”   秦雪看了看帐内,只有他们二人,点头道:“是,我很熟悉,我在那里长大。”   潘美从高台走下,“你是大辽奸细?”   “我不是大辽奸细,代国公心里应该明白,我是大辽奴隶,我和弟弟都曾是大辽奴隶。”   “他死了?熏骨庄秦寒的儿子?”   “是,他死在了大辽,蒙蛰杀了他,而我,杀了蒙蛰。”   “果然。”潘美似是早就看清,走到秦雪面前,严肃看她,“日后,你对大辽熟悉这类话,万万不可再说。你今日所讲,老夫全当没有听到。”   “代国公,杨顺他。”   “杨顺死了,秦雪别再提了。”   潘美唤人进来将秦雪带了下去,浅浅闭眼,待王侁走入,他才叹出口气。   “代国公,秦雪她可是辽军奸细?”   “她不是。”   “可是,她每到一处,我军便被辽军伏击,虽然也常打胜仗,可我军总是在战中失去大将,这全是辽军同秦雪摆的迷魂阵,就连。”王侁观了观潘美神色,“就连潘大公子都死在了。”   “闭嘴。”潘美怒目瞪他,拳头紧握,“潘善之死不怪秦雪,也不怪杨家,这事,日后不许再提。”   “是。”王侁挑挑眉梢,从潘美眼中他能看出他的气愤和不甘,想,自己日后寻机再提潘善之事,潘美对杨家和秦雪会更加介意,口上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恨,这股气恼总会变成仇恨,将两家隔阂越拉越深。   若是杨家倒台,就会给王家机会,成为军中独霸,届时,他王侁将会是王氏家族兴起的支柱,成为大宋朝的军中脊梁。   辽境,耶律金府邸。   杨顺从床榻猛然惊起,“雪儿。”他看了看四周,蹙起眉梢。   “公子醒了。”一个大辽女子走上前,“郡主有令,待公子清醒后,便为公子换上这身衣服。”说着,已经示意其她侍婢将辽人的衣服拿到杨顺面前,“为了公子安全,还请公子尽快换下。”侍婢躬身退出,独留杨顺一人在屋内。   杨顺盯着一旁的衣服,只觉得头晕脑裂,他晃了晃脑袋,全身软到不能支撑,他想要下床去,却发现,如何都站不直。   “杨顺。”耶律金在门外唤他,“我要进来了。”说着,已经推门而入。   杨顺只着了内衬白衣,坐在床边神色憔悴。耶律金见他微微下滑的领口,面色微红,犹豫后抬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不换上衣服,不喜欢吗?见你平日里最爱穿这蓝色,我特意命人为你新裁的。”她见杨顺不说话,有些纳闷,“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命人做别的。”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杨顺抬眼看她,神色清冷。   耶律金故作不知,“什么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杨顺想要起身同他辩解,却发现一用力,全身更加松软。   “‘绵散’?”杨顺察觉出身体的异样,抓着床沿,“你给我下了废我内力之药。”他只觉得怒气喷涌,“你好狠毒的心。”   耶律金不服,“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没了功夫又如何?这样你可以留在大辽日日陪着我,再也不必入战场,我也不用整日替你担心了。”   见杨顺气恼地将他头歪向一旁,闭了眼睛,她慌忙去牵杨顺的手,却被杨顺一把打下,“别碰我。”   “我的女儿碰你,是你的福气。”萧太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顺、耶律金向她看去,萧太后威严而立,说话间,已经行至屋内。   她观了观杨顺模样,见他颓废,冷哼一声,“金儿,你就看中这个大宋的废人?”   “母后。”耶律金走到萧太后面前假装不快,“女儿不许您说他,他是英雄,您没见他在战场上的风姿,是任何男儿都比不过的,我二哥也不及他。”   萧太后爱怜地拍了拍耶律金,再看向杨顺,摇头道:“那是他往日的骁勇。你给他下了‘绵散’,他日后可就不会是你心中的模样了。”   “不,他是,他永远都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女儿都喜欢。”   杨顺气恼起身,“郡主别妄想了,杨顺心中只有雪儿一人,只认她一个妻子。”   “哼。”耶律金冷笑,“她见你这副模样,根本不会再要你。杨顺,你不知道吧,她曾对我二哥说过什么?”   “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你是不敢知道。”耶律金朗笑,“那年,我二哥为她受了重伤,她却说,若是他一病不起,她便会趁机离开王府,因为她只爱英勇的男子,不爱病榻之人。”耶律金靠近杨顺些,“听说你那三哥也很喜欢她,结果怎样,她不爱那个病秧子。”   “你闭嘴,不许你诋毁雪儿。”   “杨顺,不要再无知了,秦雪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她不值得你爱。”   杨顺浅笑一声,觉得自己同耶律金在此争论秦雪实在可笑,他心中的女子他怎会不了解,那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人,她的好,自己知道就行,无需跟别人解释。   军牢内,佐格趁着夜黑偷偷潜入,找到了秦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雪又回辽 金恼关顺   【第七十九章】雪又回辽金恼关顺   “他们说秦雪是大辽奸细,我不信,这里每个人都想秦雪死,若是四公子知道了,一定很担心,若是他在此,也会像佐格一样做。”说话间,佐格已经一刀劈开了链锁,“秦雪快逃吧。”   “我们一起走,如果让人知道是你放走了我,你一定会被军法处置的。”   “我一个废人,秦雪带着也是累赘。”   “佐格。”秦雪看向面前之人,“你不是废人,没有你,杨顺早就死了,没有你,我也就死了。我们皆被自认为是‘废人’之人所救,你觉得,这样的人,是‘废人’吗?”   “秦雪。”   “走吧,我这个‘逃犯’需要‘累赘’的帮忙。”秦雪拍了拍他仅剩的一只胳膊,带着他一同从军牢逃出。   两人躲在大帐之后,观察机会。   “王侁加强了军营的巡兵,说是保护潘美安全,实则是怕杨家派人来救你。”佐格提醒一旁秦雪。   “防得再严,也有漏洞。”秦雪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看向佐格,“你知道宋军的漏洞在何处吗?”   佐格摇头。   “在口中。”秦雪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两个伙房之人推着菜车从军营走出,一路颇为顺畅,直至伙房另外一人满军营的找菜车时,王侁才察觉不对,立刻命人去军牢,那里,秦雪早已不再。   辽宋边境,秦雪回忆着小时候逃出时的路径,想要重新潜入大辽。   她怎会不知,辽境内以前有耶律泉的军队守防,万分严密,而自己能逃出,并非是有多聪明,应是有耶律隆绪暗中帮忙,而耶律隆绪的一举一动又在萧太后眼中,见秦雪肯从耶律泉面前消失,萧太后应该也出手帮了一把。   如今,完全由她一人出手入辽,实在有些困难。虽然耶律泉已经不再部署辽国守防,他立下的规矩和方法却没有改变,一直延续至今,秦雪并非真正了解他,所以,很多门道看不明白。她同佐格小心观察,躲过辽国边城外的几股巡兵,却无法走入大辽城内。   “我们劫下一路兵,换上他们的衣服如何?”佐格建议道。   “不行,辽军守城卒同巡兵相互熟识,这样进入太危险。”   秦雪起身,领着佐格转向城墙右方,指着官道,“这个时节,大辽会走入很多商队交换货物,我们可以去客栈寻一寻,混入商队之中。虽然也很危险,却不至于太显眼。”秦雪又看了看佐格的手臂,“你这个‘累赘’此时倒是可以帮些忙。”   郡主府内,耶律金盯着杨顺并未触碰的吃食,行至他一旁求道,“你多少吃一些,我向你保证,里面没有‘绵散’。”耶律金拿起筷子吃下一口,“你看看,里面什么都没有放。”   杨顺坚持不吃,水也不喝,这样挺了两日,他的唇边已经翘起干皮,见耶律金在一旁苦求,全当什么都没听到,微微闭上了眼睛。身子松软的厉害,似是不存在了一样,他夜晚想要起身试试还剩多少功夫,却发现,连起身的力气都很难找到。   “你要一个废物做什么?”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一个你只能看着他皮囊的人,你要来有何用?”   “只要能看到你,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   耶律金害怕地看向面前之人,那人眼中的神色已经不止是冷意,看她时,竟多了些怨恨。   “你觉得,我这般苟延残喘,每日面对萧太后的嘲讽,面对你府中之人的指点,会感激你如今所做。”   “杨顺,我。”耶律金不知该如何劝他,她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让他陪着自己,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去不知给他带来这样多的伤害。   耶律金终于冷静下来,看了看面前虚弱的连起身都很困难之人,不禁惊愕摇头,“不是的,我不想你变成这样,我不想看到你软弱。”   杨顺趁机劝她,“我不软弱,我只是中了毒,若是金儿能给我解毒,我就会变回原来那个杨顺。”   “你唤我什么?”   “金儿,给我解药,我不想这样陪着你。”杨顺诱道。   耶律金高兴起身,“我这就去找毒师卜要解药,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待她出门,杨顺使劲儿站起,走到桌旁猛地灌了几口水,吃了些东西,他要保存体力,这样才能在解毒后逃跑,且必须一次成功。   茶楼内,秦雪同佐格静坐,偷听四周谈话。   “听说萧太后为郡主选了一门好亲事,郡主却死活不愿,非要同府上那个废人成亲。”   商队聊着闲话,并未在意过往之人。   “以前是同蒙家的儿子定亲,听说是叫蒙蛰,自那人成了痴儿后,郡主是百般的不认这门亲事,萧太后又为她寻了萧井的三儿子,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若是萧井还活着,他那些儿子倒能拿得出手,谁知萧井被一个大宋的女子给设计杀害,这萧家也就开始落寞,郡主看不上他那儿子,也算正常。”   “你说的就不对了,郡主看不上没落家族的儿子,怎么就看中府上的那个废人了?”   “听说,那个废人还是个宋人。”   秦雪猛然一惊,佐格慌忙按下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闲谈之人压低声音,“可能正是因为是个宋人,萧太后才急于将郡主嫁出去吧。”   “是啊,这大辽的王子、郡主怎么都对宋人感兴趣,听说大辽二皇子,为了一个大宋女子舍弃了荣华富贵,如今,这郡主又为一个废人想要忤逆萧太后,加之辽宋正在对战,真是讽刺啊。”   佐格看了看秦雪,见众人提起耶律泉,惹她眉心微蹙,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很乱。   良久,众人换了话题,不再道出有用的信息,秦雪示意佐格离开。   途经客栈,秦雪看到一队大宋的行商之人,见其衣着打扮,犹如当年古乔的商队,便知其贩卖的应是布匹,两人坐在了商队一侧的桌子旁。   秦雪故意凑近佐格,似是说悄悄话一般,声音却不小,“这次同萧太后商议布料之事,兄弟一定要帮我,这单生意我们庄子若是拿下,我一定好好犒劳你。”   “公子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定让公子做成这笔生意。”佐格一转话风,“只是,公子已被庄子赶出,若是接下这笔生意,为何不独做。”   秦雪叹口气,“在下倒是有这个心思,奈何手头紧,拿不出那么多料和钱,也没有经营伙伴,这便只能便宜老主家了。”   两人谈得正欢,一衣衫华贵之人走近,躬身一礼,“在下彭干,见过两位。在下并非有意听两位谈话,只是无意间听说两位要同大辽皇室做生意,且这生意有门有谱,在下心动,想要同二位商量合谋。”   “彭老爷请坐。”秦雪将商队掌事请入座位,“彭老爷是卖布料的?”   彭干看了看身后,点头,“正是。”   “那便好了,若是彭老爷能提供给我布料,这得来的钱,我便同彭老爷分账。”   “公子豪爽。听说公子被老主家赶出,是因为何事?”   秦雪摇头,“我看上了他家女儿,奈何身无分文,空有一腔抱负,便被看不起,赶了出来。”   “原来如此,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你那老主家没有眼光,看不出公子大才,彭某倒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若是做成此单生意,公子便可建起身家,日后定能配得上你那老主家的女儿了。”   “多谢彭老爷。”秦雪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商队驰入辽城,守城卒见过彭干,看了看所行之人,眼睛放在秦雪、佐格身上。   “这两人看着面生。”   彭干恭敬一礼,“这是庄子新请的‘脚足’,我看这两兄弟,一个哑巴,一个断手,心中怜悯,便让他们做推车和探路的,日后会常常跟着我们了。”   守城卒看向佐格的手臂,又看他一旁的秦雪,点点头,“进去吧。”   院内,耶律金身后跟着恭敬前行的毒师卜,两人刚入屋内,见杨顺已经起身等在那里,模样不似方才憔悴,只是仍未穿辽人的衣服。   “倒是有骨气。”毒师卜常年同杨家对垒,却从未这样面对面相视过。   “解药呢?”杨顺直接询问耶律金。   “等等。”毒师卜走上前,拿起杨顺的一条手臂,探了探他的脉相,“体质倒是不错,中了‘绵散’的毒,仍然气血通畅,可见底子深厚。”他转身看向耶律金,“郡主若是让卜解了这人之毒,他可能会寻机逃跑。”   “杨顺?你会吗?”   杨顺看向耶律金,冷冷道:“会。”   毒师卜冷哼一声,“杨家人果然诚实。郡主,杨顺若是穿上大辽驸马的衣服,那解药你便给他,若是他不穿,便让‘绵散’永远种他身上。”   杨顺握紧拳头,神色却未改变,盯着毒师卜从屋内走出,再看向一脸纠结的耶律金,等着她拿主意。   良久,耶律金抬头,“杨顺,秦雪也穿过大辽的衣服,就连现在穿着的衣服,也有大辽服侍的影子,她对大辽那样仇恨都能如此,你又坚持什么呢?”   “雪儿穿大辽的衣服是为了报仇,我穿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不行吗?”   “我只为大宋,为杨家,为雪儿。”   耶律金走近他一步,“我都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当真不给我面子?”   “恕杨顺不能从命。”杨顺浅笑着看向她,“方才为了从郡主手中骗取解药,杨顺撒谎了,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你。”耶律金拽紧杨顺的衣服,“不要逼我杀了你。”   “郡主动手吧。”   耶律金推开他,“来人,将杨顺关入马房,不许给他吃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金送两情 熏骨新主   【第八十章】金送两情熏骨新主   入城,秦雪示意佐格假装旧伤复发,捂着手臂不能动身。车马无故停下,沿着墙角停步。秦雪和另外一人扶他去寻辽医,转至拐角,将同行之人袭晕,带着佐格跑向耶律金的府院方向,恰恰看到毒师卜从府门走出。   “是毒师卜。”   秦雪点点头,“此人阴毒,绝不能留。佐格,你在此等我。”   毒师卜低头行走,一双黑靴突现眼前,惹他惊愕抬头,“秦,秦雪?”他想要大声呼救,被秦雪用匕首抵着后背,“毒师卜,你喊一声试试,看是我的刀子快,还是他们救得快。”   “你,你想做什么?”   秦雪拽着毒师卜推至佐格面前。   “杨顺在哪?”   毒师卜看向面前的女子,“你的‘松骨’是我救的,你欠我一条命。”   秦雪冷着面凑近他,“杨顺在哪?”   “秦雪,我们并没有大的仇恨,你何必。”   “佐格,将他的嘴堵上。”一听秦雪这样说,毒师卜想要动手反抗,被佐格抬手打倒在地,将一块儿方布塞到他口中,手脚压制身子不让他动弹,看秦雪端起匕首慢慢靠近他,毒师卜怕的左右乱晃,就是喊不出声。   “害怕是吗?这些都是从耶律泉那里学来的,看来,他也经常这样对你。”说着秦雪已经将匕首插入毒师卜的后背,他明明疼得厉害,却吼不出声。   “杨顺在耶律金府邸是吗?”秦雪再问。   毒师卜执着不回。   秦雪冷哼一声,“无所谓,你不讲,我总有办法知道。”说着,切下了毒师卜的一只耳朵。   佐格蹙眉看着秦雪,不敢出声,再看毒师卜,已经血流满面。   秦雪看到他缺失的一根小指,“是耶律泉做的吗?”她将匕首凑近毒师卜的另一根小指,“那我要你这根。”   毒师卜摇头,开始哽咽。   “告诉我,杨顺是不是关在耶律金的府院里?”   毒师卜慌忙点头,全身疼得汗流浃背。   “房间?监牢?还是别的地方?”   毒师卜哼哼着,无法回答。   “秦雪,要不要放他出声。”   “不用,毒师卜奸诈,一旦出声,一定会呼救。”   毒师卜努力摇头,表示自己不会。   “你以为我会信你?”秦雪将匕首凑近他的脖子,“我问,你只用点头即可,明白吗?”   毒师卜点头。   “房间?监牢?客房?马房?”话到此处,毒师卜慌忙点头,思绪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秦雪一刀抹了脖子,身子猛然抽搐一番,断了气。   “佐格,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一种白色粉末,那个是痒粉,你随身带着。”   秦雪依靠着墙壁,躲在暗角观察耶律金府邸的情况,佐格将毒师卜的尸体推到显眼的地方,追了过来。   “要怎么进去?”佐格凑过来问了句。   “郡主府只有一种方法能进去。”   “什么方法?”   秦雪浅浅一笑,“硬闯。”她沿着房屋躬身前行,躲在树丛后,见巡兵已走过,端着匕首突然跳出。郡主府前守了四人,秦雪向其扑去,毫无意外,战得并不轻松,佐格一旁帮衬,斩杀一人。府内窜出一队人马,佐格将人引到他一旁,让秦雪能够得空。   “那里,是毒师卜。”一人发现了尸体,面上大惊。   佐格趁机拿出寻来的痒粉,朝着众人撒去,立刻击退一众人。大家惊慌躲避粉末,不敢靠近。   秦雪趁机入院,依照记忆向马房方向赶。   耶律金闻声冲出,见来人是秦雪,不禁大惊,“你竟然敢入大辽?”   “将杨顺放了。”   “凭你一人,就想要他?”   “我们夫妻,同生共死。”秦雪挥动匕首指向耶律金,两人对垒,秦雪招招占上风,却没下重手。   “你不敢伤我,入了大辽,你就得怕我。”   秦雪推开她,“你手中若没有杨顺,我早将你杀了。”   “你当真为了杨顺什么都不怕?”   “对。”   “那好。”耶律金示意众人停手,微眯眼睛看向秦雪,“你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走出大辽,活了、死了,都只能有一个出去,我将选择给了你。”   秦雪狐疑看她,“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   秦雪放下匕首,“耶律金,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你以为将他控制在大辽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他痛恨大辽,痛恨你们。不仅仅因为他是大宋的将军,也是因为,他的三哥是你们害死的,你们同他不共戴天。”   “你遣宋去找他,他对我说过,很钦佩你的勇敢,所以才没要你的命,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恨你。相信你也做了耶律泉对我做的事,要他穿上大辽的衣服。我想,他即使死,也不会穿。”   耶律金蹙眉,并不说话。   秦雪缓缓抬起匕首,“我敢同你打个赌,你逼死了我,他会恨你一辈子。还有你的二哥,也会恨你一辈子。”刀子尖端指向心脏方向,秦雪正要推下,被耶律金拦住,“住手。”   她看了看身后之人,“将秦雪拿下,关入马房。”   秦雪猛然一惊,不明白耶律金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她明白杨顺也在马房。   秦雪闯宋的消息被萧太后知晓,派兵围了郡主府。   令人未想到之事发生,耶律金跑入马房,救下两人。   两匹骏马驰骋仓木戈壁,耶律金立身相送,还未来得及再喊那人的名字,几支流箭突然窜来,射中秦雪身后的杨顺,又有几支流箭从山丘袭入,射中秦雪前胸,两人共骑一马,此刻,已趴身马背不能动弹。   一旁佐格驱马赶去,牵着不再跑动的马儿继续狂奔。   “杨顺。”耶律金惊愕,已看不清两人身影。   两日后,辽国境内传入消息,杨顺、秦雪死于仓木戈壁,佐格为两人建了棺椁后,并未回杨家,隐姓埋名的去了别处。有传言,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同辽人做毛皮生意。又有传言,他抢了荣氏的山头,做了大王。   阴山下,一男一女结伴而行,女子面容俏丽,男子挺拔俊秀。   “真的决定回去?”   女子浅浅一笑,看向男子,“没有地方比熏骨庄更安全,它的坚固胜过小九住过的‘那座院子’。”   “这样也好,离杨家也近,我们偷偷去看父母时,也会方便些。”   日后,女子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是一个辽国女子站在面前,用剑身抵着她的心脏,询问她,“二哥到底哪里比不过杨顺?”   辽国女子没有得到答案,又用剑抵着一旁男子,“我哪里比不过秦雪?”   那日,萧太后的侍卫涌入马厩,耶律金将剑身滑向自己的脖颈,“他们的命是我的,母后不要插手。”   她从未这样坚毅而决绝,似乎一瞬间成了大人,有了和他二哥一样的心思和深沉,她恨身后的两人,她恨面前的亲人,她憎恨这片土地。可是,每个人都明白,恨之深,爱之切。   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两人的生命,守住了二哥的爱和自己的爱,这也是日后,她成为大辽女将最有力的象征,她不比任何人差。   一年后,秦雪之事百家称颂,一位女将军的传奇故事人人熟知,众多版本层出不穷,关于她与大辽皇子的爱恨情仇,她同杨家之人的情深缘浅,她的机谋算计,她的兵法奇绝,她的一切。直到,她献身战场后的哀婉叹绝。她曾被误认为辽国奸细,却用生命告诉众人,她忠于大宋,忠于杨家。   百姓为她立了英雄冢,宋真宗、刘娥迫于压力,撤了‘女子不得入军’的规定,自此,大宋涌现出诸多骁勇的女将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番外】故人已辞   【第八十一章 番外】故人已辞   女子丧子半个月后,受杨勋之邀赶往淮湖山,陪他度过了很快乐很快乐的几日。   女子回天波府前,两人裹着厚厚的绒毯,背靠着石壁,等着看初升的日出。女子慢慢有了困意,依靠着杨勋的肩膀睡着。   清凉的薄雾笼罩着整片树林,杨勋轻轻抚了抚熟睡女子的脸颊,将半颗药丸放入她的口中,轻吻印在她微凉的唇边,一股温热涌入心中,他希望时间定格在此,希望和女子化成这片雾气,或是两颗根枝盘绕的树木,永远不会分开。   “若是知道我做了这些,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对不对?可是,我还是会这样做,自私地希望看到日后你为我哭泣时的样子,你心中那一刻满是我的样子。”她将女子慢慢抱紧,“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若是你听不到,那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我吃下的不是解药,我想将生的机会给了你。这样做,你是不是能够感觉到我有多么的喜欢你。我快要死了,我一直害怕,死之前见不到你,谢谢你来看我。”   他慢慢抚上女子散下的头发,“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被瞒在鼓里,不要恨他们,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还想陪你活一段时间,至少是在你心中活一段时间。”   看到女子平静的面庞,他浅浅一笑,“玉儿已经被我训练许久,会写同我一模一样的字,会用我同你讲话的语气,知晓我们之间的一切事情,包括我最喜欢吃你煲得蛋花粥,日后,她就是那个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的我,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还是会知道,还是可以陪着你的。”   “雪儿,我一直想睡一场安稳的觉,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你,是不是也在替我高兴。”   瞥到女子微微蹙动的眉毛,他不再说话,而是盯着这张他想要看一辈子的脸,等待她慢慢睁开眼睛,希望她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   眼前女子慢慢抬起眼皮,清澈的眸子瞬间锁定到他已经消瘦不堪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慢慢抬起一只手抚上他有些苍白的面颊,轻声一句:“你还在。”   “是。”他握着女子的手,让她紧贴自己的脸颊,体会着她因为担忧自己而微微颤抖的情绪,轻轻道:“还有一半儿解药,我想同你一起服下。”   女子起身,脸上异常激动,“你服下后,很快便能痊愈,对不对?”   “对,我们可以一起活着了。”   女子紧紧地抱着他,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喜极而泣。他浅浅回笑,轻轻拍打着女子的背部,眸色中的悲伤被隐得极深,任谁都看不出。   女子盯着掌心的两颗只剩一半的药丸,还是要他先选,他抬手拿起一颗,女子这次未同他争抢,拿起另外一颗陪他服下。   女子笑得很开心,拉着他的袖子说着以后想要陪他去的地方,想要同他讨论的书籍,想要给他讲的辽国趣事。他强忍着嗓子里冒出的闷热和血气,抿嘴看着女子,只是浅笑,不敢开口,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终是被女子看出不对之处。   他骗女子说体内毒症并未完全散去,还需要好好调理些日子才能离开山谷,女子信他,从来都信他。他说每个月都会给女子写信,每个月,一定写。   看着女子从山谷坐马车离开,他疾疾跟上,却不敢露面,藏在林中的树丛后,身体蹭着带刺的枝叶藤蔓,感受不到一点疼痛,透过偶尔掀起的车帘,女子的笑容闯入眼前,见到她如此开心,他也笑了出来,慢慢跪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却极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再看女子一眼,奈何眼中雾气太重,女子的身影已是一团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他躺在林子内,好看的眸中落下一滴眼泪。远处甩动的马鞭声惊起一群飞鸟,它们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飞去。感觉身子越来越冷,直至无法动弹,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终于能看清眼前湛蓝的天色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更是一瞬寂静。   那抹存留脑中的最后一抹思绪带他回到了初见女子的那日。她蒙面站在军营之外,替自己教训那些嘲笑他病体的人。为了能入军,她想要同他比试一番,丝毫没有看不起他的体弱之态。原来那日,上天给了他机会,要他留下女子,他却没能明白,没有在最对的时刻抓住她。   冷风阵阵吹来,夏暑的天气本不该如此,他却感觉身子异常的冰冷,仿佛躺在冰天雪地的佳木之地,女子突然朝他走来,在他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毯子,口中轻唤一句:“三哥快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你,你醒来前,我绝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番外】双念拜坟   【第八十二章 番外】双念拜坟   几年后,一女子带着一个男孩走到丘牧野山脚下,指着上面的一处道:“这里曾经有个叫‘荣氏’的山大王,他手中有大宋的一样宝贝,阿娘陪你阿爹来这里抢回宝贝,遇到了叫做‘泉’的山神公公,替阿娘将宝贝弄到了手中。”   “那个山神公公好厉害啊。”男孩瞪大眼睛看向山顶,“那个山神还在吗?”   秦雪轻轻抚上心口,浅浅道:“他一直都在,在阿娘这里。”   男孩儿眨巴着眼睛,看看山顶,看看女子,有些不太明白。回神时,被女子引到了一处山林,极远处有一座大寨,高悬着彩色旗,迎风飞舞时,洋溢着与往昔不同的朝气。   一席朱红闯入眼中,女子忙是拉着男孩隐藏在草丛内。朱红跑得极快,身后两个小厮无法追上,口中着急道:“小寨主慢些,别摔着。”   朱红猛地回头,脸上轮廓同女子身边的男孩极像,眼中神色同她极是相似。朱红看向远处另一席朱红慢慢靠近,激动地扑上去,抱着那人的一条腿,撒娇道:“阿爹带我一起去,我一定乖乖的。”   男子留着略腮胡子,身后跟着同样留了胡子的南古尔,盯着面前娇嗔可爱的孩子,朗笑道:“等念儿再大些了,阿爹就带你去。”   听着那个男孩的名字,再看那张熟悉的脸,女子身子一颤,踉跄倒地,被身旁机灵的孩子慌忙扶着,弄了些极小的动静出来。   耶律泉看向草丛,微眯眼睛,一只灰兔恰恰跑出,消除了他心中的疑惑,他低下头继续哄逗面前的男孩。   草丛内,男孩扶着女子,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几人,再看那个同自己相似的男孩,“那个人,也叫‘念儿’?”   女子将他抱入怀中,透过树影盯着那对父子,小声道:“那个人,是你的兄弟,叫做‘耶律念’,而你叫‘杨念’,两人都是阿娘的孩子,阿娘想要你们两个相互思念、彼此念挂,永远都记得对方。”   “他是哥哥,还是弟弟?”怀中杨念扭头看了看那个叫做‘耶律念’的孩子。   女子也不知两人谁大些,谁小些,看着是两个一般年岁之人,蹙眉半晌,缓缓道:“日后你自己问问他多大了,若是他与你同岁,或是他不记得自己多大,你便自己决定喊他哥哥还是弟弟。”   杨念点点头,“我们今天不同他们说话吗?”   女子将他抱得紧了些,“今日不见。”   “那个人是山神公公吗?”   “念儿怎么知道,那人是山神公公?”   杨念挠挠头,“念儿也不知道,只是希望他是阿娘心中的山神公公,这样阿娘就能再看他一眼了。”   女子重重点头,“是,他是阿娘心中的山神公公,阿娘看到了。”   极远处,耶律泉将耶律念抱上马背,对眼下两个小厮道:“你们先回吧,小寨主同我一起。”还未等他说完,耶律念突然道:“阿爹,我方才见到阿娘了。”   耶律泉笑着打量他,“在哪里见到了?”   “那里。”耶律念指着草丛处,“就在那里。”   耶律泉捏了捏他的脸,“念儿从未见过阿娘的样子,如何就知道那是阿娘了?”   “她就是。”耶律念眼中坚定,倒让耶律泉有些愣怔,看向那片毫无动静的草丛,眼中浮出一抹哀伤,意味不明道:“若是阿娘回来了,一定会来找我们父子的。”   说着,甩动马鞭朝着远处奔去。   草丛内,女子抱紧杨念,背靠一颗大树不敢出声,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听到越来越小的马蹄声,猛地站起,已经看不到耶律泉的身影。女子惊慌地看向寨子里竖起的彩旗,随着风影的翻动,看到了一个‘雪’字。   十年后,丘牧野山脚下,两个俊俏硬朗的男子跪在一座女将军的墓碑前,朱红长衫将一朵珠子花放在墓碑前,轻声一句,“阿娘,虽然你从未养过我,但我还是很想见见你,很想喊你一声‘阿娘’。”   一旁藏蓝拍了拍朱红的肩膀,“阿娘在你小时候偷偷来看过你。”   朱红猛然一惊,“什么时候?”   “你可能不大记得了。”藏蓝看向无垠的天空,幽幽道:“那日,我见到了‘山神公公’,你见到了‘阿娘’。”   朱红实在想不出,一抹眼泪看向藏蓝,眼中倔强之意很像大辽的一位皇子,神色很像杨家的女将军,他抬头道:“你说,阿娘更喜欢我这个哥哥,还是更喜欢你这个弟弟。”   藏蓝浅浅一笑,眼中泛出同他父亲一般的机灵之色,看向墓碑,“我以前常常怪阿娘偏心,她日日夜夜想着你,还说,给我取了‘念儿’这个名字,全是因为你叫‘念儿’,她想念你,才这样唤我。”   “当真?”朱红面上浮现一抹喜色,又多了些自豪,见藏蓝点点头,他看向墓碑,高兴道:“阿娘在上,请受耶律念一拜。”   “想不想见阿娘?”藏蓝询问,“带着山神公公一起去见阿娘和我阿爹。”   朱红惊愕,“他们说,阿娘死在了战场上。”   “阿娘没有死,她一直活着。”   “她在哪里?”   “一个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月后,熏骨庄派人赶至花家府院,将一木盒放至府门,匆匆离去。   花解语将木盒拆开,耶律木的头颅躺着内里,一旁是朵珠子花,花解语惊讶起身。花家之人赶来,看到此幕,皆是惊愕。   “谁送来的?”花向鼎,花解语之父起声道。   “是她。”花解语浅浅一笑,“只有她,将我们的仇恨全都当做自己的。”   杨泰循声而来,盯着耶律木的头颅,看到木盒上刻着的四个字‘双念之杨’。   大辽境内,萧太后快步入院,送来朱红盒子的人已经不在,她盯着石桌上的盒子,慢慢打开,黑塔珠果然在里面,萧太后神色触动,拿起盒内的一朵珠子花,盯着盒子上的几个辽字出神许久,“双念之耶律”。 作者有话要说:     ☆、【熏骨庄.番外一】捕快秦寒 作者有话要说:  几章熏骨庄番外送上!   【熏骨庄.番外一】捕快秦寒   北宋年间,民间有一股流匪,这帮贼人非盗非抢,只做一事,拐卖孩童,贩卖人口。贼人山寨竟有一忠训,‘不伤天害理,不草菅人命’。众人皆不明,这拐骗别人家的孩子,随意买卖人口,竟不算违背天理之事?   流匪出没之年,各州县的衙门从未如此团结,相互之间帮衬之处时时可见,依然未能阻挡这股流匪的锋芒,朝中一时震撼。   有传言,流匪已转战安吉县,城中一时怖恐,家门院户日夜紧闭,街道犹如空城。知县刘真颇为苦恼,同师爷商量对策,两日后张榜贴告,‘招捕快’。   一男子步入城内,刚好遇到告示张贴,本无落脚之地,如今倒有了去处,让他颇为感激。   一身墨绿行入招安处,被人丈量了身板是否硬朗,检查了发内是否藏虫,牙齿还有几颗,识不识得大字,几关过去,分配了并不合身的衣服、靴子,需绾发的黑顶纱帽,外加一把刻着紫藤的官刀。   男子立身众人之间,听从一个微胖之人的指挥,那人一身酒气十分熏人,说话时含糊不清,惹人蹙眉侧耳。男子不知他到底下达了什么任务,再看四周,众人皆挠头不解。微胖之人有些气恼,“都没长耳朵啊。”这句倒是清清楚楚。   “衙内,我们没听清楚。”   微胖晃晃悠悠地行至说话之人面前,一掌打在他脸上,“这回听清了吗?”   话未道完,身后传来阴阳怪气之音,“找贼人要紧,在这里废话什么。”   微胖慌忙转身行礼,“周公公。”   周公公掩鼻看他,“一身酒气,小心杂家参你一本。”   微胖打了个饱嗝,“让公公见笑了,小人为公公备好了酒席,请了吉安最美的女子相伴,烦请公公移步。”   周公公打量一番眼前捕快,“都机灵些,杂家接了圣旨前来助你们剿匪,若是事情办砸了,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都听清了吗?”微胖一旁附和,点头哈腰地陪周公公一同离开。   众人很是不满,可惜都不知是何任务。   “分组了。”一衙役跑来,“五人一组,开始搜寻,若是哪一组先抓住流匪,可赏钱封官。”   众人大喜,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番。   “秦寒。”一人拍了拍男子肩头,“我们一组如何。在下安吉本乡人士,韩忠,善易容。”那人比秦寒高出一头,不似是找庇护之人的。   “好。”秦寒点头,寻了一圈,点了三人,“我们同那三个找不到队伍的人一组。”   “他们?”韩忠不明白,“一看就是不善结交之人,与他们同伍,不一定是好事。”   “也不一定是坏事。三人不与众人为伍,可见心气极高,身怀绝技,平常人都无法入他们的眼,我们若是同他们一队,定能事半功倍。”秦寒走上前对一人拱手施礼,“在下秦寒,善推理。那是我兄弟韩忠,善易容,愿与各位弟兄结盟。”   “在下胡海,善藏身。”   “在下寿山,善听音。”   “在下吴孟,善偷盗。”   吉安山林内,胡海三五下爬上一棵高耸大树,隐于密枝内。寿山趴地听音,提醒众人,“有人来了,大约十五个,还有一个女人。”   秦寒点头,“韩忠,你做樵夫,先去会会他们。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申员外家的女儿。”   “可要救下。”   “不必,他们领人入山,应是去巢穴,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众人明白点头,秦寒领吴孟转身下山。   入夜,韩忠最先回来,一身樵夫扮相倒是贴切得紧,脸上点了斑痣,背后犹如罗锅,书生气全无。   “大哥。”他行至秦寒面前,“那女子确是申员外家的女儿。”   此时,胡海推门而入,“大哥,跟丢了,他们入林后,防守十分严密,一层一层的后撤,几乎没有空隙插入,我只跟到山腰,便不能再向前。”   吴孟蹙眉,“这线索岂非断了?我们半个月的努力,哎呀。”   “不。”秦寒抬手打断他,“这是一个行事周密的组织,平常山匪无法做到如此周全,更何况,他们遍布全国,可见,有高人背后指点,又有大人物背后撑腰。”   “我们只是捕快,如何同他们相斗?”韩忠撕下脸上黑斑。   “若想破案,便不能顾及身份,那身官服没有穿在身上,我们便是自由人。”秦寒看向吴孟,“你善于偷物,人又如何?”   “只要是拿得动的,我都偷得。”   秦寒点头,“去妓院,将那老鸨偷来,记得遮面。”   吴孟不解,却很信任秦寒,点头转身离去。   韩忠疑惑,“去抓她做什么?”   秦寒缓步屋内,“近日衙内常去妓院,口中说着有新人前来,且日夜有新,并不一般。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传言流匪到此,可能同妓院做了什么买卖,风声才会传出。”   天色微亮,吴孟返回,肩上扛着麻袋,内有活物挣扎。   麻袋从老鸨身上退下,她惊愕坐地,这是间挂满破肠烂肚的屋子,四面墙壁皆有血痕,入目惊悚。老鸨怕得全身颤抖,喊叫都不敢,一个劲儿地跪地磕头。   一声朗笑传来,老鸨吓得脸色煞白,胡海挂着昆仑奴的鬼神面具走出,“你入了阴.曹.地.府,可是做多了亏心事?若能一一道出,可直接轮.回,不必受苦。”   “大仙饶命,小人一生做尽善事,怎会做亏心事。”老鸨辩解。   “入这里的,没一个做好事的,你若是不说,可要受苦了,刀山火海一入,便不会这样舒坦了。”   “牛.头.马.面,出来接人。”   “大仙,大仙。”老鸨慌忙跪地,“我说,我说,求大仙不要折磨我。一个月前,流匪头子找到了我,说是有外乡的女子可以送入我的楼内,且是黄花闺女,价钱要的极高。只是,那些女子一个比一个水灵,若是买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我便收了。”   “还有呢?”   “有那么几个性子倔的,不听话的,他们便将钱退给我,将女子带走,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牛.头.马.面。”   老鸨惊慌扑地,“听说,听说是卖入了大辽做奴隶。其它的,我是真不知道了,我对那些姑娘很好,她们平日里都唤我‘母娘’,我是真没做其它亏心事了。”   吴孟从老鸨身后悄入,将其打昏放了回去。老鸨清醒后,以为是一场梦,全身满是虚汗。   五人聚于前厅,秦寒从听来分析情况,将众人的任务吩咐下去。   ☆、【熏骨庄.番外二】粥福米铺   【熏骨庄.番外二】粥福米铺   吉安县内走入一路商队,乃是京城大户芈家,此家人有一统称‘粥福’,原是因为芈家乃是贩米的大商户,几乎每处城县皆有‘粥福米铺’。   此次芈家前来,乃是芈老爷来吉安查账的,顺便料理变故。只因官府新招一批捕快,要的米粮比平日多一倍,老百姓反而食米的数量有些减少,怕是被这股流匪给害得,日夜担忧,进食也就少了些。   芈老爷身边有一年轻书生,长相极其俊秀,且颇受芈老爷抬爱,去往何处都带着他。书生之姿被众人看入眼里,不禁为他担忧,这流匪素爱长相俊美之人,他如今来这贼窝,怕是凶多吉少。   秦寒因其忠义果敢、智谋非常被众人拜为‘大哥’,领了捕头一职。   那日,他率四位兄弟一同巡街,恰遇芈老爷巡查米铺生意,见此人面生,秦寒心中生出疑惑。再看他一旁的翩翩公子,生的如此俊俏,却对此地毫无畏惧,更加猜疑此中有问题。   “大哥,怎么了?”胡海见他停步,凑过去询问。   “那几人,你们可有谁认识。”   韩忠向前一步,“大哥,那位年长者便是京城有名的大户芈老爷,这吉安城的米粮都是他家供应的。”   “寿山过来。”秦寒指着远处几人,“你听听,芈老爷一旁之人是男是女。”   寿山趴地听音,“从脚步声的轻重缓急来听,似是个女子。”   “功夫如何?”   “深藏不露,她有意隐藏自己,听着步子十分混乱。”   秦寒点头,示意众人回府商量。   屋内,韩忠不解,“大哥是怀疑他们?”   秦寒接过他递来的茶点点头,“你是本乡人,是否知道他们在此行商多久了?”   “五年。”   “五年?”秦寒放下茶杯,“恰恰是吉安第一起‘流匪人口贩卖案’发生之时。”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只是。”韩忠疑惑,“芈老爷平日里广做善事,不似‘流匪’那帮贼人会有之举。”   “芈老爷都在何地做生意?同辽人有无生意来往?”   “整个大宋的土地上都有‘粥福’的生意,小至县城,大到各州,只要是同米有关的,都与‘粥福’有关。至于同大辽的生意,他们同‘古桥’一般,也是偶尔会做。”   秦寒点头,“那就对了,整片宋土都有他们的生意,那么情报网就会有许多,且严谨周密。他们扮作商人来此,广做善事,自然不会被人怀疑。吴孟,你今晚便去‘粥福米铺’,找出他们的行商记录,我要看看芈老爷这些年都去过何处,是否他所到之地每次都是流匪所到之地。”   “大哥如此说,是怀疑那芈老爷真有问题?”吴孟向前一步。   “吉安如今的处境人人都会避之,芈老爷何故这个节骨眼儿前来查账,怕是他随意找的一个理由,他来此的真正目的便是接应流匪。”   “接应?”韩忠不明白,“他自己不是流匪吗?为何要接应?”   “从胡海上次在山间跟丢流匪来看,这股贼人的关系网十分复杂,怕是官商通吃。芈老爷的米铺开得如此兴旺,可见他的心思不仅仅在人口贩卖上,若是专注此事,两种生意必定不能两全,所以,他在此网中,应该只是一只手而已。”   “大哥的意思,我们要找到控制那只手的身子?”   “是,且这个身子的正面一定让人震撼。”   屋内,烛火昏黄,芈老爷抱着一个风月女子呼呼大睡。   吴孟悄声潜入米铺的院子,刚刚踏足回廊,脚下铃铛突然响起,惹他惊讶低头,原来脚边有红绳系着铃铛,为得是防止夜有来人。   “该死。”他慌忙攀着回廊石柱向屋顶爬,却被一张突然扑来的网困住了去路,幸好他躲避及时,从屋顶翻滚落地,还未起身站稳,四周已经涌出举着木棍的家丁。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粥福’胡闹。”管事一声令下,“抓起来。”   院内人数之多,吴孟若是反抗,便会被乱棍打死,若是束手就擒,更是不妥。着急间,门外突然锣声喧天,“抓贼了,贼人跑到那里了。“   与此同时,‘粥福’的院门传来声响,“开门,开门,吉安捕快前来抓贼人。”   家丁看了眼管事,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跑去开门。   一众捕快推开门请入秦寒,他环顾四周,见芈老爷并未出门,视线便放在了吴孟身上,他清楚眼前之人确是吴孟,只是那张脸却无人能识。   吴孟来此之前受秦寒嘱托,要他去找韩忠易容,为得便是以防万一,如今这‘万一’发生了,吴孟也不害怕,只因他即使被抓,日后再出门也不会被‘粥福’的人认出。   “来人,带李二。”秦寒一声吩咐,身后捕快推来一个切切诺诺之人,那人看了眼吴孟,指着气恼道:“就是他,是他突然跑到小的家,偷了小的的钱,幸好小的及时发现,才追他至此。”   “你确定吗?”   “小的确定。”   秦寒挥挥手,“带回衙门审问。”   胡海正要上前押解吴孟,却被‘粥福’院内的管事拦下,“捕头,此人擅闯我‘粥福’,理应交由我们处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人深夜乱入别人家中偷窃,已经触犯国法,自然应由衙门审讯。”胡海强行拽起吴孟,对身后一众捕快吩咐,“带回去,谁敢拦着,按妨碍公务罪一起带走。”   “捕头。”管事见秦寒不语,想要同他理论。   “此人至李二家中偷窃,确实犯了法,这事儿衙门接了,若是‘粥福’有何物被盗可来衙门报案,我等定会秉公处置,将失物归还。”秦寒又看了看院子,见院内热闹,芈老爷竟然闻声不出,可见他要么心中有鬼不便见人,要么是根本不在此处,“走。”秦寒领众人离开。   拐角处,胡海放开吴孟,“你小子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秦寒对身后众人拱手,“多谢兄弟们。”   “大哥哪里话,我们不也是为了破案才演了这出。更何况,跟着大哥是我们的荣幸,大哥不嫌弃才好。”   秦寒点点头,送众人离开。   李二走上前,脸上面皮一撕,吴孟朗笑,“果然是韩忠你小子,这个头是变不了的。”他也撕了脸上假皮,扔在地上时有些气恼,“遇到高手了,没想到‘粥福’一个米铺,竟然有如此严密的部署,我几乎寸步难行。大哥,我让你失望了,什么都没拿到。”   秦寒拍拍他的肩膀,“不,你拿到了,今日你闹得这一出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粥福’有问题。”   他转身看向‘粥福’方向,“如此一个商铺,生意既然做到天南地北,院内防御严谨些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不该有私自处置人之心。平常人家势力再大,若是遇今日之事,未丢东西未死人,定会找官府来帮忙,自己落个清静自在,怎还会跟官府抢人?”   “他们为何这样做?”吴孟不解。   “为得便是你的身份。”   “身份?”   “对,从管事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恼你,见你被带走反而有可惜之意,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他命人拿下你时,可是脸上有喜色。”   “这个。”吴孟回忆,“看不出是否有喜色,只是觉得他并不会伤害我。大哥,这是为何?”   “他定是因为你未被家门防卫捉住而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有了‘招贤’之心。”   众人恍然大悟。   “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刚好可以利用。”秦寒示意几人凑近些,悄声吩咐一番,众人依计散去。   第五日,‘粥福’管事刚刚走入城门,不久后,城门口便传来声音,一男子破口大骂,“从吉安滚出去,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是那日领着捕快抓贼的李二。   被他骂之人便是那日的小贼吴孟。   “滚出去,滚出去。”吉安这几日被流匪闹得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有新鲜事发生,大伙儿都出来看热闹。   “大娘,发生了何事?”管事并未向前凑热闹,问了身边一人。   “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那小哥的钱被一个外乡的贼给偷了,那小哥听说贼人被关了五日便放出来,心中气不过,这不,出门来骂了。”   管事点点头,抬眼时看清了那正在同李二争吵的贼人,“是他?”管事环视四周,点了两人跟上贼人。   行至远郊,贼人落座茶棚休息,摸了摸口袋竟然没有喝茶的钱,便瞅准一个看起来颇为富庶之人的口袋。   管事从远处窥看,只见贼人毫不费力、悄无声息地顺走了那富庶之人的钱袋,当下决定,此人必要收入囊中。   “这位壮士。”管事走到茶棚下,对贼人拱手有礼,“方才我见壮士行事干脆利落便知是位高手,不知壮士可有出去,是否愿意同在下走。”   贼人心中窃喜,却不显露面上,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打量面前之人,“谢了,在下无拘无束惯了,脾气也不大好,可能会惹怒了大人。”   “我并非大人,乃是‘粥福’的管家。”   贼人假意大惊,“是你?那日命人困住我之人?”说着,起身要走。   管事拦下,“壮士稍等,所谓不打不相识,我见壮士是个人才,不想壮士整日颠沛流离,处处受人排挤刁难,才有意招入‘粥福’。壮士想想,日后到何处都有我‘粥福’护着,便不会像方才一般,落得连个平头小老百姓都敢欺负你。”   贼人垂目细想,虽未答应却有犹豫之意,管事见状顺着继续道:“日后壮士跟了我,保证吃香的喝辣的,这手中的钱物自然比壮士偷的要多得多啊。”   贼人看着他从腰间拿出的一定金珠,立刻抢下,“好,一言为定,你出钱,我出力,日后随你差遣。”   管事满意点头。   秦寒立身远处,见吴孟得手,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熏骨庄.番外三】龙阳之癖   【熏骨庄.番外三】龙阳之癖   吴孟传出消息,他在‘粥福’的几日十分清闲,整日只做些搬运米粮的体力活,几乎毫无用处。管事倒是兑现承若,给他的工钱确实不少,只是未分配适合他身手的事情。   秦寒要他稍安勿躁,吉安城内这几日风平浪静,还不到他做大事之时,待流匪开始出手,怕是一个他还不够用呢。   期间,芈老爷去了府衙一躺,似是洽谈米价之事,身边一人跟着那个女扮男装的俊俏之人。周公公听闻芈老爷前来,碍着他在江湖的米粮生意,便去见了他一面。   申员外家的女儿还未寻回,他快要急疯了。跑去衙门报案多回,给知府刘真也送去不少的好处,奈何官家只答应不干事儿,他这多次的奔走也就成了徒劳。   申员外实在不能再忍,已近五旬,家中只有此女,他绝不能这样丢了,便派家中人将秦寒请入府内。   “秦捕头。”申员外屏退一旁闲杂,待屋内只剩他与秦寒时,突然下跪,“听闻捕头为人正直,请捕头体谅我年事已高,一定要将我家小女寻回。”   秦寒扶起他,“半月前我就已见过你家小女,当时本该救下她,却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便错过了时机,这事儿我深感愧疚。”   申员外愣怔,“捕头说见过我家小女?”   秦寒点头。   “为何要用我家小女当诱饵?”他神色激动,“我以为秦捕头为人正直,原来也是个立功心切,贪图功劳之人。你走吧。”   秦寒轻叹口气,“员外家女儿我一定会找回来,得罪之处,望员外见谅。”   树林内风声正大,秦寒抱着酒壶独自饮酒,他本是自由人,行事本可不遵规章制度,偏偏做了捕快,其后不但不能专注心中所想,反而处处受到牵制,他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他想念以前的生活。   “公子,吉安可在此处?”一眉目清秀的男子立身面前。   “那里便是了。”秦寒瞥他一眼,指了指城楼处继续喝酒。   “公子可听说这城中有流匪?”   秦寒放下酒壶,“听说了。”他打量面前之人,见他腰佩匕首,手握短剑,不禁笑出声,“这位公子是来捉贼的?”   “是啊,公子怎么看出的?”   秦寒慢慢起身,环着他看了一圈儿,这样明显的打扮,是个人都能看出。   男子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很明显吗?”   “不,是心虚,心虚的明显。一个人功夫差便会没有自信,身上装饰的防身之物也就比平常人多。”他探头看了看男子衣襟,男子慌忙捂着。   “你做什么?”   “只有女人才会如此。”   “你,你才是女人呢。”   “在下秦寒,吉安捕头,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来自何处?”   男子抿了抿嘴,“我家在阴山附近,你叫我仁冬好了。”   秦寒微微眯眼,良久笑道,“仁冬兄弟可有去处?”   “我去客栈住。”   “好,我带你去。”   仁冬同他一起进城,顺便打探流匪消息,“你是捕快,那帮贼人之事一定很了解,讲给我听听可好?”   “公子为何不自己查?”   “别这么小气,我们可以互相帮忙,这样破案也快些。”   秦寒打量她一番,“说到帮忙,我倒真有一事想要兄弟帮忙。”   “何事?秦兄不必客气,只要能帮得上,我仁冬在所不辞。”   “好,兄弟豪爽,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只是什么忙我还不能同兄弟讲,再等几日,我会同兄弟说明。”   入夜,秦寒招来韩忠,“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流匪迟迟不肯出手,应是有变故的前兆,不可让他们放弃从吉安下手,他们若是寻不到好苗子,我们就为他送去好苗子。”   “大哥何意?”   “仁冬兄弟功夫虽差,人却机灵,我们便将他送给流匪,让吴孟立了此功。”   “只是,这人要如何送去才会显得自然?”   “这要靠你了。”   “我?”   秦寒递给他一杯茶,“你可知周公公留在吉安一直未走的原因是何?”   “他不是协助查案吗?”   “这是其一。吉安不似京中繁华,周公公能呆这样久是因为遇到了他喜欢之物。”   “何物?”   秦寒示意韩忠凑近些,“类似于仁冬兄弟之物。”   “大哥越说我越糊涂了。”韩忠抓抓耳朵,“什么是‘类似于仁冬兄弟之物’?”   “男子,俊俏之姿。”   韩忠愣怔,良久摇头,“不对,衙役每次都为周公公送去美人,如何成男子了。”   “那美人自然是幌子,只是为了方便取悦他自己的,那些跟在美人一旁的男子才是真正献给周公公之人。”   “他有龙阳之癖?”   秦寒点点头,意味不明地打量一番韩忠,嘴角挑起笑意。   “别,大哥别,我可没这喜好。”   秦寒抓他坐下,“仁冬兄弟一人应对我不放心,我们兄弟中最有阴柔之气的便是你了,也只有你能但此大任。”   “大哥这夸人夸得。”韩忠垂目半晌,“做是可以做,只是要如何接近周公公?衙内整日同他混在一起。”   “这事儿大哥给你们安排,你只需记得,千万要护着仁冬兄弟的安全,不可让他有失。”   “大哥放心,我韩忠会拼命保护仁冬兄弟的。”   秦寒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后两人散开。   第二日,秦寒打听到衙内又带着周公公去了妓.院,便吩咐韩忠依计行事,韩忠换了常服易容去找仁冬。   “去哪儿啊?我还要查案呢,没时间溜达。”仁冬被他拽着,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你为何打扮成这副样子。”   “我们去好地方,包你喜欢。我扮成这样是怕被人认出来。”   两人刚至妓.院门前,仁冬慌忙停步,“不去不去,要我爹发现,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爹在阴山,不会知道你在吉安做了什么的,再说了,你已经是个男人了,这种地方不进实在说不过去,走走走。”说话间,他已将要逃的仁冬拽入门内。   “两位爷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老鸨迎出,“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韩忠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听说楼里来了几个新人,叫出来看看。”   “哎呦,公子来得不巧,那几位姑娘都去陪客了,我这里还有更好的,要她们先陪着公子如何?”   “不行,我就要那几个,我和兄弟大老远跑来,你可不能糊弄我们,叫他们出来,不然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这位爷,出门都是途个乐子,何必生气呢。”老鸨凑近他,“实话跟你说吧,那几位姑娘被大人物全包了。”   “少给我来这一套,吉安能来什么大人物,你别在这里唬我。”   韩忠看了看楼内布置,依据秦寒提供的线索很快锁定了周公公可能在的房间,转身就上楼。   “这位爷,您这是做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人物。”   “来人,拦下他。”   韩忠摔翻前来阻拦之人,弄出不小的动静,一间房门被打开,衙内衣衫不整地走出,“混账,谁在此胡闹。”   韩忠越过他向着一间房走去,踹开房门吆喝,“谁敢同小爷抢人?”   周公公连滚带爬地翻下床,一旁尽是男子,皆掀被遮盖。   “大,大胆。”他阴阳怪气一声,看这个鲁莽踢门之人,颇具姿色,气头便消了一分。   “周公公息怒。”衙内扑来请罪,“下官该死,惊扰了公公。”   “周,周公公?”韩忠假意惊愕,慌忙低头认错,“公公息怒,我不知是公公在此,还望公公恕罪。”   周公公向前一步,接过一旁伺候之人递来的衣服,“将他抓起来。”   “公公恕罪。”韩忠假意慌张,对冲来之人束手就擒。   “韩兄。”仁冬闻声跑上楼。   周公公面上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妖娆可人的男子,心头大爱,奈何无法将他一同带走,实在可惜。   寿山院外听音,告诉秦寒事已成功,秦寒点头,跑去接有些惊慌的仁冬。   “韩忠被抓走了,你们不是捕快吗?快去救他。”   “仁冬不要着急,这些就是我要找你帮的忙,你做的很好。”   “帮忙?”仁冬不解,“我没帮什么忙。”   “周公公已经看上了你,相信很快就会出手,届时,你会帮了大忙。”   秦寒意味不明地眨眨眼睛,却从那刻起明里暗里时时陪着仁冬。   果如他所想,三日后,吴孟传来消息,‘粥福’派了一旦任务给他,要他去客栈偷一个人,那人,正是仁冬。   寿山不明白,“周公公想要之人,‘粥福’如何知道?还要为他去偷?难道,周公公也是流匪中的一人?”   秦寒点头,“起初我并未发现周公公有问题,自那日芈老爷领着身边那女扮男装之人进了府中,周公公对如此俊秀之人正眼未看,可见他知道那人其实是女子,由此推出两种可能,一是,他确实一眼便能识出男女之态,二是,他同芈老爷及那女子早就相识。   吴孟了然,“那我可要将仁冬兄弟偷去?”   “这要看仁冬之意了。”   两人行至仁冬房内,他已听说此事,趴于桌上垂头思考。   “若是害怕就别去了。”   他看向秦寒,摇头道:“我不怕。”   “那这副样子是何意?”   “就是有些紧张,我第一次办案子。”   秦寒有趣看他,“为何想着出门办案的?”   “我一直想做捕快,奈何官府不收女。”她突然顿住,抬眼看了看屋内两人,改口道:“不收我,我便自己出门办案。”   “仁兄弟如此机灵,又有胆识,官府为何不收?”吴孟追问。   仁冬尴尬一笑,秦寒回道:“是他们没眼光,不知仁兄弟的厉害,我们能遇仁兄弟真是有福气。”   仁冬自豪,“那是,我如此本事,是他们没眼光。这次案子我一定要破,要给他们看看,我不输给男人。”   “仁兄弟说的哪里话,你不就是男人吗?”吴孟摇头浅笑,“这案子,我们一定能破。”   两日后,周公公路上遇袭,受了不小的惊吓,秦寒等人及时赶到却未捉住贼人,入夜,周公公处又遇贼人暗杀,致他病重多日,自此他四周便多了许多守卫,期间也未提起要仁冬之事。又过几日,周公公处总算安生,他也憋闷坏了,便又想起仁冬,要人立刻将他送来。   吴孟夜间潜入客栈,同仁冬约好假装将其打晕抗于肩上抬走,他并未依照计划将人送入为周公公置办的宅子,反而送入了‘粥福’的院子,惹管事气恼。   “这人是周公公要的,你送这里做什么?”   “周公公的宅子四周都是官兵,秦寒也在那里,我实在进不去。”   “那也不能送这里。”   吴孟想了想,“要不先送回去。”   “不行,周公公急着要人。”   “那便送入别处,要周公公过去即可。”   管事觉得此法最好,便指了一处地方给吴孟要他将人带去,而那处地界正是胡海上次跟丢贼人的山林。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